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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伦屐痕

时间:2023/11/9 作者: 厦门文学 热度: 11426
南 翔

  一 苏格兰遐思

  乘飞机从北爱首府贝尔法斯特的城市机场起飞,不须臾间,不大的飞机就凌越了浅浅的一湾海峡,从爱尔兰岛降临到英伦本岛的北部重镇———苏格兰的首府爱丁堡。

  爱丁堡虽然久负盛名,无人不知,但抵达爱丁堡之前,我的地理知识局限于知道此地出过一个著名作家司各特,《哈利?波特》的作者罗琳也在这里写过给她带来巨大名声与物质财富的魔幻小说,爱丁堡还在2004年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世界上第一个“文学之都”的美誉,再就是爱丁堡高等教育成就不菲,市区有一座闻名遐迩的爱丁堡大学。

  尽管此前,贝尔法斯特和都柏林古色古香却决不肯高耸入云的街区建筑,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人时时觉得中世纪的马车辚辚之声就缭绕在墙角窗间;爱丁堡洵然一片古旧之色,还是给了我轰然撞入眼帘的印象。街衢房舍多为百年以上的遗存,严苛的保护令任何一幢房屋都只能修缮而不容拆毁,站在爱丁堡的重要景点古城堡上四下望去,看不到一点现代化的气象,那种在世界尤其是中国本土春笋拔节般恣意生长的玻璃幕墙装点的高大建筑,似乎一座也看不见。四百多年历史的爱丁堡大学,宛如一个慈善的老人,栖息在城市的腹地。缓步进去,但见穹庐高耸,楼梯盘旋。架空层边缘设置了小桌椅,而信手涂鸦的中国字一仍其旧地从中国学堂带到了外国学堂的课桌上,不知是否也令爱丁堡大学的学长们头疼?

  王子街集中了大量的品牌商店和购物中心,包括黛安娜王妃生前时常光顾的劳拉?阿什利品牌专卖点。王子街是新城的一部分,原本是贵胄与富商的住宅禁脔,新城是十八世纪城市设计师詹姆斯?克莱格的杰作。曰之新城,在我们看得太多“新式”街衢的中国人眼里,依然是厚重、端肃与严整。当玻璃幕墙等轻捷建筑材料越来越多地包裹着我们的街道、写字楼和生活小区的时候,到爱丁堡这样古建保护严格的城市来发思古之幽情,当然也有点不伦不类,毕竟,这是异邦的充斥着哥特式、巴洛克式建造风格的地方。

  报载,“北京是世界最后的的首都城市精华,中国城市和欧洲城市是两回事,中国城市在世界城市史上是单纯的一个类型,没有中国的城市,世界城市史就是不完整的。欧洲从中世纪城市一出现开始,就是自由的城市,他们的城市目的是手工业和商业,城市里没有惟一的中心,街区都是围绕着大庄园、大教堂发展起来的。是自然形成的,不是规划出来的。而北京是规划出来的。元大都是先有规划后有城市先有图纸后施工的。以帝王为主的城市,没有可以和北京相比,是城市规划的经典之作,在世界城市史上拥有极高的地位。”(见《南方周末》:《什么是北京的灵魂》)如果说,爱丁堡新城(也有两三百年历史了)也是规划出来的,那么它毕竟只是首府而非首都。现在爱丁堡也有了议会,议会议事也可以取票旁听,成为旅游项目之一种。

  最要紧的,爱丁堡虽是规划的故城,它还活在现实中;北京虽然是仅存的元大都之规划故城,它的旧貌早已不敌新颜!

  建国以后的偌许年,从粱思成、林徽因夫妇竭力挽救故城原貌而不能地向隅而泣开始,北京就是在一拨又一拨拆呀拆呀的大圈地中,一条又一条的胡同,一座又一座的四合院灰飞烟灭。直至,最近的孟端胡同45号院被夷为平地。尽管此前孟端胡同广受专家名人赞誉,国家文物局局长曾兴奋地表示:“太好了,这是四合院中的上上品。”历史学家、环保主义者、粱家后人粱从诫接受电视采访时曾感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四合院!”

