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8日上午,天气晴朗。河南省郏县渣元乡仝楼村村头出现了不寻常的一幕:
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相拥而泣。女孩哭喊“妈妈”的啜泣声,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这位“妈妈”叫袁萍,是来自上海的爱心人士。6年前,通过朋友介绍,开始资助渣元乡中心学校相继失去父母的王康玉同学。6年来,袁萍每年春秋两季给小康玉资助善款,寄来衣物、用品。6年来,袁萍一封封充满爱的书信,给小康玉送来关切、鼓励、爱抚。
6个春秋的思念,6个寒暑的牵挂。今日初次相见,小康玉一下子扑到妈妈怀里。“妈妈,妈妈,我想你!”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
让人动容的还有第二天在郏县三立国际学校举行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助学济困、共筑梦想”助学、助困、助寡、助残爱心善款发放仪式。
10月20日上午,郏县三立国际学校第三报告厅坐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贫困学生、受助老人。没有座位的学生家长,把报告厅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伴随着《爱的奉献》、《感恩的心》等优美的乐曲,素未谋面的上海爱心人士孙琪现、刘喜根、凌明、陈凌、袁萍、徐东莲、范小梅等纷纷登台,为到场的476位学生、老人,发放善款29万元,爱心棉被140条。
这样的善款发放仪式,已是第23次。今天的场面异乎寻常。
助学善款发放正在进行时,报告厅门口挤进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纤瘦、颤抖的双手捧着一个破旧小筐,里面是金黄色、绿豆大小、含苞未开的野菊花。走进大厅,口口声声说要找“上海好人”。
在场的人不知道老人要找哪一位。只见她努力睁大满含泪花的双眼,在人群中搜寻。突然伸手一指,说:
“就是他!”
大家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位穿休闲西服、满头银发大汗淋淋的男子。
他叫范剑平,是这次公益活动的发起者、组织者。
范剑平看到老太太双手端着的野菊花,激动得一时语塞。
昨天走访受助贫困学生家庭,不少乡亲们争着送他刚收获的红薯、花生、老南瓜。为婉拒那种挚热感情表达,他费了不少口舌。没想到这位老人把“土特产”送到活动现场。
老太太叫杜秀梅,是一位长期接受上海爱心人士资助的特困老人。范剑平看到后立马过来,还没开口,老太太已泪流如注:
“范先生您待我恁好,我冇啥好东西报答,到山上摘的这点菊花,送你们泡一杯茶吧!”
一粒粒金黄金黄的野菊花,如老人那颗滚烫的心。小小野菊花,颗颗千斤重。
看着老人的两眼泪花,范剑平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激动却又无奈的指了指身边的袁萍、徐东莲两位女士:
“把大娘的心意收下吧!”
袁萍、徐东莲都是新加坡籍上海人。这两人资助郏县贫困学生、贫困老人已经6年,今年是第一次随上海爱心人士到郏县看望贫困学生家庭。郏县人的纯朴、热情,农村贫困学生、贫困老人的生活让两人既感动,又揪心,表示要动员更多的爱心人士资助贫困家庭。
我是第二次参加这样的善款发放仪式,而“上海好人”的美誉我是第一次听到。投身县慈善协会工作半年多,范剑平的名字已有所闻。他是2010年全省“温暖河南十大爱心人物”中唯一一位外省籍人士。他的善行義举感动了不少人。
10月24日上午,我来到了位于郏县八一路南段的“范剑平爱心工作室”。
7000多个信封架起的爱心桥
这是一间约有15平方米左右的临街平房。面临八一路,后面是县卫生学校。房子原是范剑平姐姐的女儿刘冬的商业门面房,自范剑平到郏县常年开展爱心助学助困活动以后,外甥女毫不犹豫的将正在经营的门面房让给舅舅。从此,这里成了范剑平的爱心工作室。
范剑平每年有近一半的时间在郏县,这里既是住室又是办公室。可能是他在上海自幼适应了石库门内“一家三代一居室”的逼仄居住条件,小屋内两个长沙发、一个茶几、一个多功能收缩柜,还有一套比较完整的做饭洗浴用具。屋内两个人同时转身有些不便。
我看看不可思议的处境,问:晚上住哪?
