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雁归湖。月光如水。
我轻挪莲花步,抖动梅花腕;我衣袂飘飞,赤练长舞。我叫月舞。月光下的舞者。母亲给我的名字。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个男子。我置若罔闻,舞步更为轻快,赤练更为缭乱。如水的月光下,我一定美得如仙子。
仙子!男子的声音从银白色的月光中穿透过来。我停止旋转,赤练飘落。我含笑而视,目光从银白色的月光中穿透过去。
我是皇子。男子说,我要把你带回皇宫。
我羞涩地点点头,跟皇子进了宫。我成了皇子最心爱的女人。
你本来就应该是皇子最心爱的女人。母亲说。母亲是个手执拂尘的道姑。没人知道她是我的母亲。若干年前,母亲对皇子说,在若干年后的一个十五的夜晚,你将在雁归湖,邂逅你最心爱的女人。
白玉雕柱,青纱帐幕,酒香袭袭,乐声阵阵。我轻盈地踮起足尖,欢快地扭动腰肢。一尺台上,皇子品着美酒,目不斜视,如痴如醉。
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皇子的话,如一只活泼跳动的小鹿,撞落了我头顶上的一朵桃花。
皇宫后院的花落了开,开了落。
我要为你找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歌声能配得上你舞姿的女人。有一日,皇子托着下巴,似是喃喃自语。说完,他拍拍手,青纱帐幕后飘出一个女子。女子明眸皓齿,姿态优美;她轻启红唇,声音如夜莺鸣啼;她的歌声蜿蜒地飘进我的肺腑,流淌至我的四肢;我的肢体,不禁合着她的歌声,翩翩起舞。
歌声,舞蹈,天衣无缝。皇子手里的酒杯“咣当”落地。我的舞美。她的歌也美。我是皇子最心爱的女人。她也是。
雁归湖。母亲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冷若冰霜。母亲说,一山难容二虎,皇子是未来的皇帝,而皇后只能有一个。有了你,就不能有她。
母亲的话,如丝丝疾风,在我心底发出嘶嘶怪叫。我要回宫,我不能久留。我刚要走,却听闻一缕歌声。像是她的声音。
母亲拉我隐入山后。顺着声音望去,没错,是她。她在清唱。静静地清唱。她的前面,有个聆听的男子。男子的身形,肯定不是皇子。
母亲开始笑,花枝乱颤。
珠红的地毯,雪白的织缎。一身雪白的她跪在那片珠红上。皇子缓缓向她靠近,又缓缓举起长剑。剑身在烛光下,闪着寒意。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跪倒在皇子面前,为她求情。我不容许我的生命,沾上任何人的血惺。哪怕是她,母亲所谓的敌人。
皇子收回了长剑,摆摆手,今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皇子说罢,闭了眼,有泪珠滴落。皇子并不舍得杀她。她叩头谢罪,起身离去。她望了我一眼,目光满含意味。
我依然是皇子最心爱的女人。惟一的女人。在这场女人与女人的斗争中,我胜出了。
你必须胜出,上天都在帮我们。如果你失败了,我十几年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母亲这样说。
十五。雁归湖。月光如水。
母亲约我相会。她要为我庆贺。我倚在树干上,左等右等,不见母亲的影子。
不远处,过来一个人,是个男子。我想隐入树后,但已来不及。我看见一张脸,一张无比俊美的脸,一张不属于皇子的脸。他一走近,还未开口,无数只小鹿就撞入我的心扉,震落了我头顶上所有的桃花。
我叫月舞。我抢先开口,声音略微颤抖。
她提起过你。他说。声音充满了磁性。
她?
是的,我。脆铃一般的声音从男子身后飘出。
你?我踉跄了两步,内心充满恐惧。
是的,我。她说,我早就想离开皇宫了。那里,不适合我。去那,只是我母亲的旨意。
你母亲?
她想让我当上未来的皇后;她想让我成为天下最有权力的女人。但我不想当皇后,不要母仪天下,也不要统领后宫。我只要做他的女人,平平淡淡地做他的女人。她指了指身边的男子。
我突然涌起一股妒意。浓浓的妒意。妒意盖过恐惧,甚至觉得死亡都变得不再可怕。
来,让我们一起跳舞吧。她欢愉地说,丝毫看不出我内心的隐痛。
话音落,萧声起。男子将竹萧横在嘴边,抖动手指,萧声曼曼。她轻移莲花步,抖动梅花腕;她衣袂飘飞,赤练长舞。刹那间,明月钻入了云层,天地变得黯淡!
我愕然:她的歌美,她的舞比我更美!我踮起的脚跟,跌落在地上;我抖动起的手腕,耷拉在腰间;我无边无际地湮没在她的光泽里。
这是一个被世人遗漏的片断。我叫月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说,她叫貂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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