重新占领了新洪后,边义夫便自己做起了省军总司令,手下新老弟兄没功劳有苦劳,都眼巴巴地等着普调一级,论功行赏又来了一回。得了赏的弟兄挺欢喜,没得赏的侍卫副官王三顺闹情绪了。跑到闺香阁一泡三天,用总司令部小金库的银子高消费。这淫棍三天之中操了十五个婊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操的?被边义夫派人找回来后,脚跟软得连立正都立不直。边义夫刚要骂,王三顺先哭了,涕泪俱下,说是两次革命都成功了,边爷你高官尽做骏马尽骑了,也用不着小的扯着两个小姐和你一起投奔桃花山了,小的还是办个开发公司倒卖观音土吧。这让边义夫及时地记起了王三顺漫长的革命历史,冲动之下,赏了王三顺一个括号旅级,王三顺这才破啼而笑。
赏的赏过了,该罚的也须罚。最该罚的便是叛军钱中玉那逆。胡龙飞、王三顺、查子成都主张杀掉。前朝知府毕洪恩因着是钱逆的亲娘舅,又和钱逆一起设过鸿门宴,手上沾满了革命武装同志的鲜血,为脱清自己,喊杀声最烈。边义夫偏不杀,留钱中玉在马夫排做了三等马夫。弟兄们都担心钱逆接近长官,于长官不利。边义夫便意味深长地说,“我是知其不利而为之哩!把这逆放在眼前,那场鸿门宴我就忘不了,这叫居安思危!”毕洪恩那逆最是气人,老说要自杀,却就是不付诸行动!这逆是反正过来的,还不能随便就杀,j力义夫便想找个借口杀。可毕逆一生混迹官场,避杀经验十分丰富,开口就认罪,闭口就检讨。还把边义夫的最高指示四处传诵,“一个人犯点罪不要紧,只要改了就是好同志。”边义夫嘴上不说,心下认为,此逆改也难!做前朝知府背叛前朝,做钱逆同党背叛钱逆。边义夫隐忍了一个时期,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叫来王三顺,要王三顺黑枪解决。秦师爷听说后拦了,说,“边先生,这可不成,如此言而无信,日后谁还敢跟你革命呀?”边义夫碍着秦师爷的面子,悻悻作罢,毕逆也真是太不要脸,得了一条命尚不满足,仍恬着脸皮三天两头往总司令部跑,明说是向领导禀报学习四民主义的崭新体会,实则是要官。有一回公然说到,自己身体还好,很想发挥余热,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又是秦师爷来劝,又是那番要“言而有信”的聒噪,边义夫被吵得烦了,才让毕洪恩做了花捐局会办。
这晌刚发了任命状,那晌边义夫就让王三顺去闺香阁等处发动民意。结果,毕逆头一次到闺香阁收取花捐就吃了婊子的包围。婊子们奉命饱打了毕逆一顿,又揪着毕逆,打着五光十色的旗帜到总司令部门口请愿,要求边总司令收回成命。边义夫心里快意无比,对毕洪恩道,“老前辈啊,你让本总司令怎么办才好呢?你说你还能干什么?你这人作恶太多,积怨太深啊!”王三顺趁机建议说,“毕老前辈既有余热,还得让他发挥出来嘛!边爷,就让老前辈去闺香阁给婊子们打帘子,搞卫生吧!这阵子闺香阁卫生一直不好,都让卫生局罚三次了。”边义夫托着下巴,做出思索的样子,“也好吧。老前辈,就委屈你了,先从打帘子搞卫生干起吧!思想上可不要有抵触啊,要正确对待。”毕洪恩不敢做官梦了,哽咽说,“总司令,老奴才疏学浅,这阵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余热有限,还是辞去会办一职吧!”边义夫不许,脸一拉,鼻孔里发出了一声漫长的鼻音,“嗯——老前辈呀,你这是什么意思呀?要陷本总司令于不义呀?啊?本总司令说过要坚决团结你,说了岂能不算数?就是去闺香阁打帘子,搞卫生,你老前辈还是会办嘛,级别上并没降嘛!你若真陷本总司令于不义,那本总司令可要新账老账和你一起算了!”毕洪恩吓白了脸,当下软软跪下了,“总司令,老奴去……去打帘子,好好改造,立功赎罪……”
