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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岗位的竞聘推迟了半个月。看到公告时,张亚军自言自语道,怎么搞的?事后他认为,当时自己显然很幼稚地没有把问题想那么复杂,那时就觉得有些不爽,自己好比一个摩拳擦掌的斗士,临到上场时被告知比赛推迟,有点失望罢了。
竞聘的陈述报告张亚军已经准备好了,上面写着他的工作简历和业绩,对着闹钟念了好几遍,四分半钟,正好。他认为要念得慢一些,口齿要清楚一些。不能写的太多,那样要念得快,人家评委听不清,到头来还是白搭。那一字一句可都是他的成绩啊。每次念陈述报告,他都有些得意,同时为自己的成绩而陶醉。他在这个岗位工作了整整十六年,业绩相当突出。演讲稿是现成的,不用重写,只要在上面改动一下就行。因为他在竞聘副处长的时候落聘了,他没有入围。当然了,虽然不用重新写,但也要做较大的改动,毕竟这回是竞聘主管,正科级。这回他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了。因为他在这个部门资格最老,工作经验丰富,人员也熟,又是在职的科长。他当主管是顺理成章的事。主管就是科长,他就算当上了,也没有提拔。竞聘副处长的时候,他掉以轻心了,本以为至少可以入围的。民主测评的人员是机关副处级以上干部和基层单位党政主要领导,没有什么问题,那些人都知道他业务上强,每次下基层,他们都陪他吃饭,虽然他是科级,人家是副处或正处,但他们都要让他坐在首位,称他为“上级领导”,很亲切,不会不投他的票。可是,他的想法太简单了,事后有人告诉他,竞聘前,那些即将参加测评的人每天都要接七八十个电话,都是拉票的。他没有打招呼,别人打了,他肯定要输,起跑的时候就输了。他不敢打招呼的原因除了自我感觉好,还有一个原因,单位领导在会上多次强调不许拉票,他怕鸡没逮着反蚀一把米。还有一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在他们自己的局域网上,有人在留言簿上匿名发了帖子,把某位已经入围的同志拉票的事捅了出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不信可以查他的手机话单。那个帖子的内容传得飞快,没过几天,人们就都知道了。后来,网上的留言簿被取消了,很多人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帖子,那位同志拉票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反正他落聘了,只好和副处长的位置拜拜了,进入下一轮(主管)的竞聘。这件事不仅给那位同志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也给张亚军提了个醒。他觉得不能干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他老婆也说,凭能力你是很稳的,可别弄巧成拙。
推迟的理由是农忙时节到了,职工请假的多,生产任务繁重,安全形势紧张等等。有人说,入围后,由各单位领导打分决定主管最后人选,因为新上任的领导有的是新竞聘上岗的,对职员不熟,所以要推迟一下,以便进一步了解职员的情况。
推迟就推迟吧,最近实在太累了,好好喘口气儿吧。
张亚军要竞聘的是主管岗位,这已经是第四轮了,第一轮是部长,三位部长已经产生。第二轮是各部门正职,即正处级。第三轮是部门副职,即副处级。到主管已经是科级了。从前几轮的情况看,竞争相当激烈。僧多粥少,如果主管当不上,那只有当专员了,专员和一般干部没有什么两样。这就意味着他这个科长将成为平民百姓,无职无权了。更重要的是,接下来就是薪酬制度改革,在什么岗位拿什么钱,据说主管也实行年薪制,一年有五万元的收入,很可观。单位的老领导退休了,靠边站了,新来的领导他以前虽然认识,但毕竟不太熟悉。老领导说了,接下来会有一场短兵相接。张亚军当时没往心里去,他觉得老领导的话有点儿夸张。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他觉得到底还是老领导对问题看得更深一些。
张亚军最强硬的竞争对手是李明强,副科长,比他小5岁。能力上半斤八两,不过,他是副科长,不占优势。原来两人的关系原本不错。但是,三年前的那次竞聘让他们成了对手。那次,老科长退休,他们一起竞聘科长位置,最后是张亚军胜出了,李明强不愿意呆下去了,要调走,单位领导没有放他走。过了一段时间,情绪大概平静下来了,他不再提走的事了。慢慢地,二人又相安无事。