他笑着拍拍沙发扶手:伸开就是床。
环顾四周,默默无语……
就是在这个小平房里,自2008年以来,范剑平整理出从平顶山地区的郏县、宝丰、叶县收集到2000多个贫困家庭的来访调查记录,填成表格,拍成图片,制成光碟,传递给上海亲朋好友、爱心人士,扩散到北京、陕西、浙江、江苏等地,先后筹集善款(物)400多万元,帮助、资助贫困学生、病残贫困老人7000多人次。
在这个小小平房里,一年两个学期,范剑平把每一份、每一人的善款,按照小学、初中、高中不同级别、不同贫困程度、不同资助标准,款分到人,账记入册。将资助者姓名、单位、联系方式认真仔细地在每个装善款的信封上写清注明,发给受助学生。
12年间,一人一页,填写了7000多张资助卡;一人一袋,用掉了7000多个信封。郏县一高的王兴举、实验一中的徐军锋两位老师,长期跟随范剑平从事公益活动,他俩给老范算了一笔账:12年间,他填表格写的字足有路遥的生命巨著《平凡的世界》的数量。7000多个信封捆在一起可以装一麻袋,重量超过60斤。20余盒“德思达”、“听雨轩”一次性水笔,把自己的满头乌发写成了花白色。
我含着热泪,细细听范剑平讲述12年走来的心里路程,大爱之行。
范剑平,1955年生于上海。自从懂事起就知道父母是被人称为“积极分子”的共产党员。父亲在一个叫“605”的保密单位做党务工作,60年代初随“三线”建设队伍迁往湖北丹江。范剑平有一姊三兄两妹同胞7人。父亲在外地,母亲对子女要求极严,兄妹们自幼养成了互相照顾、互相关爱、艰苦奋斗、和衷共济的德性。兄弟们成年后,一个个相继走出家门。大姐60年代初去新疆支边,二哥随父亲上“三线”,三哥下乡插队到了黑龙江。范剑平初中毕业到粮食系统上班,改革开放后随着第一波下海的浪潮辞职经商。办过工厂,开过餐馆。一个不幸的经历让他这个在市场经济海洋里游荡了20多年的自由人成了一个职业志愿者。
事情的缘起就在郏县。
大姐援疆后,与郏县青年刘庚辰结合。八十年代全家调回原籍。2008年姐夫身患绝症,经上海权威医院确诊,只有三个月的生命长度。姐夫是县人民医院的退休医生,过去医治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现在却没有力量战胜自己的病魔。范剑平来到郏县陪伴姐夫度过他最后的痛苦岁月。
生命无望的人往往会有较多的往事回味和美好的期待。范剑平陪姐夫聊天的内容除回首昔日的不易就是对人生可能的探讨。姐夫刘庚辰在以往的医疗生涯中接触过不少贫困家庭,了解很多农村的疾苦。在上海大都市生活几十年的范剑平听说改革开放以后农村经济虽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仍有不少家庭并没有摆脱贫困,有些孩子连学也上不起。听姐夫介绍一个个贫困家庭中孩子们的无助和可怜境况,心中不由荡起波澜,甚至彻夜难眠。姐夫在弥留之际满怀期待地说:你在上海朋友多,应该想办法救助他们……
姐夫不久便离开了人世,而姐夫的话却深深地印在了范剑平的心上。
有人说,一句话改变人生。在范剑平身上,一句话改变了他的价值思维。
二十多年的從商打拼,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为挣钱千辛万苦,肝胆欲碎,心力疲惫。有钱的时候却并没有感到快乐和幸福。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世事中的世态炎凉,一些人有权后的荒淫贪腐,有钱后的骄奢淫逸……他不由地想到,一个人活在世上,就是一味地挣钱,就要贪图一己之乐吗?思来想去,终于明白,一个人只有善良慈爱、爱人助人、无私奉献,让更多的人幸福,让社会更和谐,人生才有意义。
意识改变方向,观念产生动力。范剑平料理完姐夫的丧事,首先去了平顶山日报社,从编辑、记者那里更多更清楚地了解到全市贫困学生需要救助的状况,在平顶山志愿者协会支持下,在有志愿者组织的叶县,迈出了他助学的第一步。
让范剑平没料到的是第一步迈得并不顺利。
这是一个正在三年级学习的小女孩。父亲病故,母亲改嫁,跟着80多岁的爷爷奶奶生活。
一个周日的上午,范剑平在两个志愿者的陪同下前去看望这个孩子。严冬时节,她上身穿着一间破旧的内衣,外面披着大人的旧棉袄,小小的光脚套着一双大人的旧棉鞋……
看着这个女孩,范剑平两眼湿润。这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孩子啊!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范剑平想走进屋里进一步了解些情况,孩子的爷爷奶奶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这是俺家唯一的血脉呀!你把孩子骗走咋办!?
范剑平拿出身份证,说明自己是来救助孩子的。两位老人可能深信天上不会掉馅饼,硬是不让范剑平进门。
信任危机!范剑平感到无比的尴尬。
无奈地掏出300元钱递到爷爷手里:先给孩子买件衣服吧!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两位老人这才意识到真的遇到了好人。爷爷上前连忙拉着范剑平走进家中。
这是个什么家呀!除了三间破旧的瓦房,屋内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为抵挡门外的寒风,两扇门开了一边。一只瓦数很低的电灯泡,发着微弱的光,无法驱除屋内的黑暗……
范剑平当即决定,每个学期资助这个女孩800元。
这是他资助的第一个学生。
在以后的半个月时间里,范剑平步履匆匆、风尘仆仆,先后走访了30多个贫困家庭,很快把身上所带的一万多元钱全都送给了贫困学生。这时他才意识到,需要救助的学生太多了,单凭自己的力量,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怎么办?范剑平想到了自己的大上海。上海大都市,有钱的人多,爱心人士更多。
“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范剑平翻山越岭,走村串户,调查走访贫困家庭、困难学生,登记造册,拍摄照片,写成一页页详实的说明资料,然后把资料带到上海,送给同学、亲戚、朋友。
上海人把全国除本埠以外的人都称为“乡下人”,把全国各地称作“小地方”。这绝不仅仅是城乡差别、贫富悬殊。上海素有“东方巴黎”之称,十里洋场,百年辉煌,富可敌国。有那么点豪气娇气,不过分,很正常。
大都市与“小地方”的差距,上海人都心知肚明。然而,当他们看到范剑平的情况介绍、DVD演示,没想到如今与“乡下人”还有如此大的差别、如此大的悬殊,竟有这样贫困的家庭,还有读不起书的孩子!
我们应该伸手帮一帮他们!
一个救助贫困学生的群体在黄浦江畔出现了、形成了,而且像发酵的面团、入土的种子,不断膨胀,不断生根、发芽、开花。
范剑平的善举最快得到感染和响应的是他的姐姐和姐姐的女儿。
姐姐范剑秋,是县医院的退休医生,热爱生活,乐善好施。知道弟弟在叶县资助贫困学生,生活上有诸多不便,劝弟弟:郏县也有很多贫困学生需要救助,你回来吧,咱一起干!
外甥女刘冬,为配合舅舅的活动,在郏县成立志愿者组织,动员爱心人士加入志愿者队伍,参与范剑平的救助行动。
2009年6月,范剑平把救助贫困学生的爱心活动从叶县带到了郏县。
从此,范剑平开始了郏县和郏县周边宝丰县的山水跋涉。
12年来,沐雨栉风,迎寒送暑,走访贫困学生家庭和乡村学校,进了3000多农户的家门,行程相当于从上海徒步到郏县的五六个来回。
如此巨大的工作量,会占据他难以估算的时间。我问:你家里怎么办?
