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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宝岛英雄工兵记

时间:2023/11/9 作者: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热度: 11326
李长顺

  引 子

  硝烟散去,子弹横飞的嘶嘶声消失,炮弹掠过的呼啸声消失,地雷爆炸的轰隆声消失。英雄工兵的身影,仍在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中巍然屹立。它吸引着我,去不懈追踪,去苦苦寻觅。

  辉煌的胜利,已经过去整整四十九年。步兵矫健冲锋的身影,炮兵威武填弹的身影,通信兵火线接线的身影,侦察兵雪中潜伏的身影,潜水兵冰水中搜寻坦克的身影,频频闪动在连绵不断的回忆录与纪实中。为何我英勇工兵的身影,稍纵即逝,寥若晨星?

  俗話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工字”。曾经的工程兵的光荣身份,曾经的为欢呼珍宝岛反击战胜利而游行的翩翩少年,曾经的参战工兵参谋所在部队的一名新兵,曾经的身着军装的新华社战地记者的眼馋艳羡者,由两张老参谋老记者与英雄珍宝岛合影而起的一种说不清的情结,加上挥之不去的工兵情结,催促着我,驱赶着我,去寻找珍宝岛工兵的身影,不惜冰天雪地千里奔岛,不辞东奔西忙南搜北寻。珍宝岛英雄工兵的身影,在我的心目中,越来越丰满,越来越高大,巍峨如山,挺拔如松。地雷轰轰的响声,日渐清晰,四起的硝烟,日愈浓重。工兵与地雷的爱恨情仇,相互交织,缠绵纠结,难解难分。

  一、触雷!触雷!壮士捐躯

  “雷区勿入!”一块标志牌,触目惊心。无数游人,马上止步。

  一幅战争画面,在我眼前展开。

  地雷爆炸,弹片纷飞,硝烟弥漫,战士倒地。

  强烈的轰隆声扑耳而来;浓烈的火药味扑鼻而来;战争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战场上的地雷,就是一只吃人的虎,就是一只咬人的狼;轰隆作响的地雷,就是一个魔鬼,一尊死神;一颗炸响的地雷,就是一个勾命的无常,一个高举墨笔的判官,一个地狱的阎罗王。

  和平时期的人们,善良朴实的人民,无法想象战争带来的残酷,地雷造成的残忍。

  请允许我记录下这几个日子。这是可以载入1969年珍宝岛战斗历史的日子,也是入侵者的地雷,给我人民解放军指战员造成严重伤亡的日子。

  这是一次与苏军地雷的遭遇战。3月17日晚,我解放军201团1连1排,由连长任祥林亲自带领,踏着没膝的积雪登岛,执行被击毁苏军新式坦克的警戒任务。1排长带领搜索组走在最前位置,任连长紧跟在尖兵班后面,全排成战斗队形,静悄悄地搜索前进。

  突然,任连长听到,前边传来“轰”一声爆炸。紧接着,又有“轰”一声传来。任连长脑子一热:“不好!搜索组与苏军遭遇!”他判断,是苏军投出的手榴弹的爆炸声。任连长一挥手,带领全排冲上去增援。刚冲出100余米,不料脚下又是“轰”一声,接连又“轰!轰!轰!”几声,任连长与他带领的战士,踏响了苏军这天白天布下的地雷。任连长自己,还有他带领的一个排的战士,绝大部分被炸翻在地。原来,最前的轰轰作响,也都是误踩了地雷。在这次误判敌情造成的触雷事件中,入侵者的地雷,吞噬了我解放军两条人命,副班长唐正志与战士谭祖万壮烈牺牲。也是在这次触雷事件中,大连入伍不到3个月的新兵胡宝禄身负重伤,整整昏迷两个月,醒来时,他已丢掉右腿,失去左眼。

  如果说,任连长他们,是与地雷不期而遇;那么,孙征民他们,就是知雷而上。

  3月20日一早,天色昏暗,雾气弥漫,能见度很低,天气不利于江对岸的苏军观察哨,却有利于我军上岛活动。时任沈阳军区工程兵二工区军务科副科长的孙征民,带领201团特务连工兵排等人再次上岛排雷。

  孙征民将全体人员分成排雷,运雷,掩护等三个分队。排雷分队又分为三个排雷小组,孙征民自带一组,沈阳军区工程兵司令部参谋万忠魁,某工兵团参谋陈雁各带一组。

  上午9时多,我排雷作业正紧张进行时,对岸苏军的14.5毫米机枪向岛上疯狂开火。这时,工兵排长邹邦文触雷,万忠魁邹邦文宋年华三人小组全部负伤,被抢救包扎后送往后方治疗,而万忠魁昏迷不醒,万忠魁小组被迫退出排雷。

  几乎与此同时,陈雁小组被敌人发现后触雷,也全部负伤,退出排雷作业。

  稍后,岛上恢复沉寂,孙征民小组继续作业,遇到一颗危险性较大而难以排除的“鬼雷”。排雷任务已接近尾声,同志们请求富有经验的孙副科长前去排除这颗“鬼雷”。孙征民让大家退后,他走到大约半米处,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就在这时,又发生了意外情况。

  当时,我军以为有阴沉的天气做掩护,而低估了苏军的夜视瞄准器材与狙击手的威胁。正是中午十二时许,苏军似乎有所察觉,又用重机抢扫射起来。孙征民向战士们大喊:“卧倒!注意隐蔽!”话音未落,一颗狙击步枪子弹从对岸飞来,打中战士周振清腹部。周振清负疼痛难忍,倒地翻滚,不幸触动绊线。一声巨响,“鬼雷”爆炸,孙征民头部重伤。战友们给二人紧急包扎后,背起他们迅速撤出雷区。包扎所里,孙征民光荣牺牲。