  但,又有什么用呢!纯粹的专家说好,远远敌不过管事者手中的权杖轻轻一挥。

  不仅北京,如西安这样的古都获取的是同样的命运,越来越多的新建筑以其单调的几何形体占据着空间,“许多新建筑缺乏鲜明的故城特色,在单纯追求投资效益下,密集地堆积起了一些水泥森林”。(见《人民政协报》:《莫让历史文化名城变成“水泥森林”》)商家的利益驱动加上行政的短期行为,故城的摧枯拉朽,旧貌换“新颜”,就是势所必然。

  如果说爱丁堡是苏格兰历史文化的骄傲,那么,北方的高地,就是苏格兰的山光湖色的自豪了。出爱丁堡北上,山势渐高,道途弯曲狭窄,气温也明显低回。一路上的衰草呈现出悦目的黄色,茸茸团团,一直铺向远处的山脚。汽车其实就一直在山路上盘旋,但,决无我国西南山路的险峻之色。苏格兰高地是冷,尤其冬天,即使大片大片的黄色也改变不了冷的氛围。烘托其冷的是静,阒无人声,据说每平方公里只有6个居民。天然牧场里的绵羊据说也是放养,待得剪毛、收送之季,再去唤回。还大自然一片本色,不惊动,不开发,起码是不做商业的圈地、造势、这里那里的搞度假村之类,这就是苏格兰高地的亘古本色。即使在明镜般的湖水边,泊着游艇,可以想见夏日游人的喧闹,也没有搭建起一幢砖石房子,更没有争先恐后的别墅,只有优雅的木质小屋,与冬日的树干是一个色调,里面暖气逼人,可餐、可憩、可租住。虽然,既不富丽,更非堂皇。

  那应该是对大自然的一种敬畏吧,基督教的敬畏之心,不仅体现在英伦城区随处可见的大小教堂里,更体现在对大自然的呵护之诚,还体现在对古建筑的崇仰之尊。公路边是浅浅一围的栅栏,我们歌词中唱道的羊群象白云一样多,在这么好的牧场里是看不到的,羊群纯然是大牧场的点缀,星散着,是不是考虑到了牧场生态的平衡呢?有野鸡、麻鸭等在草中觅食。艺术家们的乡村别墅,在冷清的山水间,勾勒起高地风光的几笔烟火。

  人少,当然是自然环境得以保护的一个条件。但是,我们的青海人不也很少吗?当掘金的机器轰鸣着开入,猎杀藏羚羊的枪支阴险地举起……还有什么遗存不可以兑换成哗哗流淌的金钱?!中国环保主义的先锋人物之一的汪永晨,痛心疾首于怎么有那么多的建电站的企图,要把原本无限风光的江河变为残酷的现实。“与国际上的很多观点与做法不同的是,今天中国西部大开发中,修建大型水坝的原因依然还有人认为:不能让水白白流掉。乃至,世界自然遗产地‘三江并流的三江之一怒江,将修建十三级大型水坝,乃至,金沙江虎跳峡区域,要修建‘一库八级梯级电站,乃至,大渡河主流和支流加在一起,要修建大小水坝三百五十六座。”(见《读书》:《洪水与水坝》)有那么多的“乃至”,每一个“乃至”,都令环保主义者泣血,也将令子孙后代鄙夷。

  在英伦三岛一直陪着我们的苏格兰人安迪,在爱丁堡大学学的中文,又因在苏州大学留学,得以娶回一位苏州太太。安迪说,她太太喜欢伦敦,所以他们在伦敦安了家;但是他始终喜欢高地,所以陪客人来高地是他最高兴的事情。

  他学着中国电视节目的《正大综艺》“猜猜看”,要我们回答路两旁的木桩标志做什么用?看我们答不出来,他哈哈大笑,说那是冬天积雪,道途覆盖,木桩是给汽车指路的。安迪说,到高地来,心就安静了。

  是的,在尘世中奔走,在城市里忙碌,不能不给心留一个安定的所在。

  苏格兰的故城和高地,都是给安迪留下的心灵驿站。

  那么,我们的13亿人安静的心灵驿站,在哪里呢?