“我没有家,郏县就是我的家。”
范剑平年轻时曾有过一段不短的恋爱史,后因种种原因没有成功,心灰意冷,再无可意淑女入眼。八十多岁的老母亲看着年近半百的儿子大婚不成愁得寝食不安,又哄又劝,他终不就范。
52岁那一年,他到叶县、郏县驻地助学,妈妈更是催逼无用,直到94岁去世。这个最小的儿子,给她造成了一生最大的遗憾。
然而,母亲去世,也使范剑平铸成终身遗憾——2014年10月母亲去世时,正值筹备举行秋季助学资金发放仪式。活动结束赶回上海时,母亲的丧葬后事已处理完毕。意志如钢的范剑平有生以来第一次抱头痛哭。哭得死去活来,一切悔之已晚。
范剑平痴心不改,矢志前行。12年来,范剑平在上海和郏县之间架起了一座爱的桥梁,数十次在这座桥上来回奔波,用大爱之心和火山喷涌一样的热情宣传推介,牵线搭桥。先后动员400多人捐献资金、棉衣棉被、学生用品,用爱心、真情温暖了数千个家庭,资助了2000多名贫困学生。
“上海好人”在千里之外的伏牛山下、汝河岸边,唱响了以爱相助、以情相牵的大爱之歌。
黄浦江畔的声音
范剑平的一句话促成了我赶往上海采访的行程。“资助贫困学生的爱心人士,多数家庭并不富裕,有不少还是社会底层人士、弱势群体!”
我非常震惊!非常疑惑!
10月23日,我带着震惊和疑惑的心情来到上海。
上海,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国际化大都市。與国际上公认的纽约、伦敦、巴黎、东京、香港5个国际大都市相比,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字:快!发展快、进步快、变化快……
我对上海的认识也有一个过程。
第一次到上海是1976年9月初。我和战友从青藏高原的青藏铁路施工现场,坐三天火车来到上海。戴着皮帽子、披着皮大衣、穿着毛皮鞋站在闸北火车站前等人。不一会儿,身边围了一圈穿花裙短裤的年轻人,他们指指点点,有的惊诧有的笑,好似在观赏星外来客。我的第一认识是,中国幅员辽阔,气候差异真大!
一天,我们几个一起去拜访住在石库门内的老首长。进门要脱鞋,几双穿解放鞋、黄线军袜的臭脚,把战友的夫人呛得跑出去半天没敢进家。这时我认识了“乡下人”与上海人生活方式的巨大差别。
八十年代后期调到地方工作,常到上海参观、学习,2003年世界知识出版社还出版了一本很有品味的《向上海学习》。上海,中国人的骄傲,城市进步的样板,经济发展的排头兵。必须坚持不断学习,永远学习。
前两年为写陶瓷科学家《李国桢传》又几次到上海微电研究所、上海交通大学、上海硅酸盐研究所采访。进一步看到上海快速发展成就辉煌的历史文化要素,认识到不论学习什么先进经验都应该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决不能好高骛远,盲目随意,贪大求洋……
这次来上海却是为爱的主题而来,为寻找爱心人士而来。
接待我的第一个爱心人士则是范剑平的妹妹范小梅。
看到小梅,让我马上想到《柳堡的故事》中的二妹子、《霓虹灯下的哨兵》中春妮的扮演者陶玉玲。可掬的笑容、活泼的性格、美丽的眼睛和质朴淳厚、热情大方的形象,一下子把我原来对上海女人存有的负面印象丢得干干净净。
59岁的小梅是范剑平最得力的助手。范小梅是兄妹中的老幺,都喊“小妹”,大号就成了小梅。她原是一位纺织女工,父亲去世后,买断工龄在家陪伴身体不大好的妈妈。
12年前,“小哥”到郏县做慈善救助贫困学生,她有点坐不住,苦于老母在、勿远行,就当起了“小哥”在上海的通讯员。她这个通讯员的任务还真的不轻。
范剑平的爱心团队400多人分布在上海16个辖区的12个之中。他们分别以行政区域、微信群或同学、同事、亲朋好友组成若干队、组小团体。联系这些团队的就是范小梅。
范剑平从郏县传来的宣传资料由她送达。各小区、小队、小组筹到的善款由她去取。集中的棉衣棉被救助物资由她去拿。其中有两个组老年人居多,很长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负责人,三百元、五百元、千儿八百元的善款就由她逐人逐户去收。一次收不齐,再去第二次,一期善款她最多跑过七八趟。她家住金山区,到浦东新区有70多公里,去一趟换乘三次地铁,坐公交转三次车,来回五六个小时。她兴高采烈,乐此不疲。
熟业还真的有了专工。或朋友,或熟人要去上海某一个生疏点的地方,往往会请教小梅:有几站路?到哪里转车、换乘?范小梅成了上海的“活地图”、“路路通”。2014年母亲去世后,她又成了范家第二位专业慈善人士。
我到上海就由小梅这位“活地图”带队。
“一代眼镜”的老板马增杰,基本与我同时达到上海。不同的是,我从郑州过去,他从首尔回来。因为他晚上有商务活动,办完入驻酒店手续立即驱车赶往“一代眼镜”总部——普陀区武威路88弄18号中鑫企业广场。
马增杰,阔脸大耳,稍有秃顶,面相颇有东北爷们的豪气,其实是广东潮阳人,1995年华南理工学院毕业到上海创业。目前在上海各大密集中心和新建商业广场有“一代眼镜”连锁店近50家。
究竟有几家?
他笑笑说:我也弄不清具体有40几家,江苏、浙江几个省还有几十家。
“什么时间开始资助郏县的贫困学生?”我问。
他想了想说:“应该是2010年。有朋友介绍,我一听就上心了。自己的孩子补一节英语课就得800元,在郏县800元竟可以资助一个贫困学生,何乐而不为!”
