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的一天,湖北剧院,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型交响组歌《神话中国》音乐会正在进行。披千里风尘赶来的叶春波,抢在美眉之前,向站在指挥台上的姚峰送上鲜花,大声说:“我代表老友们献花!”集音乐总监、作曲、指挥于一身的姚峰,接过花簇眼睛湿润了。那一刻像约好的,姚峰的手机一连串收到昔日小伙伴和工友们的微信:
“姚峰棒棒的,寓言般演绎了主题。”
“你的音乐之路有了新的里程碑。”
“你从农村走来,乡村的小桥难以忘怀;你从工厂走来,机器的轰鸣没有埋没你音乐的天才……”
姚峰的心呀,持续在亢奋中。每一个脚印,厚重而坚实,但背后付出的却是常人无法感受的坚韧和毅力。
记住了长江2028号
姚峰下乡是欠条件的,执意要跟着邻家男孩三九(叶春波的小名)。
离春节没有几天了,两个人两副扁担,挑了村里送的两个大糍粑,两个旅行包。旅行包还比较时髦,新买的大衣放在包里,就这样上路了。
姚峰穿着一件非常破的破棉袄,戴了眼镜和有点旧但也时髦的棉帽,样子很滑稽。
没想到冬季水浅,上游下来的大船靠不了沙滩子。只有溯江而上,连夜赶到石首,那里才有客船下汉口。
码头上很多人。大概是中午1点多钟到船,下船的人少,往上挤的多。三九挤上去了,姚峰却被人挡住要验票。非常麻烦,脱手套、掏票……再就听见有人喊:“放绳子!放绳子……”门强行关上,姚峰被拦在了外边,他们急得要哭起来了,都是不到16岁的孩子!船已经动了,歪歪扭扭地两边晃,就像武汉挤公汽一样。姚峰眼望着离远的船,大声喊:“三九,回去跟我爸爸说,冒得事的,不要紧的。”三九也在叫着姚峰的小名……船就这样开走了,又传说三天以后才有船。姚峰站在趸船边,望着空白的江面,脑子里一片茫然,突然感觉头发烧了,感冒来袭。那一天很冷,据说历史上有记载,是江汉平原最冷的冬天。
这时候来了一个人,码头工人,后来知道姓卢。卢师傅上前问,你怎么啦?他是怕姚峰想不开。他说你还好吧?你跟我来,跟我来……
姚峰说我不舒服,发烧了。
卢师傅说那这样我跟你搞点药,跟我来。
然后姚峰跟上卢师傅到候船室,里边人挤人几乎都是知青,吵吵嚷嚷,打打闹闹。
卢师傅又打量身边的这个武漢知青,穿得极其破旧,面相是个小伢,和那些调皮捣蛋的不一样。就带他去休息,弄饭吃,去药店买“银翘解毒片”。姚峰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天快黑时,卢师傅又找到姚峰,说深夜1点钟有船,约好送上船。姚峰听了很激动,头也不疼了,非常奇怪,不知道是吃了药还是来船的原因,可能主要是后者。
姚峰提前在入口处等,唉呀,挤满了人。船靠岸时,卢师傅过来把姚峰带进去。姚峰因此有心情也有空看到了船名,用武汉腔念出声来:长江两洞两八(2028)。因此也记住了长江2028。2028是条加班的货船,武汉人叫拖驳子。舱板上到处坐着躺着人,都没有办法下脚,就跟下农村那次坐的船是一样的。那时候有什么讲究呢,只要坐上去能走就是幸运的。姚峰只身一人也不敢多说话,熬了一天多,总算到了汉口。姚峰的父亲、邻居,还有三九,早就在码头候着……
立窑上值守高挂斗
姚峰和知青伙伴一道,从江汉平原的田埂走向红旗水泥厂,成为一名水泥工人。
因为不同车间,三九和姚峰没能住一起。在汉口,叶家是段家巷的老住户,与姚家门对门,都属公租房。姚峰经常说和三九是三岁时就在一起的朋友,视同兄弟。
摊上顾乐东和姚峰住一间宿舍了。两个人当时都很瘦,姚峰还是溜肩膀,戴眼镜,以弱者的形象出现。顾乐东默默地当起了兄长,又同在烧成车间。
烧成车间是水泥生料在大窑里烧成熟料的工序。姚峰的岗位是高挂斗:开关电钮、值守运行、打扫卫生。一旦高挂斗堵了,则要抢修,在挂斗脚拿锹铲灰的滋味很难受。
