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内蒙古,是我国北方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保护好、建设好内蒙古的生态环境,是内蒙古的重大历史责任。新中国成立70年以来,准格尔旗旗委政府带领各族干部群众,与恶劣的自然环境作斗争,付出了长期艰苦的努力,取得了骄人的成就。历史上“七山二沙一分田”的准格尔如今已是青山绿水,旧貌变新颜。
山坳上的林涛
在内蒙古准格尔旗,有一棵苍劲挺拔的油松,孤零零地矗立在高高的山梁上。
经林业部门考证鉴定,这棵油松为1089年天然落种而成,是中国树龄最长的油松,被称为“中国油松王”。
1089年是宋元佑四年。其时,准格尔地界为北宋、辽、西夏之边界地带,铁蹄践踏,战火纷飞。九百三十年,物换星移,人间沧桑,这油松见证了跋涉边塞的文人墨客,驰骋疆场的金戈铁马,游走大漠的商贾驼队,成群结队的逃荒难民。
仿佛是在转眼之间,同时期落地生根的油松却一棵也不见了,只留下自己,形单影只,困守在这荒山秃岭之间。
九百三十年,在中国油松的故乡,准格尔旗的油松怎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候变化和自然灾害。严重的干旱和森林大火,足以毁灭大自然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生长形成的茂密森林。不能不说,油松王得以幸存,是个奇迹。
因人类活动和过度樵伐,自秦汉以来,准格尔旗就有大量人口迁徙,树木作为重要的生活和生产资源,日益枯竭。加之准格尔旗位于我国西部半干旱地区,自然环境十分脆弱,植被的自我修复能力极其低下,一旦被破坏,很难自然恢复。1949年,准格尔旗森林普查,原始天然次森林1556公顷,零星杨柳花果树336公顷,灌木3828公顷。林木面积总计5720公顷,占准格尔旗7692平方公里国土面积的0.74%。
满打满算,准格尔旗的森林覆盖率还不到1%。
调查人员踏遍准格尔旗的千沟万壑,只找到两处稍有规模的天然次森林,一处在阿贵庙,一处在神山。这两处成片林地能够残存,只因处于人迹罕至的深山,并且是庙宇禁地。
当年,林业人把准格尔旗的森林资源称为“一棵树,两片林”。
曾经的苍松翠柏渐渐消失。只有依据当时景象命名的那些地名保留下来。五当(柳树)梁,海力色太(榆树)沟,那勒苏(松树),阿嘎如泰(柏树),萨木尔佳(松柏茂盛),蓿亥图(红柳)。如此以树木命名的蒙古语地名,在准格尔旗非常普遍,由此可以想见,先前的准格尔,该是怎样的一个树木葱茏的地方。
在准格尔,有一首流传久远的漫瀚调蒙古族民歌叫《哈拉津达坝》,意思是“光秃秃的山梁”。行走在光秃秃的山梁上,几十里路看不见一棵树,烈日炎炎之下,连个庇荫的地方也没有。苍黄的山川,缺少绿色的点缀,待久了,让人凄荒、让人厌倦、让人心焦。树之于大地,犹如肢体之于人身。肢强体壮,常常被自己忽略,只是在残缺以后,方才知其健康存在的珍贵。对于缺少绿色中国西部干旱和半干旱地区来说,森林,就是最美好的景色。青山绿水,对于当年的准格尔人来讲,曾经是一份过于奢侈的期望。
准格尔旗有组织的植树造林工作,起步于1956年。这一年,依托残存的零星楊柳树,组建乌兰沟林场和乌兰不浪林场;1957年组建神山林场;1965年,组建沙圪堵林场。4个林场,建场时期,全部加起来总共76个人。撒在准格尔旗7692平方公里的国土上,相当于每100平方公里分布了1个人。就是这支势单力薄的队伍,拉开了准格尔旗植树造林的序幕。
神山,是准格尔旗西部山区的制高点,也是国民党武装盘踞在准格尔旗的最后据点。1948年4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绥远前线警备旅在伊东支队的配合下,一举攻克了国民党统治准格尔旗的政治军事中心神山,准格尔旗成为当时绥远省第一个解放的蒙旗,由此翻开了历史新的一页。
神山林场,就在当年战火硝烟的地方。建场初期,只有6个人。这是中国最小的林场之一。
