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2日,“世界水日”。
这天,“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杭州西子湖畔,浙江省委省政府正在召开“五水共治”——暨剿灭劣五类水动员部署大会,主持人、时任省长车俊公布了一组数字:“全省目前有10%以上的水体是劣五类水,仅小薇水体初步上报就有1万1千8百多条,最多的一个县级市已经上报了800多条,……今年,省委省政府决心全面剿灭劣五类水。”
时任省委书记夏宝龙在动员讲话中,向全省作出庄严承诺:“决不把污泥浊水带进全面小康时代!”
眾所周知,2001到2020年,我国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那是几代中国人的梦想,当然,那应是一个美丽的小康,整洁的小康,一个自然美与人文美相得益彰的和谐的小康。
一句话,浙江(中国)的小康决容不得污泥浊水!
浙江人的眼里容不得劣五类水!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之所以用“剿灭”一词,就要像《湘西剿匪记》中剿匪一样,一个都不能留!
他们治理劣五类水,就像举世闻名的钱塘江的潮头一样,奋力赶在中国治水的前头。
当天,新华社播发了一条消息——《浙江:2017年底全面消灭劣五类水》(记者马剑、商意盈),大概考虑到我们国人的阅读习惯,文章将罗马字母的“V”,改成了汉字的“五”;将“剿灭”改成了“消灭”。
所谓劣V类水,是我国水质分类中最差的,其污染程度已超过V类水,人们平常说的脏水,没有任何用途的邋遢水,日常看到的黑河、脏河、垃圾河,大都属于此类水。
我国依据地表水水域环境功能和保护目标,出台《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规定中国的地表水按功能高低分为五类,用罗马字母表示:I、II、III、IV、V。类别越高,水质越差。Ⅰ类主要适用于源头水、国家自然保护区;Ⅱ类主要适用于集中式生活饮用水地表水源地一级保护区、珍稀水生生物栖息地、鱼虾类产场、仔稚幼鱼的索饵场等;Ⅲ类主要适用于集中式生活饮用水地表水源地二级保护区、鱼虾类越冬场、洄游通到、水产养殖区等渔业水域及游泳区;Ⅳ类主要适用于一般工业用水区及人体非直接接触的娱乐用水区;V类主要适用于农业用水区及一般景观要求水域。
看一看2016年7月17日,国家环保部向媒体发布的当年上半年全国地表水环境质量状况:全国地表水环境质量监测网1940个断面中,除33个断面因断流未进行监测外,其余断面均开展监测外,其中,I类水质断面54个,占2.8%;II类679个,占35.6%;III类579个,占30.4%;IV类296个,占15.5%;V类98个,占5.1%;劣V类201个,占10.5%。与2015年全年水质相比,水质优良(I-III类)断面比例为68.8%,上升2.8个百分点;劣V类断面比例上升0.8个百分点。1940个断面中,包括长江、黄河、淮河、钱塘江等河流,这些数据其实还是有所保守的,它们是由各地环保部门自己采样上报的,不排除地方保护主义利益所含有的水分。
省里还特别强调:应当以河长制的落实,推动剿劣工作的开展,确保治水剿劣建立长效机制。
新华社记者没有写到这次剿劣视频会议的规模,从省里的四套班子,到各市、县(市)、乡(镇)直至村(社区)两委,五级视频会议,据统计开会人数达到二十多万人,规模、层级都创历史之最,可谓横向到边,纵向到底。20多万人中,就有相当一部分是各级的河长,通过他们带动起6千万浙江民众,打赢一场剿劣的特殊的人民战争!
这其中,村级小微水体的河长、塘长、渠长,是刚刚走马上任的。两个多月前的元旦,国家主席习近平在新年贺词中说到:“每条河流都要有‘河长了”。以这样的一句话,表达了对河流治理的新展望,“河长制”首次被国家领导人带入公众视野,这是历年来从未有过的。
3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如是指出:“全面推行河长制,健全生态保护补偿机制。”
6月27日,第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八次会议通过了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污染防治法》的56处修改,在当天闭幕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法制工作委员会国家法室副主任童卫东说:“此次修改主要问题有三个:一是关于河长制;二是关于农业农村水污染防治;三是关于饮用水保护。”河长制作为与水污染立法修改的首要问题,以法律条文固定下来。
“河长制”,从国家主席新年贺词中的“要有”,到总理政府工作报告中“全面推广”,再到全国人大形成法律条文,运行的过程不足半年,对河长制的重视程度,却是前所未有的。
中国治水,古已有之,流传最广的莫过于“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了,相传他前后经过13年的奋战,治好了水患,大禹相当于水利部长的角色吧。不过,古代的水患主要指水涝等自然灾害,那时,地球上满目的青山绿水,水质是纯天然的。近代,工业革命以来,煤炭、石油等资源的开发使用,钢铁、化工、酸洗等行业的兴起,水体受到了严重污染,政府机构里不得不增加了一个环境保护部门,专司其职。
中国政府治水(河),主要有两个部门,水利和环保,前者偏重水利工程,后者侧重水污染防治。既然有了这两个部门,怎么会冒出一个“河长(制)”呢?
“河长(制)”,对许多人来说,是个颇有些陌生的新名词。早在2007年,它在太湖流域治理大面积爆发的“蓝藻事件”中就产生了。当时,成片的蓝藻在无锡水域泛滥开来,使得以秀美著称的太湖令人触目惊心!环太湖流域分布在江苏、浙江、上海等省市,治理太湖水域污染,各省、市、县、乡(街道)不可能在湖面上筑起一堵墙,来个划线而治;从治理的部门来说,仅各地环保部门出手,已经力不从心,亟需由各地党政主要(分管)领导出面协调,多部门联手,跨区域合作,共同治理。在协调工作中,由这些行政区域负责人担任相应水域的河长,共同以这样一个角色出面,最为合适不过了。因此,河长制便应运而生了。
这个新名词的诞生,说明中国治理河流等水体污染,仅靠上述两个部门,已经远远不够,即使是古代的大禹再世,恐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矣,需要引进新的机制。
显而易见,河长制的好处,能够在较短的时间里有效调动行政资源;反之,又可以实行责任追查制度,这是一把双刃剑。
它在东部一些省份,已经探索试行十来个年头了。真可谓十年磨一剑。
中国目前治理河流污染,到了非由河长出面不可的地步,恰恰是被目前严峻的污染形势逼出来的;也是相当一段时期,地方政府片面注重GDP,结出的苦果、恶果。
2017年,浙江人剿灭劣V类水究竟做的怎么样?真的能一条不剩的全部剿灭吗?
作者选取了该省领导提到的初次上報劣五类小微水体最多的县级市——临海市,作为代表,该市地处东海之滨,人口超过一百多万(120万),全市水网密布,沟渠纵横,拥有浙江省第三大河灵江,共有水体6374条,其中劣五类小微水体1056条(后经确认),是全省第一次上报最多的市(县、区)。在社会经济发展、历史文化等方面具有广泛的代表性,民营经济比较发达,综合经济实力连续多年位列中国百强县,是1994年首批公布的中国100个历史文化名城之一。
更具独特自然、人文优势的,二○○一年一月一日六时四十二分五十四秒,考量海拔高程因素,温岭的石塘与临海市括苍山的顶峰米筛浪(海拔1382米),同时迎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缕曙光,她是新千年中国第一缕曙光的首照地之一。2017年,恰逢农历丁酉年,十二属相中的鸡年,俗话说“金鸡啼鸣,抬头见日”,寓含着中华民族的发声之年,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之意。中国在《世界地图》上形似一只昂首独立的雄鸡,这只独立于米筛浪主峰上的大雄鸡,在治水方面,会发出代表中国智慧和方案的啼声吗?