  这次排雷行动专业干部伤亡巨大,无人继续指挥后续作业,前指只好下令暂停排雷。

  说到5月4日的公开巡逻,那完全就是迎雷而进。

  这是一次由沈阳军区前指决定的巡逻。派出我军小分队登岛公开巡逻,是向苏军宣示我国对珍宝岛的主权,向全世界表明,珍宝岛一直在我方牢牢控制之中,我军有权随时在自己领土上巡逻。要知道,这可是3月17日双方决战以后的第一次。3月17日至5月初的一个半月里,双方都停止到珍宝岛公开巡逻。而4月份乌苏里江开江以后,苏军坦克与装甲车无法再开上珍宝岛。而没有“乌龟壳”的掩护,苏军步兵根本不敢单独上岛,只能时不时地开冷枪,或者寄希望于他们偷偷埋在岛上的地雷。

  接受这项光荣任务的201团特务连侦察排,战士们群情激奋,争相报名。最后决定,由团参谋曲长生带队,排长朱坤增,六班长孙耀民,大连籍新兵陈长荣和焦广连参加,还有为防止苏军坦克装甲车与巡逻艇袭击,而抽调的7连火箭筒班长李金玉,射手刘金亮,共计7人组成巡逻小分队。

  上午8时30分,巡逻小分队踏上征途。

  送走战友们后,侦察排战士杨立光,奉命登上江边209高地上的03号观察哨,巡逻小分队战士们的一举一动,乌苏里江面的情况,对岸苏军的动静,都掌握在杨立光的高倍数望远镜中。

  巡逻小分队分乘水手队的橡皮舟或小渔船渡过内河,登岸上岛后,成一路纵队,开始了距离不远但充满着各种不确定性危险的巡逻。

  9时30分,巡逻队小分队挺进至岛南端江边时,一艘苏军巡逻艇高速驶来,并且越过主航道中心线,炮口与机枪口同时指向我小分队。子弹与炮弹上膛的声音,枪栓炮闩拉动的声音,小分队都听的清清楚楚。小分队指战员临危不惧,继续按预定线路前进。苏军巡逻艇未敢开枪开炮,片刻后怏怏而去。

  当巡逻隊走过大半个岛子时,对岸山上苏军的机枪悍然开火了。“哒哒哒”,子弹打在周围,小分队仍然没有停止坚定向前的步伐。

  杨立光在03号观察哨上看得很清楚。当小分队巡逻到264号航标两侧一片开阔地时,“轰”的一声巨响,一个战士踩上了草丛中的地雷绊线。小分队全体7人,一下子同时倒地。

  伤者的惨烈是一般人想像不到的。

  焦广连伤势最重。胸部被地雷碎片贯穿,肺叶被打碎,另有多处伤,鲜血夹着血沫,喷溅不止。他的军装染红,脸色泛黄,牙关紧闭,呼吸困难,生命垂危。

  陈长荣伤势也很重。腹部受伤,肠子炸断,流出体外,不久昏迷。

  曲长生膝盖被炸,下半身浸透鲜血。

  孙耀民手臂被地雷碎片击穿,胳膊多处受伤。

  朱坤增大腿内侧多处被地雷碎片击伤。

  两位火箭筒手也不同程度受伤。

  卫生员与担架队冲上前去,冒着苏军的重机枪扫射,不顾自己安危,一心抢救战友。

  水手队与渔民兄弟在毫无遮蔽物的河面上来往穿梭,以最快速度转运伤员。

  在包扎所初步救治后,伤员们被用汽车紧急转往五林洞野战医院。焦广连与陈长荣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而野战医院条件有限。第三天,前指总指挥肖全夫将军得知后,立即决定用战区唯一的指挥直升机,空运二人到佳木斯224陆军医院,终于挽救回他们的生命。

  与地雷打交道,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5月9日,工兵又一次上岛进行排雷作业。对岸山上苏军发现后,照例机枪扫射,工兵们迅速卧倒在地。不料子弹打断树枝坠地,恰恰砸中了一根地雷绊线。地雷被引爆,卧倒在地的战士陈其英,被弹片击中多处。陈其英,不幸成为珍宝岛参战部队中,最后一名执行战斗任务而牺牲的烈士。

  在这里,我实在不想描述每一位被地雷伤害的烈士们勇士们的惨烈,因为我不愿意回顾这一幕幕残酷的画面,也不忍心这些场景再一次伤害和平善良的人们。

  令人们欣慰的是,这些为祖国捐躯的勇士们,得到人民的尊重,敬仰与怀念。孙征民烈士被授予“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十大英雄”之一,他的战友们也得到了应有的荣誉与尊敬。

  二、踩雷!遇雷!雷自何方来?

  吃人的雷!喝血的雷!要命的雷!

  一次造成我军一个排重大伤亡的地雷爆炸事件,必然引起我军前指的高度重视。连续造成我军重大牺牲的地雷爆炸,当然也引起我这个工程兵的深刻反思。

  我想指出,前人记述与研究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的书籍或文章,不能说汗牛充栋,浩如烟海,也算是连篇累牍,佳作不断。

  但是,所有的书籍或文章,也许是无意间忽视,或许是有意来避开,都无一例外,没有提到或涉及到一个问题,一个我在49年后,忽然想到并思考的问题。

  “这些地雷从哪里来?什么人埋的?什么时间埋的?”

  读者看到这里,大概都会灿然一笑。不用问,苏军埋的。想一想,哦,确实有不少文章或书籍中提到:3月16日,苏军到珍宝岛上收拾他们3月15日遗留下的尸体时,埋下大批地雷。

  又一个问题接踵而至:“从一开始,为什么没人重视这个问题?”