大山深处,凿壁而建的石窟、佛洞依旧,傍山垒砌的兵营已经圮废,石壁上弹洞累累,脚下弹壳随处可见。当年几千人马厮杀的战场,如今炮声远去,硝烟散尽,只有6个林业工人的身影,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
挖坑、栽树、浇水、巡查、除虫、防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工作单调枯燥,生活孤独寂寞,一年四季,伴随他们的只有过往的白云和林间的鸟雀。
六十多年过去,当年山坡上的那一片林地,如今已是林海茫茫,林涛声声。当年种下的小树苗已长成参天大树,而当年的造林工人如今都已经告老还乡。
准格尔旗的汉族农民,大多数是当年走西口、出草地的晋陕难民的后裔。口里人有栽树的习惯。那些年月,准格尔人想树、盼树、栽树,就像膝下无子的夫妇盼望早日得子一般。每到春秋两季植树的季节,一捆树苗,一张铁锹,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见空就栽。没有家财万贯,留几棵树,也算作自己辛劳一生给后人留下的遗产。只是能力所限,起初仅仅停留在房前屋后、田头地畔。那么多的山、那么多的坡,依旧是荒山秃岭。
1964年,伊克昭盟的一位干部下乡,在准格尔旗海子塔公社柳树湾大队,看到了成片的人工林和牧草,在汇报工作时把这一发现报告了盟委,时任盟委书记拍板,决定把盟委常委会搬在柳树湾召开。
在简陋的生产大队,盟委七常委和相关领导,如数到齐,研究总结当地的做法经验,形成“种树种草种柠条”的生态建设思路,在全盟范围内推广,一项改变伊克昭盟发展思路的重大决策,由此诞生。这次会议,极大地激发了准格尔人种树种草的积极性,其影响力持续了几十年。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凡种树者,必有长远的打算,而不能抱急功近利的态度。在准格尔旗,有一个朴素的说法,叫“有小不愁大”,原本的意思是只要生下孩子,就不愁长大。在对待种树的时候也这样说,意思是一样的,只要能够栽下树苗,就不愁未来会长出来参天大树。正是基于这样的信念,才会有持续不断的坚持。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准格尔旗的植树造林主要以易于成活、生长速度快的杨、柳、榆树为主。但是,作为阔叶树种,水分需求大,生命周期短,不适宜在干旱和半干旱地区作为封山育林的树种选择。松柏树作为针叶林种,是理想树种,在准格尔旗试种了很多次,都失败了。为此,一位上级领导来视察,劝导当地干部:你们不要再“在和尚头上挖窟窟(意思是荒山秃岭上挖坑植树)”了,省得劳民伤财。
就在争论不休之际,一个奇迹出现了。
在西黑岱公社,邬存发带领干部群众上山植树造林,一大片松树成功存活,往日的荒山秃岭被染上一抹浓重的绿色。这为全旗的植树造林运动树立了样板,建立了信心。
大规模的群众性植树造林,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拉开的。
位于西部的四道柳乡、暖水乡,率先开始整乡动员,全民上山植树,一时间,山上山下人声鼎沸,鱼鳞坑漫山遍野。紧接着,各乡镇普遍开展群众性的植树造林活动,全民义务植树声势浩大,造林面积井喷式增加。截止到20世纪末,准格尔旗森林面积达到207.8万亩,森林覆盖率达到18.52%。
进入21世纪,准格尔旗紧紧抓住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和国家林业重点工程实施的历史机遇,把生态建设放在全旗工作的重要位置,及时提出建设“绿色大旗”的奋斗目标,又一次加快了植树造林的步伐。退耕还林,天然林保护,三北防护林,京津风沙源治理等一系列重点生态工程如期推广,陆续完成生态造林163万亩,飞播造林45万亩,封山育林63万亩。2007年,准格尔旗启动城镇区、园区、景区、矿区、通道区、林片区“六区”重点绿化工程,完成高标准造林绿化30万亩。党的“十八大”以来,准格尔旗贯彻生态优先发展战略,围绕“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提出“坚持绿色发展,建设美丽准格尔”的发展目标,完成林业生态建设118万亩。21世纪是准格尔旗林业建设投入最大、发展最快、成效最为显著的时期,全旗森林覆盖率由2001年的18.52%,提高到2018年的35.3%。十八年间,森林覆盖率以平均每年0.9个百分点的速度增长。
