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题记:
由我来写这篇文章比较奇怪,一不是诗人二不是评论家,春池突然命题,我马上说我是要与他唱唱反调的,关于诗甚至是整个艺术创作理念,我向来就和他是冲突的,谁知他立即肯定我的想法。春池,说到底了还是性情中人,尽管我对他的种种做法是不赞成的,有时甚至闹得很僵,但他毕竟始终在做事,这篇文章是推不掉的,有些话,好像也得说说了,要说就得说心里话,否则还不如不说,槛外说诗,就算是班门弄斧吧。
《百年厦门新诗选》一如春池以往做的书,沉甸甸的,这本发自民间的诗歌“编年体诗集”落到手里,心中咯噔一下,说心里话是有些感动的,疏漏肯定有,其他毛病当然也是有的,一个人独自做这样大的书,怎么可能没有毛病呢?崇尚英雄主义的春池喜欢以权威自居,经常口出狂言,但他往往又像孩子一样天真,像蜜蜂一样辛劳。
书是做出来了,客观效果是不错的,至少给后人留下一份资料,我个人以为这本书最有意义是汇集了许多非诗人的原生态诗作,至少它证明现代人还是需要诗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诗人,写诗需要丰沛的天份,但任何人的心灵都有权利也都需要营造诗意空间,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娱自乐”并没有什么不好,麻烦的倒是涂鸦几个分行的句子便自命为“诗人”,当“诗人”们肆意鼓噪,将自己折腾得毫无品位的时候,生性挑剔的、有洁癖的诗神便悄悄地飞走了。
激情四溢的春池喜欢喧哗,喜欢呐喊,喜欢轰动效应,雄心勃勃要“打造诗歌的厦门”,心愿都是好的,岂不知,正如长篇小说创作压根儿不可能“集团冲锋”一样,诗歌从来也不是能“打造”出来的,艺术创作自有它独特的规律,要让厦门诗歌“汇入中国诗歌的潮流”,如果不去寻找并解决诗人们自身存在的问题,怎么呐喊都是没有用的,一会儿是读得懂的诗,一会儿是读不懂的诗,难道我们这些年喊得还少吗?!
动辄“打造”真的很可怕,好诗只能从诗人诚挚的心中自然地流出来,心里没有诗,再大的“平台”,再喧嚣的自我尖叫都是没有用的,至少是不可能长久的。这不完全是春池的错,这些恶俗的后工业垃圾语言本来应该远离特立独行的艺术创作,如今却偏偏像瘟疫一样在文艺界泛滥成灾,很久以来,崇高,神圣,良知甚至是美感,似乎都成了怪物,形而下的玩艺儿和功利的泡沫呼啸而来,艺术家定力不够就只好让这滔天浊流冲走了———诗的问题并不是孤立的,过分功利的躁动和喧嚣导致艺术话语缺失,其实正是当代艺术的最致命的问题。
曾经不止一位“诗人”告诉我,诗是最容易的,有的说一夜就可以写100多首,我曾经被这句话吓得很久不敢将文字分行;也不止一位诗人告诉我要创新就必须将普希金、叶芝等统统丢到大海里去,这就更令我目瞪口呆,我很清楚自己不具备诗歌创作的天赋,偶尔涂鸦是记录自己瞬间的心理感受,但我仍热爱诗歌如热爱自己的生命,我一直视诗和音乐为艺术的最高境界,“诗人们”这样的无知,或者是因为功利故意装出无知的样子,这种狂妄令人心痛,因为心痛多年不言诗,当代新诗我读到王小妮就停止了,这些年对诗坛几乎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你还要说什么呢?
要不是鼓浪屿诗歌节还真无话可说,诗歌节最令人怦然心动是最后那个不眠的诗雨之夜:于坚,张洪波,曲有源,老巢,杨克,吕德安等诗人现场作诗,我被那些高质量的手稿震惊,也为自己对诗歌的偏见而惭愧:你也一样,太偏激了!其实一直有诗,一个有五千年诗歌传统的民族怎么可能完全没有诗呢!而你居然只读过于坚的散文而不知他是那么硬朗的诗人。这些日子带着愧疚的心情,一直在诗人们的博客上流连,于坚据说是先锋派的代表诗人,据说“先锋”就是要让人读不懂的,我却被他的《舅舅》和《父亲》感动得热泪盈眶,小人物大时代,大时代大问题,文字明白如话,话中有话,于坚的散文是很有思想的,尖锐的思想在鲜活的细节中游曳自如,于坚的诗也是很有份量的,看似平铺直叙其实一咏三叹掷地有声。诗人是需要有思想的,诗是需要灵魂的,没有灵魂的诗肯定缺钙,缺钙的诗就不可能具备如此铮铮风骨!