曾经有一段时间,大家常常一起去歌厅唱歌。张亚军喜欢上了一位叫莉莉的小姐。那个女孩长得只能用“妩媚”来形容。漂亮女孩谁不喜欢?李明强也在暗中喜欢她,可是,他不能和张亚军争,就像工作上一样,下级服从上级。那段时间他们像着了魔似的,隔三差五就去唱歌,一般是在喝了酒后。他们还算文明的,有小姐搂着抱着,大胆的可以摸一下奶子,捏一下屁股。就连张亚军这样保守的人也有了不玩白不玩的想法,酒后的他也和那些人一样都卸下了面具。可是没有过多久,大家就不去了,原因很多,一是花钱太厉害,这种事情不能让别人请客,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能花自己的私房钱。二是那些小姐和他们都是逢场作戏,谁也不敢和她们玩真的。一切都是隔靴搔痒,花了钱,得不到什么,谁也不愿意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位上床,谁也不想弄一身臊,而那种浮皮磳痒的玩玩到后来因为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就变得不好玩了。还有,那个莉莉在张亚军面前说只和他好,而李明强曾亲口告诉张亚军,他两次单独去找莉莉,这事她却瞒着张亚军。
男人在这个社会里总是不能安分,不久,这拨人的身影便从歌舞厅转移到了足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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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闲着无聊的张亚军接到了李明强的电话,让他去老地方。老地方是一家名为芳芳的足疗房,因老板娘叫芳芳而得名。
第一次去是在半年前吧,也是李明强介绍的。那天在一家酒店公款吃过饭,李明强和张亚军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芳芳足疗房时,李明强说,我们去足疗吧。我请客。张亚军看过一篇写足疗的小说,对其中的一些情节记忆犹新,但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足疗对他而言是很神秘的。他有些心动,看看天还不晚,他就同意了。两人来到店里,在一个房间里,有两张床,看来李明强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他和老板娘打招呼,并且还点了一位漂亮小姐,让她为张亚军服务。这是我们的科长,你得好好伺候。他叮嘱道。然后对张亚军说:这位小姐手艺最好,保证让你舒服。
由于是第一次,对整个过程不了解,张亚军显得很被动,而且有些紧张。小姐捏他脚的时候,他竟憋不住吱吱地笑了起来。但是,那次足疗让他很愉快,就像吸大烟,他的瘾被勾了起来。没过多久,他就第二次来足疗,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并且在那位漂亮小姐的鼓动下,花五百块钱买了一张包月卡。他不想让李明强知道自己的私事,但是李明强还是知道了,因为那个足疗小姐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天晚上张亚军接到李明强的电话时是有些犹豫的。他从心里一直认为,足疗虽然不算什么犯法的事,也是公开营业的地方,但是对于他这样的机关干部来说,毕竟不应该是经常出入的地方。几个月前,公安局的人就突查了几家歌舞厅,据说抓到了几个机关干部,有一位是副科长,电视台的摄像机对准他的时候,他把脸捂得很严实,但后来人们还是知道了他的大名。不过,最后让张亚军走出家门的原因还是自己的身体。首先,足疗(就算是按摩吧)的确可以健身,按摩完了,你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这就说明它对人体是有益的。近来竞聘,搞得大家很累,心理压力也很大,真可谓身心疲惫,接到李明强的电话后,张亚军立马觉得这种疲惫加剧了,腰酸背痛,浑身没劲儿。再说,他好久没有去了,那张卡一年内必须用完,不然就浪费了。还有关键的一点,他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有点儿想那位小姐了。要搁平时,他不想和李明强一起去,但是眼下倒觉得两人在一起心里踏实。这回是李明强主动约他的,就算是不光彩,他们在一个泥坑里,浑身上下一样脏,谁也不能说谁。
张亚军骑着自行车快到芳芳门口时李明强打来电话,说有事来不了了。张亚军接完了电话,咕哝了一句“不来更好”,骑着车子直奔芳芳足疗房而来。
那个漂亮女孩不在,说是回家了。这天给张亚军按摩的是第一次来给李明强按摩的那位,虽然不年轻了,但很有少妇的味道,听李明强说已经离婚了,现在一个人过。李明强还说,你想和她玩玩很容易,只要暗示一下准行。张亚军知道李明强是个情场老手,这个女人说不定已经让李明强玩腻了的,他才不会轻易上他的当呢。
以前经常来吗?少妇问,她叫雅琴。
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忙。张亚军说,忙着搞竞聘。对方不知道什么是竞聘,没有接话。张亚军也不想多做解释,怕她再学给李明强听。
这时,进来一位风骚的女孩,瞥了张亚军一眼,一屁股坐在张亚军身边的沙发里,掏出手机一个劲地按键,嘴里叨叨着,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好像对一个男孩很有意见。不多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冲着手机嚷嚷着,后来生气了,一边咋呼,一边扭着屁股往外走去。每次到这种地方,张亚军都会有一种自责心理,总是提醒自己,不该来,不该来。
在你们这里不会遇见熟人吧?他有些担心地问。