  因为,当时我军已发现苏军在埋地雷,并且发炮给他们警示!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我不想指责或者怪罪任何人。

  允许苏军上珍宝岛收拾他们在战斗中遗弃的尸体,是中央层级的决策。这个决策,无疑是正确的。决策显示了中国人民的大仁大义,证明了中国军民对死者的尊重,即使是对手,是敌人。苏军入侵中国的神圣领土,打死打伤中国军民,但他们的死者,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已经以死偿还了欠下中国人民的血债。中国人的理念是:“死者为大”。这是中国人民与中国政府的宽大为怀,仁者精神,革命的人道主义,没有丝毫错误。

  苏军在收拾搬运尸体中偷偷埋下大量地雷,似乎也没啥错误。

  两军对垒,你能指责对方偷偷摸摸么?

  兵者,诡道也!你能谴责对方用个小小的报复伎俩?

  战事一开,杀声一起,士兵们的鲜血洒满雪原,鲜活的生命转眼成为毫无体温的尸体。你能责怪对阵者杀红了眼时采取的任何报复措施吗?

  那么,我们的战士们因为踩踏苏军的地雷,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到底要责怪谁?

  思来想去,谁也怪不着。

  这就是战争。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无情,就是如此出人意料,就是如此无理可讲。

  所以,我们祈祷和平!我们抛弃战争!我们永远不会挑起战争!

  所以,中国人民向来后发制人,在忍无可忍下,才被迫接受战争,才要战之必胜!

  所以,我们以战止战,用正义的战争,打败非正义的战争,保卫世界和平!

  所以,中国坚定走向和平发展道路,奉行防御性的国防政策和积极防御的军事战略。

  三、排雷!排雷!勇士无惧

  工兵不会排雷,这是谁也难以相信的,简直是世界级笑话。

  您还别不信。这样的笑话,就发生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里。就拿紧急受命接手珍宝岛防务的201团来说,当时全团分散于黑龙江省牡丹江地区密山县,担负“三支两军”(支农、支工、支左,军管、军训)任务,部队正常训练受到很大冲击。而特务连工兵排的战士们,不仅不会埋雷,更不会排雷,甚至连苏制防步兵地雷都没有见过。

  孙征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受了带工兵排排雷的任务。

  几天的连续炮战下来,珍宝岛上,炮弹皮到处都是。不管有雷无雷,探雷器随便探测一处,就吱吱乱叫,完全失去作用。

  3月18日一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又将大地覆盖,地雷及其绊线,全部都被大雪埋藏。

  对岸的苏军,为了防止我军接近瘫痪在我内河江汊上的545号坦克,不时开枪开炮,并布置了有红外夜视仪的狙击手。平时冷枪冷炮不断。一有动静,机枪大炮一齐开火。

  为了尽量保证排雷人员安全,减轻作业难度,孙征民决定,白天对工兵排人员进行排雷应急训练,准备排雷器材,晚上借夜色掩护实施排雷作业。

  3月19日凌晨,孙征民率队提前隐蔽登岛。登岛人员分3个排雷小组,万忠魁参谋带领的小组位于左侧,孙征民小组位于中间,陈雁参谋、高恒斌参谋带领的小组在右侧,工兵排长邹邦文,战士王府德、宋年华、侯宗民、宋礼功、周振清、秦法子等7人分布于3个小组。每个小组配备一部探雷器和几个探针,由岸边向岛纵深搜索前进。由于弹片多,积雪厚,林密,草深,电子探雷器不能准确发现地雷,只能眼看、手摸、缓慢推进。

  搜索前进到距岛东侧约100米处时,发现了苏军布设的绊发防步兵地雷。毕业于解放军第一所工程兵学校的孙征民,也没见过这种地雷。特别是地雷引信顶端的黑色防水胶帽,引起大家的高度警觉,认为可能是苏军地雷上的诡计装置,一旦外力触动,可能就会爆炸。孙征民与战友们分析研究后认为,黑色胶帽不是诡计装置。为了确保排雷成功与战友们的安全,他命令大家靠后,自己身先士卒进行试排。仔细观察绊线的方向与连接方法后,他果断地一手提住地雷引线的拉火栓,一手轻轻剪断绊线,随即旋下地雷引信,拧下起爆管,成功了!第一枚苏制绊发防步兵地雷顺利排除!

  第一颗地雷排雷成功,极大地鼓舞了战士们。各小组按照孙征民示范的排雷要领,迅速开展行动,并且边排除边研究边总结,很快熟悉了苏军地雷的性能。不管这些地雷分布在灌木林附近的小道、土坎、沟沿等便于我巡逻队隐蔽和行动的地方,不管这些地雷以杂草、树枝进行了伪装并覆盖了大雪,不管这些地雷的绊线是固定在树根处还是在木桩上,不管是一根绊线上连着两到四枚地雷,还是一枚地雷连接着两三根绊线。

  早7时左右,排雷行动顺利结束,共排除39颗地雷,在雷场中开辟出一条通向珍宝岛东侧的道路,而且基本摸清了这种苏式绊发防步兵地雷的敷设规律。

  前指一号首长肖全夫亲自接见了孙征民等排雷分队全体人员,认真听取汇报后,又高兴地观看了缴获的苏军地雷,并当场宣布给排雷行动全体人员记功。

  当天晚上,孙征民又一次带领工兵排上岛排雷。作业中,又发现了苏军布设的压发防步兵地雷。这种地雷体积小,重量轻,威力大,人员一旦踩上,轻则炸伤,重则丧命。而且这型地雷采用塑料雷壳,不易被金属探雷器发现,工兵们只能使用探雷针进行探测。发现后,先小心翼翼拆除引信,再用工兵锹将周围的土轻轻挖开,最后取出地雷。

  后来,排雷分队又发现苏军在岛上不规则地布设了一种信号雷。这种雷也是一种绊发地雷,一旦有人绊发,地雷先向空中射出白色火焰,同时发出高空爆响,尔后连续抛向高空多个信号弹。这种地雷起“雷场哨兵”作用,严防有人进入雷场。排雷分队掌握其构造特点后,很快将其排除。