在这短暂的和平时期,母亲李太夫人进了次城,是边义夫三请九邀才去的。打动李太夫人的不是边义夫更加庞大的官威,却是那九百两银子。边义夫对李太夫人说,“娘,新洪城里这盘红火的革命买卖不但是我的,也是您老的呀!没您老当年那九百两起家的银子,哪有我的今天?您老说啥也得来看看您的银子!”李太夫人便进城去看银子,不坐大轿,执意骑自家的小黑驴。牵驴的是旅级侍卫队长王三顺。一路晃晃荡荡奔城里走,李太夫人故态复萌,又开始攻击革命,“这真叫贼有贼福呀,义夫那小蟊贼混成了匪司令,你王三顺也混成旅级匪首了,差不多就是早先的协统了吧?”王三顺点了点大头,“差不多吧。”李太夫人关切询问,“你们的革命成功后,百姓可好啊?可有肉汤喝呀?”王三顺觉得这话问得怪,不由地警惕起来,“老太太,您这是啥意思?”李太夫人带着无限深情地回忆说,“义夫那蟊贼当初和我说过,你们的革命一成功,你们这些革命家吃上了肉,一般老百姓必能喝上肉汤。”王三顺早就认清了李太夫人的反动本质,不愿深谈,敷衍说,“许是喝上了吧?统计局应该有统计的。”李太夫人很认真地问,“不是人肉汤吧?”王三顺敷衍不下去了,苦起了脸,“我的老太太呀,您咋就是和我们的革命过不去呢?您知道您这话有多反动么?”李太夫人当即接上来,“对,得办哩!”王三顺忙道,“老太太,这可是您说的噢,小的我可没敢说这话!”李太夫人说,“我知道你不敢,你说我就煽你了。别看你是旅级匪首,我照煽不误!”进城见了匪司令,李太夫人的反动气焰仍无收敛,满城看银子时,便指着街上许多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说,“边司令呀,新洪百姓日子过得很好嘛,这喝完肉汤都在街边晒太阳。”边义夫哭笑不得,“娘,您老这是何必昵?我们这次革命您也投资了九百两嘛,咋说起咱自己的买卖还是连刺加挖的?倘让贼人听去,不给我添乱么?”李太夫人当着王三顺、胡龙飞、查子成这些旅级匪首的面就训子,“边司令,你以为你这乱添得还少呀?我真后悔当初给你九百两银子,让你招来这么多祸害人的兵!你说说你手下都是啥兵呀?几个汉子轮奸人家一个黄花姑娘,奸完后还逼着人家姑娘爹请酒,都说是人家的女婿!比匪都不如!”边义夫知道母亲不会在这种事上乱说,当即黑下脸,让人查。一查便查出来了,是马二水那团三营四连弟兄干出的好事,这些弟兄根本没把边义夫进城后宣布过的四民主义当回事,以为现在这个边义夫仍是过去那个软弱的边义夫,仍会看着他们如此胡闹而毫无办法,这就撞到了边义夫的枪口上。
把三个扰民害民的肇事者抓起来后,边义夫下令全部枪毙。四旅旅长胡龙飞急眼了:这三个肇事者是他的弟兄,他不能不管,他不管部下该骂他不爱兵了。爱兵的胡龙飞跑去向边义夫建议:每人抽一顿,关几天,还是不要杀。边义夫不允,气呼呼地道,“胡旅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这三个肇事弟兄不给我面子!我这四民主义进城就宣布了,宣布了就得作数!”胡龙飞辩解说,“总司令,有些内情你也许不知道,那被奸的女子其实也是骚货。”边义夫说道,“要说骚,闺香阁的婊子最骚,你们都掏银子操去,操她们还算为咱军费做了贡献!”胡龙飞仍想救下这三个弟兄,“司令呀,就算这三个弟兄都混账,也不能枪毙呀,杀人才偿命呢,他们又没杀人。他们小头作孽小头还,全骟了好不好?”边义夫同意了,“那就公开骟,让全城军民前往参观,以示本总司令四民主义之严