“何乐而不为”。把做慈善、资助贫困学生当成一件快乐的事。这是一代企业人的理念。
马增杰在上海应该称不上企业家。一年销售收入千万元,也不算有钱人,但却是开连琐店最多的那个层面的经营者,而且产品门店名声很大。重信誉,保质量,做起来就非常费力气,一天忙得脚不着地,焦头烂额。
老板椅后面的展示柜里,放着五六个上海市、普陀区颁发的各类奖状。宽大的老板桌上一排摆着四个慈善奖杯纪念杯。
你究竟资助了多少名学生?我问他。
他摸着光头笑笑说:这样的事情不需要记那么清楚。
问及资助贫困学生的所思所想,马增杰说了一段极简单的话:“赚钱不易,积德更难。出善款做善事,开心快乐,吃得下,睡得着,对家庭有好处,对社会有益处。这一辈子生意可以不做,慈善不能间断……”
从2010年以来,他先后资助200多个贫困学生,善款总额近20万元。去年范剑平组织第四次受助学生赴上海参观学习,经费有两万元缺口,马增杰听说后立即划帐。“今后办这些事需要钱只管说”!他希望有更多的救助机会。
马增杰资助的学生,由小学到初中、高中,有几个已经大学毕业走向社会。因忙于经营一直没有时间到郏县看看。受资助的学生每次来信,他都带到家里让老婆、阿姨看,念给孩子们听,会高兴很长一段时间。
他的理念是:助人比赚钱快乐。
告别大忙人马增杰已是下午6点时分。在豫园内一家做上海本帮菜的小餐馆里,小梅约到了在附近做义工的凌庆伏。
凌庆伏女士,1957年生于上海。满脸的豪爽之气,看不出多少上海淑女的俊俏。而一脸的坚强更无法让人相信坐在对面的她竟是双腿膝骨装有碳合金的残疾人。
就是这样一个残疾人,竟是第一批走进郏县贫困学生家庭的“上海好人”。
原在纺织厂工作的凌庆伏双腿先天发育不良,中学时打篮球又摔伤造成残疾。爱人是制药厂司机,2003年患脑梗一病不起,她买断工龄,专职照顾瘫痪的丈夫。低工资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在上海是典型的低收入家庭。
2008年随上海爱心人士到郏县走访,看到这些家庭比自己家还穷。资助学生她钱太少,就与其他困难姐妹凑钱共同资助一个贫困学生。自己资助的钱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主动承担起爱心团队协调服务任务。骑着残疾人电瓶车,到十几个队友家里收集善款善物。一年两次,风雨无阻,从无间断。爱人2017年去世,去年卖掉原有的房子给孩子办了婚事,自己租房子住,用剩余不多的钱开始单独资助一名中学生。
助学助困给我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丈夫身宽体胖,为了活动筋骨,防生褥疮,每天要给他翻几次身。小女人翻动大男人,我有使不完的劲。一年春秋两季到方圆几十公里的地方收集善款,也感到轻松自如,一天騎车好几个小时没有一点厌倦……
我静听着凌庆伏的叙述。声音洪亮,铿锵有力,坚强和执着堆在脸上,让你无法相信她是一个残疾人,更无法相信这样一位伺候卧床丈夫14年的残疾女人竟有着无怨无悔的虔诚仁爱之心!
爱的力量是神奇的。神奇得使我们辛苦工作几十年所取得的所谓“成绩”与之相形见绌。
74岁的孙琪现老人,家庭条件相对较好,更因了我们都有从军的经历。他在一家不错的酒店接待了我这位比他晚入伍10年的“新兵蛋子”。
到地方工作几十年,“老兵”的性格没变,说起话来不遮不掩,滔滔不绝。
孙琪现在海军舰队服役,“文革”的混乱和不公正待遇使他这个接受过正规舰艇培训的“重点培养对象”退伍回地方到海事部门工作。
一朝被蛇咬,一生不近蛇。在有一定特权的部门工作几十年,始终坚持低调做人,洁身自好。在职期间多少次的救灾捐款、春节送温暖,被动的多,主动的少。限于单位集体行动统一安排,不好表达个人愿望。
退休后,希望小区经常有募捐号召,只要看到捐助信息,闻风而动,义无反顾,捐一次款能兴奋一段时间。
去年得知老范在你们这里开展助学活动,觉得挺有意思。一次救助两个小学生、一个高中生,一年下来让生活充实了很多。以前在家闲得无聊,经常与老伴争争吵吵,现在啥都顺心了。
到郏县走访贫困学生家庭,参加现场捐助活动,我很有感触。有相知恨晚、行动太迟的感觉。
孙琪现夫妇是一周前赴郏县“助学助困走访团”的参与者。在发放助学金的仪式上,这位“老兵”走上主席台即席发表慈善感言:
爱是和谐社会的根。扶贫助困不只是官员的事,也不单是有钱人的事,是全社会的事,是大家的事。社会差别永远存在,慈善不是一时之事,是一辈子的事。我们在职时没时间做慈善,献爱心有局限。退休了,海阔天空任我飞,助学助困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成了幸福晚年的一个寄托。上海与郏县这座爱的连心桥,我们要永远走下去……
在场数百名学生和贫困老人,可能没有记住孙琪现的名字,却记住了上海退休干部职工热情奔放、充满仁爱、掷地有声的话语。
其实,我的记忆更清晰。因为那是一个老兵的心情,一位经历了世事沧桑者的声音。这个声音,代表了上海的一代人。
你不认识的上海人
开车到虹桥高铁站接我的小李叫李晓宾,是上海明龙模具厂陈凌经理的销售部副部长。陈凌经理发高烧打点滴,特派他驾车配合我的采访。
见到李晓宾,只一句话就听出是河南老乡。再问,禹州人。邻邦,更近。
老乡见老乡,说话心不慌。小车驶出火车站,话匣子就打开了。
“每年春节回老家,常到你们郏县吃饸饹面。”
原来他是禹州市梁北镇人,我们相距不足20公里。郏县饸饹是“河南十大名吃”之一,在全国中小城市虽然没有沙县小吃的店面多,却也非常知名。碗大、味鲜、面筋道。
上海的“河南拉面”常吃吗?
