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秋天,我刚从北京军区复员到派出所不久,就赶上分局组织基层民警到河北野营拉练。我在野战部队干了4年,整天不是摸爬滚打就是急行军,所以,这种训练方式对我是轻车熟路。
所长老贾是个胖子,走起路来身子扭来扭去,嘴里像拉着风箱。临行前,他特地召开全所民警大会做战前动员,之后,他让我给大家讲野营中需要注意的一些问题,然后教大家怎样打背包。我满头大汗地忙了一上午,众人基本上能将被子捆成方块了。
下午,老贾让我将众人带到小学校操场上列队军训。最后让我再教大伙儿练几套军体拳。我在部队特务连当过班长,各项军事科目在团里是挂得上号的,擒拿格斗样样精通。我精神抖擞地在众人面前打了几趟军体拳,舞动的双拳呼呼带着风声,双足趟起阵阵尘埃。最后,直练得在场的人们直了眼才罢手。
训练结束后,老贾冲我竖起大拇指说:“好样儿的!这次野营你负责全所的内务管理。”
野营的路上,我举着旗帜昂首挺胸地走在前头。当时,军代表老马是分局的一把手,他过去在部队是团长,嗓门比我还豁亮,看到我们所走得步调一致,他立即让宣传小组用电喇叭进行宣传。
天黑时分,我们来到燕山深处一个叫王铺的小村子。这里地处偏僻,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的石头院。按照规定由村里负责联系安排住宿,可这次由于人员多,房子不够住,需再向百姓借几间房子。
村支书很实诚,看到我和老贾等人满身疲惫的样子,就把烟袋朝东边一指说,跟我走,我给你们找个好地方。
支书一边走一边说,这家地方宽敞,可就是离村子远点。
这家房主姓程,一家六口人住着大小六间房,院子很宽敞。一进门我就看见院墙边戳着一个摆放兵器的刀枪架,院子那边还躺着一只碌碡。我猜想这是个武术世家。
主人老程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能说会道,他儿子去年当兵去了,三个挨肩的女儿胆小不敢见生人,老婆也低眉顺眼,我想练家儿肯定是老程。
晚上,支书没走,因为马代表也被派到这家吃饭,老马是领导,所以支书特地陪我们进晚餐。老贾那天喝多了,他对老程的武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再询问练的是那路门派。
老程咧着嘴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传男不传女,也说不上是什么拳路,但他说自己每天都是拳不离手。
支书插嘴说,没错,他练拳都是关着门,在一里地之外都能听到。
老贾一听来了精神,他一把拉过我说,这是我们所刚分来的民警,过去是北京军区散打第一名。这样吧,你俩今天比画两下怎么样?
老程一听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我这是瞎练,哪是咱人民警察的对手呢!
我也点头说,您别听所长的,我练的就是些花拳绣腿,哪能跟您比呢!
可是,我们彼此之间的客套却更增加了老贾的好奇心,他一再坚持让我们俩进行一场“擂台”赛。
我们仍是推辞着。最后马代表一拍桌子说,好!比画比画,咱们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既然马代表说话了,我就得服从命令。我硬着头皮走到院子中间,可老程却一再推脱,连说不行。
支书见状也来了精神,将他从桌子后面拽过来说,咱一个村住了几十年,方圆左右都知道你,今天让我们开开眼。
老程不敢违背支书的话,战战兢兢地走到我面前。我扎下马步,弯下腰等着他进招儿。老程脸色突然变得可怕起来,嘴里发出一声怪叫,那声音足能让在场的人震颤一下。他喊叫着不停地围着我转圈儿,我清楚这是寻找进攻的时机,我哪敢轻敌,就随着他在原地转来转去。可是一直转了十几圈儿,他还是口中喊着转圈子,我有些毛了,莫非真碰到了高手不成?
这时,心急的老贾叉着腰冲我喊道,摔,别他妈总转啊!
终于,年轻人强烈的冲动让我猛地扑了上去,我抓住他的双臂猛一转身,老程的整个身子就从我的肩上高高地扬起然后摔倒在地上。
好,好小子!老贾乐得直拍桌子。
我忙扶起老程。支书说,再来一次,这次是他让着你的。
此时,我发现老程已汗流浃背,他连连摆手说,不行,岁数不饶人啊!
我们开始第二次交手,当我伸手去抓老程的双臂时突然被他推了一掌,我感觉他的双臂异常有力。倒退几步之后,我再次进招儿,发现他还是一掌接一掌地推我。终于,他再次被我攻破,一个“得合乐”将他摔倒在地。
比赛结束,支书脸上失去了光彩。支书问老程,你这是那家子的武术,雷声大雨点小,整个一娘儿们掐架。
月亮地下,老程满脸通红,他说,老哥,今儿我跟您说实话吧,我会哪家子武术啊,过去咱这儿闹贼,为了吓唬他们,我爷爷就在院子里摆了个刀枪架,给外人看的。现在天下太平了,每天我关门在院子里喊几嗓子推推碌碡,也算练筋骨吧。
我走到枪架前,见上面立着的那杆红樱枪早已绣迹斑斑,缨穗泛着苍老的光。
(责编:龚逸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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