  二 伦敦摭拾

  (一)

  在英伦旅行,很少有像我们这样,自香港国际机场飞行12个小时,抵达伦敦希思罗机场,连大楼都不出,就去找飞往北爱贝尔法斯特的值机柜台。大楼里人头涌涌,灯亮如昼。我们一行教育工作者东西互动,大小折腾,此时已是晨昏莫辨,只顾得找机票、摸护照、拖行李、呼朋引类了。

  在贝尔法斯特、都柏林几日盘桓,都堪称回归寂寞,正好得到体力和精神上的修整。贝市和都市,一个首府,一个首都,在寒冬季节,都是那样的静静的,尤其是漠漠丘陵以及依偎着丘陵的牧场与旷野,能给倦游而思归的旅人怎样的熨贴的心灵慰籍呀!

  以后飞越北海峡,落地爱丁堡、再北上苏格兰高地,依然安静,或者说,是闹静相倚。

  只有南往伦敦,才渐次感觉,是在向一个国际化大都市逼近。换言之,印象中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繁闹的大英,是要在进伦敦才能感受的。还在大伦敦的外围,不过下午四五点钟,就天幕垂降,但见车流似潮、灯灿若河,无数的车河灯流一起往伦敦汇聚。在国内司空见惯的塞车景观,在伦敦的上下班高峰、尽管地铁也四通八达仍然有着同样的演绎。

  横穿伦敦的泰晤士河以及河两岸的偌多名胜———伦敦塔、议会大厦、沙翁剧院、威斯敏斯特教堂等,固然是一个大都市的历史见证;更可为一个大都市佐证的是,一张张肤色不同的脸、一个个着装迥异的身姿,几百年前,就把一个移民城市推到了世界前沿。民族文化的兼容并包,借助所向披靡的ENGLISH,纳入了无数的傲慢与偏见、光荣与梦想、尊严与屈从、守成与创建……

  英国的生成是从英格兰开始,英国的尴尬与矛盾也是从英格兰开始。

  全世界都耳熟能详的ENGLISH,如果作为形容词,它前四位的解释是:1英格兰(人)的;2英国(人)的;3英国式的;4英语的。而另一个相关的名词ENGLAND,它释义为:1英格兰(英国的主要部分);2(泛指)英格兰和威尔士;3(泛指)大不列颠岛;4(泛指)英国。

  从两个词义看出,准确地说,将ENGLAND,看成是英国,是对又不对。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The United Kin dom Of great Britain & Northern lreland,汉译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这如同我们大学的“中国语言文学专业”,更准确的说法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为后者并没有包括少数民族的语言及文学。现今的英国国旗,俗称米字旗,是英格兰、苏格兰和北爱尔兰三旗的组合,惟有威尔士的龙旗,或因图案奇特,不好“兼收并蓄”。好在,远溯17世纪,英格兰就将威尔士合并;年久和睦一家,似无如苏格兰、北爱尔兰并入后一直存在的或显或隐的龃龉与麻烦。

  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长久地被苏格兰人耿耿于怀,那就是历史上的伊丽莎白二世(同时也是伊丽莎白一世的苏格兰女王)加冕仪式,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穿着的是传统服装,在苏格兰加冕只穿了普通的正装。贫穷与富裕的差距历来容易落下仇视的种子,苏格兰人尤其对伦敦周边的富庶产生对抗情绪,更何况他们还掌握了被人轻视的把柄。如今,苏格兰恢复了自己的议会,那个与爱丁堡城堡遥相对望的新议会大厦,据说完工后的投资比建设前的预算增大了10倍,里面的议会辩论,成了一个可以取票旁听与游览的旅游景观。

  伦敦的侨民多,街头上随处可见南亚人、东亚人和中东人面孔。伦敦大学的诸大学院、周边一小时左右车程的剑桥与牛津大学,更是把英国的教育,勿庸置疑地推上产业化加速发展的平台上。于是观之,则一向重学、近一二十年尤其重留学的亚裔孩子蜂拥而来,真正令英人欣喜。尽管,留学生的大学费用,是英国本土孩子学费的10倍左右;也尽管,不少亚裔尤其是中国大陆的家长,刚刚温饱了或小康了———工薪阶层,几无余钱送孩子在国门之外就读;还尽管,国内的本科教育质量大都不比国外差。来自四面八方的中国孩子,依然流水一般,奔赴伦敦,也分赴曼彻斯特、谢菲尔德、利兹、爱丁堡与贝尔法斯特。各人的学业自是良莠不齐,但在不久的将来,中国会出现一批又一批在英国镀过金的孩子,则是没有疑义的。而无论从历史、经济、制度、文化、教育到典籍,都声名远播的伦敦,是签证始终狐疑疙瘩的美国无法匹敌的,曾令160多年前的中国人有降旗之辱、切肤之痛的鸦片战争策源地的缭绕烟火,已然渺矣,远矣。