纪事之一
灵江河长的对联与东大河上
的“六小行业”整治
且说省里动员大会之后,临海市就紧锣密鼓展开了剿灭劣V类水的工作。市治水办和环保等部门的人员一起,分组下到各镇、街道,进一步核实劣五类水体的数量,经逐一实地踏勘,仅劣V类小微水体统计就达到了1056条,比原来增加了200多条,这个数字约占了台州9个县市区6388条劣V类小微水体的六分之一,位居省、市的前列。
3月31日,市里召开了剿灭劣五类水誓师动员大会,在省里下派的督导员们的见证下,市委书记、市长与各镇、街道的党政一把手签订了剿劣责任状,“责任状就是军令状,年底哪一家没能完成的,就打谁的板子!”市委书记兼灵江总河长蔡永波一脸严肃,要求各责任单位严格按照时间节点推进。
4月9日,大清早,灵江总河长蔡永波带着沿江各街道、镇和治水办、环保、水利等部门负责人,督查灵江治水剿劣的进度。
他们先乘车往上游段实地踏勘。灵江,全长44.7公里,永安溪和始丰溪汇合后称灵江,途经永丰镇、古城、大洋、涌泉等8个镇(街道),75个村,其中永安溪的柏枝岙、始丰溪的沙段为国控断面,这两个点采集的水样数据,是国家环保部定点监控的地表水质。
“这儿的水真清爽啊。”在两条溪合流的三江村河段,蔡永波掬起一捧水,尝了一口。
“这两条溪的断面水质前天检测的都是Ⅱ类,符合国控要求。”治水办常务副主任罗文说。
“问水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灵江上游的两条溪,都出自于名山大川。永安溪,源于仙居县与缙云交界的天堂尖,相传为仙人居住;始丰溪从“盖山岳之神秀”的天台山奔腾而出,她是李白梦游向往的仙府名山。两条溪回合后流入灵江,逶迤浩荡,直达东海,下游出海口段形状似椒,称椒江,因此,她集山川的灵秀与大海的磅礴于一身,天生丽质,神韵灵动。
一行人在此乘船,顺灵江的水路察看,“哗—哗—”,江浪一波一波打着船舷。灵江是条感潮河,河水受潮流主控,台州湾的潮波自东海传入,下游汇集的层层海水,逆江而上,与西北面上游沿江而下的溪水,上下交汇,激起了层层波浪。
海水给清澈的灵江捎带来丰富的滩涂泥,水质开始有些发浑,河长蔡永波问道:“水质比上游差了些,看样子这段江是三类、四类水,据我前几次巡河了解,八十年代时沿江居民还可以直接从江里挑水饮用,九十年代后,水质每况愈下,‘五水共治以来境况逐渐好转,但水质仍然上不来,这都有哪些原因?”
“有的工业企业污水乱排放,前三年抓了不少,目前灵江水质主要超标项目是总磷,污染原因有航运、工业、农业面源等综合污染。”罗文结合最近督查的情况说。
“沿岸居民生活污水、城镇‘六小行业的直排不容忽视。”环保局长补充了一句。
灵江河长看到两岸不断有施工作业的机械和工人忙碌,“永丰镇沿江两岸截污纳管工程动起来了,污水处理厂的进度怎么样?”
“年底可建成,但投入运行有难度。”永丰段河长(镇党委书记)面露难色。
“污水集中的去向就是处理厂,处理厂运行不了,即使截流了还是照样会排放到河里,污水处理厂的躯壳建成了,尚需要三个月的种菌培养期,既要督促施工方加快节奏,又要遵循科学规律。”灵江河长的表情有些凝重。
不知不觉,船进入了古城街道段,巍峨古朴的大固山长城映入眼帘,这是当年守将戚继光为抗击倭寇创造性督造的带有敌台的砖砌城墙,此后,北京八达岭等明长城都是按照临海版修建的,约三公里长的江滨东岸,数座瓮城突兀而出,这一带现列为国家4A级景区(正在申报5A级和世界文化遗产);还分布着国家级文化历史名街——紫阳街,临海古城区的地标——巾子山双塔等,“大家看看,这段江边的风景,江水与古城相映相连,人文景观如此丰富厚重,我看在中国的中小城市中也屈指可数,如果我们能够让灵江水返清,那将会出现‘一江清水绕古城,人文美景两相宜的风景线。”这两句是蔡永波前几次巡河后,从心里吟出的对联。
这时,江边的泥涂上,弹涂鱼们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欢快地蹦上蹦下,仿佛欢迎他们到来,“这些小精灵,我这个新临海人听老市民说,它和鲚鱼并称为灵江的两大江鲜,现在恰逢清明后,本应是鲚鱼满江游,弹涂鱼沿滩跳的时节,八十年代可以用网捕,可惜现在捞捞(寥寥)无几。”蔡河长指指摊开的剿劣作战图说,“我们要乘着治水消劣的东风,提升灵江的水质,早日把鲚鱼迎回来。”
鲚鱼,临海人方言称鲚苗鱼,又称刀鲚、刀鱼,形似刀,是一种洄游鱼类,与长江刀鱼属同一个种类;弹涂鱼,又叫跳跳鱼,则是产妇们坐月子的美味滋补品。
不一会,船便驶入了大洋街道段,一股有些浑黑的河水从东大河的出口流入灵江。
“这是劣五类了吧?你们的东大河正往我的江里泼着污水呢。”蔡永波指指陈福清副市长和大洋街道的党工委书记说,“出口可是在你大洋街道。”
“这倒是冤枉我们大洋了,这股污水是从中游大田街道段流下来的。”
“我们大田也冤枉了,污水是从上游古城街道流下来的,我的中游段深受其害。”
“污染源在国际家园区块的箱涵段,可把我们古城街道坑苦了,我们街道没有执法权,单凭我们和执法部门整治,治来治去,治不断根。”三个街道党工委的负责人,分别又是东大河的三个(段)分河长们显得有些无奈。
俗话说,斧头打凿,凿打树,各级河长治水的担子,就这样一级一级往下传递、压实。
一行人从涌泉镇河段弃船上车,乘车径直来到东大河源头晒网山,从水磨坑徒步向下走,步行到远洲路国际家园区块箱涵西端入口,这一段流淌的依然是清澈的山溪水。再往下走到箱涵东端的出口,流出来一股股浑黑的河水,看不到鱼虾和螺蛳的影子。
东大河的污水源,无疑就在这一段。
东大河是一条人工河,70多年(解放)前,勤劳的临海人从城东到大田平原广袤的田野阡陌间,开挖了一条长约10公里,宽约25~50米的人工河,可通航、可灌溉、可排涝,曾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伴随着几代人成长的“伙伴河”。“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向阳开……”许多年前,人们一边划着桨,一边哼着歌,倘佯在一幅恬静的水乡田园诗画里。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工业企业快速发展,河道垃圾成堆,水体严重污染,“伙伴河”逐渐成为了一条黑河、脏河、垃圾河。2013年底省里“五水共治”开始,出于市民对美好记忆的情感,临海市政府将东大河河道综合整治列为第一号工程,先后共投资1000万元,淤泥清理,截污纳管,河道驳岸,桥梁改造,两岸绿化,脏乎乎的东大河,两岸变绿了,样子扮靓了。不过,仍有一段卡脖子河段——箱涵。