  排雷行动中,涌现了不少无惧无畏的排雷功臣和动人故事。

  特务连炊事班长柳春义,是1963年入伍的老兵。1969年初,己超期服役的老柳正准备复员,珍宝岛战斗打响了,老柳作为连队骨干被留下来,随队上了前线。看着战友们屡屡上岛打仗,老柳心里痒得不行,一再要求到战斗班。连长与指导员反复考虑,满足了老柳的迫切请战愿望,让他到侦察排四班当班长。老柳带人第一次登岛执行潜伏任务,就遇到了苏军的压发雷。按当时情况,老柳完全可以报告上级请求工兵排雷,也可以绕过雷区完成潜伏任务,归队后再报告。可老柳想的深远,如果一会儿有部队上岛执行任务误入雷区怎么办?老柳当即立断,自己排除地雷,为战友们开辟通道消除威胁。老柳命令战士们退回到一条土坎后,然后他说:“你们只准露出眼睛,看我的动作,如果我对了,再教你们。如果我被雷崩死了,受伤了,你们就用另外的法子排雷。”战士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十几只眼睛不错眼珠,紧盯住老柳的手与地雷。时间一秒秒过去,一分分过去,怎么这么慢哪!第六分钟结束时,班长老柳排雷成功。紧接着,大家一起行动,共排除地雷300多枚,掃清了这个雷区。沈阳军区给柳春义记个人一等功一次。战后老柳还参加了“珍宝岛十英雄”事迹报告团。

  5月1日,侦察排孙耀民奉命带领陈长荣和焦广连登岛,执行搜索侦察并开辟巡逻路线的光荣任务。在岛上,焦广连突然发现,前方一棵白桦树上,捆绑着一个圆柱形物体,并连着一根细细的金属线。三人再仔细观察,向南还有8个同样物体,分不等距离,固定在树根部位或者较粗的树枝上。孙耀民认为,这是苏军布设的一种新式地雷,并决定排除,以消除隐患。孙耀民正准备排雷时,被对岸的苏军瞭望哨发现,一架苏军直升机随即飞临岛子上空盘旋观察,对岸的苏军重机枪也随即连射起来。三人马上卧倒隐蔽,等苏军停止扫射,孙耀民起身继续排雷。陈长荣与焦广连的心脏,随着腕上手表咔咔地跳动,一下一下揪扯着。终于,看到孙耀民成功排除了地雷。他们按照孙耀民的方法一起动手,全部排除了共计9枚地雷带回连队上交。前指确定,这是一种苏军新式信号雷。上级决定,表彰三名勇敢机智的侦察兵,每人各记个人三等功一次。沈阳军区还把孙耀民排雷法编成排雷教材,印发各部队学习参考。

  侦察排长朱坤增,给笔者讲述了一次他亲历的排雷过程。

  “那是4月6日晚上,我还在苏军545号坦克处值班守卫,接到命令回指挥所开会。这个会由师长黄浩主持,让我挑选四名精干人员,上岛在北端东侧一洼地潜伏,待机捕捉俘虏。我提出来,人选中必须有一名工兵。我们知道,苏军在岛子南端偷偷埋设了大量地雷,北端有没有呢?我们要有备无患。首长同意我的建议。所以回连挑选人员时,我除了带上李玉海孟兆良陈长荣以外,还带上了与我同年同省从郏县入伍的工兵班长秦发子。

  “登岛以后,我们前进的必经之路上,左侧右侧都是树林,中间是一溜杂草遍布的开阔地,穿过开阔地就是指定潜伏地。我命令大家卧倒待命,由秦发子探路。秦发子掏出一条几米长的尼龙绳,绳子一头系着一个三角形的铁抓钩。铁抓钩抛出去,慢慢往回拉,有绊发地雷就可引爆。秦发子一段一段地开路,我们紧跟着匍匐前进。我还在庆幸没有遇到绊发地雷时,突然觉得胸口被一块硬物顶住。扒开枯草一看,一个圆形塑料盒子。我小声喊秦发子,秦法子调头爬回一看,马上小声喊,别动!这是压发雷!

  “秦法子和我头顶着头,他认真观察一会儿,一手捧起圆盒子,一手拧掉撞针,顺利排除了地雷。

  “我激动地说:工兵伟大!谢谢你法子同志!要不是今天你跟着,我们几个能不能活着回去还不一定呢!

  “法子说:老乡别说了。赶快让同志们观察一下,周围还有地雷没?敌人不可能只设这一颗雷。

  “法子一句话提醒了我,大家分别扒着草丛看,一看不得了,好家伙,全是地雷。

  “我让法子给大家示范一下怎么排雷,除指定一人担任警戒外,都投入排雷作业。

  “这时天已亮了。我对法子说:不能再耽搁了,敌人如果发现我们,就糟了,你快速开辟一条通道。秦法子说:你们一个跟一个,都要跟着我,一脚都不能错。

  “正尽量快速前进时,敌机来了,扔下几颗燃烧弹。地上的枯草,两边的树林,一片火海,周围又都是地雷,躲也不能躲,跑也不能跑,只能原地灭火避火。好在我们所处的草地,草不太旺,过火很快。大火过后,我们先开辟通道到潜伏区,然后一边监视有无敌情,一边又向通道两侧继续排雷。我们这一天,经历了敌机炸,烈火烧,地雷挡,没饭吃,没水喝。我们潜伏了一天一夜,既顺利完成了任务,又排除了几百颗地雷。后来,我荣立个人一等功;战后,我们侦察排也荣记集体一等功。”

  四、布雷!布雷!坦克难逃

  珍宝岛上,冰天雪地。树木,石头,小路,深沟,一概银装素裹。寒夜的北风,使劲刮啊刮,天空的雪花,漫野飘呀飘。安静的岛湾,冰封的江汊,动物也都躲进巢穴,飞鸟也都杳无踪迹。

  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夜,你们,七十二颗反坦克地雷,如同无畏的战士,就要走上一去不复还的杀敌战场。

