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元旦与阴历春节其间,人之常情,多在做有形无形的总结,或盘点往事,喜悦惆怅参杂,或谋划新案,憧憬忧患共存,总之,心思皆在活动着。在这个时候,我持续的祈祷是,希望宁静。
我并非是一个禁欲的人,更不会随佛学舌,认为色就是空,世界为空,从而推掉一切责任。我也厌恶李斯,竟欣赏仓中鼠,西行做秦王的谋臣,甚至不惜伤天害理。王维与歌德是有智慧的,独立于内,和谐于外,走中庸路线,不落泊,也不为富贵而卑躬失节。灵魂是存在的,一旦灵魂玷污,生不如死。我以为灵魂像气一样有呼有吸,或光明正大,或阴暗渺小。我知道吾之灵魂的分量。我善养吾灵魂之沛,并一直捍卫灵魂的尊贵。
物质主义之风早就强劲地刮起来了。我也发现,中国人尤其喜欢名与利。名虚利实,但名却可以生利。“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读沈德潜所编的诗,我与古人会心一笑,继而欲哭。实际上铜不臭,优先更无错。然而蜂拥马奔似地追求起来,功便会假,财便会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老子之言,显然有其通理。我一点也不敢以清高自命,然而我懂一个天道:人是靠思想活着的,人存在于思想之中。
为了逃脱不义之争,我在36岁那年便决定放弃一些热门路途。我有文章说:
我曾经走过三座高山,九座城市,向一位老者请教成功的秘诀。我所谓的成功,不仅包括人的名位和财富,而且包括人的境界和幸福。
“减法。”老者说。
但是我不清楚减法的含义,我感到困惑。
“放弃。”老者说。
为了躲避轰轰烈烈,忽聚忽散,我也宣示要过简单生活。在40岁,我的文章称:
简单生活是接近原始意义的一种生活,其本质的特点是让自己的生活聆听心灵召唤,所以它是真正健康的生活。
遗憾的是,我仍觉得聒噪,滋蔓,不舒服。面子太软,便曲意应酬,违心会晤,性格又太敏感,得夸而乐,逢辱而怒,有时候遇到勾引还会冲冲迎上去,遂自恨修养不深,功夫不够。当然,生而披人皮,穿人衣,难免要活着,要温饱,要发展,更要担负一份为子为父为夫为兄为朋友为学生为老师或为乡里的道义。生活烦难,宁静不易。
我知道自己罪大账多,所以我的岁月还是非常漫长的。尽管如斯,我也不能随便挥霍,更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地行世了。现在我的想法是,必须有所选择,尤其有所拒绝,集中力量做最重要的事情,甚至要把神所赐我的每一年,都当作最关键的一年,或是最后的一年。我得做最有价值的事情,不枉日月光华照耀了我的事情,大地五谷哺育了我的事情。希望宁静,非宁静无以致远。盼在宁静之中,完成神谕的工作。
2009年元月4日于窄门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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