肃性!”胡龙飞便去准备骟人,开骟前一夜,为三个弟兄一人叫了个婊子来,体贴地说,“弟兄们,你们大头老子救下了,小头老子实在是救不下了,趁今夜小头还在,一次操个够吧!”三个弟兄都哭了,趴下给胡龙飞磕了头,领着各自分到手的婊子去操。因着鸡巴天一亮将不翼而飞,三个弟兄心理压力就重,一个好歹操成功了,另两个操到天亮也没成功。边总司令军令如山,四民主义极其严肃,操成功的和不成功的都被拖了出去。
由于事先宣传动员工作做得好,加之公开骟人且一骟就是三个,为新洪建城以来史无前例之事,军民人等来得便多,挤得许多人上了房,爬了树。太阳升到一杆高时,伴着响亮的军号声,和《满江红》的悲壮军歌声,三个穿着军褂光着下身的肇事弟兄被一一拖上了台。旅长胡龙飞中气十足,大声公告了三位肇事者违逆四民主义真谛,轮奸民女的滔天罪状,其后宣布:为严肃军纪,奉省军总司令边义夫之命令公开开骟,以做效尤。骟手号称新洪第一骟,骟的第一个弟兄却不利索,许是心慈手软,几刀下去也没把鸡巴割下来,血倒流得不少,红了骟台,也溅红了骟手苍老的脸,疼得那弟兄杀猪般叫。第二个弟兄骟得有了进步,挤在前面的军民看得真切,只三刀便下来了,可惜的是,仍不够利索,鸡巴飞离时扯着一大块黑皮,像鸟儿的翅膀,那挨骟的弟兄精瘦精瘦叫得也像只鸟。有学问的军民就想起了两句古诗,“两只黄鹂鸣翠鸟,一行白鹭上青天。”第三个骗得才叫出色,刷刷两刀,刀起鸟飞,血竟未及流出。第一骟紧张工作时,助手也跟着忙活,有帮着往骟过弟兄腿根抹香灰止血的,有端着盘子等着接鸡巴的。三骟过后尽开颜,骟下的鸡巴全童叟无欺落入了盘中,胡龙飞旅长大手一挥,让早已等在台下的一位骑马弟兄将三只肇事鸡巴火速送往受害事主家检视。台下的军民人等便退潮般让开一条道,礼送鸡巴们出境受检。事后得知,受害事主见了三只血淋淋的鸡巴,吓得当场昏了过去……
嗣后,边义夫便得了个绰号“边善人”,是“边骟人”的谐音。
如此大张旗鼓进行四民主义建设,民众愚味不理解,发点牢骚倒也罢了,母亲李太夫人竟也不理解。李太夫人听到四乡八里的议论,坐不住了,风风火火找到城里,责问边义夫,“边骟人,你该不是想当皇上吧?”边义夫说,“当啥皇上?如今是民国,谁想当皇上就是找死!”李太夫人脸一拉,“不想当皇上,聚揽阉人做太监,你咋骟了那么多人?”民间的传言又走了样,都说边骟人一次就骟了七八十人,割下的鸡巴让狗吃了,当场撑死了三条狗。边义夫分辩说,“骟了三人岂能算多?!”接下来,又说明了杀人才须偿命,强奸只能去势的道理。李太夫人说,“公开骟人,弄了那么多人去看,还有礼义廉耻么?这算你四民主义的哪一民?你就这样作吧,当心哪一天也被人骟了!”说罢,连口水都没喝,骑驴扬长而去。李太夫人走后,边义夫一时间信心全无。倒是黄大都督比较欣赏这种治军精神,私下谈话时说,“此次骗人有利有弊。利在展示四民主义的威力,轮奸民女的事情估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再发生了。也有弊,形式不够文明,骟人似应私下进行。”边义夫诚恳接受了黄大都督好意的告诫,在嗣后的一次高级军官会议上宣布,日后骟人不再公开进行了,“——然他娘的而,”边义夫同时严肃指出,“人,我们还是要骟的,下面的鸡巴,我们还是要管的,如果我们一支四民主义的队伍连一群鸡巴都管不住,还成什么样子?还怎么为本省民众的利益奋斗终身,死而后已呢?!”