  战士们送别你们,就像娘家人欢送出嫁的新娘,为你们披上雪白的毛巾做成的新装。绿壳外的洁白的外套,使你们更漂亮更隐蔽,同洁白的大地融合为一体。

  当时珍宝岛战场的形势,从中苏两军武器装备的对比看,我军处于弱小劣势地位。

  从整个国家与军队的大处说,苏联是当时的世界两霸之一。苏军,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导弹,核潜艇,航空母舰等战略武器,而我解放军相差甚远。

  从珍宝岛前线这个小地方说,苏军的火力配备十分强大。对岸苏军天上有直升机,水中有炮艇,陆地有坦克和装甲车,新式榴弹炮。而我军前线部队无飞机,无坦克,无装甲车,火炮落后,巡逻艇落后。

  所以,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

  就拿苏军的T62型坦克为例,这个大块头,装甲结实耐打,正面装甲尤其坚固。我前线部队的炮弹打上去,或者火箭筒弹打上去,当的一声,滑向一边,坦克完好无损,连个白点都留不下。

  这样,对付苏军坦克的唯一希望,就寄托在小小的反坦克地雷身上。

  归结一点,在苏军看来,在外界看来,在整个世界看来,我解放军是不自量力,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可是,他们那里懂得,我英勇的人民解放军,从来都是以小搏大,以弱搏强,从来都善于以弱战强,以弱胜强。

  根据前指的决定,为了对付苏军坦克,由孙征民带领工兵分队布设反坦克雷场。

  地雷,是中国老祖宗的发明。早在两千多年前的宋朝时期,我国发明火药以后,就有了战场应用的地雷。使金国兵马闻风丧胆的岳家军,就曾大摆地雷阵。而现代战争意义的反步兵地雷,则是出自俄国人之手,这是1903年前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制造出了反坦克地雷。

  在珍宝岛战斗中,我解放军不仅没有出动坦克装甲车等重型装备,而且,连对付苏军“乌龟壳”的反坦克地雷,也少得可怜。仅仅就这72颗反坦克雷,怎么摆布才能有效阻止苏军坦克的进犯?又怎么隐蔽才能不被苏军发现?

  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这有限地雷的最大威力,孙征民可真是伤透了脑筋,绞尽了脑汁。

  在需要布置的三個雷场中,岛西江汊雷场最重要,因为地形地物的限制,这里是苏军坦克入侵我珍宝岛的唯一通道。

  孙征民带领工兵在江汊冰雪中布雷时,遇到的首要难题,就是怎么布雷才能不惊动敌人。通常情况下,工兵埋地雷都是用小镐刨坑,小锹挖坑。可是夜间冰上埋雷,这办法不行。因为冰厚实,且坚硬无比,一镐一镐刨,敌人很近,几百米的距离,夜深人静声音传得很远,苏军一定会察觉。这个问题好在出发前已经群策群力基本解决。战士们用人手一把的侦察兵匕首代替工兵镐,匕首砸冰挖坑,动静很小,作业速度也不慢。再一个,就是埋设地雷的隐蔽问题。江面埋雷,既没有土,也不能用土,那样会使敌人发现。用雪吧,担心大风一刮一吹,就会露出地雷,也可能被敌人发现。孙征民登岛前想出一个巧妙的办法,用白色的毛巾缝成口袋,装进地雷然后埋设。这样即使上面覆盖的雪被大风吹走,敌人看到的仍然是一片白色。最难解决的,是地雷太少的问题,而孙征民创造性地设计了“梅花雷”阵式。七十二颗59式反坦克地雷,十二个一群,共六个雷群,巧妙布设。只要敌坦克敢来进犯,可保万无一失,让敌人有来无回。

  果然不出我军所料,3月15日激烈战斗,验证了“梅花雷”阵的神奇。苏军四辆坦克成战斗队形,后跟步兵,侵入我岛西江汊,企图从这里抄我军守岛部队后路,合围我军。敌坦克正气势汹汹开进中,“轰隆”一声巨响,先头一辆T62坦克正好碾上我反坦克地雷,履带被炸断,瘫在江面上。后面紧跟的三辆坦克,吓破了胆,掉头就逃,也顾不上它掩护的步兵了。“梅花雷”阵阻挡并炸毁敌坦克的功绩,为我军保卫珍宝岛战斗的胜利,起了十分重要的保障作用。

  毛泽东主席听到珍宝岛前线捷报频传后,在中共九大4月14日全体会上的讲话,是对我军参战部队包括工兵们的最大鼓舞:

  “珍宝岛战斗已经证明了,没有打过仗,也能打仗。没有优势装备,照样打胜仗。说我们一没用飞机,二没有用坦克,装甲车,三没有指挥车,打了9个小时,敌人3次冲锋,还不是都被我们打垮了。我们不是不要飞机、坦克、装甲车之类,但主要是靠勇敢。要破除迷信,这次珍宝岛就解除了迷信。什么飞机、坦克、装甲车之类,现在到处的经验都证明,可以对付。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五、敌雷,我雷,工兵打擂

  珍宝岛自卫反击战,较大规模的战斗有三次。

  如果说,3月2日的我军奋起反击,旗开得胜,是敌我双方互有准备的遭遇战。(这天的战斗,我军共击毙苏军40余人,击毁敌装甲车、指挥车及技术保障车各一辆,由此自卫反击战拉开序幕。)

  那么,3月15日的最激烈战斗,则是苏军失败后急于挽回面子的报复战。(这天的战斗长达9个小时,苏军出动飞机36架次,坦克装甲车50余辆次,进行6次炮火急袭,出动一个营的兵力发动三次大规模进攻。但是,这也是苏军付出最惨重代价的一天,我军击毁坦克与装甲车7辆,击伤4辆,打死敌人60余名,其中包括上校1名,打伤80余名。)