雅琴笑了:不会。这里白天人多,都是女人,来做面膜,男人来不方便。晚上如果有人来足疗都是预约。放心吧,不会遇到熟人的,你以为你是市委书记?嘻嘻。
他想说,他虽然不是市委书记,但认识他的人还是不少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3
雅琴往桶里倒水,然后试试水温,让张亚军把脚放进去。她低头做这些的时候,张亚军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女人长相还是很端庄的。生活的不幸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今天穿了一件低胸的无袖衬衫,两个乳房若隐若现。裤子很瘦,紧紧地箍在身上,身材显得很修长,很性感。
手机响了,是短信息:你在哪里?怎么不和我联系了?是歌舞厅那个叫莉莉的女孩。
我在足疗。张亚军回了一条信息。
哇,哥哥,你是不是舒服得不想理我了?
张亚军还没有回复,雅琴走了进来,开始给他按摩。说是足疗,却从头部开始,张亚军想笑,却忍住了。头顶、太阳穴、耳朵,然后是脖颈,一路按下来,慢慢地,张亚军浑身酥软,渐入佳境。雅琴的手好像会说话,它在不停地触摸,仿佛在对张亚军诉说着什么。他想,如果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这样摸,那个男人会有什么生理反应?一定是快乐无比的,女人恐怕会舒服得呻吟起来,现在翻了个个儿,情况就有所不同。男人和女人都相安无事了。难道真的无事了吗?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下身已经有了反应,那么眼前这个女人呢?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李明强不是说过了吗,让这个女人上钩是很容易的。她一个人,身边有没有男人?她寂寞吗?不知道。他闭着眼睛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雅琴让他坐到沙发里,开始按摩他的胳膊,低胸的衬衫把两只乳房暴露在了张亚军的眼前。她发现了张亚军在盯着她的乳房看,便起身整理了一下。用不了多久,她还要起身理理衣服,重复做着这个动作。这无异于一种提醒,更是一种挑逗,张亚军心里有些火烧火燎的,但他还是克制了自己。他的眼前总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那是李明强的眼睛。
赵建国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来的。张亚军一看号码,就对雅琴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雅琴点点头,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开始按摩张亚军的脚。
赵建国在电话里问张亚军竞聘的事。他是下面一个单位的副科长,这次竞聘,要进行民主测评,下面单位的科长要给竞聘者投票,票数多的进入答辩,如果票数不够就入不了围。上次张亚军竞聘副处长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拉票才没有入围的。只要入围了,最后用谁就由单位领导来定了,答辩都是走过场,哄人的。
我找几个人给你拉票。赵建国说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即将参加投票的本系统的科长。
不行。张亚军还摆了一下手,你忘了有人拉票把自己拉下来了?他说,我是很有把握的,别弄巧成拙了。他还有个担心,赵建国说的那几个人,有两人和李明强的关系不错,即便他讲了,他们也不会投他的票,还有可能在事后把他拉票的事情捅出来。这一点又不能和赵建国挑明。
对方说随便你,反正我是好意。
谢谢你,还是顺其自然吧。张亚军只好这样说。
对于拉票的事情,也有人提醒过他,一定要拉票,不然就得吃亏。竞聘副处长的教训记忆犹新,但是张亚军还是不愿意那样做。进行投票的除了下面单位的科长,还有一部分本单位不参加竞聘的职工,那天,单位里开会,新上任的领导特别强调了这一点,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他一直没有给任何人提过选票的事。他相信自己的人缘,另外,他还担心将来当上主管后别人会说他的位置来得不干不净。
按摩完了,张亚军出了店门,立刻觉得一阵轻松,这轻松是刚才那位女子带给他的,多少天的烦躁被她一扫而空,女人真是好东西啊。五月的夜晚,有些燥热。外面有许多人在散步,到处都是水果摊子和烤羊肉串的,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经过那家歌舞厅时,他望了一眼那个招牌,想了一下,还是打消了和莉莉见面的念头,用力一蹬,往家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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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聘推迟了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别人可以全身心地为竞聘做准备,而张亚军的工作依旧那样忙,他还出了一趟差。