在加大林业工程建设的同时,准格尔旗引导企业和农民建设经济林,在改善生态的同时,实现经济效益,使植树造林进入良性互动发展。通过杏仁露饮料企业、沙棘饮料企业的带动,准格尔旗实施百万亩杏树林、百万亩沙棘林项目。生态改善,企业增效,农民增收,形成了良性互动循环。
在暖水的得胜有梁村,我们来到了王在达的苹果园。1994年,准格尔旗举办苹果栽培培训班,无偿为参加学习的村民提供苹果树苗。二十五年过去,王在达当年栽下的30亩苹果树,如今已成气候,每年苹果和苹果树苗销售近百万元。在他的带动下,暖水乡千亩苹果园目标已经实现,完成1600亩苹果园建设。
十年树木。植树造林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每一届政府关于植树造林的决策,至少要在10年以后才可能见到成效。准格尔旗历届政府把植树造林当作一根接力棒,一届接一届传递,一代接一代真抓实干。
一个人,一张锹,一担桶,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山梁上种树,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树要一棵一棵地栽,一年一年地长,准格尔旗的森林覆盖率从0.74%提高到35.30%,全旗森林总面积达到399.77万亩,意味着有多少人坚持了多少年?因此,在回顾准格尔旗植树造林的历程时,每一个平常人都不应该被忽略,例如:贾继光,武二为,黄四,刘三维,李艮祥,刘茂桐,刘成厚……
令人难以置信,在当年连烧火的柴薪都无处寻觅的准格尔旗,如今,森林防火成为林业部门和各乡镇在春季工作的头等大事。
走不出的林海,走不完的绿色长廊,满目的绿色,令人心旷神怡。
高高的山梁上,微风过后,林涛声声。一个绿色的准格尔扑面而来。
今日缚住苍龙
达坝希里,是准格尔的忧伤之地。
披红挂绿的伊金敖包屹立在高高的达坝希里,站在这里极目远眺,百里之内尽收眼底。当年立下的拴马桩自然成活,早已长成大榆树,枝繁叶茂,华盖如伞。
从前,每年到了农历三月十一,准格尔各地的蒙古族群眾,从四面八方汇聚此地,举行过祭奠仪式后,便浩浩荡荡向伊金霍洛进发,参加10天后在成吉思汗陵举行的春季大祭。
达坝希里汉语称作坝梁。追溯历史,秦长城自西向东,沿着鄂尔多斯高原的脊线经此穿过,这里,成为秦王朝与北方游牧部落的分界线。达坝希里,坐落在北纬40度线上。中国八大沙漠,有六大沙漠分布在这一纬度。塔克拉玛干、库姆塔格、巴丹吉林、腾格里、乌兰布和、库布其,自西向东,一线牵连,蜿蜒而来,直到黄河在准格尔由东向南拐了一个大弯,才迎头截住。这里,是离北京最近的风沙源头。
把这一系列沙漠串联起来,犹如一条自西向东蜿蜒而来的苍龙,在甘肃境内与黄河相遇后,原本清澈的黄河水由此泥沙俱下,沙漠与黄河一路交织缠斗,到了准格尔,苍龙伏岸饮水,黄河甩身南下东拐,直奔东海而去。沙漠苍龙静卧时,风平浪静,不失为一道苍桑美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令人无限遐思。一旦发作,便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如同地球末日。置身其间,苦不堪言。
以达坝希里为界,准格尔旗地貌一分为二,南部是丘陵沟壑山区,北部是库布其沙漠。
准格尔,蒙古语左手、左边的意思。自1649年建鄂尔多斯左翼前旗,至1949年,风雨飘摇三百年,库布其沙漠不断汇聚蔓延,曾经建设在风水宝地,林密草盛、清泉环绕的扎萨克王府渐渐被流沙包围。1916年,旗务公署迁出。往日的水草丰美的牧场消失了,库布其沙漠,如同苍龙巨兽张开大口,吞噬了草场,吞噬了良田,掩埋了房屋,掩埋了家园。