  3月17日的第三次战斗,则是敌人为毁灭罪证,妄图抢回454号新型坦克而发起的大规模炮战。(这天,双方发射炮弹都在万发以上,敌人炮击我方纵深达7公里,是我建国后进行的自卫反击战中最大规模与激烈程度最高的炮战。这一天的战斗,也以苏军的失败而告终,敌人不仅没有拖回454号坦克,而且被击伤坦克2辆,被打死打伤步兵30余人)

  在步兵炮兵与敌人展开激烈战斗的同时,围绕着争夺545号坦克,我军工兵与苏军工兵,也展开对垒,斗智斗勇。

  此时此刻,两位工兵指挥员闪亮登场。

  前一位,从幕后登上前台。以前大量的回忆文章与书籍,对他惜墨如金,谈之甚少。他姓益单名平,时任沈阳军区工程兵司令部副参谋长。

  后一位,从后方来到前线。众多的回忆录中,对他只字不提,影迹全无。他姓纪双名庆昌,时任沈阳军区工程兵某团参谋。(也是我入伍所在团。)

  益平,这位身经百战智勇双全的老红军,从3月9日前指成立起,就代表工程兵参加指挥部工作,整體协调与指挥工兵专业人员的抽调以及工兵分队的布雷排雷行动。在3月20日孙征民壮烈牺牲,万忠魁与陈雁等工兵专家身负重伤后,益副参谋长当即命令工兵分队停止排雷作业,并提出再抽调工兵专家纪庆昌接替孙征民等人的工作。更为重要的是,益平在指挥部会议上严肃提出:我们为数不多的工兵专业人才损失惨重。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要不,我们就会把老本赔光的。所以,下一步纪庆昌等专业干部的主要任务,应该是培训工兵分队及其他有关人员布雷排雷,而不是上第一线进行排雷作业。

  纪庆昌,1960年考上全国闻名的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学习地雷爆破专业,1965年毕业后,分配到沈阳军区工程兵二工区131团,任作训参谋。1969年3月2日,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爆发时,纪庆昌正在四川仪陇县接新兵,当即坚决要求上战场。接兵回到部队驻地牡丹江地区不久,又相继听到了3月15日的珍宝岛大规模战斗的胜利消息,3月20日工区副科长孙征民牺牲的消息。3月23日,纪庆昌接到上珍宝岛地区执行任务的命令,这次是军区工程兵主任夏克亲自点的将,因为全沈阳军区工程兵部队里,没有几个地雷爆破专业毕业的专门人才。

  纪庆昌参谋从3月23日至8月25日,在珍宝岛前线5个月的时间里,主要完成了三项任务。

  敷雷。为了有效阻止苏军对七里泌岛的报复性进攻,上级下达一夜之间布雷2000余枚的艰巨任务。七里泌岛位于乌苏里江珍宝岛下游不远处,地势平坦,易于苏军装甲部队行动。说是一夜时间,实际上夜里12点出发,从指挥部到雷场40多里,还要经过敌人炮火封锁区;敷雷地区又是前沿的前沿,随时都有遭到敌人炮火与冷枪袭击的危险,可利用时间仅有四五个小时。人员方面,不仅纪庆昌本人没上过战场打过仗,没见过真雷,自然毫无经验。而且所带小分队都是步兵,还有一些新兵,连假地雷都没见过。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就是这样,接受任务毫无二话,困难自己想方设法来克服。纪庆昌对战士们进行了简短的战前技术训练。在敷雷时,手把手地教一些掌握不好要领的战士,并在间距几百米的四个雷场间,来回巡看指导作业。按地雷爆破教材上这可是大忌。但为了按时完成任务,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敷雷作业中,敌人的炮弹就在不远处爆炸。纪庆昌带领战士们,你炸你的,我干我的。就这样,纪庆昌与战士们争分夺秒,以大无畏的精神,完成了多次布雷任务。

  修筑绞盘工事。在争夺被炸坏545号坦克的战斗中,20多名战士齐心协力推动绞盘,拖拉水中的坦克。开始时,绞盘目标大,推动绞盘的战士们既集中,又全部暴露作业,敌人的炮火越打越猛,钢丝绳不时被炸断,随时断随时接。绞盘被炸坏,就不是随时能修好的事。绞盘作业的战士们,也在炮火中有伤亡。纪庆昌提出修筑两个绞盘工事,前指首长同意,并要求纪庆昌两天之内完成任务。时间紧,任务重,又时常有敌人炮火袭扰。纪庆昌科学计划时间,白天,带领战士们运送材料到离绞盘200多米的树林里。路太窄汽车不能通过,他与战士们一道,步行到七八里远的地方扛木料运草袋,肩膀压肿了,脚磨破了,全然不顾;晚上天黑,利用夜幕掩护全力抢修工事。敌人的探照灯乱晃,发现有动静就打上几排炮弹。纪庆昌掌握了敌人照灯与打炮的规律,抓紧一切时机抢修,两天两夜没合眼,两天两夜只吃两顿饭,终于提前完成任务,为拖拉坦克创造了有利条件。

  修建预制构件工事。为了有效地抵抗苏军可能发动的更大规模的进犯,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前指决定在珍宝岛构建半永久性预制构件工事。这项任务纪庆昌倒不怵,没干过不要紧,只要图纸能看懂,就能装配上。关键还是敌人白天打炮,只能晚上作业,夜间又无照明,看不清图纸咋办?纪庆昌发扬民主集思广益,把执行任务的三个班战士召集起来开“诸葛亮”会,研究出了“编号工作法”。先给所有构件编号,每名战士记一层构件,复杂层构件两人记。然后按工事层次,由下至上给战士们编号,作业时按照编号依次构筑工事。可是,一个矛盾解决了,又一个矛盾出现了。参加构筑工事的战士头一次上岛,作业时响动稍大些,敌人出动了乌龟壳,又打炮又打枪。在敌人干扰下,时间过去两天,工事只完成一个。纪庆昌带领大家进一步研究夜间作业规律,终于在最后一夜按时完成任务。

