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海水稻”——那种生长在盐碱地或海滩涂里、去壳后米粒是红色的奇异的稻谷吗?它是野生的,命特“贱”,在肥沃的土壤里反而不能存活。它耐盐、耐旱、耐涝,不用施肥,不用除草,不用灌水,只要把种子撒下去,到了收获的季节,就会稻花飘香……
当然,如果把普通的水稻种植在盐碱地里,同样不能存活。显然,“海水稻”与普通的“水稻”虽只是一字之差,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稻种。
中国的盐碱地有15亿亩之多,如果算上滩涂,那就更多了。众所周知,我国耕地的保护红线是18亿亩,也就是说,不能少于18亿亩,否则吃饭就成问题了,而盐碱地的面积差不多接近保护红线了,如果这些盐碱地都能开发出来,那我们的耕地面积不就翻了一番了么?再让我们放眼全球:全世界有盐碱地143亿亩,目前尚有8亿人口吃不饱饭。如果143亿亩盐碱地再加上滩涂都能种上“海水稻”,那全世界人民都不愁吃饭了,这对于全人类是多大的贡献啊!
然而,有史以来,那么多的土地就一直白白撂荒在那儿。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闹饥荒,为扩大耕种面积,多打些粮食,我国一些地区的人民公社就尝试着在盐碱地里种水稻,结果是颗粒无收,不但耗费了大量的劳动力,还把宝贵的种子给白白浪费了。此后多少年来,不断有人试验过、努力过,但无不以失败而告终,现有资料表明,在全球似乎没有过成功的记录。看来,在盐碱地里种稻子,只能是个遥远而美丽的梦想……
直到“海水稻”出现,这个美丽的梦想终于成为现实。美丽梦想的圆梦人就是“海水稻”稻种的发现者、培育人——广东省湛江市遂溪县虎头坡种植专业合作社主任陈日胜。
为了圆这个梦,陈日胜已奋斗了整整30年!
在盐碱地上成功种植“海水稻”,为国家开发出又一个大粮仓。习近平总书记、李克强总理一直惦念着的国家粮食安全问题有望彻底解决了。
这是了不起的开天辟地的大事!
2013年10月、2016年7月,笔者先后两次专程南下访问了被人们誉为“海水稻之父”的陈日胜,实地了解“海水稻”的发现经过,察看“海水稻”的生长环境。两次,他都是开着一辆客货两用的皮卡(装运货物的车厢里随随便便地扔着两顶草帽)到机场迎接笔者,然后,直接用皮卡把笔者送到田头。把皮卡开到机场接客人,虽然有些“土”,笔者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上帝的礼物
印象中的广东籍人颧骨高高的,陈日胜是地道的客家人,但他的颜面骨却是平平坦坦,侧面看过去,显得比较和顺。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什么都显得恰到好处。五十出头的他,已是两鬓染霜,脸上皱褶微显,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他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毕业于湛江农业专科学校(广东海洋大学前身),学的是林果专业。从小生活在乡村的他对大自然和“三农”有着一种天然的深厚情结。当年,他高中毕业考大学,填报的第一志愿就是农专……
别人在盐碱地里种不出水稻,你为什么能种出来呢?
这是2013年10月笔者第一次见到陈日胜后问的第一个问题。陈日胜马上笑着纠正说,我种的不是水稻,而是“海水稻”。然后他开着皮卡把笔者带到廉江县营仔镇下洋村的田埂上。在凹凸不平的田间小路上长时间地颠簸,笔者方才领略了皮卡的好处。
十月,正是稻谷抽穗灌浆的季节。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格子花布似的无边无际的稻田。金黄色的、青白色的,一大格一大格地交叉在一起,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涟漪”,空气里弥漫着缕缕稻香,与陈主任并肩站在下洋村堤埂上的笔者深深地被眼前的美景陶醉了。
不过,陶醉之余,笔者心头泛起疑问:稻子都是金黄色的,为什么有青白色的呢?陈主任解释说,金黄色的是普通水稻,是当地农民栽种的;青白色的是“海水稻”,是我租下洋村的盐碱地种的。笔者蹲下身子,仔细察看两种稻子的区别。普通稻子,笔者比较熟悉,金黄色的稻穗已弯下了腰,株杆矮,谷粒不是很饱满;“海水稻”却腰杆挺拔,连稻穗也是直的,谷粒饱满,“身高”有一米五、六十的样子,比普通稻子高多了。陈主任说,今年因气候的原因晚种了一个月,现在还处于灌浆期,到下个月收割时,会有一米七、八十高,谷粒还会饱满些。笔者说,它的株干这么长,割下来后能派什么用场?陈主任说,当然有用,既可作编织物,还是上好的牛饲料。不久前,有台湾商人来向我订购,被我拒绝了……