沙进人退,一直退到盐生草甸的柴达木和黄河漫滩的巨合滩,再退,便是黄河。
沙漠变绿,是准格尔几代人的梦想。只是梦想成真,遥遥无期。
1956年6月,准格尔旗组建乌兰沟林场,这是开进库布其沙漠的第一支专业治沙造林队伍。林场由地方干部、工人,复转军人,技术人员共18人组成。
库布齐沙漠在准格尔旗境内面积为1840平方公里。18个人,开进浩瀚的漫漫荒漠里,相当于每100平方公里分布了一个人,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沙漠阻击战。
6月的沙漠,赤日千里,大地生烟。在沙漠深处,就算是不干活,也要晒得人脱一层皮,他们早出晚归,风餐露宿,艰难创业,与沙漠恶魔正面交手,正因为如此,乌兰沟林场建场时的18人被誉为治沙造林的“十八罗汉”。
时隔一个月,准格尔旗在库布其沙漠深处组建了第二个林场、乌兰不浪林场,编制为26人。时隔一年,再组建一个专业治沙站、布尔陶亥治沙站,20人。
面对276万亩的浩瀚沙漠,两个林场和一个治沙站的人手过于缺少,春秋两个植树季节也过于短暂。
每到春秋两个植树的季节,沙漠深处,到处摆开植树的战场,林场治沙站职工全体出动,周边百姓,不分男女老幼,一齐上阵。
忽撒撒的人影打破了沙漠的宁静,预示着准格尔人要从沙漠的魔掌下夺回自己已经消失了的美好家园。
当年的乌兰不浪林场老工人张君政介绍说,按照当时的标准,每个人一天的植树定额是120株。林场治沙站职工带领群众植树,只负责打点定位,技术指导,检查验收,本人没有定额要求。那些年,人们不知哪来的工作热情,凡参加植树造林的人,无论是林场的干部职工,还是出工的周边群众,就没有人栽树低于一个定额的,最多的,能够完成五六个定额。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工,每人一把铁锹,一个水壶,一袋干粮,直到天黑以后才能收工。
据张君政回忆,有一次,他们植树时,傍晚,沙尘暴突然袭来,天昏地暗。工人撤回林场,反复清点人数,还是少了一个人。众人打着火把,在沙漠里四处寻找,终于在半夜的时候在沙漠深处找到了。原来,是他自己在检查验收的时候,脱离了队伍,后来,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幸虧到了半夜里沙尘暴减弱了,他才看到了火把。
在布尔陶亥治沙站,我们见到了第二代治沙站工人马朝喜和他的妹妹马朝兰,以及他的儿子、第三代治沙站工人马秀占。
马朝喜的父亲马美贤是山东聊城人,早年参军入伍,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转业后支边来到了内蒙古准格尔旗,是布尔陶亥治沙站第一代沙站工人。转业后,他把妻儿从山东老家接过来,从此,在布尔陶亥安家落户,扎下了根,直到辞世。
马美贤如今长眠在这里,在他的坟头,我们用松枝编了一只花圈献上,以表达对第一代治沙人的怀念与景仰之情。
马朝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胸牌,这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纪念和遗产。马朝兰手上捏着一枚已经褪色的军功章,这是出嫁时父亲送给自己唯一的嫁妆。
马秀占手上没有爷爷的遗物,能够让他寄托怀念的,便是当年爷爷亲手栽下的那一片片的树林了。
早年,准格尔旗为了尽快遏止沙进人退的局面,大量选用杨柳树苗,易栽培,易成活。随着六十年代初一批大学生分配到这里,开始探索和引进松,柏等树种。在乌兰不浪林场,我们见到了这一片樟子松,这是当初的技术员培育的试验苗木。如今,树身已是六米多高,葱葱郁郁,正是兴旺的时候。只是,当年的那些大学生,调动、退休、迁徙,散落四面八方。
在场部食堂旧址的墙角,我们发现有人用铁钉在砖墙上刻下一个名字:方道中。据林场老职工说,那是六十年代初从北京林学院分配来的一个大学生,上海人。这一片试验林,就是他当年带领林场职工栽下的。