  在珍宝岛战斗的五个月中,纪庆昌既带领大家圆满完成各项任务,又避免了无谓的伤亡。战后纪庆昌荣立个人三等功,并参加了“珍宝岛十英雄事迹”报告团,到黑龙江各地巡回报告数月之久。

  苏军入侵我内河江汊的T62型545号坦克,被我反坦克地雷炸坏以后,中国二号人物,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的林彪做出批示:“要不惜任何代价,抢回来研究”。时任国务院总理,中央军委副主席,毛泽东指定的对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有最后决策权的周恩来,亲自给珍宝岛前指打电话,明确指示:“为表示我军的有礼有节,由边防站通知苏军,允许他们把丢弃的尸体和车辆拖回去。但入侵我内河的那辆坦克不在此列,一定要将它留下。”

  工程兵益平副参谋长在前指会议上提出,为了集中力量打赢争夺坦克的战斗,建议成立打捞坦克指挥部。肖全夫副司令员及其他同志都同意这一建议,并决定益平负总责。

  这样,实际上自从3月15日的双方激烈战斗以后,就再没有发生短兵相接的大规模战斗。我军与苏军的兵力与精力,完全集中在争夺545号坦克上。

  苏军采取了“一抢二炸三炮轰四派特务”的伎俩,一心要夺回这辆坦克。因为这辆T62型坦克,是苏军1966年才研制出的具有当时世界先进水平的新式中型坦克,装备有先进的红外夜视仪,火炮双向稳定器,大功率柴油机,即使苏军也只有少量部队装备。苏共中央总书记勃列日涅夫得知有一辆T62型坦克被炸坏,留在乌苏里江中国内河冰面上时,大发雷霆,并且对苏军和克格勃高层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不能让坦克落在中国人手中。”

  苏军为了夺回坦克,也算拼了命了。先是3月17日在猛烈炮火掩护下,多辆坦克与装甲车掩护步兵、工兵、侦察兵向545号坦克冲来。但是在我军集中炮火打击下,苏军几次进攻都被打退,又有2辆坦克被击伤,多人被击毙,硬抢失败。而且从3月17日以后,苏军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登上珍宝岛,苏军的坦克与装甲车也不敢再进入我内河冰面。

  公开的硬抢不能得手,苏军又悄悄暗中下手,多次派出第225独立工程工兵营爆破小组,在侦察兵的掩护下,夜间潜入岛上。3月21日夜间,苏军又派出一名中尉工兵连长带领的6人爆炸小组,每人携带25公斤TNT炸药,另有6人侦察兵工兵混合小组掩护。敌混合小组打昏了因极度疲劳在潜伏中睡着的我军3连火箭筒手郑长发。敌工兵小组趁机爬到坦克底下塞炸药接导线时,我军走在换岗路上的一名战士,脚底绊了一下,上面身子一歪手指一滑,冲锋枪走火,“哒哒哒”,一梭子弹射向天空。突如其来的枪声,把草木皆兵的苏军工兵小组吓丢了魂,以为中了埋伏,丢下炸药与导火线就跑。枪声也惊醒了带领一排守护坦克的副连长庄方云等人,他和战士们立即猛烈开火,敌人逃跑中慌不择路,掩护小组一名士兵又踩中他们前几日埋下的地雷。

  这次小规模遭遇战,苏军一死两伤,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方战士的一次意外走火,既保住了545号坦克,又无意中救了被敌人打昏准备扛回对岸的郑长发一命,因为敌人要扛回他们的伤兵而只好扔下郑长发。

  苏军对夺回坦克已经绝望,就下决心把它炸毁。敌人专门调来重炮,连续炮轰六天,就是无法炸毁这辆坦克。无奈之下,敌人只好每隔几分钟就向我内河江汊与545号坦克开炮一次。苏军的意图很明显,阻止我军接近坦克与拖拉坦克,以免入侵我国的罪证落到我军手里。而且,苏联克格勃派出特务偷越国境,企图炸毁坦克,不料途中即被我群眾及时发现,特务被捕。这是后话。

  3月24日,日理万机的周恩来总理,又亲自打电话给前指总指挥肖全夫,再次强调了T62坦克的重要作用:“一定要把江面上打瘫的那辆坦克拖回来。这不仅有军事价值,而且有政治意义。有这个铁家伙作证,就不怕苏方在全世界面前耍赖。”

  为了粉碎苏军明抢暗炸炮轰T62坦克,企图销毁入侵我内河证据的阴谋,我军针锋相对,严察防范。派侦察兵日夜守侯坦克;工兵布设雷场防止敌坦克装甲车及步兵进犯;炮兵力量压制苏军炮火;抽调坦克修理兵紧急拆卸坦克上的夜瞄与火控等重要部件。

  而整个行动的核心,是拖拉坦克。

  拖拉坦克指挥部现场总指挥由工程兵益平副参谋长担任。他一面要求军区工程兵派出参谋与技术人员等到前线协助工作,一边组织了参战部队有关人员参加的精干力量。迅速召开了省军区,步兵201团,装甲兵、工兵、民兵、掩护分队等参加的动员会。

  益平副参谋长的儿子益延沈给我描述了这一幕。益平副参谋长在动员会上表达了自己的坚定决心与信心。他铿锵有力地说:“前指一号首长告诉我,坦克拉上来,开庆功会;拉不上来,开检讨会;牺牲了,开追悼会。同志们,我们不要追悼会,也不要检讨会,我们只要庆功会。”

  拖拉坦克,我军投入两个连的兵力。由201团的1连与5连,各负责一部绞盘,每部绞盘由28名战士推动,每10分钟换班一次。敌人不断打炮,钢丝绳时断时接。江面即将解冻,冰面酥脆。545号坦克好不容易移动起来,压上一道冰沟,冰层破裂,坦克掉进冰沟,被死死卡住。后又由于敌炮火连日轰击,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坦克,但终于把坦克周围的冰面全部炸裂。破碎的冰层再也无法承受坦克巨大的体重与压力,坦克慢慢沉入江底。