管了鸡巴,还得管弟兄们的嘴和肚子。两个旅四千多号弟兄,靠花捐养活是远远不够的,惟一的办法只有利用新洪良好的自然条件广种大烟,增加财政收入。因此,禁烟局虽然还叫禁烟局,职能上改成了大烟专卖局,关乎种大烟的大会小会开了许多,边义夫只要能抽出时间,都一一参加,并作重要讲话。在全军种烟工作动员大会上,边义夫的讲话最为精采,挥着烟枪,谈笑风生,一气说了三个钟点——
“……弟兄们啊,目前我们国家还很穷,本省还很穷,我们新洪就更穷了,穷到什么程度呢?我在这里透露几个数字:常年以观音土裹腹者几达十万,因食用观音土不得法而死亡者,年均三千,注册乞丐一万五千三百四十三人!而财政收入情况又怎样呢?我也不瞒大家,十分糟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呢?举一个例吧:据花捐局同志最新统计,目前在职公娼五百三十五人,就是说一个花界姐妹要养我们近十个弟兄。这如何得了呀,弟兄们!我们的队伍壮大得太快,而花界发展是如此缓慢,我们的肚子等不得花界的发展,怎么办?必得利用这和平时期种好大烟嘛!在这里,我也要纠正大家的一些糊涂思想。有的弟兄说,种什么大烟?老子是来当兵吃粮的,你当官长的没粮给我吃,我当什么兵呀?这话对不对呢?不对。你当兵不错,可你当的不是刘建时那祸省殃民的逆兵,你当的是四民主义的义兵,你得专为民,专保民,就不能加重民众的负担,就得跟本总司令一起去种大烟。还有的弟兄说呀,新洪大烟比不得云南大烟,卖不上价,怀疑种大烟的前途。这我倒有发言权了:本总司令一直吃地产大烟,都吃了十好几年了,还就觉得地产大烟好似云南大烟。地产大烟为啥卖不上价呢?我认为,还是宣传不够嘛。要多宣传我们地产大烟。官长要起带头作用,要带头吃地产大烟,对外交往一律送地产大烟。对云南大烟要禁。禁烟局虽说职能改为大烟专卖局了,名义上还是禁烟局么,还得禁烟么,就禁云南大烟!列强各国的大烟更要禁!弟兄们须知,我国之积弱,便是由英吉利国走私大烟肇始的,林则徐虎门销烟之后,中国土烟才渐渐有了市场,所以,多吃中国土烟也是爱国的一种;所以,我们广种大烟是很有前途的。本总司令在这里有个分析:我们困难,刘建时就不困难么?尽管省城花捐收入比我们多一两倍,可他们没有种大烟的好条件嘛,就逊了我们一筹嘛!再者,他们地盘上观音土储量也远不及新洪丰富,便逊了我们二筹。我们手中有了大烟土观音土这两土,就有了主动。关于观音土的科学食用问题,日后还要专门研究,我在这里只简单提提:根据食品局同志汇报,虽经反复宣传,民众仍是不注意食土之时多加叶绿素和维生素,这怎么能不死人呢?加上有些奸商出售之观音土又受过污染,不够卫生,后果就更严重了。两土科学研究所要尽快成立起来,两块牌子,一套班子。观音土研究所的牌子公开打,烟土研究就不宜公开了,名义上叫禁烟科学技术研究所,要有雄心壮志,要研究出一流的地产烟土。我们的口号是:上山下乡种大烟,不惧国难与时艰,上下一致齐努力,银满库来肉满碗……”边义夫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毕洪恩以花捐局会办的资格做了闺香阁的大茶壶,心情是郁闷的,郁闷日久便真的想死了。士可杀而不可辱,边义夫偏要辱他,只要到闺香阁来检查工作,总会指着他向手下介绍,“这位是毕大人,前朝做过知府的,很反动的一个家伙,双手沾满我革命同志鲜血,犯了不少罪,后来改了,反正了,这就好么,我仍是让他做会办,很坚决地团结他!你们别看毕大人
在这里为你们打帘子,毕大人级别比你们高。”这日毕洪恩终于决定去死。死的形式是上吊,用晾在房里的婊子们系腿裆的布带做了上吊绳。踩上凳子时还想,死在婊子例假专用的布带上,恰是对边匪最深刻的抗议。不曾想,身体吊起时,布带断了,身体落地的偌大声响惊动了许多婊子,婊子们把他扒个精光,断绝了他找死的一切条件,而后去向边匪禀报。边匪的总司令部来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大兵,大兵们把他装入一只麻袋,背到了省军总司令部。