自1961年北京林学院毕业分到乌兰不浪林场,方道中再没离开过鄂尔多斯。他说,自己挖坑栽树几十年,没有一株是自己的。一个当年支边的大学生,只因“志愿黄河流碧水,誓把国土绘丹青”,把自己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这一片土地。
在治理库布齐的队伍中,有从各地抽调来的干部,有分配、调动、安置的林业工人,有毕业分配的大中专院校学生,有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还有劳改监狱的服刑犯人。他们手植的树苗一天天长大,库布其沙漠一天天收缩。更多的是当地的农牧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刚入学的少年,没有一个没有在这大漠深处植下树苗,植树、治沙,既是责任,也是义务。
与有限的植树造林队伍相比较,沙漠还是太大了。人们说,沙漠之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准格尔旗治理库布齐沙漠的步伐骤然加快。
飞播治沙,种植林草面积每年以10万亩规模推进。1985年,准格尔旗在库布其沙漠的乌兰不浪林场境内再次启动飞播工程。在总结和吸取了全国各地沙漠地区飞播的经验和教训以后,这次飞播科学施行种籽的选择、配比、处理;飞播区精心选择与精确定位;飞播区全面封育;借助当地雨热同季的气候条件,飞播取得圆满成功,为我国沙漠地区大面积开展飞播树立了样板,并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
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的实施,封沙育林40.98万亩,管护532.65万亩。
“三北”防护林建设工程启动,完成防护林建设12.8万亩。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启动,固沙封育造林13.78万亩。
日元贷款风沙治理工程项目启动,完成防风固沙和苜蓿、药材、柠条种植27.05万亩。
低调内敛的准格尔人做的多,说的少,仿佛在不知不觉之间,到了2008年,库布其沙漠准格尔旗境内实现完全治理。
有一位伟人曾写下著名的诗篇: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苍龙已被缚住,准格尔旗治沙造林长缨是什么?是历届党委政府的坚强领导和持之以恒;是国家政策的引导和重大项目的落实;是治沙造林队伍的艰苦奋斗和无私奉献:是广大群众的全面动员和积极参与;是科学技术的应用和实践经验的总结;也是充分利用了当地雨热同季的气候条件。
七十年,三代人,准格尔旗做成了一件事:整片沙漠完全治理,这是一件前无古人的事业。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库布其沙漠治理为国际社会治理环境生态,落实2030年议程提供了中国经验。
当我们庆贺准格尔旗彻底征服沙漠的时候,有人却看到了黄河边上的一座沙丘在刺目的阳光下格外惹眼。
这是为开发旅游项目而特意留下的一片沙丘。
乌兰不浪村党支部书记李培治介绍说,几年以前,准格尔旗开发旅游项目,有投资商来组建了神泉旅游公司,开发沙漠旅游、沙漠汽车拉力赛,建设了旅游索道。这一片沙漠就不能再绿化了。
一百年前,准格尔旗行政驻地因风沙肆虐,从库布其沙漠腹地的大营盘迁出。具有戏剧意味的是,一百年以后,准格尔旗人民政府驻地又迁回到了当年库布其沙漠腹地的大路镇。如今,这里已是高楼林立、街道整洁、环境优美、绿树成荫。
库布其东段准格尔旗境内1860平方公里沙漠被彻底治理,准格尔人如释负重。
再造绿水青山
砒砂岩,是准格尔旗丘陵山区典型的地貌形态。
这是一种特殊的疏松砂岩结构,成岩程度低,胶结程度差,遇风成沙,遇水成泥。风吹日晒,冻融循环,年年剥蚀。
远远望去,山坡如同巨大的猫爪抓过,裸露的砒砂岩如同切开的五花肉,红白相间,伤痕累累,寸草不生。这样的地貌,很多专家学者认为无法治理,因此被称为“地球癌症”。