此事要从九十年代末说起,某开发商承包了远州路的国际家园房地产开发,东大河约600米长的一段河道,被他纳入开发地盘,随着一根根水泥桩楔入东大河两侧,一片住宅楼拔地而起,河道上方居然成了钢筋水泥铺就的一段远州路,昔日这段波光粼粼清澈美丽的小河,从此变成了一段箱体式涵洞,终日不见天日。
这段箱涵所潜存的一系列后续问题,却给业主与市政部门留下了一堆擦屁股的事,相当于给东大河埋下了一颗生态定时炸弹。
譬如,一层是商铺房,当时交付时排污设施就不完善,业主们可能将排放的污水直排楼下的东大河;箱涵及其上方的高楼大厦的巨大质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带来路面沉降,导致埋设的各种管道破裂……
事实果不其然,一楼的商铺开发后,本应当将排污管主动接入市政管网,但是由于下面是河道,必须乘船进去施工作业,作业难度大,有一定的危险性,有的业主干脆在箱涵上方钻个洞,开个小口,将污水偷偷直排东大河。有时原先安装的排污管道破损,需要撑船进去施工修缮,极为不便。
2013年底,市政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箱涵底部焊接悬架了一条铸铁的专用管道。
因为洞内高湿高咸,维护困难等因素,管道不久就坏了。
东大河的污水源是找到了,瓶颈问题就在箱涵部分。“各位看了东大河的水体有什么感想?至少那副对联应改成‘一河浑水穿古城,人文美景怎相宜?其实,市民心中早有一本账,我作为现任市委主要领导,内心十分沉重,我们只有早日剿灭东大河的劣五类水体,才能偿还欠市民、欠东大河的感情债生态债。”蔡河长颇有感触地说。上午的巡河督查到此告一段落。下午,东大河的市级河长和各段分河长及相关部门坐下来商定整治消劣方案。
4月12日,市里成立了东大河国际家园区块排污整治领导小组,由综合行政执法局牵头组织实施,市场监督、环保、供电等部门和古城街道办事处派人参与,重点整治“六小行业”的排污。这一区块没有工业企业,污水主要来自小旅馆、小餐饮、洗车店、美容美发店等“六小行业”。
整治小组展开了地毯式排查,该区块的“六小行业”:共有小餐饮19家,小旅馆6家,美容美发店5家,沐浴(洗浴、足浴)5家,洗车店4家,洗涤业3家。摸清了底数,他们把环保部和省里有关法条打印到告知书上,以温馨提示的方式,发放给每一个业主,请他们进行自查自纠。
第五个工作日,整治小組的执法局干部朱国标带人乘小船进到箱涵深处踏勘,看到箱涵上部被捅开了几十个小洞,估计它们是业主私自钻凿的,通过在路面上另一拔同事的导引,将小洞口与经营户主一一对号标注,拍照留存。他们还发现:四年前架设在箱涵内一根专用的排污铁管,因洞内高湿高咸的环境,及业主乱钻乱凿等因素,已经废弃,箱涵内已不适宜二次架设管道。
执法人员拿着照片,对这些业主一一进行了批评教育,下发限期整改通知书,私开的小洞,一律封堵!并进一步提出要求:各家的污水管应当与市政排污总管连接,但必须经隔油池先行处理。
因市政排污总管埋在路面下方,又得破路施工,这就大大增加了工程的工作量和造价。
4月底,排污管网改造基本完成。
朱国标他们抽取东大河的水样检测,水质提升不明显。
问题出在哪儿呢?
朱国标带着执法人员再次深入箱涵,发现箱涵顶部开凿了新的“天眼”,执法人员从河道里采集到的样本有龙虾壳、猪骨头、鱼刺等,前阵子,河道进行了一次大清淤,他们分析“作案”对象留下的种种物证,嫌犯十有八九是餐饮类的,这些业主嫌隔油池处理垃圾麻烦,习惯将污水、餐饮垃圾顺着小洞直排东大河,老毛病难改。
餐饮行业产生的油脂类生活污水,如何处理排放?我国法条有明确规定。2006年10月13日,国家环保部才在有关的函件(《环函【2006】395号》)中指出:“餐饮行业产生的餐厨垃圾,包括废弃食用油酯,属于生活垃圾范畴。国家和地方的卫生检疫相关规定,厨房含有油脂的污水,必须经油水分离装置处理后排放。”从时间上说,才十年左右,稍稍有些晚。
餐饮业的业主,相当一部分对此不以为然。
以远州路的“兵兵小炒”为例,这家店能烧出地道的临海口味家常菜,在食客中颇有名气,荤的如烩猪尾巴、炖老鸭汤、家烧溪鱼等,素的如炒豆面、炒边笋等,至少有三道工序产生垃圾(油污)。第一道工序择洗:食材从外面采购回来,需要清洗,会产生菜根、泥沙、鸭(禽)毛、鱼鳞和少量的油脂;第二道工序烹饪:荤的,经过大锅炖煮后,会产生一层油腥(沫)子,蔬菜炒制后,锅面会附一层油脂;第三道工序:洗涤,锅碗瓢盆餐具的清洁,地面的清洗保洁。当然,也不排除业主将餐桌的垃圾排入河道。
三道工序下来,厨房产生的垃圾,顺着水槽流入排水管道,随着水温的降低,其中的油脂颗粒便开始凝固,并附着在管壁上,日积月累,管道截面逐渐缩小,最后完全堵塞管道。如果厨房不定期清理油脂,油脂堵塞主管后,污水就会从卫生器具处外溢,迫使人们不得不疏通或拆换管道。
怪不得业主们图省事,想方设法在东大河箱涵顶部凿洞钻眼,让污水、垃圾物直排河道了事。朱国标他们就在发放温馨提示时,听到不少的闲言碎语,有的还碰了一鼻子灰,一位老板娘一边气呼呼地说:“我得过乳腺癌,做了乳房切割大手术,哪有钱改造排污设施?”一边居然撩起衣襟给他们看,令人尴尬不已。
餐饮业业主偷偷直排污水的行为,不处罚不行!要处罚,就得现场提取证据。
可这谈何容易?
600米的长的箱涵,即使阳光明媚的大中午,内部却是黑乎乎的一片,朱国标等执法人员要深入进去,先得雇用小船,请内行的人撑进去,他们自己打着手电筒,配上户外头顶灯,手里拿着矿泉水瓶,在预先标记业主号牌的排水洞下方提取污水样本,并当场拍照或摄像。小船要用汽车运到箱涵东侧的入口,这个动静很大,旁边的餐饮店业主马上就会发现了,或敲盆,或吹口哨,一家接一家传递信号,执法人员还没进去,行动企图已经暴露了。如果遇上雨天河道涨水,出于安全考虑,小船根本就不能进去。这都缘于箱涵的特殊结构,致使蹲守难,进点难,取证难。
三次联合执法下来,直接的证据不仅没有取到,执法人员倒被业主们折腾地疲惫不堪,心里感到憋气、窝火!
他们为之摇头叹息:远州路箱涵内执法取证之难,世间罕见!