机立窑是水泥厂的“心脏”,当年称得上雄伟壮实。在制高点看挂斗,本应视野宽阔清朗,可惜不是这样的。窑台上连空气都发烫,一派灰雾蒙蒙。
姚峰不怕吃苦,但怕吃灰。自小他在红领巾宣传队表演唱歌,有一副好嗓子。为了保护嗓子,只得用口罩、防尘帽、防尘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动手能力差,又总想表现得好一点,一出错就紧张。车间停产检修,工具堆在一旁,师傅要扳手,递过去的是虎钳。大家哄笑,他的脸红了,跟着一笑。
师傅们没有责难他,将他的活分担了,只要求他休息时唱一首歌或是讲个故事。
生活中姚峰不太愿意洗衣服,特别是工作服,穿脏了往那里一挂,放几天再穿时用棍子左拍右打,衣服上的泥块掉下来,领口袖口伸展了,又是几个班。就连外出的“礼服”也是拍打过挂在那儿,需要时问顾乐东:哪件干净些?还别说,比比还真有一件干净些,于是高兴地穿上。顾乐东有时看不过眼,不动身色地帮助洗净晾干。
身处“灰境”,音乐具有一种精神解救的作用。
工作之余、节假日,大家都放松心情聊天逛街,姚峰则把时间花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听歌学歌练嗓几成痴迷,参加宣传队的活动特别热心。如今他说:虽然我当年并不是一个好工人,但我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青少年时代在这里成长,学到了很多东西。
厂路连着音乐殿堂
姚峰和伙伴们组成的厂业余文艺宣传队,经常活跃于厂区内外,使这个不足千人的厂子在黄石市名声大震,市广播电台还播放过姚峰的笛子独奏和独唱歌曲。
在厂宣传队,每有任务,姚峰与李东湛、谭友堂总要先期脱产搞创作,几个人凑在一起,灵感格外多,旋律来得快,常常熬通宵,兴奋得忘乎所以。
当年学习革命样板戏成风,厂宣传队排演京剧《智取威虎山》,姚峰演杨子荣。《迎来春色换人间》(西皮快板)是杨子荣唱段: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为剿匪先把土匪扮……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姚峰的普通话汉腔重,百鸡宴唱成“北”鸡宴,是顾乐东纠正的。
姚峰记得吴津也是“一字师”:在知青点时,即兴朗诵“惊回首,离天三尺三……”那个“离”字发音不准,吴津说应是2声,帮姚峰校正过来。吴津是武大子弟,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姚峰19岁时以工农兵学员身份进入武汉音乐学院(前称湖北艺术学院)。进学校的第一個星期,他就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在音乐知识的海洋里畅游。学习期间,喜欢戏曲的姚峰,曾经节省一天的伙食费4角5分钱,买票连看了三场粤剧《沙家浜》。
姚峰对戏曲的偏爱,是奶奶带出来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嫁入没钱的姚家”,是姚峰的原话。奶奶不认识字,但有家庭的熏染,喜欢看戏,因为是汉阳人,特别迷楚剧。姚峰记得九岁时陪伴奶奶去剧场看戏,当时一张票1角5分钱,买两张票舍不得。奶奶进场看戏,姚峰就在门口玩耍等散场。三番五次,看门人眼熟了,主动问话。姚峰答:奶奶在里边看戏,我等奶奶回家。看门人心好,让他进场子找奶奶,于是能看到半场戏。就是这样,姚峰“蹭”了不少戏!因此他的音乐创作很自然的融入了戏曲元素。