作为黄土丘陵第一副区的准格尔旗,境内大小支毛沟渠24000多条,水土流失面积占全旗总面积的92.5%,砒砂岩严重裸露区占全旗总面积的15.8%,每平方公里流失土壤18800吨,每年向黄河输入泥沙1亿吨以上,占黄河中上游泥沙总量的1/16。严重的水土流失使准格尔旗无雨干旱,有雨山洪,生态环境急剧恶化。
缺少植被的土地,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羞于走在人前。那些年,准格尔人无论是走亲访友,还是外出开会,只要一提起来自准格尔旗,总是要被人嘲笑,仿佛准格尔旗就是贫穷、封闭、落后的代名词。发展农业,土地贫瘠;发展牧业,草木稀疏;发展工业,交通闭塞。准格尔旗成了出了名的穷地方,贫困县(旗)的帽子戴了好多年。
摊上这么个穷地方,怨天尤人没用,想要改变面貌,过上好日子,只能甩开膀子大干。吃大苦,流大汗,是咱准格尔人的天性。
曾经在山上栽过树,树种选择不当,第二年便枯死了。
曾经在河川砌过坝,一场山洪,丢下满河滩乱石头。
曾经在坡上开荒种田,不过三茬,荒草是没了,新的水土流失又形成了。
曾经大力发展畜牧业,牲畜数量过载,一味追求的出栏率没守住,牧草却被准格尔的山羯子羊连根拔起,啃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付出伴随着水土流失,这让准格尔人反思:治标不如治本,要想拔穷根,还得从水土保持做起。
皇甫川流域,是准格尔旗水土流失最严重的地区。1956年3月,准格尔旗在这里成立水土保持工作站,开始对准格尔旗进行水土流失规律研究,水保效益观测,造林立地划分,引洪淤灌试验,小流域综合治理試验,适地适树选择,排涝防碱试验。
建站之初,只有4名经过短期培训的技术人员,到了六十年代初,大学生毕业不断补充进来,逐步组建起一支水保、水利、农业、林业、牧业、果树、气象、生物化学等专业技术能力的科技队伍,试验研究和指导推广工作,逐步正规化、科学化。
韩学仕和李毓祥1962年从北京林学院毕业,自愿报名支援边疆建设,来到准格尔旗,并在这里结为伉俪。回忆当年,恶劣的生态环境、艰苦的生活条件、饱满的工作热情、火红的青春岁月,不禁感慨万端。退休以后,他们没有再回到天津和河南老家,而是定居在了鄂尔多斯,几十年过去,虽然乡音未改,却已是地地道道的鄂尔多斯人了。在回访故居后,韩学仕搀扶着腿脚不便的李毓祥蹒跚而去,望着他们佝偻的背影,我们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们当年栽培的树木如今正是枝干挺拔、蓬勃茂盛的时候,而他们却老了,仿佛他们的青春已经依附于树木,在准格尔的土地上延续。
1966年,在开展学习“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的活动讨论的时候,准格尔旗的一位干部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学习焦裕禄同志的精神,该怎么样联系实际去学习?大多数人的回答是联系自己的工作岗位、联系当地群众艰苦的生活条件、联系当前的主要任务。他的回答与众不同:焦裕禄同志是兰考县委书记,他的主要事迹是带领群众治理兰考“三害”风沙、内涝、盐碱。害在兰考,源头却在黄河中上游的水土流失地区,只要把准格尔旗的砒砂岩治住了,就是学习焦裕禄同志的最好的实际行动。巧合的是,这位干部的工作作风、衣着风格、甚至于长相都和焦裕禄相似。那个年代,受焦裕禄事迹的鼓舞,准格尔旗有数不清的干部投身一线,为改变家乡面貌出力流汗。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准格尔旗提出“水,土,林综合治理”的水土保持建设方针,提出“农田下川,林牧上山”,制定了“大战三川(?牛川,纳林川,百里长川)为中心,以平整土地、改河造地、修水平梯田、打筒井,截伏流,修水库塘坝为重点的治山治水规划,组织全旗青壮劳动力组成专业队,开展了农田水利大会战,一时间,人声鼎沸,红旗招展,一大批水利工程应运而生。吕世光,时任西黑岱公社党委书记。