在总司令部出了麻袋看到,匪司令边义夫正坐在灿烂而可爱的早晨的阳光中喝牛奶。边匪喝着牛奶说,“老前辈,你真是糊涂!咋连这么点考验都受不了?当年我被你们赶出新洪,只王三顺一个兵,今日不照当总司令么?我受得了那么大的考验,你老前辈咋就吃不得这点小小的委屈?”毕洪恩用麻袋掩着下半截身子,恳求说,“司令,求您开恩,杀了老奴吧,老奴实是罪有应得。”边义夫叹了口气,“老前辈呀,你咋就不把我往好处想想?你老前辈躲在闺香阁,守着一堆花界姐妹享着清福,都不知道我有多忙,外面形势变化有多大!眼下正开展种大烟运动哩,四千弟兄和全城一万五千多在册乞丐全上了山,下了乡,热火朝天种大烟啊!你这时候想死,啥意思?想自绝于本总司令?对抗本总司令亲自发动和领导的这场史无前例的种烟运动?”毕洪恩忙说,“不敢,老奴不敢!”边义夫抹去了嘴角的奶迹,“不敢就好,你的工作要动动了,光在闺香阁打帘子享清福咋成?你得出来工作。花捐局会办你目前还不能实任,——花界姐妹仍是反对呀,你就去禁烟局做总办吧,领着弟兄们好好种大烟,把身上的余热都发挥出来!”毕洪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司令,您不是开玩笑吧?您老让老奴做禁烟局总办?”边义夫点着头,“军中无戏言,你快穿上衣服去吧,万不可胡思乱想了。”毕洪恩不走,怔怔地看着边义夫,眼泪鼻涕全下来了,“边大人,老奴服您了,老奴以小人之心度您老君子之腹了!老奴此刻才知道,您让老奴到闺香阁打帘子,搞卫生是为了改造教育老奴,老奴从此之后永远忠于您老人家,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边义夫说,“好,好,老前辈能理解本总司令的一片苦心,本总司令也略有安慰了。你老前辈做过知府,领导经验比较丰富,相信你能抓好这场种烟运动,最大限度地扩大省军的财政收入。,,毕洪恩抹着泪道,“是,是,边大人,您或许知道,老奴在前朝知府任上就秘密种过大烟,颇有心得,如今在您老的英明领导下公开的种,必能种出新局面!只是老奴乃待罪之身,做这总办害怕招风,您老看,是不是能让老奴平调一个禁烟局会办呢?”边义夫摆摆手,“你就是总办,会办让王三顺去做!”
毕洪恩做了禁烟局总办,王三顺只做了禁烟局会办,王三顺又闹起了情绪,说边爷是远的亲近的疏,说当边爷四民主义的义兵不如做反边爷的钱中玉的逆兵。边义夫便找王三顺谈话,严肃批评了王三顺伸手向组织要官的恶习,说,“王三顺,这是你的老毛病了,一到提拔干部总要伸手,总要摆老资格。今天我倒要问你:你有什么老资格可摆?你做过知府么?做过伪督府么?领导过种烟运动么?毕洪恩那逆做前朝知府时便会种大烟,为此还被参了一本,差点儿掉了乌纱。今日我岂能不发挥老毕的特长?这叫废物利用,你懂不懂!”王三顺官迷心窍,仍不死心,“边爷,那就让老毕做会办,我做总办,让老毕教小的做,岂不更好?”边义夫叹起了气,“三顺呀,你也是旅级干部了,猪头肉都随便吃了,咋还老盯着个禁烟局的位子不放呢?不要得陇望蜀了好不好?”王三顺又照例提起了当年,提起了带着两个小姐奔桃花山。边义夫这才火了,“你别再给我提当年!这回我不会再让步了,根据我们的拉拢政策,总办只能让毕洪恩当,再啰嗦,连会办也不要你当了!”王三顺气呼呼要走,走到门口又被边义夫叫住了,“你上哪去?我可告诉你:你敢再闹情绪,拿我小金库银子去操婊子,我一定骟了你!老子现在外号叫边骟人!”王三顺怕挨骟,没敢像上次那样拿公款到闺香阁高消费,却和总办毕洪恩捣起了乱,先糟踏了许多优质罂粟种子,后又指使一帮注册乞丐到禁烟局门口静坐群访,要求改善种烟待遇,搞得毕洪恩无法办公,只好跑到边义夫面前辞职。边义夫这才找来王三顺,向王三顺交了底,“三顺呀,你咋就不想想,这大烟能长久种下去么?前朝皇上禁烟,民国大总统不也在禁烟么?咱这局叫禁烟局,不叫大烟专卖局!咱这么大模大样种大烟,日后能有个好?上面怪下来,能不弄个禁烟局总办杀杀?你狗东西将来想挨杀,这总办便去当吧!”王三顺这才醒了大梦,再不提做总办的事了。
