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永

　　李小民排长蜜月还未度完，就丢下泪水涟涟的新娘子，回到了雪峰上的哨所。

　　小丽心里清楚，嫁给军人就不要奢望嗲嗲的浪漫。她是上海向北小学的老师，除了教学以外，一有空就去乡下探望李小民八十岁的老父，或者等待着李小民从远方来的信。

　　李小民的信少得可怜。收到他寄来的信时，小丽像个快乐的孩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读，那字里行间，仿佛都是对她的牵挂和惦记。

　　丈夫当兵的地方她早就知道了，是海拔五千多米的雪莲山。

　　雪莲山，多么好听的名字。于是，小丽的想象就更加完美：蓝天、白云、雪山……她想起了婚礼上李小民唱的《西部好儿郎》：儿当兵到多高多高的地方，儿的手能摸到娘看见的月亮……这让她对高原的雪莲山充满了好感。所以，每天等待着雪莲山的来信成了她最大的快乐。

　　信来了，却是四五个月前的日子。李小民解释说，大雪封山啦，没办法送下来。李小民的信写得富有诗意，他说他常常会想起往事，每每心中便会泛起无限的况味和歉意。

　　小丽没有因为选择了一名军人而有半句怨言，她心里清楚，有信就足够了。她喜欢听他描述青藏高原，那雪莲山上的雪莲花，那些红白相间的房子，那穿着绿色军装的女兵，当然，还有雪莲饭店的天下第一名菜——雪鸡炖雪莲花，他在信中说，什么时候来了，我带你去吃。

　　日子宛如流水一天天地在心头静静地淌过。那年春节，李小民却没有回来，他说他是排长，要陪战士们过年。

　　李小民父母有农村人的传统想法，眼看着儿媳妇的肚皮鼓不起来，便开始做她的工作：他忙，你去部队看看也好。

　　于是小丽动身去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坐了五天四夜的火车，当夕阳将最后的余辉洒落大地时，小丽终于到达了那个叫格尔木的城市。下了车她感到头好沉好痛，胸口闷闷的，像压着个什么东西，一阵阵难受。小丽从车站出口处走出来，将身体靠在树上，茫然地看着从街上走过的不多的几个藏族人，他们穿着相同的衣服，女的腰上都系着一张彩虹一样的围裙。

　　小丽把写着雪莲山哨所的纸条递给警察，警察说，在山上呢，离城市还有五六百公里。

　　小丽以为听错了，李小民明明说是在市中心的啊。警察说，他们团部在市中心，北站口有军嫂接站车，快去吧。

　　当小丽一路狐疑来到团招待所时，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从格尔木到雪莲山还有517公里山路，早被大雪封得严严实实。

　　小丽心急如焚。在招待所听到雪莲哨所艰苦危险的事情越多，对李小民的思念就越强烈，她越来越觉得有必要见到雪山上的丈夫，不能就这样两手空空……她找到团政委，要求上山，而且请政委替她保密上山的事，免得李小民担惊受怕，影响工作。

　　那天，小丽早早起来，迎着稀薄的朝霞上山了。这个娇小美丽的江南女子在漫长而危险的青藏线上颠簸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了五道梁。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出现在了眼前：十几名官兵组成的开路先锋行动了。他们出动推土机，挖雪清障，向山头挺进。

　　小丽在一公里一公里艰难地挺进着!到了第三天，已到了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度，这时的温度降到零下五十多摄氏度!小丽蜷缩在卡车驾驶室，强烈的高原反应让她的身体感觉就像是被大山重重压迫一样，在这雪山之颠，小丽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生存条件恶劣”。丈夫和他的战友们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守候着高原啊!

　　战士们以为军嫂顶不下去了，纷纷将自己的大衣给嫂子盖着，那些带着战士们体温的大衣，把小丽的心烘得暖暖的。

　　到了第四天中午，离雪莲哨所只有两三公里了。她从望远镜里终于看到一座石碑，上面写着：雪莲哨所，海拔5215米。那是一快普通的石碑，风蚀雪融，她也看到了四层楼的房子，有四个扶梯，第四层才是一座房子，但更像一座碉堡。

　　雪莲哨所位于雪山之巅，是一个风口，一年300天都刮着10级以上的大风，几乎所有的动植物都无法生存!第四层楼是望远哨，只有两平方米，三面是三百多米深的沟壑，悬崖峭壁，险峻万分。李小民说的雪莲饭店，只不过是简陋的房子，除了卖些牛羊肉，别的什么都没有。

　　在皑皑的雪峰上，小丽采撷了一朵雪莲花，她把脸贴在雪莲花上，幸福的泪水在她的脸上流淌，在场所有的官兵都不禁热泪盈眶!

　　小丽哭着背起包，一转身，竟下山了。

　　回家后她写信给李小民：我想你了，回来吧。

　　一个月后，李小民回家了，带着还未枯萎的雪莲花。整整一夜，李小民给小丽讲着雪莲山的事。最后，小丽握住李小民的手说：因为有你，我就是你的雪莲花。

　　小丽未说她去过雪莲山。

　　那是小丽心底一个幸福而无法诉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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