  (二)

  我的一个英国朋友,名王台生。听其名,就知此人与台湾瓜葛不浅。

  认识王台生是近10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当时尚在南昌大学任教。由他在南昌近郊的表弟王京生引见,在江西宾馆与王台生有一番长谈。台生与京生,叔伯兄弟的两个儿子,生平跌宕,见证了一段沉重历史的延伸。王台生的父亲王伯骧,是国民党的中将军长,如果不是冯玉祥的部下而属蒋军嫡系,他原本是可以进上将军衔的。王台生的三叔王伯骏教授,曾是国民党的中将军医,解放后,一度任教职于江西医学院。他母亲方俪祥的近亲方伯谦曾是甲午海战中赫赫有名的济远舰的管带;方父方莹,曾任国民党海军上海基地少将司令,解放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第六舰队副司令。

  出生在台湾,后又负笈英伦的王台生,对海峡国共两党的恩怨不甚了然,但知,一湾海峡即是天堑,阻隔了父辈的思乡之情,也阻挡了后辈的思亲之念。1974年在台湾服完兵役的王台生,只身一人到英国利物浦大学攻读工科。正是在异国他乡,他得以看到台湾解严前根本看不到的各色书刊,包括大陆版的马恩列斯与毛泽东的著作,从此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要去中国看看。

  他跟我说,当时年轻,没考虑任何风险,就给毛泽东本人写了一封信,如实禀报自己的情况,并表示“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的意愿。投邮之后,没有回音,几乎已将此事淡忘的一日,在宿舍拣起一张纸条,纸条说要他到驻英中国使馆一趟。他壮起胆子到使馆,平生第一次见到中国大陆的人。原来,大陆方面已经顺利接到他———一个来自台湾的英国留学生的信函,毛泽东本人已经答应邀他秘密访华。秘密,不仅是他个人的需要,也是顾及台湾家人等多方面的安全因素。于是双方拟定从法国巴黎飞北京。此前,使馆考虑到留学生的经济不富余,已经给了他500英镑的机票款。

  接下来的行程既神秘又刺激,尤记得,当时乘的是中国民航的飞机。入住华侨饭店,一个自称为谢有新的男子早已在此等候,听口音谢与他同是河南老乡,顿时少几分隔膜。谢是他的全程陪同,称他要去哪里,见什么人,都可以跟他说。言语听着爽快,但是照章办事、安排有序的拘谨,一路上也是不难感受得到的。去南昌见了战战兢兢的三叔王伯骏,为防隔墙有耳,叔侄二人到江西医学院隔壁的园子里去一叙离肠。

  大老远一个来回,回到英国与同学谎称出去旅游了。即使给台湾父执去信,也是隐语告知见到了三叔,料想台湾垂垂老矣的父亲,接此信时欣慰之余,又该是怎样的遥念桑梓、泪眼滂沱。

  (三)

  我与大学同事一行坐在王台生位于伦敦西区的中餐馆里。一边享受着异国的美妙中餐,一边听他絮絮地说“古”道今,事过三十年了,王台生跟我往事重提,很希望再见到当年那个神秘的陪同“谢有新”;再就是,希望看到当年毛泽东在他信函上的批复。他不知这两点希望,时过境迁之后,是否都是奢望了。

  王台生大学毕业后,曾被英政府委为政策顾问,与时任英国首相的卡拉汉及王妃戴安娜都有过不浅的交往。1980年,卡拉汉应中国邀请访华,带去送给华国锋的礼品,就是王台生在英国生活的电视片《墨西水之清兮》。他领头吁请英政府投资25万英镑建设了墨西郡华人社区文化中心,中心建筑利物浦百祥塔落成之时,他为了避免工党与保守党的矛盾,请了王子查尔斯与有身孕的戴安娜莅临揭幕仪式。