果不其然,漫山遍野开满罂粟花时,黄大都督先发难了。黄大都督那时颇不得意,除了自己带来的秘书长任大全,没一个人听他的,所有公文都出不了大都督府。黄大都督便在海内外四处冶游,大骂军阀。这次从香港回来,兴致倒还不错,本不想和边义夫马上就吵架,可看到新洪大烟种成这等规模,实是忍不住了,找到了省军司令部,问边义夫怎么把个禁烟局办成大烟专卖局了?黄大都督痛心疾首,用指节愤怒地敲着桌子说,“边同志,我告诉你:本大都督正是看到了烟毒之害,才决意投身革命的。今天断不能容你大烟官卖,祸国殃民!”边义夫说,“我可以不大烟官卖,只不知这军政上的庞大开支你能给我么?你知道不知道我省军两个旅四千多人,一天得耗多少粮食啊?!”黄大督说,“这话我早说过,本省是穷省,养不起那么多兵!要撤员裁兵,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边义夫说,“好啊,你把刘建时省城的两个旅裁掉,把省城花捐拨付我军,我便下令禁烟!”黄大都督道,“你们都要裁!”边义夫不同意,“大都督,你这话就没原则了,刘建时是反动军阀,我的军队是革命武装,岂能相提并论?”黄大都督怒道,“边义夫,你现在也堕落成新军阀了,和刘建时已没啥两样了!你给我牵驴去,我走!东江省革命师长麻侃凡早就请了我的!”边义夫心里也想让黄大都督走,可嘴上却挽留,“大都督,这又何必呢?我看你还是不要走,割了这碴大烟,日子就好过多了,我们便可以准备搞垮刘建时了。”黄大都督气道,“本大都督现在更想先搞垮你!”嗣后,黄大都督和任大全便被边义夫礼送出境,去了邻省东江。礼送是真正的礼送,和刘建时那厮完全不同,边军连以上军官和各局会办以上的干部全参加礼送,没放枪,放了鞭炮,还奏了军乐,唱了《满江红》。黄大都督先还闹情绪,要骑自己带来的那匹聋驴,边义夫执意不许,黄大都督才在“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歌唱声中上了八抬大轿。
当夜,边义夫致信刘建时,通报了黄大都督被礼送的情况:“刘兄如晤。黄大都督终于被弟赶走了。刘兄你说的不错,这个姓黄的真是小人,一直在咱们弟兄之间挑拨离间。这次从香港旅游回来,给弟订了一船米国军火,定要弟讨刘兄你这个逆。弟如何能上这种小人的当呢?弟宁愿不要军火,也不能打刘兄你呀!所以,弟这次真是火了,坚持要他走人,他就真走了,投了东江省的麻侃凡。不过,黄大都督仍对弟存
有幻想,走之前留下一道令,指定弟为临时大都督,省军总司令的职也不让弟辞,让弟全省军政一把抓。弟的水平刘兄你是知道的,学历比兄高点有限,也就是个前清秀才,不堪大用啊!再说刘兄你去年又被省城各界拥戴了个代理大都督,弟这临时大都督就更不好做了。所以,弟向刘兄你保证,决不就这临时大都督职,只盼刘兄你多关心我们。刘兄你放心,弟此次去信不是为了要钱,弟知兄活得也不易,极少的花捐养着极多的嘴。弟这里就更难了,黄大都督带着省上一群人吃了弟一年多的猪头肉,花费颇巨,刘兄你又一文不认,弟这亏就吃大了。弟不问你要钱,就得要政策了,刘兄你看:本省日后能否不再购进云南和列强的大烟呢?刘兄你身为代理大都督,能不能带个头,多吃一些新洪地产大烟呢?刘兄你知道,弟的地盘历史上就盛产大烟,禁烟局屡禁不绝,近年查获特多,总堆在仓库里也不是事,处理一些给你好不好?只须十五两银子一箱,每箱比云南烟土便宜了五两银子。此次免费敬赠三箱,刘兄你亲口尝尝,帮弟推荐宣传一下,好不好?拜托刘兄你了。”
刘建时尝了边义夫敬赠的大烟,赞不绝口,夸奖说,“不错。不错。不比大鸡牌差。”当即叫来省禁烟司李司长,指着烟土包装纸上的广告说,“李司长,你看看,你看看,边义夫这匪多会宣传呀?啊?‘吃本省烟土,做爱省良民。这话说得不错嘛,我看你们日后也别卖云南烟土了,都卖新洪地产烟土吧。这么做一举三得,第一爱了省,第二赚了钱,第三堵了边义夫的嘴,——日他祖奶奶,这匪只要一来信就谈钱,都烦死老子了。”李司长说,“刘大人,这事好是好,就是价格上还得再谈谈,边匪要十五两银子一箱,咱不能就认十五两银子一箱呀。”刘建时笑道,“那是,老子和他谈,这匪是秀才出身,老子是卖狗肉出身,算账吃不了亏!”