姚峰毕业后留校任教,先后担任声乐系副主任、院党委宣传部长、院报总编。地位变了,名气大了,但他没有忘记曾经生活和工作过的水泥厂,一直与厂里保持联系。几乎每年都要利用工作之便回厂看望师傅和工友们,下车间、登机窑,顶着酷暑高温为职工演唱。水泥厂的领导珍重这种情谊,曾慷慨赞助湖北电视台拍摄反映姚峰成长经历和艺术实践的专题音乐片《姚峰的歌》。
年轻时的姚峰以声乐演唱出名,曾是武汉音乐学院轻音乐团最活跃的歌手。直到1987年参加长江歌会,在创作主题曲的选优环节,姚峰将长江沿岸9省2市的11种方言、民调风格融合在一首《长江长又长》中,获得乐界认可,从此也多了一个“作曲家”的头衔。
“厂区路一条,宁静而美好,我沿着这条小路走进音乐院校。送我启程时你在把手招,回厂欢聚时你我放声笑,我像是那远飞的信鸽把故土来寻找……”这亲切、柔美的曲调,出自姚峰的笔端,出自姚峰的歌喉,也出自姚峰的心扉。
人未老被称作姚爸
人生最大的不幸莫过于老年丧子。姚峰没老的时候丧女,而且是独生女,这种“失独”极其残酷。
2011年11月,在《中国好声音》录制现场,女儿姚贝娜将自己的生命注入到歌声里,“渴望躺在你温暖的掌心,感受你拥抱你亲吻你,可惜我只能游个不停,装作鱼,只有七秒记忆……”姚峰说:“她那个时候还好,但是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看了三次,哭了三次,我可能意识到,只有我意识到,这是不是她的绝唱?”
曾经是媒体人的谭友堂,真实地记录了一个特殊的情景:“……广场周边摆满了用绿叶和白菊扎成的花圈,一直延续到路边。白菊上似乎还有点滴露水,雪白的花朵散发出丝丝香味……会场的音响里传来悠悠的《甄缳传》主题曲《红颜劫》,这是贝娜生前为该电视剧配的插曲,曲调哀婉动听……在贝娜的巨幅照片两边,挽联上写着:本是天使却愿做鱼哪怕只有七秒记忆,甘为歌者但已化蝶怎能还留两滴相思……
“华谊公司老总王中军对姚贝娜去世表示极大惋惜,称她是公司最好的签约歌手。那英回忆起和贝娜在《中国好声音》的日子,并对姚峰说,贝娜虽然离你们而去,今后我们都是你的女儿!
“作为贝娜亲人姚峰的讲话,那种失去爱女的悲伤,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非亲临现场不能感受。他几次控制不住悲伤而抽泣,来世我们还做父女,引来全场一片唏嘘之声,我们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姚贝娜走了,带走的是亲人的思念。姚峰,我们的老朋友,希望你节哀,保重身体,生活还要继续。”
那些日子,我们唯恐帮不到心,静静地凝视。
姚峰说:我想为贝娜出一套歌唱全集,包括她创作的歌,她作词、作曲的歌,她演唱的那些歌,还有她唱过的那些电视剧主题曲等。这是我的心愿。
女儿离开后,姚峰夫妇做了身为父母亲和老师能做的一切。他们帮助女儿完成了捐献眼角膜的愿望;为女儿领取首届“感动江城”年度人物的奖项;又赶赴北京主办姚贝娜私人物品慈善拍卖会,拍出六百余件女儿生前私人物品;并将拍卖所得善款251万余元全部捐赠给新疆塔什库尔干县一家中学,用于建立音乐教室;在武昌石门峰纪念公园,参加了女儿的雕像落成揭幕仪式和“贝娜回家”纪念展,姚峰赠给女儿的亲笔寄语也被雕刻在雕像的底座上:一个爱唱歌的女孩,一个用生命歌唱的女孩……
姚峰不太喜欢别人喊他姚爸,虽然这是贝壳们对他的爱称、尊称,总觉得给自己戴上了隐痛的光环。姚峰说:“当然最让我值得骄傲的是姚贝娜,武音附中学生。上课的时候她叫我姚老师。这个学生也是自己的女儿,在不断的成长中有人关注或者她妈妈的培养关注会更多一些,对我来讲都是我学生,都是一样的。我现在说对我的女儿管的少一些,对其他学生管的多一些,别人会说我矫情,其实真是这样的。比如我会对我的女儿缺课,对其他学生是不会缺课的。起码这一点是这样的。太多太难忘的事情了,我现在每天还想她,做任何事的时候也会想到她。”在女儿眼里,姚峰不仅是慈父,更是严师。有一次贝娜到录音棚唱姚峰写的一首歌,那首歌是唱给父母的。当时下飞机过来,匆匆忙忙吃了饭就录,贝娜吃多了点肚子疼,姚峰不高兴了,刚说让你少吃点。见老师不高兴,她忍着,把歌唱完。那首歌唱得非常好,歌名叫《家有爹娘》。