常吃,也好吃。
稍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
全是你们郏县人开的。我一直不明白,“郏县饸饹”那么有名气,到上海咋就变成了“河南拉面”,而且还很红火。上海市可能有几十家,浦东、松江、青浦很多企业的职工食堂都有郏县人租的卖拉面窗口……
听小李讲郏县,自然有些得意,只是我并不准备写“郏县人在上海”,而是要写上海人在郏县。内心还想给这小伙子炫耀一下,比如,上海京剧院保留的古装戏《铫期传》的铫期是郏县人。比如,中国香烟第一品牌“中华烟”的主料基地在郏县。比如,上海五金商店批发、零售的铸铁锅,家乐福、沃尔玛大超市卖的苏泊尔、美的牌铸铁锅,一年销售不下百万口,都是郏县产的。上海中下层家庭,至少有一半人家用的铸铁锅产自郏县……说这些会冲淡主题!
现在不少城市的堵车成了常态。上海也堵,是拥堵,慢行、不停。从车站到酒店可能要一个多小时,顺便聊聊陈凌经理家里的一些情况。
一周前,陈凌陪着身体不太健康的妈妈去了郏县,范剑平对他的情况作过重点介绍。
陈凌的父亲陈龙祥,原是纺织厂工人,1989年辞职下海。从租借设备起步,4年后办起了属于自己的电线电缆模具厂。规模不大,效益不错,发展颇顺利。
陈龙祥夫人凌明,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二十年间不间断的为灾区捐款捐物,扶贫助困。2012年从朋友那里获悉不少上海人到外地资助贫困学生,很快联系到范剑平。8年来,夫妇二人共救助26名贫困学生。去年春天,陈龙祥突感头部不适,很快确诊为恶性脑瘤。秋季助学正值他住院做手术,夫人说咱资助的8名学生今年有4名要毕业,新学期开学是不是不再续了?爱心团队也劝老陈停止助学,安心治病。陈龙祥表示,没有什么事比孩子们上学更重要,宁可不治病,助学不能停。
在法国取得了双硕士学位的独生子陈凌,三年前开始在法国最大的金融企业——兴业银行总部履职。听到消息后辞去工作,回上海接住了父亲的企业,又接住父母每期资助8名贫困学生的承诺。今年五月初,陈龙祥在痛苦中去世。去世前,用发自心底的微弱的声音问儿子,与范先生联系上没有?陈凌点点头说,联系上了。半小时后,64岁的陈龙祥握着儿子的手合上了双眼。
一周前陈凌陪着患有腿疾、在中年丧夫的悲痛中尚未完全走出来的妈妈来到郏县。在活动现场,陈夫人看到贫困学生,又想到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丈夫,想到宁愿不做手术也要帮助贫困孩子完成学业的陈龙祥,眼在流泪,心在滴血……
活动组织者安排陈凌代表上海爱心团队发言。我第一次看到英俊潇洒的陈凌。他脸上的悲伤已被贫困学生渴求知识追求希望的期待冲洗掉不少,走上舞台后,没有讲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继续坚持助学的嘱托,也没有谈母亲带着极大的悲痛奔赴中原大地看望贫困学生、贫困家庭的热切心情,而是根据自己刻苦学习、国外留学的经历和实践,与现场的贫困学生分享了“知识与人生”的感悟:
读书的现实意义……
讀书的精神意义……
报告厅出奇的安静。
“读书与打工的比较”一节有几句话我记忆犹新:
“打工起薪尚可,因为年轻,但无发展性,年纪大就可能因为失去劳动力而被资本市场抛弃;读书可以稳定发展,持续发展,不停学习,越年龄长越有经济价值……”言简意赅,字字珠玑。
报告厅内激情荡漾。23次助学金发放仪式,第一次由爱心人士代表的表态发言嬗变为立志动员,励志演讲。
小伙子的演讲对我有着触心触脑的震动。心里默默的为他点赞!
社会进步、经济繁荣下的助学助困,绝不是助学金额的增加、助困物资的提档升值,应是资助内容的变革,救助形式的创新。不只是物资金钱的满足,应追求心灵的感动、精神的启迪。扶贫扶志,助困助心,注重帮助开发受助对象内心深处的潜能,骨子里的菁华。
这正是党中央提出的“干预代际贫困传递”的具体化。因陈凌的演讲富有新意,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道路拥堵,车速很慢,我和司机有了继续聊的空间。
“都说上海人小气,不好处,你能在陈总的公司干十几年,这可是个奇迹呀!”我说。
“其实不是什么奇迹,我觉得很正常。”小李认真注视着道路前方,很正襟的说。
上海人并不是小气。他们有知识、有涵养、讲规矩,该谁掏的钱谁掏,该多少是多少。丑话讲在前头,好亲戚明算账,丁是丁卯是卯,不虚荣,不做作,也不爱牵强附会。
就说老陈总吧!一个朋友把我介绍给他,听说我文化水平不高,见我个子也不高,他就像对待孩子一样:文化水平不高不用怕,只要愿意学习就行。先开车,再跟着学技术。他坐在车上不停的给我讲技术,讲做人。跟着他打工有上学进修一样的快乐。
经常跟他出差,一个资产千万元的老板,从家里带矿泉水,在高速路服务区买包子吃,最多吃一碗雪菜面、排骨面。不招待客户、朋友,从来不进酒店。他单位有个女工赵海燕,安徽人,单身一人带个孩子,陈总给她推荐几个比较轻松的工种让她挑。小孩到了上学年龄,陈总动用人脉关系,自己掏腰包给联系了一个知名学校。
上海人讲求实际,有话说在当面。讲实话,说真话,他就信任你,帮助你。前几年我买房子,陈总说,给你10万元够不够?我说,我可还不起。他拍着我的头笑着:你能还,我给你干啥!说到这里他言语有些哽咽。
给老板开了10年车,为提高业绩收入又让他负责一块售后服务业务。平时待他像儿子一样,与陈总一家有了很深的感情。老板突然去世,他的伤痛心情是自然的。
陈总住院后我一直陪着他。做了大手术一病不起,忍着巨大的痛苦常常念及两件事。一是他的父亲。陈总是个孝子,90多岁的父亲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会让老人家承受不了。二是挂念着咱们那里的贫困学生。他去世的前几天,有两个资助过的大学生来看他,他高兴得一下子病痛减轻了很多。临终前他给凌阿姨交待,咱资助的学生一个也不能少。我继续不下去了,陈凌要接着做。秋季开学以后,你们再去看看咱的学生,告诉他们,我不在了,我的老婆还在,儿子还在……
这就是上海人!我们并不认识的上海人!