  从水下拖拉坦克更为艰难。第一个上阵的还是工兵,工程兵舟桥某团参谋田洪举,工兵某团参谋丁凤财,3次冒着炮火,连接被炸断的爆破炸药导火线。201团特务连工兵排连续爆破,在江叉冰面上形成了一条宽10米的大冰槽,为拖拉坦克开辟了通道。

  奉调而来支援的海军北海舰队旅顺基地的潜水员们,在冰冷的江水中寻找坦克并往牵引钩上挂钢丝绳的行动,也非常艰苦。白天苏军炮火猛烈,我军无法接近坦克沉没区。夜晚太暗,行动既不方便,也容易被有夜视器材的苏军发现。所以,潜水的最佳时间是傍晚,天色半黑不黑的时间。4月12日晚,曾参加我国第一艘国产万吨远洋货轮“跃进号”沉没事故水下调查的熊建成,第一个下水侦察,潜水服就被尖利的碎冰划破,江水渗进潜水服浸过大腿,整个人几乎冻僵。这天几个潜水员轮流下水多次,都没摸到坦克;第二天傍晚,第一个下水的潜水员李学时,潜水服也被划破进水。第二个下水的熊建成很幸运地摸到了坦克,但因为坦克车体三分之二被江底泥沙淤泥掩埋,找不到坦克尾部的两个牵引钩而结束;第三天傍晚,熊建成在淤泥下一米左右找到坦克右侧的牵引钩,并挂上了两股钢丝绳;第四天傍晚,找到左侧牵引钩并挂上钢丝绳。

  4月中旬,由于乌苏里江上游的冰面全部开化,流冰很快到达珍宝岛附近江面,水下拖拉坦克作业只好暂停。

  4月下旬,中苏双方基本处于停火状态。苏军认为中方多次拖拉坦克失利,可能放弃努力,将炮兵主力撤离。

  而我军这时,正在做着再次拖拉坦克的充分准备。一是请求黑龙江省自来水公司支援,从哈尔滨借来了能直接与水面通话而且潜水衣不易划破的重潜装具,自来水公司还同时派潜水员前来助战;二是从鹤岗借来更大的绞盘,用直升机从大连运来更粗更长的无接头钢丝绳与两套滑轮;三是从抚顺坦克工厂借调来两台准备援外的坦克牵引车;四是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农场工程公司机械二队借来两辆大马力履带式推土机,从驻地附近借来十多台农用拖拉机。推土机拖拉机日夜作业,以掩护我军人工推动绞盘的响声,分散苏军观察哨的注意力。

  在苏军仍然不时打炮打枪的威胁下,我海军潜水员隋传香再次下水,探到由于以前拖拉的力量太大,坦克的炮塔与车体已经分离。

  4月27日晚,我201团1连与7连战士们轮班作业,冒着苏军的炮火,顺利将坦克炮塔拖出水面,又掩藏在水里;28日夜,一鼓作气,将炮塔拉上来,拖入预先构筑好的掩体内。

  4月29日夜与30日夜,我军冒着苏军机枪扫射,胜利将坦克车体及其它残留水下的部件打捞出水,并顺利拖入掩体内。

  5月1日与2日,坦克车体被托运到前指所在地五林洞。

  不是检讨会,更不是追悼会,而是庆功会。

  5月3日,我参战部队在五林洞召开了对苏军罪行的声讨大会,对参战有功人员的庆功表彰大会。荣立集体二等功的201团5连代表,副指导员郑相臣高高地站立在545号坦克车身上,表达了永远誓死捍卫中国领土与民族尊严的坚定决心。

  六、工兵儿女血脉传承

  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中,不仅益平、孙征民、万忠魁、纪庆昌等工兵将士们对祖国一片忠誠,而且工兵儿女们,也传承了父辈们忠于祖国勇于奉献的一腔热血。

  沈阳军区工程兵大院的子女,有一些当时也参加了珍宝岛战斗。时任201团通信连战士的陈立波,曾在反击战中荣立三等功;万忠奎的女儿万真,时任战地医院护士;还有时任野战医院护士的孟静,都在反击战中忠于职守,勤勤恳恳,不畏艰险,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不怕死,为反击战的胜利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工兵英雄孙征民烈士的儿女,饱尝了酸甜苦辣咸等生活的滋味。女儿孙卫东的名字,是孙征民上前线前取的。可是,一家人谁也想不到,当小卫东以响亮的哭声降临人世的时刻,却是他的父亲在地雷爆炸声中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刻。只能从照片中认识一身戎装英姿勃勃的父亲的小卫东,从来没有兴高采烈地过过自己的生日,她甚至不愿想到自己的生日,因为这一天,也同时是父亲的忌日。每当这一天来临时,妈妈金秀芬总会静静地多炒几个菜,并把卧有两个鸡蛋的长寿面给女儿端到面前。每当这时,哥哥大鹏总是及时出现,并且善解人意地把话题引向别处,以慢慢消去妈妈与妹妹眼中的泪花。

  孙益鹏在父亲孙征民牺牲时,还刚刚5岁。懂事的大鹏,从这时起就更加懂事了,他在家中挑起了男子汉的重担,帮助妈妈做家务,带妹妹玩,同时也没有耽误自己的学业。孙益鹏长大后,又接过了父亲孙征民的枪,军营生活丰富而出彩。他穿上绿军装,当步兵是射击能手、学雷锋标兵;后来,他又如愿以偿,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来到了雷锋生前所在部队,当上一名光荣的工程兵;再后来,他又到军区工程兵教导大队学习,毕业后提干,到工程兵某修理所工作,并且从这里考上解放军工程兵学院(徐州),毕业后成为沈阳军区司令部某设计所的地雷爆破专业科研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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