作为父亲和老师的姚峰,将对女儿和学生的怀念长留心间,并以此为动力,更深地融入到音乐创作中。
发乎于情的主旋律
学者是天生的,音乐家也天生。“天生”的意思,不是指所谓“天才”,而是指他实在非要做这件事情,什么也拦他不住,于是一路做下来,成为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45岁的姚峰南下闯深圳,曾担任市群艺馆馆长,市文化局艺术处处长,市文联专职副主席、音协主席。深圳为他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平台,“打开了思想的枷锁”,“改变了岁月的蹉跎”,“去拥抱崭新的生活”……《祖国,深圳对你说》(唐跃生词/姚峰曲),即是姚峰发乎于情之作。
可以称得上是老党员的姚峰,凭着他对中国近当代历史和中国共产党史的熟悉,2004年满腔激情《又见西柏坡》(田地词/姚峰曲),唱出了一首与时俱进的歌。
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的时候,姚峰创作了《我生在1978》(陈亚凯词/姚峰曲),以个人化的体验来讲述平凡人在大时代里经历的故事,“……三十年的故事说不完的话,说不完的幸福和激动的泪花。”
建党九十周年前夕,《迎风飘扬的旗》(唐跃生词/姚峰曲),“我们举着你,举着你就是举起我们自己。迎风飘扬的旗,我们跟着你,跟着你就是跟着信仰坚定不移。”唱出了老百姓对祖国对党的一片深情。
前不久,同为湖北籍的词曲作者熊红和姚峰创作的《中国同心圆》,不仅唱出了建设家乡,开拓创新的豪情,还巧妙地将“撸起袖子加油干”,“喜迎十九大”,“不忘初心”等内容融入歌中。
今年恰逢新中国成立70周年和党中央“进京赶考”70周年,为进一步唱响新时代西柏坡精神,河北省拍摄制作了《又见西柏坡》MV,姚峰不仅作为曲作者,还亲自出镜演唱,献出了自己真正意义的首次MV拍摄。
每一個音符都饱蘸着情感,多次斩获体制内大奖,说明姚峰走出了小我,胸怀的是大格局。这种讴歌时代、关注当下的情怀值得鼓励和致敬!
作为老朋友,我看出姚峰对重大题材有意为之的靠拢。也许这没有错,但是惟有从广阔丰富的民间民生入手,才有可能产生无愧于时代的传世之作。
常揣一颗善感的心
姚峰的歌曲中,一部分属于制作出来的产品,一部分是天性使然,脱口而出。虽然有很多得过这样和那样的奖励,有的甚至是国家级大奖,如《迎风飘扬的旗》等,我感觉更好的倒是《思故乡》《了了歌》《打硪歌》一类。
姚峰还是艺术处长时,深圳吉田墓园的老板请他为墓园写歌,放歌给扫墓的人听,要优美不悲伤。姚峰到现场看环境很优美,玩笑说百年后想葬在这里,要天天听自己写的歌,当然要好听。词作家唐跃生很快写出《了了歌》,富有禅意。男声伴唱配合姚贝娜的演绎,让人在如丧中心安。墓园的老板说写得太好了,还要写公司歌。姚峰很快为墓地工作人员写了《生命之歌》,学历不高的员工15分钟就人人会唱。我们也多次听过姚峰即兴演唱,果然朗朗上口,掌声响起。
当年水泥厂宣传队的彭德福后来到海南打拼,觥筹交错,奔波劳累。他的老父亲到海口,亲眼所见也亲身体会了儿子的醉态和醉驾,因此一夜难眠,写下一首示儿诗:问苍天啊问苍天/为什么会是这样心头的挂念/形影相牵/我眼见啊我眼见/你四处奔波劳累收获了什么……且不说老父亲的心情。姚峰无意中看到这首诗后,也很感动,二话没说,凭着灵感谱曲,并且确定了歌名《全家共团圆》,指导彭德福自己唱,挑选乐队、进录音棚、制作唱片,倾注了真情实意。姚峰还说:能与尊敬的长者光宏先生及其爱子彭德福合作这首歌,是我的荣幸!