新领导上任了,别人都劝他,和新领导接触一下,他去了。处长的办公室是原来老处长的那间,那些办公设施还是以前的,只是位置换了一下,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可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却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他年轻多了,态度也很和蔼。但张亚军还是觉得有点捉摸不透。他只能和他随便谈谈,不能把目的暴露得太明显。这位领导很正直,在第一次全体员工会议上,他的发言是打印稿,足见他的认真。他还引用了诗人叶延滨的一句话,让张亚军记得很牢,叫文人的“九不可为”:钱不可贪、文不可抄、师不可骂、友不可卖、上不可媚、下不可慢、官不可讨、风不可追、天不可欺。张亚军觉得,这并非单指文人,尤其是官不可讨一句,不正是提醒大家不可跑官要官吗?和老领导相比,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深刻,少了一些随和。因此,张亚军不敢多说话,生怕祸从口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副处长在另一间办公室,他和张亚军比较熟,张亚军和他说话显得随便一些。但尽管如此,二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越是这样,越是要注意,人家毕竟是领导了,说话不可太随便,比如竞聘的事,张亚军始终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但是,从两位领导的言谈中他可以感觉到,他们对他还是信得过的。他们初来乍到的,为稳妥起见,一般不会做大的调整,再说,哪个领导不想用能干的人呢?再说了,他张亚军这几年的政绩摆在那儿,谁不知道?
李明强最近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他天天来上班,下班后就没有了音讯。有一天,他发来短信,情绪很低落。说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张亚军回信息劝他不要这样悲观,机关下来七八十位科长,要想开些。发完,他觉得不对劲,又发了一条:按理讲不该我来劝你,明天我还不知何去何从。他心里虽然对这次竞聘有把握,但他对李明强还是有所顾忌的,他总觉得坐在他面前的这位比自己小5岁的年轻人是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爆炸。他越是悲观,越说明他在意这个位置。因为谁都知道,接下来的改革就是薪酬改革,主管将实行年薪制,而落聘的人成为科员,二者的收入差距将被拉大,在利益面前,谁都有可能铤而走险。
单位里开全体职工大会,把老领导送走了。他在这个单位工作了将近三十年,在发言时,他的话好像并不多,只讲了自己与这个单位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并且让新任领导为大家多争取几个岗位,其实,方案已经出台,更改是不可能的了。再说,一个退休的人,他的话已经没有人听了。后来张亚军给这位老领导打电话的时候,他这样说,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靠边站,他们就可以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了。这位老领导对张亚军还是很欣赏的,如果他不走,张亚军的位置是能保住的,正是他的离去,让张亚军对自己的竞聘多了一丝担忧。他在担忧的同时又觉得没有必要,按常理讲,一般是不会不用科长而提拔一个副科长的。就这样,他一直处于矛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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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位说明书出来了,大家都上网阅读。李明强说他的演讲稿还没有写,他说他不想报名了,因为他没有什么希望。张亚军说,别泄气。谁也没有把握。这就像一场足球赛,不到最后哨响,一切都不好说。他说这话时心情是轻松的,根本没有仔细品味话里的真正含义,也就是说,他是在安慰李明强,别的他什么也没有想。李明强说,他打算报两个岗位,张亚军鼓励他这样做,他心想,说不定他瞎猫逮个死老鼠呢,真的竞聘上别的岗位了,那样自己的危险就消失了一半。
那天晚上怎么样?李明强问道。
张亚军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雅琴的双乳,心里一动。还行吧,你怎么没去?他不想多说细节。
我一个老乡到我家里来了。李明强的家乡是南方的,这里有他的一些老乡,经常走动。