  如今,王台生离开政府部门多年,在伦敦经营有20家中药连锁店,坐堂的多半是从大陆办工作签证而来的医师与药工,他认为约请四五十岁的年纪来坐堂比较好,一则有经验;二则身体好、不那么恋家。他的另一项经营就是中餐馆,他说不知我们刚路经了爱丁堡,不然可以到他在爱市的中餐馆吃顿饭,那个餐馆以药膳为主,是爱市办得最有名气的中餐馆。果然,我们很快就从爱丁堡的一个朋友电话里,知道此语非虚。

  我问王台生,曾经做到大不列颠政府高层参政了,何以会掉头了经营中药、中餐?那完全是一番从头的打拼呀!台生笑道,一种工作做到头了,就想体验另一种生活。我感觉,联想他在中国“文革”期间,冒险要去大陆一探;旅英30多年,无论学习与工作,他都致力华人地位的提升以及利益的维护;痛恨种族歧视,大学甫毕业,曾任利物浦种族平等委员会主任……他是有一种情结,那就是彰扬中华文化的精粹。台生当然不是一个冬烘先生,更不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谈及东西文化的异同,他也给我举了一个例子,他的一个英国朋友,纯粹的英格兰血统,在自己母亲偏瘫的十几年里,儿子奉伺在侧,帮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沐浴了十几年。

  我们都感慨,为孝之道,只要不苛求偏至,应该说是人类一种至美的情怀。中西方文化,固然都有自己的情感倾向,但舐犊之情、反哺之意、援手之助、报答之恩,是可以古今打通的。不然就没法解释,关山万重,大海迢遥,为何还有那么多感人至深的亲情之恋,在不断演绎。

  人情人性,就是亘古不颓的一架钢浇铁铸的立交桥,融通了人类的爱恋,坚实了我们好好生活的理由。

  20世纪著名的哲学家桑塔耶纳,因《美感》等哲学著作而广为人知,他还有一本思想随笔或旅游杂记类的书,名《英伦独语》,他说,英国人骨子里都是贵族和个人主义者,在重要事情上不需要领头人,内在精神就是自己的带路人。“倘若他们非得生活在辉煌的君主、强势的政治家、权威的宗教或神圣的国家阴影之下,是会感到不自由的。他们希望挑战本国制度的毛病,也只能容忍这种他们可以挑毛病的制度。”“英国人的心智就是这样,以骄傲、谦卑而深刻的方式,从内在精神出发,朝着一个单一的方向,往往能刺破人类能力的局限脱颖而出。”我觉得桑塔耶纳这句“他们希望挑战本国制度的毛病,也只能容忍这种他们可以挑毛病的制度”描述得特别好,这是一种无奈,又何尝不是一种类似中国庄老的随遇而安呢!

  曾见报道,英国王室的二王子安德鲁,因为不乘火车而乘直升飞机做短途游,被国内舆论纷纷诟病。人们一方面容忍了王室的种种铺陈乃至靡费,另一方面,也给了舆情很大的窥视、曝光乃至尖锐批评的空间。我见伦敦公园里每天的王室“出巡”,那是高骑开道、鼓乐齐鸣、观者如潮、途为之塞,成为外国游客来伦敦必看的景致。如此隆重,又如此好玩,而且历年经代,乐此不疲,这就是英国人。

  无怪较之血与火征战的法国雅各宾专政,以及它影响到苏俄与远东的如火如荼,事过境迁,人们更理性地倾向接受英国的议会政治。

  改良,毕竟可以少付出无谓的牺牲。

  离开伦敦的前一天晚上,王台生特意再一次带我兜风,薄寒的大都市伦敦,才七八点钟,大都关店闭铺。泰晤士河静静的,俨若不流。大笨钟以及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尖顶戟指青天,似乎在不停地诉说一个森罗万象的城市几个世纪的陈年往事。

  作者简介

  南翔,本名相南翔。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一级作家。

  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等著有长篇小说《南方的爱》、《海南的大陆女人》、《大学轶事》和《前尘———民国遗事》等多部;在《人民文学》、《上海文学》、《北京文学》、《中国作家》等著有中篇小说《我的秘书生涯》、《博士点》、《铁壳船》等50余部,作品为《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多次转载,收入多种文学年鉴;作品在北京、广东、江西、安徽等地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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