湖北京山的词作者,有心打造一首江汉平原的民俗歌曲,留下快要失去的传统记亿。受人之请,姚峰欣然应允,写出《打硪歌》。
顾乐东深夜接到姚峰打来的电话,又在群里描述说:他兴奋地跟我谈京山《打硪歌》,脸放光,手势扬,当然看不到,但感觉到。以往的作曲,有了词,诵念几遍,感觉上来,二三十分钟,往往一蹴而就。这次歌词有了,很生动,很有趣,却颇费周详。为何?思绪开了闸,监利农村时的情景再现,村俗、村风、语气、民谣,一齐涌来。一夜,整整一夜,好不容易收住魂。随后是近乎疯狂的指挥、排练,参加录制的人员在他的情绪感染下,从兴奋穿越兴奋,直到亢奋。
姚峰问我,听了几遍。我说,来不及,听了两遍。他激动地说,我自己听了不下二十遍!我心里咯噔一下。
好多天了,《打硪歌》还在他的耳边响,在他的心里唱,兴奋得难以安眠。音乐就是他生命的全部,痴迷得像个青年,是啊,我看他似乎回到了青春的原点。
彭德福说:歌声直接将我带回到了40多年前的田间地头……那些挑堤的艰辛,抬夯的痛苦,田头的嬉闹,稻场的调侃,都像电影一般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词好,曲好,唱得更好!这是近两年来我觉得姚峰老师唱得最好的一次。尤其是那“喇叭一吹花轿抬,小心回去被脚踹”唱得真是一个惟妙惟肖!
江汉大学教师沃民荣评价:曲子准确表达了荆州方言的抑扬顿挫,演唱也激情欢快。姚峰的演唱把自己的创作表现得尽善尽美,好似一群青年男女你追我赶的劳动场面,音乐真的来自于辛苦的劳动和丰富的生活!每次听姚峰的歌都能被深深打动,仿佛和他一起在体验生活、创作,感受到他全身心对艺术的付出。
跟着音乐走向年轻
不知你发现没有,姚峰有一个习惯,无论闲聊还是授学,都需要你注意他。有时候你思想开了小差,或是窃窃私语了,他会不给情面提醒:看着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什么,近视而已。还有,亮亮的是真诚,黑色里也藏着一丝内心秘密:希望你的关注,就是他的信心。
姚峰以深圳音协主席、大学客座教授、研究生导师等音乐领域的专业身份,行走于广东、海南、湖南、湖北、江西、福建、河北、新疆、北京等多地举办讲座和公开课,以自身和女儿的经历,诠释音乐人生。讲学又回到家乡,昔日工友赶来找票。姚峰对主办者说:“都让进来,要不我就去场外讲!”且讲且唱,声情并茂,三个多小时,一口水未沾。
短时的闲聊,我们劝他注意身体,“要放得下。”
夜深,姚峰在工友群里发了一首歌,亲自唱的小样。那歌声让人心动:
决不让命运的奚落/锈蚀青春骄傲的品格/把泪水和汗水藏起来/搭上你开往春天的列车……
细心人观察到:2015年4月7日,姚峰失去爱女不足百天,就强忍伤痛接受邀请,在广州琶州会展中心,面对上千听众进行了一次全新的音乐讲座。至2018年2月10日《长江讲坛》,姚峰已经作了48次演讲。
多年前有次演讲互动环节,一位老者举手:“姚老师,谢谢你给我机会,我的问题与声乐无关。”下面一片哄笑,姚老师讲一下午,结果你的问题与声乐无关。老者非常镇定,接着说:“我刚才注意到姚老师在讲课中提到几个关键词,文革、样板戏、工农兵学员,我敢肯定你至少50岁了。姚老师,你是如何保持这么年轻的?”结果,底下观众“哗”的一下来了一片掌声。
姚峰很认真地回答:“如果大家觉得我看起来还年轻的话,这可能与我喜欢和厚爱音乐有关。几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轮到我发言,我说毕业几十年了,我的工作和我的爱好始终一致,这是人生非常幸福的事。有人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还说三天不练手生,三天不唱口生,这话是对的。但是这么多年,我没做到天天练,以前在音乐学院当老师,每星期十四五节课,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练声,是给家人准备早餐。后来到深圳也没有太多精力练,上台的机会很少,但是唱歌我从来没丢。我给大家的建议是,有时间就练,喜欢唱就唱。总之,如果大家希望年轻,去听音乐吧!如果希望快乐,去歌唱吧!”