正说着,李明强接了一个电话,新任领导找他,他上楼去了,好半天没有回来。张亚军心里在犯嘀咕,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听说新领导找几个科长谈过话,有的回来后就把谈话内容告诉张亚军了,原来,领导是在打预防针。因为岗位少,肯定会有一些人落聘,必须提前做思想工作。张亚军想,找李明强也是这样的谈话。可是李明强回来后,什么也没有对他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这让张亚军觉得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很有心计的人,和当初的他相比好像换了一个人。
竞聘拉开了序幕,民主测评开始了。15人的测评小组,经过抽签产生投票人,结果本单位8人,基层单位7人。张亚军没有跟单位里的任何人打过电话,平时见面,和往常一样,大伙都对他笑眯眯的,他觉得没有问题。基层单位的科长倒有几个主动打来电话的,答应一定投他的票。可是抽签的结果却让他很意外,包括赵建国在内的那些打算投他票的科长都没有抽到签,留下投票的几位科长张亚军都不怎么熟悉。当场投票,当场唱票。9点钟开始,张亚军估计,20分钟就可以搞定了,到时候会有人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他。
他和李明强都在等结果。9点20分的样子,李明强先接到了电话,他跑到外面去了,张亚军听不清内容,估计是报告结果的。后来,李明强再也没有回办公室。张亚军感到情况不妙了。正在焦急时,张亚军的手机也响了,一看,是一条新短信息:你入围了。
张亚军悬着的心放下了。他想,这场较量他已看到了曙光。
投票的人陆续回来了,张亚军想知道自己得票多少,可是,没有人告诉他,后来,还是李明强把结果告诉了他:你只有6票,差一点没有入围,很危险啊。那样,主管就是我的了。他的话有些挑衅的味道。
张亚军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他没有想到这个结果。如果再少一票,那主管真的就是李明强的了,他也用不着答辩了。幸好,他入围了,接下来的事儿就看领导如何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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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琴给张亚军打电话了,号码是陌生的,头一回通话,所以他开始没有听出来雅琴的声音。一定是李明强把他的手机号告诉她了。
她问,你最近怎么不来了?
忙,竞聘还没有搞完。他其实很累,真想让她浑身上下捏捏。
要注意劳逸结合,到我这里放松一下吧。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行,有空去。他想搪塞一下。
今天晚上来吧,我明天可能回家一趟,要半个月呢,你不想我我还想你呢。
好吧。张亚军答应了。
这次比上次时间长,项目也多了。张亚军本以为对整个过程了如指掌了,谁知,后来发生的事还是让他感到了意外。在腿部按摩的时候,雅琴的手在他大腿根搓揉,她一直低着身子,乳房出来了,她也不整理衣服了,由那两团肉在男人眼前晃动。张亚军知道她今天是故意的,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舒服吗?张亚军的耳边飘来了一个声音,让张亚军有些迷乱。他睁开眼,发现女人正盯着他,试探着他。张亚军也看着对方,两眼流露出燃烧的欲火。
女人整个地贴了过来,张亚军搂住了她,两人吻到一起……
答辩的日子终于临近了。人们已经被这件事折腾了一个多月,累得够呛。大人孩子都在议论此事。张亚军的老婆急得嘴上起了泡。张亚军在单位对竞聘的事一言不发,回到家里总是唠叨,今天是胜券在握的样子,明天就换成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弄得老婆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一直安稳不下来。儿子又考高中,也是大事,这个女人天天上菜场买好吃的,变着法给家中的两个男人做好吃的。她知道男人的秉性,如果落聘,他就会一蹶不振,因为他不是一个豁达之人,所以,她比张亚军还急。这几年,丈夫当科长很辛苦,单位里有什么事,他总爱回来说给她听,她也爱为他出主意。遇到不顺心的事,她总是劝他,讲道理给他听。张亚军虽然不喜欢这个女人的教训,但是,他也知道她的话有道理,是为他好。
有人在频繁活动,已经半公开化了。一位领导在大会就略带讥讽地说,这个月,电信局的收入很可观了。听了这话,张亚军心里一惊。看来活动已成为公开的秘密。怎样活动呢?民评这一关已经闯过来了,难道要找领导活动吗?这更让张亚军为难。因为民主测评的时候他都没有拉票,何况现在要找的人不是单位职工和基层单位的科长,而是新任领导,这要慎重,弄不好,新领导会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那就得不划算了。张亚军去看望母亲时,退休多年的母亲也劝他不要活动,凭实力吧,不会有问题的。她说,哪个领导都要用有能力的人,因为他们想干好工作。张亚军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