我计划在上海的时间有限,却想多认识几位爱心人士。遗憾的是上海太大,上海人太忙,即是退了休无职的“大叔”“大妈”,也把自己的“义工”、“志愿”日程排得满满的。到家里拜访更是难上加难,有几个见不到面的人,只能请小梅和她的同事们做些简单介绍。
第一个是柳东红。家住浦东区,是一个靠低保生活的单身女性,2016年患癌症去世。她从2015年开始救助一个三年级的贫困学生。2016年3月她病情恶化,师姐王梅珍去医院看望她,问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处理。她闭着眼,抖着手,从枕头下边摸出400元钱:这是我最后一笔助学金,你帮我转给我的孩子。
一周以后柳东红去世。
第二个是杨浦区的王玉兰。王玉兰的命很苦,她原是食品冷库的一名职工,困腿脚骨质有病提前退休。女儿两岁时夫妻分离,独自带大女儿。女儿26岁时又留下一个两岁的孩子因病去世。她行动不便,申请残疾证,享受低保。2010年开始参与爱心助学行动。就这样一位失独狐独、年已古稀、靠残疾车走路、靠低保金生活的老人还连续10年救助一位高中学生、一位小学学生。
第三个是周晓玉。30多岁,原在一家私人企业做财务主管。34岁那一年她生了一个女孩,2009年开始参与爱心团队的资助活动。本来是个很幸福的家庭,然而好景不长,她三岁的宝贝女儿患上了不治之症,医院判定只能存活几个月。在精神打击最大、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她对女儿治病和救助贫困学生一个都不放弃。一边四处求医,一边学习儿童推拿、按摩,千方百计延缓女儿的生命。为了给女儿治病,她花去了家里的积蓄,又用住房抵押贷款。如今她资助的莫亚超同学已考入北京一所大学,她的女儿也坚强的活着。在给女儿做理疗的同时,又组建了“与童爱心志愿者”团队,用自学的推拿按摩技术免费为患者服务,开展技术培训。而且还坚持每年给贫困学生送一次学习生活用品。
第四个是已告别人世的安奶奶。她原是一家公立医院的护士长,老公去世早,没儿没女,独身一人生活。当得知中西部地区一些农村贫困学生需要救助时,主动打电话给范剑平,决定拿出两万元积蓄,一期救助6名学生。为让更多的农村贫困学生得到资助,她毅然卖掉自己的房产租了一处简陋房屋安度晚年。当她感知自己的生命将要结束时,就把以后几年救助这些孩子所需要的资金全部算好拿出来,交给自己信任的晚辈:你替我把钱送给他们。这些孩子能完成自己的学业,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20天后,86岁的安奶奶闭上双眼放心的走了。
小梅的微信取名“小龙女”,这应是她对自己性格的准确认知:“光风霁月,至真至纯,性情通透豁达,内心活泼又富有童趣……”这是“百度”上对“小龙女”性格的描述。如果说小梅与其有不同之处,就是记忆清晰,善于表达。她一口气介绍四位感人肺腑、回肠荡气的“上海好人”。
我问她,还有吗?
