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在农场时就和小梅好,小梅对他也不错,可她越是对他好他越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的父亲不同意女儿处对象,小良觉得这个阻力很难克服。
在食堂窗口一见面,小梅的眼睛就像被风吹了的炭火。她把上边漂了几片白肉片的冻白菜汤推到小良面前,动作轻柔、缓慢,一双手不愿离开饭盒。小良得以在眼皮底下欣赏她白嫩细长的手。
她递过来找回的饭票,放在饭盒边上。小良不敢伸手去接,怕一伸手,这个梦便花一样落了,雾一般散了。
小梅父亲来农场看她那回,小梅让小良跟老人家见个面。她父亲的目光不算友好,说出来的话同样不算友好。老人家说,我想跟你们说句话,你们现在惟一该做的就是在广阔天地里接受锻炼。
这话好的信息是把小良和他女儿称呼为“你们”,但他用了“惟一”这个字眼。而他接下来的话就更不好听了:我的女儿快要到别的地方接受再教育了。
老人家说完这话便伸手和小良握别。一握手,小良更不是滋味了,因为老人家的手软得跟小良爸爸不是一个阶级。
不久,小梅要上大学了,到首都念大学。小良知道,食堂给予他的乐趣属于“过去时”了。
他很希望那饭永远做不熟。这样,他就可以一直站在窗口看她忙碌。
蒸笼上雾气弥漫,小梅飘飘欲仙。这回,小梅的手停住了……执拗地停在打饭的窗口,然后勇敢地伸到小良的“防区”来,击中他的手心——硬把饭票塞到小良手里。小梅的手好柔、好热。她的脸颊洇出红云……
小良紧紧攥住饭票和她的手指头。因为害怕后边那些坏小子们看出什么,才松手了。小良跑回宿舍躲起来翻看,钱票里面竟然包了一张二寸的黑白照片!三个人的,她的全家福吧。背面还有三个字呢,后边一个大大的问号……小良当时就给出了答案。我愿意。却终究没有直接表示。
小良认定他和小梅之间有难以逾越的东西。小梅后来从大学来过几封信,小良没有回。“文革”后恢复高考的时候,小良才恢复了自信。但他没能如愿进入京城,只是去了一所省城的大学。
后来,俩人不约而同地结婚、离婚。
一天,小良接到一条手机短信,小梅发过来的。看了屏幕显示,小良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泪流满面,整整三十多年了呵,他翻出当年的照片看了又看。
通电话寒暄,之后就只能听见小梅的哭泣了。当晚,小梅用手机给小良发来了她的照片,说她儿子刚拍的。说她儿子很懂事,同意她找一个对她好的人。
于是就有了千里之旅。
见了面,俩人愣怔了半天说不出话。第二天,她的儿子开始在客厅里摔东西了,跟他的母亲大喊大叫。
小良起身走了。
小梅连说对不起,说儿子肯定受了前夫的挑唆了。说她想辞掉工作同他一起走……
小良回来睡不着,抽出当年那张发黄的照片看,背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但他记得,记得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姑娘问,“加入吗?”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