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声音
成排的木板下悬着
成排的羊角
叮叮当当 树木与羊角的合奏
像水滴碰击岩石
共鸣来自羊角尖锐的空间
黑色的手的舞蹈
在赞比西河码头
在直升机场蓑草屋下
这是非洲的声音
还有酒杯一样高耸的皮鼓
骤然响起在
赤足踏起尘土的时分
舞蹈带动剧烈的风、阳光
它们都在稀树草原深处
与黑夜一样的皮肤跃动
这是旱季非洲在飞行中俯冲
一次又一次时间的投入
非洲呈现出每一天的面容
一座缓慢的大陆黄褐 干枯
合乎想象的面目 缓慢生长的树木
离开了蓑草棵棵孤立无依
它们遮挡不了巨大动物的身影
如鼓的象脚敲击着干渴大地
潜藏的雄狮不闻低沉的嘶吼
舌尖抚过树冠长颈鹿卷走仅有的树叶……
两个大洋共一个潮汐
浮起的黑色大陆它低低起伏的曲线里
埋藏着寂静
大陆最原初的时间
深陷其中沉默于远处的丘陵和平地
阳光洁白的牙齿 啃不动
一块荒凉的石头
黑与白
亚欧大陆的酷暑
在七月不是我的现实
地球遭遇一次飞行后
伤口划过了印度洋
当满溢的黑暗涌进胸口
在早晨的眩窗里遭遇了非洲
从夏季进入冬季是一次飞行的
战果寒冷是一个现实
南部非洲的每一缕风
平原上的每一把利剑
呜呜暗响边缘化的世界
边缘化的寒冷遗弃在七月
缀满星斗的赞比西河 有银河横斜
古老东方的北斗迷失了方位
而来自西方的星光——
它在机翼上闪动光亮
五百年 东西方帆船绕非洲海岸
航行风帆里寻找的世界
天空一般广阔
而机翼下寻觅的非洲
是一座避暑山庄
荒漠里的度假酒店堆积奢华
白色人种赤贫上营造梦境
离不开茅草房、铁皮屋的对比
黑人微笑走出栖住的草屋
带着部落的习俗走进酒店
他们是一种消费
赤裸的上身颤抖身体的快乐与忧伤
尘土飞扬的脚趾之上
向着稀树草原呼喊的声音
落在白皮肤黄皮肤蓝眼睛黑眼睛中
诚恳的笑容照得见隐约的羞愧
一幅后殖民时代的画卷
肤色的阵线如此分明
眺望
非洲心脏裸露 没有文明的外衣
动物的图腾抵御不了上帝的意志
雄狮倒下的地方尖尖教堂矗立
山河湖泊靠英文流传
维多利亚仿佛土著们的王
瀑布、山头、海港都是她的名字
白色的殖民
黑色的土著
时空中涌过去的血腥
进入灵魂
凤凰树挺立天空
树干巨大枝叶细小
坚硬的现实敏感的心灵
都在岁月之中
这是开普顿郊外
两种隔绝的生活
黑夜里 一个光照如昼
一个烛光如豆
一个琼楼玉宇
一个茅草铁皮破烂堆砌
奔跑的稀树草原
风像灵魂无所傍依
零乱的地平线没有一跃而起的
山峰 土地半裸
让人萌生眺望的欲念
想从印度洋眺见大西洋
想从一个世纪到另一个世纪
看到腹地的哭泣、悲哀的脸
看见铁和火药鲜血和死亡
看见最初的纯朴和爱
木雕市场
黑人站立
夸张的眼睛
厚厚的嘴唇
在一根木头上
他像一根图腾柱
身躯缩进了树中
一个灵魂的雕像
一种靠近神灵的想象
西装遮去了他的身躯
礼帽领带束缚着他的头颅
他在代表非洲
他却进入不了祖先的行列
他在蓑草屋过着复活节圣诞节
他喝咖啡饮红酒吃面包
他的痛苦要用英语表达
他的绅士风度滑稽可疑
木雕市场
小贩把他的皮肤涂成黑色
各种肤色的顾客
手指轻轻把玩后
又慢慢放下
内心的叹息无人知晓
贩卖神秘非洲
只有稀树草原的巨大动物
木雕的大象 犀牛 长颈鹿 河马 狮子……
纷纷跳进一双双手中
交换在洲际间旅行的美元
猴面包树
其实我不想歌唱
又短又小的枝在头上伸出来
像高音区的音符
其实我不想生长
生长就在我的体内堆积
如气球鼓凸
身躯如此壮硕
像一只啤酒桶
天空的神灵不可触犯
它的蓝就挨在枝桠之上
我谨慎 缓慢却接近了神的高度
几百年几千年在这片大陆
就像只有一个早晨
岁月是一地的小石头
都落下来了像天空落下的星星
每一声消逝的狮吼都从这里可以找回来
当皮鼓敲起来
当激烈的舞蹈扭起来
沉默才刚刚开始
非洲最沉静的生命尊严又雍容
她是大陆的纪念碑
大地一般撼动不了的力量
深藏在荒凉的稀树草原
一块可以生长的岩石
在最干旱的冬季
根脉也接通了远近的山冈
谁能再次开始
谁能再次开始
当青春已经远去
当启程的一刻正在分针的最后嘀答中
成为一个行动
当历史在祖先的枯骨上只留下片言只语
当仇恨只是一个传说
仇敌成了无辜的旅人
谁能再次开始
那么歌唱吧
深沉苍茫的歌唱
大地一样深厚的歌唱
让血液不在血管中停留
让种子不在土地里静止
让一个黄昏不能阻止另一个黄昏的到来
让恨不再是歌唱的理由
我听到了你的歌唱
看到了你剧烈的舞姿
看到漂亮的羽毛插上头顶
看到脖子上的银器一圈圈堆积
看到洁白的牙齿冰雪一样闪亮
心跳就像牛皮鼓敲击……
你的忧伤快乐
就是大地的忧伤快乐
你的叩问就是一座大陆的叩问
你不是上帝的罪人
谁能再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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