有!你只要听我就能给你讲!她笑着说。
这时我想起爱尔兰伟大的作家奥斯卡尔·王尔德的话:“有许多品德美好的人,如渔民、牧羊人、农夫、做工的人,尽管他们对艺术一无所知,但他们才是大地的精华。”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需要无限的爱、无尽的善、无以穷尽的美,爱、善、美的传递、传播、传承则需要无数的善人、仁人、贤人和普普通通的好人。
“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这是近几年上海民间那些爱心人士“白相”、聊天时常常说的口头语。
一句简单的口头语,不知内情的人听了以后觉得稀松平常,当你进入上海爱心人士群体,了解到它产生的因缘背景,你会为之钦佩,为之动容。
26日下午,小梅约了几位爱心人士在宝山区大华路上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几个人分别来自宝山、嘉定,远的六七十公里,见面时已是下午4点多。时间虽短,还是听出一些来龙去脉。
唐崇友先生今年80岁,面相似未逾古稀。从上海第四师范毕业后一直从事中小学体育教学,是区里小有名气的体育教练。几十年培养了不少挺有出息的体育高材生。夫人姓周,不仅容貌娇美,且又精明干练,给局长、区长、书记开了20多年小车。女儿在银行工作,经济收入不错。在上海是一个典型的小康之家。
唐先生退休后,老本行业务没有放手。今天有人请,明天有人约,不是任裁判,就是当教练。几年下来却觉得并不是那么舒心惬意。2009年听说有人到河南农村资助贫困学生,和夫人第一批到郏县农村贫困家庭走访,一干就是12年。回顾这十几年的经历,他有不少感触。
在职的几十年,年年都有捐款,只要单位号召,安排多少交多少,没有计较过,也没有问过这钱捐了以后干什么。到头来没有一点印象,更别说什么欣慰、自豪了。现在我们做这样的助学,很有意思,是发自内心的意愿。到郏县见到资助的学生,他兴奋,咱感动,两个心贴在一块热乎乎的。孩子们来信了,汇报学业情况,问候家庭,关心健康,心里特别温暖。自私点说,还挺有成就感。
穷穿富戴,各有所爱。比如有些人养宠物,有些人爱集邮,那只能是一种爱好。但是做慈善搞资助,这是一个人人性本质的反映,是骨子里的意识,是尽一份社会责任,履行一种道德义务。不仅是对暮年余生生活的充实,更是对人格人性的完善。做到了、做好了,会有获得感、成就感。
是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不光彩的行为、消极的东西会不自觉的隐瞒,美好的事、光彩的事当然也会不自觉的表达展示。我们都把资助的学生看成自己的孩子,没有这种心理,持续十几年是不可能的。他们进步了,我们高兴,他们心里闷郁了,去信帮助排遣消解,给予鼓励。我资助的孩子来信了,就约几个人在一起分享。去年我一位同事资助的学生考上大学了,还约我们去喝了一场。坐在一起,就少不了这个内容。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成了很自然的叫法。
“我们的孩子”,就是这样来的,自然、亲切,情意浓浓,爱意绵绵。
欧阳宽老师,听名字像男士,见面了却是一名资深美女。她原在街区医院工作,退休后到一家叫延缓“二次海默症”的慈善养老机构工作。平时的任务就是侍候、照顾患老年痴呆、脑神经萎缩的老年人。院里最大的老人96岁,每天24小时一对一的服务。可能她觉得仅这一样活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爱心,从2009年开始进入爱心助学行列。先资助叶县一位叫沈佩娟的学生。从小学到初中,经常通信联系,每次来信她都拿着找亲戚朋友“炫耀”一圈。小佩娟结婚后生了一对双胞胎,欧阳女士把两个孩子的娃娃照设置到手机屏面上,见人就高兴地掏出来:“你们看看我的俩外孙!”
上海的青年男女都结婚晚,欧阳女士没抱上自己的孙子,倒是小佩娟的兩个小宝宝给她退休后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一位刚从国有企业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高先生,不愿公开自己的真实姓名。他与做教育工作的夫人吕老师放弃原有的约定,从72公里外的金山区赶来参加“临时添加的座谈”,让我十分感动。
他们夫妇是在一个朋友的朋友的介绍下开始资助一个叫石雪改的学生。这个姑娘的母亲精神不大正常,家里生活不仅困难,而且极不稳定,对小姑娘的精神影响特别大。9岁才开始上学。受到救助以后,吕老师热情鼓励,精心帮教,雪改的学习进步很快。精神世界因爱的温暖而改变。雪改升入中学后,因母亲病情的重压,特别希望早日有个安定的生活。高先生夫妇鼓励她刻苦学习,毕业后进入技术专科学校,争取早日就业,以便照顾家庭。去年石雪改专科学校毕业,已到县中医院就业。他们资助的对象情况特殊,几年来始终热情不减,执著如初。
听到这里,我非常敬佩地伸出拇指。
“我们做的太少太少,微不足道,只是给慈善活动加了一滴水”。高先生客气的说。
上海爱心人士的捐助活动何以能坚持12年经久不衰,并且队伍不断扩大,受捐助的人越来越多?我有意请高先生谈谈高见。
高先生是做企业思想政治工作的行家,谈出来的见识让我记忆深刻。
做慈善、搞助学、献爱心,是社会主义大家庭中每个成员应有的道义追求,是集体意识、个体意识共同崇尚的美德。由于方法、方式的不同,也会造成人们认识、意识和行为的差别。
“5·12”汶川大地震,上海对口支援都江堰。先后投资80多亿,援建110多个项目,实物和工程量居全国之首。这些钱有财政出的、企业拿的,还有个人捐的。不是没有怨言,而是很乐意,尤其是个人捐赠,可以说是争先恐后,不遗余力。
上海援建青海果洛,仅第三批的三年里就支援了9个多亿,仅教育援青资金就将近4个亿。建一个果洛中学投了1.2亿。
前几年还有希望工程捐款。上海人对捐款捐物、助困助学都非常踊跃,非常慷慨。但是捐了以后,作为市民的个体,基本上没有人再问再想了。支援、援建是集体行为,是领导阶层的事,大家基本上不再关心。
前几年出现的“郭美美事件”,给慈善工作、慈善基金抹了黑,增加了负面影响,也引起了人们对“捐款用到哪里去了”的思考和担心。
捐款没问题,钱用到哪里去了?这种担心太正常了,谁都有可能这样想。我点点头,表示认同:没有这种想法也不正常。
上海是个以职员和市民为基础的社会,绝大多数人都有着朴素的感情和自发的爱心,有了一对一的资助对象,他们不仅捐钱捐物,更多的是给予爱的传递、情的关注,不少失去母爱父爱和家庭温暖的孩子重获了他们久别的爱、渴望的情。不少孩子有了生活的信心、求学的动力和追求幸福生活的激情。这是任何金钱物资所不能达到的效果。
范先生组织的这种爱心助学活动,一对一、点对点、资助人对受助人。他们学校和学生收到资助款都有回音、回信,去现场看了很真实,都放心。有了受助孩子的感情回报、心灵沟通,有了信任、尊敬、心爱、感恩,让捐助人有了获得感、成就感,当然也有一些自豪感。
高先生一席话说清了核心问题。我向他投以赞赏和致敬的目光。而高先生却有言未尽:
一对一、点对点、个体对个体的助学助困,也可以算是一种模式,至少是对用社会力量“精准扶贫”的一种补充。
我表示赞同。这几年推出的一些模式,有不少可以借鉴,有一定引导作用。但是,有一些也是很难见到理想效果的,甚至还可能滋生形式主义。一对一、点对点。这太简单了,简单到一听就懂,一学就会。
高先生提到了心灵沟通,我把话题引到心灵沟通的方式方法上。高先生正欲回答,小梅递给我一封信。一封已看便知是有几个人曾经传阅过的信,是一名叫付增博的受助学生写给王玉兰老人的信。
这是一封极其平常的书信,却让我颇有感触。这里我把这封信原原本本的抄录如下,让您分享一下非亲非故无血缘关系的祖孙二人鸿雁传书、鱼传尺素的快乐和感动:尊敬的王奶奶:
您好!