便给边义夫回信:“边弟如晤。弟如此拥戴愚兄为督,实让愚兄欣慰也。虽说黄贼任命你做临时大都督既无民意支持又无法律依据,可边弟你的原则性仍值得愚兄赞许啊。现在,你赶走了黄贼,身边没有小人了,咱们兄弟就更好处了。所赠三箱烟土,我亲自尝了,口味虽还过得去,到底不如云南烟土和列强烟土。但弟为省为民的一片热情打动了兄,弟说的好啊,吃本省烟土,做爱省良民。全省两千万民众吃着本省烟土做起良民,兄该多省心呀,也用不着日夜为他们操劳了!所以,愚兄便把省禁烟司、省财政司、省商贸司一帮干部找来训话,明确晓谕他们:新洪地产烟土口味再差也得好生去卖!云南和列强的烟土再好也不许卖!谁敢再卖,就做为烟犯抓起来办掉!不过。价格愚兄就不好再压制了,毕竟是民国了,事事处处要讲民意,各司干部们集体公议后认为:十五两银子一箱,省里万难接受,最多只能十两银子一箱,否则司长们便要总辞职。而总辞职愚兄是决不能允许的,他们各司干部总辞职,省上这许多工作谁来做呀?谁来为本省两千万民众服务呀?愚兄和边弟你关系再好,也不能不顾本省两千万民众的利益呀!边弟你说是不是?盼复。”
边义夫马上复了信:“刘兄如晤。真没想到处理地产烟土一事竟造成了一场风波!刘兄你受累了。不过,如此评价本省地产烟土,弟是万万不能同意的。下面官员愚蠢无知,弟并不奇怪,弟知道当今天下的官员基本上都是饭桶。但刘兄你却是英明伟大的呀,你烟龄漫长,大烟吃了不下三十年,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弟这烟土质量到底如何?!应该承认,新洪大烟过去的质量是有问题,可弟为了把收缴的大烟处理出去,专门责成禁烟科学技术研究所诸多学者攻关研究,把烟土质量提高了一大步。刘兄你务必要向他们说明这一点,他们仍要总辞,便让他们去辞,不要怕要挟。如今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官更好找的东西了,想当官的人比绿头苍蝇都多,你怕啥呀?!刘兄呀,你是太善良了,太为本省民众着想了,心里只有民众,完全没有你自己。弟心中却不能没有你这个哥哥,弟是这样想的:烟土仍是十五两银子一箱,弟私下给刘兄你抽二成的头,就是十二两银子一箱了,刘兄你看好不好?盼复。”
刘建时乐了,回信道:“边弟如晤。弟说的对极了,那帮官员真是饭桶,本省的事都坏在他们手上了。昨天愚兄给他们开了一个很紧急的会议,发了大脾气,他们便怕了,同意专卖边弟你的地产烟土。弟你对愚兄的心意愚兄领了。说真的,全省两千多万官绅百姓中,也就你体谅愚兄。愚兄日子过得实是太窘迫了,愚兄一个正房,八个姨太太,二十一个孩子,一月吃喝花销就是一笔吓人的数目。更要命的是,进入民国提倡女权,兄府上也闹起了女权运动,各房姨太太都让我发月规,如今月规银已欠了八个月,我也不怕弟笑话:时下五个姨太太正在搞女权运动,已罢了工,不准愚兄上床了。前年你来信劝我少吃劣质大烟,可愚兄经济上来不了,怎能不吃劣质大烟呢?现在好了,能在边弟你的大烟上抽点头了,我也就能活泛一些了。不过,省上贼人较多,以反腐败为名反对我,抽头一事不宜声张,还得找到合理途径。这样吧,你的烟土十三两一箱卖给我八太太的保民股份公司,让我八太太每箱十五两倒卖给省禁烟司,这一来,兄的抽头就实现了,贼人也说不出个啥。顺便告诉你一件事:近日愚兄又要娶十房太太了,这十太太边弟你是认识的,就是怡情阁的名妓赵芸芸。愚兄被九个太太闹得已很烦心,本不想再娶,手下那帮弟兄偏起哄,说是十个正是一个整数,咋办呢?弟兄们的好意不好逆拂,那么多人又跑来送礼,不娶也得娶了。边弟,你可万万不要给我送礼,你一送礼咱们兄弟就生分了。”