姚峰是第11代武汉人。春上,他有兴致回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看看,三九、顾乐东,还有我陪同。那天,暮色臨近,天上微微飘着细雨,我们走进汉口段家巷,小巷子很窄,有的地方对面过来人,还得侧身相让。两边都是二三层的小屋,墙壁上可见防水补丁,虽然陈旧,但保留了旧时原貌。小街小巷横着拉满了名为晒衣架的铁丝,衣物像彩旗挂到路人的头顶上,随风飘荡。
姚峰说:“这小街小巷历史悠久,毫无疑问多是城市平民阶层,感谢我曾在这里住过。”
我说:“再叫你回来可能住不下去。”
姚峰说:“错了。要我长住下去,仍然可以。”
就是那天,我们听姚峰说起小时候的故事。
攒下过早的钱买了一枝竹笛,自学自悟,吹出的笛声穿透段家巷。姚峰不满足,更向往唢呐的高亢嘹亮。但一把唢呐要6块钱,当年可是一个月的生活费。忍不住跟父亲开了口,父亲没有迟疑,答应了,也没有多问。
姚峰兴致勃勃地一溜小跑来到星火乐器店。接过售货员手中的唢呐,亮闪闪,爱不释手……摸摸口袋里的钱,突然感觉沉甸甸,不舍地把唢呐还回柜台。他回到家,将钱还给父亲。父亲没有迟疑,接过钱,同样没有多说什么。
姚峰说,当时如果买了,我也会成为一名唢呐演奏家……
还春风又度石料山
还是那条路,横贯于厂前的老武(汉)黄(石)公路,当年繁忙的工矿通道。与公路平行的铁路线,历史更为悠久,听说已经停了客运。在我的感受中,以前坐绿皮车经过这里,就离城市不远了。而今此地便是主城区。
铁轨朝北一侧,有一个很大的湖,当年叫张家湖,今日称磁湖,湖水清亮,湖岸有了一条曲弯精致的绿道。记忆中杂花野草丛生的洼地,建起了栋栋高层楼房,小区的名字都很温馨,但卖家和业主也在抱怨有个生硬的地名:石料山。
石料山确实有山。在小区高楼对着铁轨公路的窗口,能望见不远处的山体,不算高,却有些奇特。地质学上称之为幕阜山脉的余支——黄荆山,因其高品位的石灰石资源,倍受青睐又不得不忍痛刮骨。从山脚到公路边有一大片整理过的坡地,是开山采石之功效,现如今耸立着规模宏大的水泥生产线。
我们此行的很多人,都忘不了水泥厂的印象:破旧的厂房、飞舞的粉尘、灰蒙蒙的天空……然而,见到的却是整洁的厂区,宽敞的道路,草木茂盛,色调清朗。沿路有洒水车时不时喷洒,润湿的水泥路如镜面,能映出人和物的倒影。中央控制室里,工作人员轻点鼠标,主机设备有序运行,长窑、筒仓、大磨……虽然还是当年叫法,气势变了,内质也变了。水泥厂变了风格,石料山更变了模样!