半个月的推迟,让许多人受益匪浅,但更多的人感到身心疲惫。像张亚军,不想这件事不可能,想吧,也没有用。人的命运往往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不想争取了,如果是你的,不争也是你的,如果不是你的,争也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明强的话不错,面对残酷的竞争,他感到了力不从心。
7
周一答辩。双休日这两天,是活动的最后时刻,而张亚军却在这关键的时候出了事。
周日上午,新来的领导找他谈话,他从家里往单位赶的时候还在猜谈话内容是什么。他胡乱猜了一通,喜忧参半,没有头绪。
领导坐在大沙发椅上,脸板着,张亚军心里打鼓,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果然,谈话内容是张亚军去足疗的事,一瞬间,张亚军啥都明白了。
你是科长,又是党员,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领导有点语重心长。
李明强也去了,我第一次去还是他介绍的呢。张亚军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这样说只能招来领导的反感。他仿佛听见领导在说:我现在是说你,他有什么错我会找他谈的。领导的口气很硬,让张亚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就是洗洗脚嘛,也没有啥。他有些不甘心,在申辩。
张亚军低着头,不敢看领导的脸。
领导的话在耳边响起: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只是洗洗脚吗?你要知道孰轻孰重,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说是吧?县城就这么大,别以为人家不知道。说实话,是我亲眼看见你从芳芳足疗房出来的。领导顿了一下,对他说:注意点儿,回去吧。这好像是关心和提醒。
张亚军离开领导办公室的时候,心情灰暗极了。第二天就要答辩了,偏偏这个时候找他谈话,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吗?……他觉得领导亲眼看见他从芳芳足疗房出来的话不可信,多半是为了掩护告密的人。他认定是李明强出卖了他,如果真是这样,领导和李明强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他又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把李明强这个主犯供出来呢?至少他们是同伙,他看怎么说。退一步讲,就算去了,又怎样呢?这又不犯法。张亚军觉得领导这个时候找他谈这事明显是有针对性的,是挑刺儿而不是关心。如果是关心,他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会这样板着面孔。如果领导打算起用李明强,就会相信李明强的话,抓住张亚军的把柄借题发挥,上纲上线。一句话,他张亚军被人家耍了。
第二天一上班就开会布置答辩事宜。新任领导简短地讲了一下,然后就抓阄。一共有四个位置,七八个人争,有三个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只有张亚军和李明强竞聘的岗位是个未知数。一群人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一个挨着进去答辩。每人演讲5分钟,然后回答问题。大家都显得很轻松,李明强因为报了两个岗位都入围了,所以他得进行两次演讲和答辩。
该张亚军了,他进去一看,只有四位评委,两位是单位领导,两位是领导小组的成员。他坐下后,处长就让他开始。他照着演讲稿念了起来。这篇稿子他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月,念了许多遍,差不多会背了。但他多少还是有点紧张,念的时候,他听到耳边有嗡嗡的说话声,评委们在说话。他有点不相信,因为他很看重演讲。他瞥了一眼,只见他们在相互递烟,有一位站起来倒水,一位到外面听电话去了。他的心情一下子坏了。听说人选已经定了,演讲不过是走过场。可是,走过场他们都不认真。难道人选真的已经定了?没有必要认真了?是他张亚军还是别人?他的心里充满疑虑。
念完演讲稿,副处长提了一个问题,他回答了,很简短,由于刚才的想法,他突然不想多说什么了。就这样,他的演讲结束了,前前后后大概5分钟不到。
按规定,要组织考察,然后公布名单。可是,中午回家听老婆说,她有一位熟人,单位领导当场就告诉他被录用了。张亚军忍不住了,便打个电话给那位副处长。那位副处长在电话里发出的声音不大,很低调。张亚军有点紧张,没有听清。他又问了一遍,这回他听清了对方说的五个字:你没有胜出。
啊,他有些愣了。他看了一下老婆,老婆的脸色很难看。
怎么,这消息可靠吗?他不死心。
你不要往外说,傍晚网上会公布的,你看看再说吧。
对方挂断了电话。
张亚军没有吱声。把饭碗一丢,进屋里了。
