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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的流浪猫

时间:2023/11/9 作者: 厦门文学 热度: 10725
吕树梅

  复旦校园里有很多流浪猫,只要出门,就会偶遇它们。偶遇的次数多了,也便习以为常。而我是喜欢猫的,看到猫会感觉欣喜,不管是现实生活中,还是在影视图像中,看到一只慵懒的猫蜷缩在主人的身边会让人感觉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于是经常会觉得复旦的校园像个殷实的大家庭,那些自由自在的猫会悠然地旁若无人地在校园的草地上昂首阔步,或者嬉戏,或者在它们自己高兴的时候,向那些对它们表示友好的学生狎昵地献媚,因了它们那与生俱来的天真无邪的献媚,它们便似乎更加得宠起来。

  校园里有一个猫的聚会之地,在复旦颇有名气的相辉堂旁边,数学所的前面,只是再说下去似乎有点辱没那些被大家宠爱的猫,实际上是数学所前面一个垃圾桶的旁边。但是猫们对于食物放于何处似乎没有多少异议,经常三五只、七八只地在那儿守候,等待复旦的学哥学姐们把晚餐给它们送去。至于它们的早餐和午餐怎样解决,我不得而知。于是这些可爱的聚集的猫似乎成为复旦的一景,大家经过那儿,都喜欢情不自禁地看上几眼,或者停留下来摸摸它们毛茸茸的身体,当然不是所有的猫都喜欢它们的异类———人类的亲近。我有时从图书馆回来,或者晚上跑步,都会很留心地看看还有没有猫儿在那儿逡巡,作为一个匆匆的过客,一来二去,二去一来也没有跟它们混熟。倒是有两只在北区公寓落单的猫与我有了深深浅浅的缘分。

  与小白或仙女的一日一夜情缘

  小白或仙女是一只还未成年的波斯小猫,只有几个月大,一只眼睛黄色,一只眼睛蓝绿色,漂亮而且乖巧,喜欢与人亲近。与同学吃完晚饭在校园里散步,巧遇到它。它当时正在院子里彷徨,只要有女生对它表示友好,它就跟随着学姐走一阵,直到对方对它不再理会。我当时对它一见钟情,不曾多想,就把它抱到了宿舍,一路上庆幸拣到了宝贝。我称它小白咪咪,同学说这个名字不能体现我们中文系同学的想象和创意,因此决定用仙女呼之。在对小白咪咪的性别问题没有最终落实之前,用仙女呼之,如果搞错,是否对它不够尊重,我对此有过疑虑。后来想想,“花儿乐队”和F4是四个漂亮的男生,大作家沈从文在文学界初露头角的时候还曾用过非常女性化的“休芸芸”笔名,既然这样,即使波斯咪咪属于异性,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异议。何况现在的社会呈现出中性化的趋势,也许咪咪对此名不无得意。但我依然叫它小白或者咪咪。

  小白很聪明,很快就知道在我们这个大家庭中,我是它可以放肆显露本性的亲人,我的房间也是它的房间,是它可以自由游走的范围。它决不随意擅闯别人的领地。它安然地睡在我为它准备的大纸箱中。睡醒后的咪咪显得精神颇佳,开始向我撒娇,我看书,它也一定要看,还似乎有点近视,爬到我打开的书上去,用娇嫩的身体遮盖着书上的文字。我写字,它一定要与移动的笔尖较劲,张开嘴巴咬住笔尖直到不再移动,它才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放开笔尖,瞧瞧无可奈何的我。与我熟悉了的咪咪,不再满足于我给它准备的纸箱,它的胃口越来越大,它“猫视眈眈”地盯着我的暖暖的床和软软的椅垫。当我在床上午睡,咪咪在我似乎严厉的呵斥下,不敢与我同床共枕,它于是蜷缩在我的椅子上,带点羡慕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我。我回过头去,它也识趣地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它就不再吵闹。当我睁开眼睛,发现它正看着我,见我睁开眼睛看它,它开始发出喵喵的叫声。我感觉它能明白我的心思就像我从它的眼神中能够看出它的心中所想。当我从床上起来,咪咪自我感觉那已是它的天下,“鸠占鹊巢”,当仁不让,对我的呵斥置若罔闻。我也只好随它而去,把床借给咪咪。

  我住在七楼,最顶层,也许小白习惯了踏踏实实的地面对生活,它对于能够登高望远颇为兴奋好奇,不断走到阳台边上张望。小白的兴奋让我变得无比紧张,即使人从七楼掉下去也要粉身碎骨,何况小白。我只好关闭了阳台的门。

  当我把小白从院子里抱上来的时候,我只是想到那是一只猫,一个简单的动物的生命,我没有考虑它与人一样也要吃饭,要拉撒,还会生病,长跳蚤,需要人的陪伴和与之玩耍,需要人的照顾和呵护。在我和小白之间,作为强势的我,实际上默默中与小白签署了一份无形的契约:它意味着一份不离不弃的责任。我却对此一无所知。当小白在我的床上撒完尿,抓破我的丝巾,爬到我的桌上,当我看到黑黑大大的跳蚤在它雪白的绒毛间出没,当我看书的时候不得不留出一只眼睛注意它是否会再次把我的床当作厕所,我想也许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开始动摇。于是我最后决定还是把小白放归楼下,让它寻觅到比我更好的有责任心的主人。这时,同室的舍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苦苦躲避强盗追踪的人请求坐在马车上的人能够伸出援手,于是其中的一个人见被追的人可怜,就让他坐上了马车。可是,盗贼穷追不舍,眼看追上。这时,那位一开始答应让他上车的人心下着慌,决定让被追者下车。他遭到了同车其他人的声讨。其中一个人说,既然你答应救他,那就应该救到底,不应该在危难来临时,再把对方献出去,这很不道德。