40多年前,我们从知青转身为工人,来到石料山。在我们好奇的眼里,石料山是因大厂的采石车间而成为地名,是半山腰断开绿色的一面面岩石体,是坡地上参差不齐的厂房和生活区。山根湖畔拥挤着上十家工厂,数大厂采石车间资格老,我们厂怎么说也是“小水泥”。且两家又有扯不断的关系:同宗,派生,原料供应“小”厂靠的是大厂的采石车间,但采石工人的家属很多也在“小”厂上班。总之石料山被各种杂沓细节塞得太满,不管是春天还是冬季,稀稀落落的树叶上总是蒙着厚厚的一层灰,一刮风周围全是灰,一下雨灰色的泥水就顺着地势横流。还有那开山放炮声、机械碎石声、立窑轰鸣声,不绝于耳。于是我们喜欢到张家湖畔躲清静,找乐趣,借一条小船荡在湖心,还可以隔湖相望北岸大厂的长窑大磨,那边叫枫叶山。
“小”厂扩建,前后从武汉、荆州等地招来200多名知青,过着集体宿舍生活,也挥洒着理想化的荣誉感。虽然天地间、厂房设备、人的体肤穿戴,都被灰色的粉尘包裹着,我却想到去描写劳动的光彩,更多人誓言用青春改变“小”厂的面貌。比如说技术革新,“小”厂是有传统的,谁叫土法上马,“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呢!有青工的参与,攻关组被称之为“降龙伏虎的人”:烟熏火燎的立窑上,架起巨大的电收尘器,电流击打的声音很好听。粉尘弥漫的装包岗位,垛包、推包,每小時30吨产量……成功试制光电自动码包机。那年春天,厂领导从全国科学大会捧回烫金字的奖状:“为表扬在我国科学技术工作中做出重大贡献者,特颁发此奖状,以资鼓励。”奖状上墙的情景我记忆犹新,几个楞头青围成一个圈,几双手托起举着奖牌的长者,兴奋地喊:往上,挂高些!
……
火热的场面感染了我,以此为素材写过好几篇文章。后来我调到省里的机关,还曾兼职行业媒体驻湖北的记者,与管理者、企业及工人多有接触。特别是这个工矿城市,于公(建材重镇)于私(水泥厂的情结),我都更为关注。
改革开放推动了经济建设复苏,建材业“受宠若惊”。远的不说,就说石料山吧:炸山采石留下一个个塘口,裸露似“伤疤”;“小”厂在铁路与张家湖之间建了两条小旋窑,生产白水泥、彩色水泥,居民怨声载道;大厂设计-条输送石料的空中长廊穿越城区和张家湖,却遭到环保、旅游部门的异议,错失当期国家计划……
面对市场的焦虑,我想着石料山的面目,却看得不太分明。开山放炮的烟气、立窑冒出的粉尘、山后飘来的一层雾,都能把它给隐藏了起来。而等到这些“身外之物”散去的时候,山还是那个山,却不是原先想象中的山了。这满是石坑的山脚里,似乎多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多了一种虚境。
以国有企业改革为中心的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发展很快。石料山的工厂大多“关停并转”。“小”厂和大厂的联合也从上至下进入视野,我间接地参与了一些调研工作,还驻厂帮助探讨对策,体会到什么叫“情、理两难”。
小厂效益不错,员工分享着福利,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准备不足。内部规定“小”厂副科级以下不论干部工人,男48岁女43岁一刀切,期限是三天,三天里不签字等于自动放弃了工龄。曾参与自动码包机攻关的沙沙,和担任行政科长的左正是夫妻,只好办了提前退休手续,俩人内退的工资加起来仅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儿子正考大学,每一笔额外的开支都可能让家庭陷入贫困。为此沙沙跑了国内十几个省的水泥厂做技术服务,接着又赴非洲劳务。
“小”厂因工艺落后炸了机立窑。身高40多米的庞然大物趴在了地上,腾起一片磨菇云,在半空中散漫开来,浓浓的-锅灰黄。这一刻,司空见惯的水泥人才理解市民为什么称这座城叫“光灰的城”了。
未来的发展,需要开阔的场地,先进的工艺,更大气的格局。1994年,石料山和枫叶山的生产主体纳入股份制重组,成为中国建材行业第一家A、B股上市公司,筹集的资金建起了两条新型干法生产线,犹如两条卧龙高昂起头脖,生气活现。有一个不容省略的细节,张家湖下面挖了一条隧道,替代空中长廓的设想。建成前,从石料山采掘破碎的石料,主要是通过铁路专线,转运到枫叶山生产区。火车穿过市区,每天只能运八趟,成本高,还带来城市污染。隧道输送系统使用后,输送量提高近两倍,长约4000米的传输皮带封闭运行,遏制了粉尘飞扬,周围的居民也不会怨怼频繁的火车鸣笛骚扰了。
2000年以后,我游离了建材业,但与老同事多有来往,特别是水泥厂的工友。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返回武汉,提前进入“养老”,或再次出外打工。不论如今的处境如何,碰到一起就要喝酒神聊,这样的场合,才听得到实话。虽然那“小”厂不复存在了,但总有一种人和厂的未了情。内心的委屈,其实只是那么一点点,觉得为改革做出了牺牲,却变成“小妈养的孩子。”这次有人提议去黄石找感觉,一些久未联系的也冒泡了:
“能不能到厂区看看呀,那地方有我们的回忆。”
“那不是我们的了,保安不让进。”
“只是去看看,又不做什么!”