下午,他没有去单位,给李明强发了一条信息,家中有事,晚去。对方回了:好的。
他像掉了魂似的。儿子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声,老婆却唠叨个没有完。她对这个结果似乎也有预感。她说了许多张亚军的不是,特别是在为人处世方面,还嫩。今天混到这一步全是他自己造成的,等等。
张亚军觉得自己很失败,现在明摆着,新来的领导不想用他。
整个下午,老婆只笑了一回,她说:今后在家里别给我摆臭架子了,该干的活你也得干了,我可不伺候你了。
当天晚上,张亚军做了晚饭,三年来,他第一次动手做饭。他一边干活一边悲哀地想,到处都是落井下石的人,老婆也不例外。
张亚军想找个人倒一下苦水,他首先想到了赵建国,电话拨过去,赵建国说,真的吗?你不能等死,趁现在没有公布名单,找一下主要领导。张亚军说,不必了,没有用。其实,主要领导他没有一个能说上话的。
后来,有人陆续给他打电话,手机短信息也一个接一个,这时网上已经公布了名单,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一个下午没有去单位,可是,单位里的人却没有一个打电话来的。
吃晚饭时,张亚军喝了一点儿酒,然后偷偷地来到单位,上网看了一下结果,李明强的名字刺痛了他的眼睛,最后的一线希望就这样破灭了。
他溜出办公楼。门前聚集了一些纳凉的男女老少,有打牌的,有下棋的,有拉二胡的,还有跳舞的。他们活得潇洒自如,张亚军受到了感染,忽然觉得轻松了。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把心放宽,多大的事儿?生活还得继续,人生的快乐不止一种。
他不想立刻回家,回家也是听老婆的唠叨。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芳芳足疗房门前。他想见一下雅琴,向她打探一下。他也不愿意相信是李明强向领导汇报了他足疗的事,他宁可相信事实是领导偶尔看见的。柜台里坐着一位陌生的女孩,她说雅琴不在这里做了。张亚军问,去哪儿了,女孩说不知道。看来,事情只能是一个谜了。
他走出店门,来到大马路上,一时不知去哪儿。路两边有许多年轻人在大排档吃烧烤,烤羊肉串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走着走着,他发觉自己走到了一家歌厅的门前,那正是莉莉上班的地方。他推门进去。老板娘见他来了,告诉他,莉莉在八号房间。张亚军听不懂老板娘的话,看着他不解的表情,老板娘说,你们单位的人都在上面呢。张亚军这才明白,单位里的人都在楼上唱歌呢,在为李明强庆贺呢。他对老板娘说,我还有事,不上去了。说完就离开了歌厅。这时,他听见了有人在唱《盲童》,立刻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站住了。
我再不需要你们说的那种虚伪的关心
我再不想听你们唱的那种飘渺的爱情
我再不愿看你们戴着那种墨镜后的眼睛
我再不想给你们要的那种卑微的柔情
是莉莉在唱,记得第一次来这里,她就唱了这首《盲童》,正是莉莉的这首歌打动了张亚军,让他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张亚军愣了一会儿,默默地离开了。走在喧闹的夜市,他觉得非常孤独,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竞聘工作全部结束了,一切恢复了平静。张亚军搬出了原来的办公室,李明强成了主管。后来,单位的同事再去唱歌跳舞,就不叫张亚军了。
一天晚上,张亚军和老婆吵了架,一个人在小酒店喝了酒,他有些醉意。走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他远远地看见他家窗口射出的灯光,自从落聘,那个女人就开始和他吵架了,对他这也看不惯,那也不顺眼,把他说得一无是处。此刻,在他眼里,那光已经没有了往日温馨的感觉,他觉得脚步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这时,一个男孩儿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还带着一个女孩,女孩坐在后面搂着男孩的腰。经过张亚军身边的时候,张亚军发现女孩是莉莉。莉莉认出张亚军,立刻跳下车来和他打招呼。她亲切地叫他“张哥”。男孩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张亚军。莉莉对他说,这是张哥,又对张亚军说,这是我男朋友。莉莉告诉张亚军,她现在在机厂上班。他们寒暄了几句。男孩带着莉莉远去了。很远了,莉莉还不时招手,张亚军也挥动着手臂。直到他们在视线里消失。这时,他的耳边又响起莉莉的歌声,是那首《盲童》。
如果真的看不清就眯起眼睛
如果真的有些累也不要哭
想要一些温度的盲童缩在阴暗的角落边
沉默的唇和人群匆忙的脚步
一阵风吹来,张亚军打了一个寒战,这才发觉,脸上全是泪水。凉凉的……
【责任编辑 苏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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