  我非常惭愧,却无能为力地给自己找借口。

  遗弃咪咪的我也遭到了同室舍友的遗弃,她有几天故意拒绝与我同去食堂吃饭。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如同流浪的小白,很郁闷。打电话给远方的好友,告诉她我与小白的故事,希望用忏悔来减轻内心的一份自责。朋友学文学理论出身,分析问题常常高屋建瓴,她说我在抱咪咪回来的时候,犯了浪漫主义的错误,在我放咪咪出去的时候犯了解构主义的错误。我想,不管是哪种主义,总之,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也许,我只适合做一个现实主义者。在我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之后,我遇到了绅士咪咪。

  与绅士咪咪的点点滴滴

  绅士咪咪是一只成年的猫,经常在我们的楼下出没。它身上的花纹灰白相间,如同小老虎一样威风十足,不过它的性情却非常温和,只要有人过去抚摸它,它都会闭起眼睛,温顺地享受,或者用身子蹭你的腿。它走路时温文尔雅,神态从容,偶尔也会活泼一下。我感觉它像一个绅士,所以叫它绅士咪咪。不知何时绅士咪咪开始成为了我们的大众情人。它有时会在邻近的那幢公寓楼前面的草地上晒太阳,通常对大家的亲昵它都来之不拒。有一阵楼下放了一只很大的粗玻璃碗,里面经常会放有猫粮或者鱼头虾壳。我有时也会放点面包或者吃剩的鱼头进去。不过绅士咪咪对面包不感兴趣,它只喜欢鱼虾或猫粮。绅士的生活很神秘,有一段时间看不到它的踪影,过一阵它会突然又在楼下冒出来。它似乎与其他的流浪伙伴来往不怎么密切,偶尔看到过一两只其他的猫去吃绅士碗里的食物,绅士很大度,眼皮都不抬一下。但是那两只猫害怕人类的走近,它们见有人来,会迅速跑进旁边的青葱灌木中。看到人走了,又重新探出头来,接着吃。不过,我猜测绅士的生活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惬意。

  一天傍晚在楼下看到它,我摸摸它,它竟然尾随我上楼,每到一层楼道的拐角,它都会看看我,短暂的忸怩一下,等我喊它。我只好上一层对它鼓励一句:来,咪咪,还没到呢。于是,它一直跟随我来到了宿舍。我拿出鱼罐头,然后给它倒了一点牛奶招待它,绅士饿坏了,它闻到腥味的迫不及待和狼吞虎咽的吃相使我怀疑它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我一边看它吃饭,一边抚摸它。吃饱了的绅士也喜欢我的床,它想在我软软的床上美美的睡一觉。想起小白身上大大的跳蚤,我赶紧把绅士抱下来,放在客厅里。绅士似乎对我要求的很少,过惯了流浪生活的绅士咪咪也许已经忘记了撒娇,或者已经失去了耍赖的能力。它对于我的床不再奢望,然后在外边的客厅里坐着。我看了一会儿书,看看蹲坐在客厅里的绅士,绅士抬头疑惑地看我,想知道我下一步怎么行动。我打开大门,对它说:咪咪,你走吧,我要看书了,你不能住在这儿。咪咪对于打开的门无动于衷,它一下跳到桌下的纸箱上,趴在那儿准备睡觉。我狠狠心,把它抱起来,一边说,咪咪,你不能呆在这儿,你还是走吧!我把它放在门外的走廊上,于是我又看到那种孤独而无助的眼神,没有乞求,只是那样无奈地看着我。我忽然很心酸,还是狠狠心关上了大门。过了几分钟,见没有动静,我打开门,咪咪还坐在门口,抬眼看我,身体却丝毫不动,它知道这不是它的家,它只是偶尔到这里寻一顿晚餐的过客,面对我以及打开的大门,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等待我或许会改变主意。咪咪的直视让我再次感觉到难言的羞愧。我再次关上了那扇对于绅士意味着安全和温暖的门,过了几分钟,当我再次开门观望,咪咪已经踪影全无。

  有一天,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一个女生手中举着标语牌,上面写着,“为了猫的幸福,请给流浪猫做绝育手术”。我在想,对于一只流浪的猫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人所认为的幸福是否就是猫心中的幸福?能够被请进宿舍并且不怕人类的绅士也许是幸运的,但是复旦校园中那么多看到人会跑开的猫咪,被人类遗弃或者放逐,不再与人类亲近之后,也许与同类的相爱是它们最大的幸福了,何况做爱是生命与生俱来的作为生命的本能,如果连这一点也被人类剥夺,那么它们将会连爱同类的能力也最终失去,又哪来的幸福?当人类把猫咪放归自然(或者说遗弃),是否依然有权利决定猫咪自己的生育权利?如果猫改说人语,或者我们改说猫语,当它们不再沉默,如同女性主义者一样发出自己的声音,也许我们会听到来自它们自己的话语:我希望人类能够尊重我作为一只猫所具有的权利。

  【责任编辑 王永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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