鉴于东大河箱涵区块的特殊性,执法人员对其(河道)上面的餐饮业进行涉污风险评估,认为即使安装了排污管道,因店主易手、新店开张等,仍有私自凿洞的可能性,以后污水直排东大河的风险依然较大,市、街道、社区三级河长出面,与房主、经营户多次通气、协商,讲清此段治污剿劣的重要性、艰巨性,通过耐心细致的说服工作,赢得了他们的理解和支持,业主们作了让步,除了保留“兵兵小炒”等三家守法规重信誉的外,有的提前终止租赁合同,有的转行,为东大河(箱涵)水体的剿劣解决了一个老大难。
纪事之二
杜下浦河长的污水纳管论与零
直排工业园区的创建
“最近,临海市杜桥镇的居民有点烦,贯穿镇区的杜下浦河,水体富营养化,水质发黑发臭,影响了居民生活,……”5月2日,晚上6点左右,浙江卫视“今日聚焦”栏目播报了这条新闻,片长用时5分钟,片中还亮出一组水质检测数据:个别断面超出劣五类指标5倍。
临海市委副书记陈刚敏看完坐不住了,他是事先从有关渠道得知此消息的,作为杜下浦河的县级河长,虽然,省里规定县级河长巡河每半月不少于1次,乡级河长每旬不少于1次,村(社区)级河长每周不少于1次,况且这条河远离市区四、五十公里,但是,他觉得自己有责无旁贷的责任,立即打电话给罗文,通知环保、水利、建设、杜桥镇等有关单位的负责人到市办公楼开会,同时报告市委书记、市长。
当晚,他们在会议室集中收看了《今日聚焦》的播报实况,第一时间掌握情况,研究分析问题,准备整改的预案。
从面子上说,一条河流被省级新闻媒体曝光,比在全省治水系统内通报批评更难堪,不仅一下子全省“出名”,接下来电视台还要跟踪报道河道的治污整改情况。
第2天上午,陈刚敏带领一行人直奔杜下浦河,进行现场督导。一行人与先前到达的杜桥镇、解放社区的两级河长在解放社区的桥头会合。
桥下,河面上漂浮着少量的绿藻,水体浑浊泛黑,透明度不过两个拳头,一团一团的红线虫簇拥在一起,袅袅婷婷地抖动着身躯,似乎在炫耀劣质水体给它们带来良好的生活环境,周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类似这样的水体,透明度少于25厘米的,根據剿劣手册规定,可以判断为劣五类水体了。
“我们边走边看情况。”陈刚敏蹙着眉头,领着大家往前察看,走了一段路,看到两侧地面不断被开膛破肚的痕迹,他便吩咐治水办人员:从解放桥开始,认真清点沿河两岸排水(污)口的数量。
杜下浦河呈南北走向,穿过镇区约3.3公里,当地老百姓以河上一座座造型别致的石板桥引以为豪,早年就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上海要到城隍庙,宁波要到老江桥,路桥要到卖芝桥,北岸要到塗下桥。”
杜桥,旧名杜渎,又名塗下桥,是浙东著名的“三桥”之一,北岸指的是台州湾的北岸,它是临海东部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总面积186平方公里。北部为山地,南部为山溪夹带泥沙和海涂淤涨而成的冲积平原,其间分布着众多低矮山丘,地势北高南低。自唐宋以来,杜桥人通过筑堤造闸、开河浚浦、御咸养淡,把沟浍纵横的海涂改造成万亩良田。农业与渔业、盐业成为杜桥的三大传统产业。新中国成立后,当地人或许认为“塗”字比较土气,1956年4月,更名为杜桥。
上世纪80年代前,四邻八乡的人摇着浆,划着小船,纷纷来赶集市,河两岸做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现在河道两侧都用花岗石驳岸铺砌,种上了杨柳树,垂柳轻拂,和风吹送,无疑是一道乘凉休闲的好风景,可惜,因为水体差,没看到什么休闲的人。
走到下二桥,陈刚敏听到了流水声,他们停住了脚步,桥下一个排水口的出水量不小,水体呈黑色,“昨晚,技术人员对这儿的水质连夜进行取样检测,结果略高于劣五类。”环保局长将结果递了过来。
这个排水口,本是用来排雨水的,现在夹带着污水,成了排雨和排污合流的出水口。
“这一带的出水口都是雨污合排吗?”
社区的河长介绍说:“柴爿巷附近,这片老城区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就有农民自建房和商品房,那时城镇规划起步晚,不完善,业主们就埋一个管道,雨水和污水合着用。”
“60年代淘米洗菜,70年代洗衣灌溉,80年代水质变换,90年代鱼虾绝代。”
“杜下浦河的水,什么时候才能变清啊?”
这时,周围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三三两两围过来看个究竟,瞧一瞧热闹的。5月3日,本是规定放公休假的日子,准是他们认出镇里、社区的一些干部,昨晚大概又看到了省台电视新闻,认为政府人员来整治河道水质来了。
听着居民们的议论,陈刚敏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啊,水体泛黑,不见鱼虾,河岸居民虽然住的是小洋楼般的房屋,可心里哪里会舒畅呢?这次被省电视台曝光,其实就是居民主动举报的,说明他们对改善身边的环境有着强烈的渴盼,一枝一叶总关情,政府的工作已经迟了一大步。
他来临海任职前,曾经在台州市治水办工作两年,积累了一定的治水经验,杜桥区块河网密,企业多,任务重,市里让他分管这一片区。此时,他感到肩头的责任沉甸甸的,不如主动亮明身份,取得群众的谅解,赢得信任和支持,他指着附近一块河长牌说:“各位乡亲,我是杜下浦河的市级河长,河道水体变差,生态失衡,直接影响了大家的生活质量,我有责任,对不起各位,今年市里把剿劣作为硬任务完成,请大家一起来当监督员,监督我们的工作,让河水早日复清。”
一位头发花白的耄耋老人,拉了拉身边一位老汉的衣袖,接过话头:“不瞒你说,我们老哥俩都80多岁了,从小喝杜下浦河的水长大的,旧社会十几岁就挑担当盐工,‘一根扁担两头弯,两只脚底磨沙滩。起早摸黑挑盐担,十里沙滩来回返。苦海苦水苦海涂,苦屋苦路苦扁担。那时的民谣感叹穷人生活苦,说句良心话,河水倒是清爽的;到了七、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我们心里有了盼头,早年的顺口溜改成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三机一转,有鱼有肉。现在吃的、住的、行的,比我们当时要求的还要好些,许多家庭有了小汽车,生活条件好得猛,可是,周围河水黑了,空气变臭,这日子如同嘴巴咬生柿——带涩。”
另一个老汉说:“政府下决心、有行动,我们肯定会积极配合,河水复清的日子相信不会让我们等得太久。”
“请大家都加入到我们治水剿劣的队伍中来吧。”河长陈刚敏和居民们聊了一阵,继续往前踏勘,雨、污合排的河段,还有多长呢?
杜下浦河与山顶横河的交汇处。
山顶横河属于东西走向,与杜下浦河形成纵横交汇,水质断面的检测结果比前面的数据要高出几倍,它的上游就有大汾工业园区,其中涉及27家污水排放的企业,16家眼镜厂,因为规模不大,它们没有专用的污水处理厂,需要将排出的污水抽灌装运,通过挂靠的方式,运送到有处理污水能力的企业,付给对方一笔处理费。这中间的环节,无法保证不出纰漏。
他停下了脚步对市政的人员说:“这一路下来究竟有多少个混用的排污口呢?”
