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芸。
那时,子期刚从喧闹的酒店里逃出来,在漫无目的中来到“水云间”的牌子前。嫣红的夕阳正落在他身上,子期没感到丝毫温暖,周围的繁闹似乎都与他无关。
是芸先喊出了子期的名字。芸的声音依然清脆悦耳,大波浪长发披在芸的肩上,透出一种时尚。芸着一身素色衣裙,豆绿色花叶在她高挑的身体上起起伏伏,清新而富有生机。
子期眼前一亮,心却莫名地一紧。“芸,几年不见,你可是更漂亮了!”子期握了握芸先伸过来的手,芸的手白皙而柔软,滑若无骨。
“你也一样,越发有风度了。”芸微笑的样子很迷人。
子期打量着芸,说:“难得遇见,一起喝杯茶吧!”芸抿着嘴笑,没吱声。
子期喜欢“水云间”这名字,更喜欢里面的布置。在这里,桌与桌之间用古朴的书厨隔开,雅致的油画随意地挂在墙上。人不多,很幽静,子期选一处临窗的地方坐下。
穿过眼前袅袅浮动的茶雾,子期的目光再次落在芸身上,芸一如几年前的清纯,但清纯中又多了一种成熟女人的韵味。看来生活对她还是蛮惠顾的,子期心里想。
“过得不错,对吧?”子期显出很轻松的模样。
“离开你后,我很快嫁了个有钱人,他很爱我。你呢?”芸用细长的手指捋着鬓边的一缕卷发,眼睛看着别处,目光朦朦胧胧,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也找了个有钱的老婆,现在什么也不缺,在家专门写作。”子期端起杯子朝芸举了举:“你喜欢的绿云茶。”
“还记得我喜欢这茶?”芸轻笑,慢慢收起梦幻般的眼神。
能说什么呢?子期想,说他和芸分手后,到处碰壁找不到工作,说他把全家凑的钱被人骗走,说他走投无路还坚持写作,最后为了出一部长篇傍了个款姐,说人们在背后喊他“绿哥”,不,这一切都不能说。
“绿哥”,一想到这词,子期就恨。有一次,子期在小区门口,听到几个孩子指指点点地说他是绿哥,子期憋得脸通红,差点跑上去扇他们几个耳光。
今天中午,老大的老婆从南方回来了,接风宴上老大出尽了风头,财大气粗啊,现在这世道到处都这样。老大居高临下的样子让子期感到厌恶。呸,靠女人养活的男人,硬充什么英雄好汉,子期在心里一遍遍地骂,大口大口地抽烟。
子期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每当他大口抽烟时,就是在心里使劲骂人。老大的老婆花蝴蝶一样在屋里穿梭,几个哥们儿不时将手探向她的胸前、腰间,老大和花蝴蝶也不生气,装作没看见。屋子里到处是烟雾、酒气,肆无忌惮的笑声伴着粗俗的荤段子,再不逃离非窒息不可。子期狠狠吸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偷偷溜了出来。
几年了,不论谁的老婆回来,大伙都凑在一起聚聚,名曰接风,这是老大立下的规矩。子期不喜欢参加,每次都逃,实在逃不了,就硬着头皮熬,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抽烟。
“想什么呢?”芸探寻的目光云雾样掠过来,落在子期的脸上,子期猛地惊醒。
“哦,在想我的书呢,第一部长篇前年出版了,叫《云在青天》。第二部也快了,到时候一块儿送你。”
“《云在青天》,这名字不错,不会是写我的吧?”芸轻啜一口茶,微微一笑。
“怀念逝去的青春,还少了你的影子?呵呵!”子期也笑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地方不错,经常来?”若有若无的音乐飘起,芸环顾四周,不再笑,转移了话题。
子期端起杯子,慢慢地喝着茶,然后眯着眼望窗外:“你看,他们是不是很幸福?”
对面街边有个摆小摊的,女的坐在那里修鞋,男的歪了头在烙煎饼,隔了窗,他们的模样有点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
“每次来这里我都会看见他们,这是两个残疾人,男的是个歪头,说话半哑,女的腿有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他们的生活很艰难,却幸福。”子期转过脸,迷离的目光落在芸的脸上,显得有些忧郁。
芸的心感到突然一紧,想起刚才说的话,芸脸上微微一红。自己夸耀的幸福是真的吗?老公很有钱也爱自己,却从不拒绝那些飞蛾般的女人,芸打过闹过,甚至割腕寻死,却终究改变不了老公的“爱好”。
“天要下雨了,他们要收摊了。”子期忧郁的目光又望向窗外。窗外,黄昏已经来临,有细碎的雨从昏黄的天空落下来。
芸顺着子期的目光望去,男人和女人正忙着,收拾杂乱的东西,一会儿便收拾好了。那瘦小的女人一拐一拐地走向破旧的三轮车,这时,只见那歪头男人忽然跨出几步,一把将女人抱起来,放到三轮车里。男人又小跑着绕过去,蹬蹬蹬,破旧的三轮车摇晃着向前跑去。
看到这一幕,芸忽然感到眼睛一阵潮湿。
子期正端起杯子,一股雾气袅袅浮动,打湿了子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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