他带领群众在大川上打坝,大坝即将完工,却赶上了雨季,山洪下来了。上级领导批评他蛮干,吃了豹子胆,竟敢在大川里打坝。一旦溃坝,后果不堪设想。已经骑虎难下,要么是英雄,要么是罪人,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在坝上,40天没回家。他们与雨水赛跑,大坝一天天加高,水位一天天上涨,也是老天眷顾,就在他们已经发放了帐篷,转移了部分群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时候,风停雨住,大坝安然无恙,吕世光悬在脖子上的心放了下来,长叹一声,跌坐在坝上。一条大川彻底治理,澄出一川旱涝保收的好地。如今,这里已是姹紫嫣红,一派田园风光。
1999年,准格尔旗人民政府发布《关于在全旗范围内禁止放牧的命令》,这是内蒙古自治区第一道“禁牧令”。
大禁牧,是准格尔旗艰难而又无奈的选择。
走坡放羊是准格尔旗农牧民千百年来的生产生活习惯,每户人家,十几只、几十只羊,既是生活来源,也是重要的经济来源。几户,几十户人家,羊合群,一个羊倌就够了。一夜之间,要家家户户入圈,打草喂养,显然,大多数群众还扭不过这个弯来。
人手不够,草料不足,压缩养羊数量,群众不愿意。不禁牧,已经栽下的树、草将被羊群啃食净尽。种种矛盾交织,考验着这一重大决策的实施。禁牧初期,乡镇组织干部巡查,农民偷着在偏僻山坡放羊,或者在晚上放羊,甚至派人瞭望。一时间,如同猫捉老鼠的游戏。乡镇采取罚款的办法,农民采取望风跑山的办法,双方展开拉锯战。
旗政府禁牧的决心已定,再加上大力宣传,禁牧措施得力,广大群众认识和态度终于转了弯,从对抗转变为配合,禁牧工作在2000年全面铺开。禁牧之后,林草疯长,植被保护和自然修复能力迅速见效。
暖水乡,是砒砂岩严重裸露区,脆弱的生态环境已经无力承载农牧业生产。2000年,几经权衡,在鄂尔多斯市的大力支持下,准格尔旗最终还是下决心实现整乡移民,10000多人迁出世代农耕的土地,另行安置。
可以说,准格尔旗的广大群众为了生态建设,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有人说,砒砂岩,连专家都已定论,是“地球癌症”,癌症就是不治之症。也有人说,是病就有药,所谓不治之症,只是没有找到治病的药而已。通过几十年的探索,准格尔旗终于找到了治理砒砂岩的办法。
沙棘,原是准格尔旗不起眼的野生灌木,生长于悬崖峭壁,果实极小,酸甜可口,当地人称“酸溜溜”,因富含维生素,是很好的保健品和药材。沙棘喜光,耐寒,耐热,耐干旱,耐风沙,耐贫瘠,可在砒砂岩区生长。从八十年代开始,准格尔旗在砒砂岩区大面积推广种植。沙棘具有串根萌孳的特性,灌丛茂密,根系发达,固沙能力极强,是优良的本土树种和混交林树种,混交于沙棘林地的次生树种生长明显旺盛。曾经的地球癌症,终于降服在不起眼的沙棘之下。
如今,准格尔旗建成淤地坝800多座,拦砂坝2000多座,境内100多条小流域得到了治理,有效拦截泥沙1亿多吨。2012年被评为首个全国水土保持生态文明县(旗)。
大自然在给一个地方的发展,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却不忘再给留一扇窗。贫穷落后的准格尔旗的地下,埋藏着一个巨大的宝库。当改革开放大幕拉开的时候,准格尔旗也迎来了经济腾飞的大好时机。
应该感谢大自然,在几十万年前就为准格尔旗储备了丰富的优质煤炭资源。当准格尔旗煤田开发的第一铲落下,仿佛一个宝库被打开,财富伴着乌金滚滚而来。1978年,准格尔旗的GDP为0.49亿元,1988年,1.42亿,1998年,17.15亿元,2008年395.5亿元,2018年,938.18亿元。当年的贫困旗县,一跃成为内蒙古经济排名第一强旗,在全国百强县中名列14位。
准格尔旗今日的财富,得益于大自然的宝藏。但是,矿产资源终归是有限的,在资源枯竭以后,地方经济如何发展,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重大课题。早在2006年,准格尔旗就在全国率先提出建设“绿色煤矿”的理念,出台了“一矿一企治理一山一沟”的地方政策,从矿区企业提取土地使用税,在三年之內复垦并通过验收后全部退还。