“两侧的排水(污)口加在一起,总共84个。”
“数量不少。”陈刚敏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眼镜行业,一度是杜桥民营企业崛起的一个象征。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头脑活络的杜桥人,不愿死守着农业、捕鱼、盐业的旧摊子,大伙扎堆挤在一起,毕竟资源有限,有人开始办起了眼镜厂,而且获利颇丰。亲带亲,邻带邻,不少青年人背着鼓鼓囊囊的大挎包,包里装满了眼镜,从天涯海角的海南岛,到青藏高原的拉萨城,都有他们走街串巷的身影。有了积蓄,他们不再当流动摊贩,像模像样开起了眼镜店,昔日赤脚板种田垟的农民兄弟,当起了企业主或小老板,甚至在越南等东南亚国家都有他们的分店。杜桥人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勤劳肯干赚来了第一桶金。眼镜行业利润可观,但酸洗的过程,却没少污染环境。清澈美丽的家乡河,开始慢慢变浑变黑,逐渐失去了自洁功能。
根据上午现场实地察看,市、镇、社区三级治水的,一起分析情况,陈刚敏简要听取了汇报,他这个老治水的作了归纳:通过一个上午的望闻切诊,杜下浦河污染的病因找到了,一个是生活污水直排,一个是工业企业污水的漏排偷排,我开了四帖药方,或者说四条整改意见,第一条严格排查排污(水)口,彻底弄清楚污水源,除暂时保留6个排水口,封堵不合规定的78个;第二条实施雨污分流改造工程,雨水归雨水,污水归污水的管道;第三条实施严格的清淤工程,并对污水管道進行清洗;第四条暂时关停工业园区16家涉污的眼镜企业。同时,明确由罗文带领2名同志,组成工作组进行蹲点指导,重点是做好企业的关停整顿,主要考虑到镇级河长刚刚到任,企业在镇里落点发展不容易,由市里出面协调,尽力减轻镇一级的压力。
雨污分流工程,经过一个半月紧张有序地进行,完成了施工。
至于16家涉及排污水企业,在关停期间,对两条河流的交汇处进行不定时采样,水质有明显好转,说明存在漏排偷排的可能性。
企业是否存在偷排,必须当场抓到证据,环保部门不可能24小时两眼盯住不放。前几年,台州就曾发生过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污水偷排事件:某企业偷排的污水,混入生活污水处理厂,导致污水厂的酶菌中毒死亡,污水厂不得不关闭,直至重新培养新的种菌。
6月中旬,陈刚敏从《新华每日电讯》、《参考消息》上看到来自临海的一条消息:《锌超标废水直排河道 浙江临海一企业3人被刑拘》(2017年6月10日新华网)。
新华社杭州6月10日电(记者王君禄)记者从浙江临海市相关部门获悉,当地在环保巡查中发现一起污水直排河道案件,废水中锌超标180倍。涉事企业3名责任人因涉嫌污染环境罪,被临海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近日,临海市“五水共治”办在桃渚镇天德闸巡查时发现,台州市启运机械制造有限公司存在废水直排河道问题。环保部门执法人员立即赶到现场调查并取样。据调查,这家企业主要从事汽车修理工具制造,企业法人为项某某,其父亲负责生产管理,技术管理为马某某。该企业相关项目未经环保审批,产生含重金属废水的工序为抛光和表面处理。
执法人员在现场未发现废水处理设施,产生的废水未经收集、四处横流,最终流入50米外的天德闸河道。经检测,该企业排放的废水中锌超标180倍,铜、镍也都有超标现象。临海市环保部门认为,项某某等3人在明知相关工序会对环境产生污染情况下,仍私自生产,且产生的混合废水未经处理直接排向外环境。
6月7日,3名当事人因涉嫌污染环境罪被警方刑事拘留。
陈刚敏心里清楚,这个偷排企业,远在市区一个小时车程的桃渚镇,能被“五水共治”办巡查时抓个正着,实际是治水办根据群众举报,事先掌握了线索,不动声色,派人蹲守才有了这样出色的战果。
16家污水打包外运的企业,存在很大的不确定因素,对于治水剿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是一般性的整改,还是进行彻底的改造?
这30多年来,杜桥镇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某种程度就是得益于工业化革命。工业发展方式(革命),最大的弊端,对环境带来破坏,先污染后治理,西方200多年传统的发展模式,已经给世人敲响了警钟。剿劣伊始,陈刚敏就建议市里邀请河海大学的著名学者、治水专家崔广柏教授给全市机关、乡镇干部上一堂大课。那天上课结束时,他当场抽查了环保、水利、建设等相关单位人员到课率,查看笔记,提问答疑。
生活污水已经截污纳管,工业园区的污水毫不例外,也要纳入管道,进入污水处理厂净化。这才是真正的长效机制。
“只有管道正常工作,城镇(市)才有可能获得发展。在一定的人口规模内,人类可以聚居在一起,饮用天然泉水,挖洞填埋污物。但是,如果一个规模比这大得多的都市想要生存并发展的话,人们就必须学会如何利用管道引入清水,排走污水。城市历史学家将之称为‘从坑洞到管道的飞跃。这看起来不过是挖挖掘掘的简单工作,但是没有它人类现在的发展方式就不可能实现。”这段话出自于《水文明的崩溃》,作者是英国BBC、《观察家报》和《先驱报》的记者,知名学者亚历山大·贝尔。
工业革命,通常,人们会说是蒸汽机带来的动力革命。不过,从建筑史上,可以定义为“管道对坑洞的革命”,它在中国可以找到准确的诠释。古代中国达到了世界农耕文明的鼎盛时代,900年前的北宋,人们用条石、青砖和三合土构筑了江西赣州市的福壽沟地下排水系统,迄今仍在发挥良好的排涝功能。
与现代的水泥(钢铁)涵管不同,这条长约11.6公里的主沟,“广二、三尺,深五、六尺,”呈拱形结构,历经千年冲刷,墙体早已出现破损,崩裂,但只要及时修补、更换,疏通一下就可以继续使用。当然,这种坑洞无论多么耐用,都连接不到高楼大厦,它主要用来排雨(污)水的。
工业革命以后,铸铁管、水泥管道、抽水马桶的出现,使得人们既能够把清洁的饮用水输送到高楼大厦,又能够把高楼上人们排出的粪便,通过水泥(铸铁)管等管道顺利输送到地下的排污管网,这是福寿沟等古代一般坑洞所无法承载的功能。
管道的正常工作,现代城市(镇)才有可能获得持续的良性发展。
这个管道当然包括排污管道,只有把镇区生活的、工业的污水全部纳入排污管网,即全污纳管,输送到相应的污水处理厂处理,除此之外,别的都只能算投机取巧的办法,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陈刚敏脑海里冒出来:创建污水零直排工业园区!
工业园区成立之初,并没有完整配套的截污系统,当前治污剿劣形势逼人!要对园区的排污管网动大手术,改造升级。
初步论证,总造价需约500万元,这笔经费数字不少,值不值得花?常委会上,陈刚敏担心有争议,通不过,出乎意料,大家的意见高度一致:以前,片面注重工业园区的经济效益;现在,该是工业园区反哺生态文明建设,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500万能够换来整个园区的污水零直排,这是多少真金白银也换不来的!