“总要有个地方坐一下吧!”
“以前放电影的地方做什么用了,里面很多板凳的。”
“自带小凳,看到哪坐到哪!”
联络员理解大家的心情,也想到了一些因素,赶紧发声:“这次活动是黄石一游,并不以石料山为主,如方便可以参观一下新的生产线。”
“要领导批准很麻烦的!”
“千万不要找,免得自取其辱!”
正在牢骚时,来了一个电话:领导听说老同事返厂非常重视,布置办公室全力接待,精心安排好参观和中午用餐。
原本一次日常聚会,闹出的动静有点大。武汉过去了一大巴车的人,与等候在石料山的众人碰头。相聚一起的昔日同事、工友,有的在“小”厂呆一两年离开了,有的工作30多年直至退休;很多人返回武汉或外地定居,不少人虽住石料山也没机会走进现在的工厂;大家的本意是来寻访当年生活印迹的,却被另一种情绪牵动着,参观了新的生产线。厂区道路上,大家像年轻人般“哇哇”惊叹。“再次的见面,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这是一句歌词,也是多少人的内心感慨。
最为感动的是合影一幕,在厂门口,在办公楼前,在高耸的预热器下,甚至是亮堂的职工食堂内,大家纷纷拿起手机拍,拍,拍。宣传队的来一张,篮球队的来一张,生料车间的、泥木班的、小学的,各种组合眼花缭乱,留下了美好的瞬间。有心人还制作了红色的条幅,拍照时前排的人将条幅一拉,展开上面的字特别醒目:“红旗厂老同事,新时代华新情”——“红旗”即我们过去的“小”厂,“华新”就是牵手“红旗”改制发展的集团公司。不管怎么说,大家的直接感受是:华新公司没有见外,我们不是参观客,是返厂相聚的老同事……小小的细节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些委屈和积怨。大公司的姿态,显然让这一批老人有所释然。
更加难得的是,谈笑中领导透露了信息:如果你们明年来,可能就看不到厂房设备了。
几天前有一场特别的签约会。当年亲自指挥炸立窑建旋窑的年轻厂长,如今已成为稳健的企业领袖,他宣布在华新百年复兴基地项目投产的同时,石料山的矿山和水泥生产线彻底关停,整体移交政府。
“这下好。抹布天天不离手的日子不会有了。”沙沙和左正俩口子在石料山有一套住房,高兴地说。
林小浪如今定居在深圳,她说:“石料山有我的青春寄居地,拆迁之际返厂,无撼了!”
我知道,类似的节点对于华新公司來说是多次了。
2007年,位于老城区的枫叶山生产区全线停产,生产单位迁至石料山。
为什么是那年?因为华新公司百年之庆。对于中国实体工业企业来说,“百年老店”可谓凤毛麟角。而华新公司历经一百多年风雨沧桑却始终屹立在行业前端,称得上是一个传奇。
2018年的再决策,意味着华新公司全面落实“退城进园”计划,在更为合适的地点打造全球领先的绿色建材生态产业园。
作为工矿名城的黄石,早在思考转型之路。华新公司说:美好的世界从我们开始。
在水泥业还是一片红火时,华新公司涉足环保产业,致力于水泥窑协同处置废弃物技术的研发和实践,无害化处理生活垃圾、污泥、漂浮物、污染土等废弃物,其成果于2016荣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当年一等奖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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