2012年,准格尔旗在全国率先成立归属于国土资源局的矿区环境恢复治理中心,全部露天煤矿复垦工作纳入统一管理,复垦中心前期规划,过程监控,后期验收,实行领导包片,干部包矿,定期巡查,责任到人。在黑岱沟煤矿,在哈尔乌素煤矿,在昶旭煤矿,复垦的万亩良田已是禾苗茁壮,硕果累累。
党的十八大以来,准格尔旗坚决贯彻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的“五位一体”发展战略,认真学习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内蒙古时提出的内蒙古要建成我国北方重要生态安全屏障的重要指示精神,不断探索以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为导向的高质量发展新路子,加快生态建设步伐,扩大生态建设成果,成效明显提高。放眼望去,准格尔旗当年的荒山秃岭,如今已是郁郁葱葱。松林摇曳,草木茂盛,林间,珍稀鸟类回归自然,一派生机勃勃景象。
新中国成立70周年以来,准格尔旗历届政府同念一本生态建设经,一届一届往下传,一任接着一任干;准格尔旗的广大干部群众埋头苦干,植树造林,修田打坝,硬是把一个荒山秃岭的准格尔旗换上了绿装。70年,准格尔旗生态环境面貌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截止到2018年底,准格尔旗森林面积达到399.77万亩,森林覆盖率由新中国建国初期的0.74%提高到35.3%;草原确权面积598万亩,植被覆盖度由10.5%提高到76.1%;占全旗国土面积达92.5%水土流失区域实现基本控制;280万亩沙漠完全治理;露天矿区全面复垦。经济建设、文化建设和生态建设,带动了准格尔旗的全面进步。新农村建设一派新气象;乡村道路四通八达;农民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全面落实;乡村教育网点无盲区完整布局;产业格局不断调整,可持续发展后劲充足。
进入新世纪以来,准格尔旗不仅摘掉了贫困旗县的旧帽子,还戴了好多顶新帽子:全国经济百强(旗)县,全国文明城市(县级),全国水土保持生态文明(旗)县,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创建活动示范(旗)县,全国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示范(旗)县,全国四好农村路示范(旗)县,国家卫生县城,国家园林县城,全国科普示范(旗)县,全国文化先进(旗)县,全国科技创新示范(旗)县。中国全面小康十大示范(旗)县……在纷至沓来的荣誉面前,准格尔旗丝毫没有停息生态建设的脚步,就在举国迎来70周年国庆的时候,准格尔旗林业和草原局被评为全国生态建设突出贡献先进集体。
从“求生存”到“求生态”,从“盼温饱”到“盼环保”,准格尔旗广大群众对于干净水质、绿色食品、清新空气、优美环境的需求日益增强,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已经成为准格尔人的共同追求。今天的准格尔旗,全面贯彻内蒙古自治区提出的生态优先、绿色发展战略,山变青,水变绿,呈现出自然环境优美、社会环境舒畅、生态环境优良的大好局面。
绿兮归来。
准格尔人用了整整70年。
今天,当艰难与荣耀的一页翻过,准格尔旗又走到一个新的起点。沿着新时代,实现中国梦,再奋斗30年,到那个时候,中华人民共和国百年华诞的时候,一个更加富裕、更加美好、更加文明的准格尔旗一定会呈现在我们的后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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