从7月份到12月中旬,历时半年时间,临海第一个工业园区污水零直排完成创建。
至此,它为镇区的杜下浦河段消灭劣五类水质,清除了一大后顾之忧。
纪事之三
新潘村河长一河一策剿灭垃圾
塘、黑臭塘
“大家伙撸起袖子加油干,我们与三台机械人机合力,争取做一天义务工,把中心塘的建筑垃圾全部清除。”
3月24日上午,浙江省动员会召开的第二天,杜桥镇新潘村的中心塘,一口堆满建筑垃圾的河塘边,“噗噗噗!——”,响起了挖掘机、拖拉机的马达声,它与村民们一起干活的杂声交织一起,组成了一支欢快的劳动交响曲,这是多年未见的热火场面了。
指挥这支劳动交响的,是村里的河长、党支部书记方垦舜。
昨天上午,剿劣电视会议上,当他听到剿灭劣五类水体包括村塘、沟渠等小微水体时,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脱口说了句:“终于等到整治这一天了,家门口的烂水塘该变个样子了。”
开会回来,吃过中饭,他便顺着村道沿田间小路把五口河塘巡查了一遍。第一口塘,村委会前面的前门塘,原是全村的饮水塘,自2004年村里用上自来水以后便废弃了,因为水质好,却依然得到了村民们特殊的眷顾、尊重,平时倒没人乱排污水乱扔垃圾的,河边爬满了土生土长的水草,鱼游虾跳,常有村民去钓鱼钩虾;第二口中心塘,水体面积最大,以前是大人小孩夏天游泳、扎猛子的,那是几代人难忘的伙伴塘,近几年村民们建新房搞装修,把建筑垃圾就近往中心塘里乱堆放,成了建筑垃圾的消纳场——垃圾塘,这口塘清理的工作量肯定不少;第三口面杖塘,原是储水灌溉排涝的,村民们改种水稻为西兰花后,它失去了自己的重要地位,成了生活污水集中排放的黑水塘,不用说是典型的劣五类水体;第四口沙麻塘,村里的敞开式垃圾房就建在旁边,河面上时常漂浮着塑料袋、泡沫盒等生活垃圾,每当雨天,垃圾房的污水就流到塘里;第五口小坟腰塘,又名棺材塘,它是解放前有的穷人死后买不起坟地,临时搁置棺材的地方,解放后,有些无主棺材就被人埋葬在此处,垒起若干座小坟包,后来虽然坟包迁移了,因该塘形似猪腰,人们俗称其小坟腰塘。
村民方匡先的承包地挨着小坟腰塘塘岸,十年前他搭起了两间猪棚,随着养猪的生意的转好,养殖规模逐步扩大,猪棚也扩建成能够容纳大小一百多头猪的养猪场,为方便处理猪屎、尿等排泄物,他挖的一个化粪池早已容纳不下,不合格的污水最终流向了小坟腰塘,是养殖场污水的终极处理池,村民口中名副其实的“黑臭塘”,不用说是典型的劣五类水体,剿劣工作量最大了。
看过这五口塘,如何制定实施剿劣的一河一策,作为村里治水剿劣的主要责任人,方河长心中有了谱。
当天下午,他与村民主任周仲福碰了下头,召集两委成员开了一个剿劣工作部署会,经过商议,决定明天开始清除中心塘的建筑垃圾,把它作为全村剿灭四口劣五类河塘工作的开头炮。
会上,他个人向全村37名党员发出倡议:以做义工的形式参加中心塘的建筑垃圾清理。
晚上,方垦舜又到村广播室把这件事说了一通,向全体村民进行宣传,让他们知晓剿灭劣五类水体这件大事,欢迎村民们明天不计报酬,做一天义务劳动。
第二天,全村32名在位的党员参加了清塘,11个村民也主动加入,年纪最大的是77岁的方吕灿老伯,大家纷纷劝说他坐在旁边看看就好了,他说自己身子骨硬朗着,前些年看着好端端的河塘堆满建筑垃圾,乱七八糟的,心里堵得慌,现在清理河塘的事,非自己动手参与,还不痛快呢。
这三口塘的清淤,整整用了十天,不过,进行的比较顺利。
轮到第四口塘,倒成了摆在方河长面前的老大难,清淤的前提,必先拆除或搬迁方匡先的养猪场,这个工程量大暂且不说,仅经济损失估计得有十几二十来万,考虑到各方面的情况,方河长起初打算清理一下,作为养殖塘上报,不列入剿劣对象。
清淤刚开始那几天,他抽空来打个招呼,催促其搬迁养猪场,匡先一边忙活一边哼哈应付着,似乎也没当回事。
3月30号那天,镇里通知他:为贯彻落实省里的剿劣会议精神,经过核实,小坟腰塘不符合养殖塘的要求,必须彻底清除污染源!
浙江省对不列入剿劣对象的小微水体,有着严格的规定:养殖用塘或实验用塘。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口塘没有养什么动、植物,瞒报或故意漏报,被省、市暗访发现,要进行严格问责,镇里、村里到时候是吃不了兜着走,因此,已经列入臨海市1056条劣V类小微水体,上报到省里。
这一回,方垦舜没辙了,自己作为村支书,是剿劣工作的主要责任人,与养殖主有堂远亲的关系,村头村尾,有些话一个人出面去说,还不太好,弄的不好会成了冤家对头,他喊上周仲福一起,周仲福的年纪比他们两个都大几岁,算是大哥了,也是两口塘的河长,说话会更有分量。“你在用的这口塘经过村里研究报给镇里,镇报给市里,已逐级报到省里,列为整治对象,移除养猪场是铁板钉钉的事了,省、市还要派人来明查、暗访的。”周仲福郑重其事地告诉养殖主。
方匡先听完,看着两人,一时瞪大双眼:“那我不损失十几万?”他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算起来:建养猪房、改造猪圈、修化粪池等等,哪一项不花一笔钱?“能不拆除不搬迁吗?我的书记小叔,主任大哥,你们就帮我向上面多讲些好话,我这个人一没学手艺活,二不会经商做生意,十年来,一心一意饲弄着这帮‘二师兄,从两头小猪发展到今天一百多头的规模,挂上了专业户的牌子,容易啊?”匡先回想起河塘边的创业史,叹起苦经。
“你的实际问题,大家不是不知道,该说的我们同上头都说了。”书记、主任几乎不约而同地说。
“搬迁,需要那么一大块场地,再说现在房租费那个贵,能搬到哪里去?真的要拆,一批中猪要提前出栏,母猪要贱价盘给他人,今年的养猪收入泡汤了,这样一大笔损失,无论如何,上面总得给我一笔补偿费吧?”养猪场的业主说着说着,涨红了脸。
论年龄,垦舜少匡先两岁,得喊他哥;论族亲辈分,匡先得喊垦舜叔,一句“书记小叔”,倒让垦舜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知道匡先是个实在人,称呼自己“小叔”,那确实对自己尊敬有加了,他深吸了一口烟:“大侄子,你提出的要求不能说没有道理,如果加上猪的存栏,损失折算起来20来万,这样吧,补偿费我们帮你往上反映,尽力争取些。”
于是,两个河长陪着养殖户到镇政府、农业局、畜牧站等政府部门,上上下下地跑,认认真真反映、咨询相关情况。
遗憾的是,匡先的养猪场是建在自家的承包地上,当初就属于违法建设,不在补偿之列。
那政府为什么一开始不来拆除?一根筋的匡先反而埋怨起政府方面来。
世上有些违法的事情,往往是民不告,官不究。这块地,位置冷僻,分田到户后,各家顾各家的,谁愿意去戳他人的蹩脚?
这事没有着落,方河长心里不安稳。他又踏进了养殖场的门槛,“看看,我正忙着给这头大黑背接生呢,真的没有时间与你聊。”碰了一鼻子灰。
政府没有赔偿金,养殖主心里可不平衡。
“新番村的违法养猪场,什么时候能拆除?”市里、镇里治水办的人都来督查了,再不能拖下去!