边义夫这封信复得最快:“刘兄如晤。烟土一事就这样定吧,弟只认八嫂的保民股份公司,决不直接和省禁烟司打交道。第一批十车烟土已随信押往省城,请八嫂查收吧。但兄又讨新欢,弟以为有些欠妥。弟完全是为兄着想,刘兄你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虽说老当益壮,雄风不减,也还要为省为民多保重身体!再者,赵芸芸早有所爱,此爱便是她表兄郭某,弟也曾答应过她,要赎她出来达成爱情,只因这二年军政事务繁忙,未及赴省城办理。兄如纳其为十妾,弟这善事也就做不成了。兄许是不知内情,今日弟把内情告诉了兄,想兄之善良心肠浑然天成,必能成芸芸之美吧?如兄已成骑虎之势,必娶一个十太太,弟以为当以小云雀为佳。盼复。”
刘建时回信道:“边弟如晤。边弟你真是耳目闭塞,你八嫂就是小云雀呀!如今是省保民股份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还挂了个省议员的虚名。这省议员我不主张她挂,我九个太太四个做了省议员,她再一做,就是五个了,影响肯定不好,下面却硬选了上来,真是没办法!看来让民众真正懂得民主,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这事先不谈了。赵芸芸一事弟有所不知,她那所爱郭犯玉山已被我办掉了,该犯罪大恶极,胆敢贩卖列强烟土,不杀不足于平民愤,于上月和一批烟犯同时处决。正是因为同情芸芸,兄才欲纳入房中,慰其心灵。可芸芸却受了贼人蒙骗,有些误会愚兄了,硬说我是为了夺爱才办了郭犯。边弟你说兄能这么枉法么?现在,咱哥们把话挑明了说:边弟,你是不是也看上她了?我知道上次进城时你操过她,——别和我瞎扯什么爱情,我不懂,就是操,——边弟你知道么?你那回能操上她,是我拉的皮条付的银子。你说我对你够意思吧?这婊子咱哥俩都操过,就像买你的烟土一样,亲自品尝过的。边弟,你开个价吧,能否在地产烟土的交易上再让愚兄多赚点活泛钱?谈得合适,兄就把这婊子转让给边弟你了,咱们弟兄断不能为一个小婊子伤了多年的和气,坏了咱今后的烟土生意,影响本省稳定发展的大局,你说对不对?”
边义夫不知这是刘建时为烟土买卖讨价还价使出的又一个手段,想着当年的许诺,想着赵芸芸在那批军火上立下的大功,便上了当,每箱烟土的提成银子添加成四两,刘建时才同意将赵芸芸转让出来。转让协议签订后,刘建时便邀边义夫到省城接人,顺便耍耍,说是哥俩多年没见,思念甚切。边义夫没敢去,道是新洪军政工作极为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刘建时也没勉强,派赵侍卫长把赵芸芸送过了西江。
赵芸芸一过西江,便见到了接她的边义夫。边义夫对赵芸芸说,你终是逃出了刘建时的手掌,日后爱做啥做啥吧。赵芸芸说,奴妾还能做啥?郭二哥已被刘建时杀了,我也只能做边爷你的随营太太了。说起郭二哥,赵芸芸泪水又滚了出来,大骂刘建时不是东西,滥杀无辜。据赵芸芸说,黄大都督被礼送之后,省城这二年已变得腥风血雨,黑暗无际,二表哥仅因为要和她私奔,便被刘建时抓住杀了头。刘建时的花捐更收到了极端残忍的程度,民国三年时收起了民国十年的花捐,今年才民国四年,竟收起了民国十七年的花捐。一些上了岁数的姐妹问,到民国十七年奴妾们都成老太婆了,谁还要呀?这花捐又从何谈起?刘建时不管这些,仍是照收不误。赵芸芸咬着碎牙说,“边爷,你可不知道,姐妹们恨这刘贼恨到何等程度!你实不该用这许多银子换我,该用这些银子多买些军火和刘建时那贼开战才是!”边义夫笑道,“原倒是想开战的,现在看来不必要了。刘建时既然这么爱银子,我就让他搂着银子进棺材吧!芸芸,你会看到这一天的,也许用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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