“曲有源则有备而来,当重型坦克于坚隆隆推出,他又微微一笑,凝在嘴角上的幽默一泻千里……”这是我在那个不眠的诗雨之夜对曲先生的一面印象,那时我还没读过他多少诗,曲有源博客上那些隽永的短诗写得从容淡定,每一首都令你发出会心的微笑有时甚至是哈哈大笑,笑声过后,那种秋风落叶般的苍凉令人回味无穷。曲有源诗歌澄明的画面感显然得益于深厚的古典诗词功底,刻骨的幽默感则出自他超常的睿智和对生活深切的感悟。我在这里还是抄录曲先生的原话吧:写诗的人要志向高远,要具有悲悯之心。在写诗的过程中,词藻意象结构技巧,不可谓不重要,但诗品的优劣,诗格的高低,终将取决于诗人自身的品质修养和精神境界。眼下一些人爱“扎堆儿”、“起哄”,这其实是心态浮躁的表现,真正有追求的诗人,始终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精神空间。
青年诗人老巢在这个喧哗的世上似乎扮演着多重角色,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脚在圈内一脚在圈外,写诗,恐怕完全出自心灵的需要,也许正因为这样,他的诗特别纯粹动人,三栖的生活空间和自觉的文化积淀,使得看上去言语不多的老巢显得比同龄人成熟,他是很有想法的,他的文字空灵锐利,像水一样,似乎是不经意地流动,却有一种潜在的铿锵节奏!他的诗可读性极强,是男女老少都容易进入的,但那些貌似柔软的准情诗其实是锋利无比,不仅仅表现了一般意义上的男欢女爱,这是痛彻入骨的生命体验!长诗《空着》则以“病变的句子”切入病态人生,近年来写病态表现病态的诗人是很多的,一般要么幼稚地愤世嫉俗,把自己当作上帝,要么恬不知耻地展示丑陋,嗜痂为癖!老巢却能一点一点从繁华的世相中悟出彻骨的寒凉,那穿透现实的冷眼后面,是他自己心灵的悸动!
能悸动就证明血还是热的,血是热的就说明脉搏还在鲜活地跳动。老巢说,“真正的诗人,艺术家在任何时候都是罕见的,他们是人群中最柔软的部分!”我想他说的柔软,就是指这种疼痛的生命体验。
后工业时代的机器当然是冷血的,政治家军事家也许也可以冷血,诗人和艺术家却是万万不可以冷血,因为艺术不是流水线,艺术更不能克隆,艺术的魅力来自艺术家本人独特的生命体验,这种体验往往源于艺术家灵魂深处的震颤,这种深度震颤需要天赋,更需要勇气需要真诚,还需有一定时间的文化积淀和生活积累,要做到“有自己独立的精神空间”,就必须有“悲悯之心”,还必须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能直面人生,睿智地洞悉世态而又不失去本真,这才是诗歌艺术炉火纯青的境界。从这个角度说,把诗仅仅作为年轻人的专利其实是轻薄了诗歌,而所谓的中年以后还能写出好诗的人在艺术上必定是常青树,想必也是这个道理。当然,你常青与否,肯定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心里没有诗,而又整天忙于确认自己诗人的地位,自己很累,别人看着也很累!
诗人边缘化,诗人自己是要负些责任的,写诗不是吐口水,一些诗不是读不懂,是读不到东西啊,激情没有,意境没有,思想就更没有了,有的只是不好读的辞句搬来搬去,有的只是喧嚣碎片漫天飞舞,弄得爱诗的人都倒了胃口,这样的“诗”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所以,不要轻言自己是诗人,如果你还爱诗!
【责任编辑 黄哲真】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