可是,老实人的脾气犟起来,八头牛也拉不回。方垦舜想到这个大侄子的心结如果不解开,强制拆除时就容易节外生枝,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譬如暴力对抗,或者喝农药什么的寻死觅活,如果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即使剿劣成功,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觉得两个人有必要推心置腹地再谈一次,“匡先,我们从小都是喝塘里的水长大的,十几年前,塘里的水质原本清地可以捧来喝,十年前,你养猪,我办起了眼镜厂,当时上面管得没有现在这么严,不瞒你说,我的眼镜厂也曾往河里排放过污水,大河小塘被污染成忒样子,有时夜里睡觉摸摸自己的良心,挺内疚的,十年来,小坟腰塘实际就成了你家猪场专用的排污塘,原本清清爽爽的村塘变成臭水塘,你也应该知足了,如果有人举报,政府认真起来,早就把它拆了,这一次因为考虑到你家的实际情况,村里、镇里一直等你的回话。”
这回匡先点点头,算是把话听进去了:“对,对,我也知道你们等得焦急,可这两天正值大白猪的预产期,我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再宽限时日,等小猪出栏吧。”
两人吸了阵烟,做小叔的掏出了最后一根,将香烟折为两段,有过滤嘴的一截给了堂侄子,方匡先看在眼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河长说:“我们就以这头大白猪下的小猪出栏为期限,给你50天时间,5月底前彻底搬离,撤除干净,这还在镇里的最后时限内,否则村里只有请政府派执法人员来强制拆除,那时面子丢光了不说,大猪小猪乱成一团,经济损失反而会更大。”
“听你的,有这样一段时日,总算够了,够了。”
5月26日,方匡先的养猪场被镇里派来的机械彻底拆除,看到远去的机械设备,方河长总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人看见匡先偷偷抹眼泪。
为了这口塘,事后,方河长说自己嗓子眼都生起了火,嘴皮子磨得冒了泡。
新潘村是全市、全镇最早动手清淤,却是最后一批在期限内完成清淤的行政村,为顾及养猪户的切身利益,河长认为值得。
那口沙麻塘,村里将旁边敞开式的垃圾房改造成了封闭式的,消除了垃圾液流入池塘的问题。
清淤工作结束后,方垦舜组织人员疏浚沟渠,整治坡岸,将杜下浦河与沙麻塘、小坟腰塘重新连接贯通,两口河塘有了新鲜的河水,为有源头活水来,河塘逐渐恢复了生机。
这只是剿劣工作的第二步。
关键的,是下一步的截污纳管,自源头开始管控好污水,这就要建成一个能够供全村使用的农村生活污水处理终端。
地处江南的新潘村,是典型的水乡泽国。杜下浦河自东向西横贯村的南面,因为有丰富的水体资源,全村251户,近1千人口,于2004年全村普遍用上了自来水;2005年,在新任支部书记方垦舜的带领下,由村集体资金进行补贴,对全村各户的旱厕蹲坑进行拆除改造,各家各户都安装了抽水马桶,在自家屋后挖造新建了一口化粪池,村里建了3个沉淀池,经过沉淀池过滤后的污水排入沟渠河塘,这样处理的污水,当然是达不到排放要求的。只能是临时解决冲厕废水的处理问题。在当时的农村,还算得上亮点,是一种利用沉淀和厌氧发酵的原理,去除生活污水中悬浮性有机物的处理设施,属于初级的过渡性生活处理构筑物。
新潘村远离杜桥镇约20华里,这么远的距离,长期以来,污水未能纳入镇排污管网。对此,浙江省在2013年底实施“五水共治”之始,规定对不能纳入城鎮污水管网的农村生活污水,采取就地或就近处理,建设分散性村庄生活污水处理设施,它包括农村生活污水收集系统和农村生活污水处理主体工程。各县市成立了“农村生活污水治理建设指挥部”(简称“农污治理指挥部”),具体由该指挥部负责实施,经费主要由省、市财政补贴。
新潘村村两委向镇里提出申请,镇里向市里提出申请,市“农污治理指挥部”派技术人员实地勘察,写出了可行性的专题论证报告,经过一系列规范的程序,包括铺设污水管网在内,总投资200万元的新潘村农村生活污水处理设施,通过了立项审批,7月份顺利完成招投标。
12月初建成,投入试运行。
这时,河长方垦舜和周仲福请来第三方机构,对村里的4条小微水体进行检测、鉴定,全部符合环保部门的相关标准:即(1)河底无明显淤泥或垃圾淤积,(2)河道(湖)水体无异味、颜色无明显异常,(3)沿岸无非法设置排污口,(4)高锰酸盐指数小于15mg/L或化学需氧量少于40mg/L、PH值6-9、透明度大于25厘米等。剿劣成功!除了小坟腰塘V类水,其它三口塘已经达到IV,接近三类水质。
12月中下旬,临海全市的剿劣工作进入了年终考核阶段,与其它18个县(市、区)一起,接受了省治水办(河长办)组织的达标县审查复核工作,经省考核、公示,公示时间为2017年12月21日至27日,被评为2017年度“清三河”达标县。
就在十天前的12月17日,灵江上游的一条重要支流,——仙居县永安溪荣获中国“最美家乡河”的称号。
这块牌子,临海人奋斗了整整四年,真是来之不易啊!
市治水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感慨颇多。2014年来,“清三河”达标县,每年都要评选一次,今年的牌子,与往年明显不同,它是在剿灭劣五类水以后获得的,含金量特别高。凭心而论,前些年,他们抓治水工作的力气决没少花,但是,成效可没有这么显著,方方面面,值得他们去好好地总结。
前文所列举的,临海市区东大河、杜桥镇区的杜下浦河、新潘村的小微水体等若干河流,成功摘掉“劣五类”帽子,可以说是浙江省、临海市成千上万条河流的一个缩影。
人们透过这个缩影,拉长焦距,可以看到,贪婪的人心,居然也成为导致河流污染的幕后推手;快速扩张的城镇化,急剧膨胀的居住人口,使得排污管网和处理设施捉襟见肘,远远跟不上趟;那些星星点点散布于乡间地头的小微水体,曾几何时,或承包或被无偿占用,有的成了藏污纳垢的臭水塘,随着一线从事耕种的人的减少,很少有人关心过它们的命运。曾经的它们,一塘清水,鱼游虾跳,干旱时节,为周围的农田送来甘霖,滋润庄稼。新潘村村民说,小河塘水质复清,那是沾了习近平主席那句话的光——“每条河流都要有‘河长了”,给村支书、主任套上了河长的责任牌;沾了省里治水的光,把它们列入了剿灭劣五类水体的范围,上下同心,合力使劲。
治水剿劣之路没有结尾
又是一年芳草绿。
2018年3月22日,农历狗年的世界水日。这一天,临海市治水办发起了“清三河防反弹”大巡河活动,治水不是一劳永逸的,水质的好差是动态的。在杜下浦河,作者与治水办同事遇到了“水眼金睛”志愿团和几位村级河长,志愿团的成员由大学生、教师、退休干部、个体户等组成,是一支活跃在城乡的爱水护水的群众社团,看着河面上新搭建的生态浮岛,他们坦言:“东大河、杜下浦河虽然剿劣成功,水质有所好转,不过,那一段河的水里没看到鱼虾螺蛳的身影,看来生态还未修复,河流治水的成功,应以河流水质的提升,水体恢复自洁功能,水域恢复自然生态为准,希望剿劣工作持续不懈抓个三年五载,走向常态化。”他们说群众很关注治水的那些事:剿劣成功,治水取得阶段性成果,治水办会不会撤销?河长办还存在吗?