首先,还是要祝您“国庆节快乐”。虽然,这个祝福来得有些晚。我已经进入高三有一段时间了,距离我们高考只剩下二百五十余天了。时间非常紧迫。今年国庆节,我们只放了两天假,因为种种原因,这封信去得有些迟了。
今年,是建国70周年,一个值得所有人都铭记的一年。明年,2020年,我们国家要实现全面小康,全面脱贫,到那时,越来越多的人将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学子可以更加坚定地去追求知识,追逐梦想。明年,我就要迎来人生的挑战——高考。此时,我们的脉搏同频跳动,与中国同心协力。
高三的日子确实很苦,我们现在正在开展的一轮复习正是夯实基础的关键时期。我们都在为了心中的梦想在拼搏,纵然有时会很累,但仍然会揉揉眼睛,给自己道一声加油!其实,偶然也会反省自己,倘若高一、高二、能有一个高三的心态,能够像高三一样如一,那么,高三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呢?但再细想,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仍在等待着你。有同学调侃道:“高三嘛,就是还高一、高二债务的。”想来,也不无道理。但是即使再后悔也无济于事,每天还是要给自己一份正能量。“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抖动风尘还是要继续前进的。
值得一提的是,我最终还是参加了我们县举办的诗词大会。起初,我以为不会举办了,但后来,他还是来了。毕竟古诗词,这是我的爱好,始终是割舍不下的,而且我也暗下决心,将来到了大学的话一定要考中文系。其实,参赛的人也挺多的,我通过了海选,在那里,我了解到许多非常优秀的人,到最后,中国诗词大会第三季总冠军“快递小哥”雷海为也到场了,但因为那天学校组织考试,很遗憾,我错过了。但通过这次经历,我也更加的虚心,努力讓自己变得更优秀,总之,还是受益匪浅的。
最后,祝您笑口常开,生活幸福。
国庆节快乐!
付增博是与郏县隔河相望的宝丰县石桥镇裴庄村人。父亲患脑梗失去劳动能力,母亲患冠心病且腿还有伤。没有一个完整劳力的家庭供他和姐姐二人上学。在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都有爷爷、奶奶在门口接送,他多么希望自己也有个爷爷奶奶的呵护呀!上二年级时,家里突然来了个“上海好人”,说要掏钱支持他上学。妈妈感激地说,快叫阿姨。小增博固执的说:不!我要个奶奶,当即就叫了一声“奶奶”。当时王玉兰才60岁刚出头,一声奶奶喊得脸有点发热。在以后几年里,王玉兰除每次资助现金外,还经常写信嘘寒问暖,寄衣服,送玩具,邮学习用品。小增博开始写的第一封信就是给王玉兰奶奶。小学时增博是班里的中等生,到初中就进入第一方阵,初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省级重点高中。增博的父母说:这孩子的进步主要靠了他奶奶。
王玉兰失独后,自己有病还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孙女,生活缺情趣,精神有压力,小增博的信成了她的闲暇期待和提高生活质量的一束重要元素,每次来信她都一遍一遍地看,然后再传给好友们分享。
“孙子”的来信,给王玉兰老人带来了收获,增添了快乐。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给人爱抚,收获希望。
我曾想让小梅给找一封“儿子写给妈妈”的信。上海太大,有两封可以分享的信没有及时送到。
其实,看了增博写给奶奶的信,我已深深理解了“我们的孩子”所蕴含、表达的一切。
“我们的孩子”的核心就是一个“爱”字。
爱是人间最美好的字眼:
“爱是美德的种子。”
“爱是生命的火焰。”
“有爱就有一切。”……
据富有教学经验的王兴举、徐军锋两位老师的观察,受助的寒门学子在爱的滋润和呵护下,焕发朝气,逆势成长。从初中到高中的转变提高最为明显,初中升高中、高中考入重点大学的比率明显高于家庭条件优越的学生。全县贫困学生已有600余名考入各类大学,50多名考入同济、复旦、武大、吉大等名牌大学。
长期接受范劍平爱心团队资助、现已考入郏县第一高级中学的孙会芳,跟着常年患病的爷爷长大。得到上海爱心人士陈晓丽的救助关爱后,精神焕发,判若两人。从初中开始一直是班里的学习标兵、学生楷模。在自己简易的床头贴着自写的条幅:“我一定要考上上海复旦大学”。老师问为啥?小会芳回答斩钉截铁:我要回报社会,感恩上海。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国家“两会”期间曾指出:“脱贫和高标准的小康是两码事,我们不能一劳永逸,毕其功于一役。相对贫困、相对落后、相对差距将长期存在”。
近几年的“脱贫攻坚”已使相当一部分贫困村贫困户迈过贫困线,不少农民群众过上了小康生活。按照中央部署,2020年将实现全部脱贫。这个“全部”是指绝对贫困的解困脱贫,与高标准的小康有很大差距。社会生活中的因病因灾返贫现象不可避免,农村的相对贫困将长期存在。在奔向高标准小康的路上,要真正实现“不漏一户,不拉一人”,解决相对贫困的路子更长,难度更大。
动员、引导、鼓励、支持社会力量参与扶贫,献身公益,献爱心,助弱势,逐步减少相对贫困,缩小相对差距,共享美好生活,社会仍然还需要更多的爱心人士,更多的“上海好人”。
责任编辑/魏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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