“治水办是各单位抽调的临时机构,撤销是迟早的事,目前市治水办与河长办合署办公,河长制工作逐步往水利部门靠。”我的同事告诉他们。
有的群众曾反映:一些部门或单位治理河道,侧重兴修水利工程,不少的河道溪流被其驳岸重建后,岸边修砌得像水库塘坝般牢固光滑,连岩石缝都没有了;有些河段的河底被混凝土成片封冻,致使鱼虾停留、产卵失去了生存的空间,这对整体生态环境来说绝非什么好事。
写到这儿,其实,早该圈上句号结尾了。作者认为或许有必要重申,本文指的河长制(办)治河,与水利部门治河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中国,无论是古代大禹治水,李冰父子设计的都江堰,还是现代“高峡出平湖”的葛洲坝水利枢纽,“当惊世界殊”的南水北调工程,都没有涉及、动用到“河长”一说。当今中国,水利部门凭借先进的科学技术,几乎可在任何一条江河上拦堤筑坝,改造河道,按照人的意愿防洪、蓄能(发电)、灌溉、航运等,而对治理污染的水体,即使大禹再世,也回天乏术。
说到这儿,“水眼金睛”说,当下群众对国家治理水污染还有三个盼待:
第一个,盼待河长制能提升到国家层面。2016年12月11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公布的《关于全面推行河长制的意见》,文件指出要求2018年底前,在全国江河湖泊全面建立河长制。其中,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将设立总河长,由省委书记或者省长担任,行政区主要河湖的河长由省级领导担任。而各河湖所在市、县、乡均分级分段设立河长,由同级负责领导担任。根据这份文件,河长制止限于省级。既然,“河长制”已被全国人大写入法律,相对应的,若不提升到国家层面,势必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第二个,盼待国家领导人担任重要河流的总河长。我国河流众多,有不少跨越省区、国界的世界级河流,如黄河、长江、黑龙江等,黄河流经9个省区,长江流经10省、市、自治区,这些河流治理污染、恢复生态的协调工作等,不是一个省的领导(总河长)能够解决得了的;其中黄河、长江,国人尊为中华文明的母亲河,就是请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担任国家级总河长,也不为过。
第三个,盼待国家创办一份与河流相关的杂志。我国是世界上河流最多的国家之一,流域面积超过1000平方千米的河流就有1500多条,长江、黄河居于世界前十名,江河湖泊溪塘沟渠,大大小小总有个数十万条吧,数量多,规格高,流量大。但由于人口最多,拥有全球淡水资源的6%,人均水资源量仅为世界平均值1/4,是最贫乏的缺水国家之一;中国又是世界上用水量最多的高水耗国家,仅2002年,全国淡水取用量达到5497亿立方米,大约占世界年取用量的13%。对我国淡水起着输送、调配、蓄含等重要作用的河流,现在却只能在《国家地理》,或者旅游类杂志中偶尔露一露脸,这与我国河流所处的地位、作用极不相称,与应有的关注度极不相称。以美国为例,就专门有一份《河流与溪谷》杂志,瞧瞧人家,连不显眼的溪谷,居然印在杂志的名称上,足见重视的程度。
人类文明,恰是从海洋到河流,从河流到沟渠,渐渐地延伸发展起来的。当下,大众们亟需从地理、生态、人文等诸多方面,概览一条河流(湖溪湿地)的状貌,了解它的过去、现在,预测它将来的处境,譬如,“远上白云间”的黄河,“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桃花潭,沙漠里的月牙泉,它们都还存在吗?每年的境况怎样?
兩位村级河长不约而同地谈到:作为生活垃圾的人粪便,以前在农村经茅坑发酵后,是重要的有机肥,自从用上抽水马桶,政府强制性清除了茅坑,人的粪便就被冲入化粪池,经污水处理终端处理,有的还未经处理,便都随着管道流入河道(沟塘),污染河流且不说,白白流失了,十分可惜。
在临海市,一些偏远的小山村,人们还没用上抽水马桶,依然使用传统的便桶、茅坑蓄便酵肥;有的宁可不用,也不想看到只经过简单处理的粪便等生活垃圾,流入河塘沟渠,河道等周边环境保持着原生态的绿水青山。
茅坑,在我国使用延续了千百年,农民们通常在远离房舍的猪屋里建个半封闭式的蹲坑,排便酵肥,是古人资源循环、天人合一的智慧与生活方式。抽水马桶的出现,好处是方便卫生,但不容忽视的是污染环境,耗水量大。一个人每排一次大小便,每按下抽水马桶的按钮,我国13亿人,单单这一项,一天的用水量也十分可观。在一些污水处理设施不完善的地方,是应该尊重当地人的生活方式?还是非强制改造不可?起码,不向河道排污水,不给环境添麻烦,洁身自好,可以说不失为明智之举。传统生活方式中,资源得到循环使用,无疑还值得尊重。
在中国许多发达地区,生活污水污染河道不容忽视,截污纳管,污水净化所需的资金,尚有较大的缺口。
2017年4月17日,《参考消息》刊登了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广东的河道受污情况:《珠三角每天排出百万吨污水水污染未受到足够重视》(摘录)
“绿色和平组织的邓婷婷(音)说,来自广东大量人口的压力是导致污染的主要因素之一。”
邓婷婷说:‘广东的居民人口正在迅速增加。如果排污处理不当,污水就会直接排入江河系统。
报告说,环保部督察人员发现,截至2016年底,深圳市污水管网缺口达4600多公里,全市污水收集率不足50%。
报道称,尽管广州市曾先后投入300多亿元人民币用于水污染治理,但全市51条重点河涌中有35条为黑臭水体。报告说,这应归咎于松散的市政监管。
数据显示,广东全省69条主要河流124个监测断面水质达标率由2013年的85.5%下降为2016年的77.4%。环保部也对上海和重庆缺乏解决水污染问题的行动提出批评。
报告说,“上海一些区的垃圾填埋场渗滤液流入场外雨水沟或直排河道,而重庆有未经处理的污水直接排入长江。”
世界许多知名的河流,都难以摆脱遭受污染的厄运。非洲的尼罗河,——人类文明的摇篮,正经历一场严峻的水资源争夺战。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因为处于战乱,油管爆炸等原因,人们用“浓烟中忧伤的两河”来形容。印度的恒河,外媒称在世界上长河中污染最严重的,原因在于印度近年迅速工业化和城市化,大量的工业污水和生活污水排入恒河。
在近代工业革命萌芽的欧洲大陆,莱茵河的污染曾经非常严重,英国因为泰晤士河夏季臭气熏天,致使沿河的国会大厦、伦敦钟楼等不得不紧闭门窗。它们所走的,先污染,后治理,再污染,再治理,已为世人所诟病。“在传统模式发展一个半世纪后的今天,我们不能不思考欠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世界范围内还需要多少代人和多少财力物力,才能普及到少数几个工业发达国家今天的水平?即使有一天达到他们今天的水平,同样会面临发达国家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如高耗水、高耗能、资源没能循环、能量没能回收等等,今天的发展中国家又不得不考虑和重视这些因素,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资本来先污染后治理了。”联合国的一份环境报告这样写道。
41年前的1977年,为满足人们日常生活、商业和农业对水资源的需求,唤起公众的节水意识,加强水资源保护,长期以来致力于解决因水资源需求上升而引起的全球性水危机的联合国,召开了“联合国水事会议”,向全世界发出严重警告:水不久将成为一个深刻的社会危机,石油危机之后的下一个危机便是水。1993年1月18日,第四十七届联合国大会作出决议,确定每年的3月22日为“世界水日”。19年过后的2012年,《水文明的崩溃》一书出版,作者亚历山大·贝尔,是英国的一名记者,以自己敏锐而独到的眼光,回眸了水在人类文明史中所起到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文中說:“数千年来,人类通过对水资源的掌控,创造和发展了文明;在人类的兴衰成败和文明的起起伏伏中,水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然后,他掷地有声地提出警告:“由于我们对水资源的无知和贪婪,人类文明正濒临坍塌。”
如果说,工业园区强制实行污水零直排,是必须的话,那么分散生活的居住村点,全部实施截污纳管,值得商酌,未必合适。
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地球上的人类,是凝结在一起的命运共同体。据预测,到2025年,全球三分之二的人将面临水短缺危机,亿万人将要解决水质差的难题。如何治理水污染、解决水资源匮乏的问题,是横亘在人类迈向未来的共同的环境资源门槛。
2017年,中国东部河长们以积极治理水污染为己任,坚决剿灭劣五类水,彻底告别垃圾河、黑河、臭河,开启了浙江治水的新时代,无疑成为中国乃至世界治水的共同宣言和行动纲领,虽然,其中的一些做法未必都适用。
人们欣喜地看到:中华民族在谋寻自身复兴的当下,正努力探索与水文明复兴高度契合的路子。
责任编辑/苑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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