笔者禁不住又问,你的老家在遂溪,你们那儿没盐碱地吗?为什么租廉江县的地种?两地之间隔着好几十里路呢!还有,你为什么把“海水稻”种在普通稻的旁边?陈主任笑笑说,我们老家的盐碱地多着呢,只不过,为了试验种子在不同地域的适应性,我是多地试种,前几年,我还特地赶到山东等地去租地种植。说起两种稻子为什么种在一起,还有个故事呢——
今年我到这片盐碱地里撒种子时,村委会的叶书记特地骑了电动车赶来阻止我:这盐碱地我们种过,颗粒无收啊,你不要再种了,你花了200元一亩租了我们的地,已经够亏的了……我知道他是出于一片好心,就说你就放心吧,保证能长出稻子来。五、六天以后,绿油油的秧苗破土而出,把叶书记惊得目瞪口呆,但他为我高兴。村民们见状,也赶着来播种,他们用的当然是普通水稻种子。我倒为他们担忧起来,要知道,普通水稻在盐碱地里是种不活的啊!不料,他们运气特好,今年的雨水特别多,把盐碱地的盐碱浓度冲淡了不少,稻子照样长了出来,尽管颗粒不饱满,产量不会高,但毕竟会有所收获……
故事曲折动人,笔者禁不住又问:那么,“海水稻”种子是从哪来的,是怎样被发现或培育出来的呢?陈主任的思绪回到27年前。他说——
那是1986年11月的一天,风和日丽。我和农专的罗文烈教授一起在遂溪县城月镇燕巢村海边芦苇荡中普查湛江红树林资源,当我们穿梭于白花花的芦苇荡时,我忽然看到一株比人高出一头,看似芦苇、却又结着13个穗子的植物在迎风摇曳。凭直觉,我觉得它是稻子,但成熟的稻穗是金黄色的呀,它却是青白色的,穗顶上长着寸把长的芒刺,看上去又有点像麦子。我把穗子里的果实剥开来一看,竟是红颜色的像米又像麦子的颗粒……
这到底是哪类植物呢?我把它摘下来递给罗教授看。罗教授仔细察看后,断定它是一种生长在滩涂盐碱地里的野生稻子。我们数了数,13个穗子结出来的稻谷,竟有522粒之多。
稻子还能长在海滩盐碱地里?我对这一稻子新品种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和极大的好奇心。罗教授告诉我,中国蕴藏着丰富的种子资源,有众多的野生稻品种,只不过没有被发现罢了。他嘱咐我说这是一个新物种,非常宝贵的,你发现了它,这是上帝赠送给你的礼物,你一定要设法把它保存下来,让它开枝散叶,子孙满堂,造福人类……老师这番话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知道保存的最好的方法是通过种植,让它繁衍子孙后代。
从此,陈日胜与“海水稻”结下了不解之缘。他说,从那时到现在,27年过去了,我一直用心做着这件事,为此我不知耗费了多少钱财和精力。种植的面积从几分到几亩、几十亩、几百亩,扩展到今年的2000多亩(由于“海水稻”发现于1986年,所以后来被科技界命名为“海水稻86”),今年收上来的种子足够种植几万亩盐碱地,我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
陈日胜的话语中不断地提到罗教授,笔者深深地感受到他们浓浓的师生之情。说着说着,陈日胜的脸色渐渐暗淡下来,叹了口气道:要是罗教授能看到这一天,他该有多高兴啊!原来,他一直念叨着的恩师已经病故多年。显然,恩师的突然离去,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他向笔者讲述了他与罗教授的师生之情——
当年,陈日胜从农专毕业后被分配到林业局做行政工作,由于专业不对口,又嫌机关工作没活气,尽管领导喜欢他,有意提拔他,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辞了职,下海经商去了。而与他关系最为密切的罗教授偏偏是个重实业轻商贾的知识分子,对自己的得意门生贸然辞职经商之举很不以为然。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弟子经商的目的只是为了赚取一笔足够的钱,做一项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研究课题——他想彻底搞清楚荔枝“生理落果”这一自然现象究竟是怎么产生的。而做此项研究需要投入很大一笔资金。显然,要靠自己微薄的工资收入搞成此事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要尽快拥有这笔资金,唯一的办法就是“下海”。对于头脑灵活肯吃苦的陈日胜来说,赚钱并不是一件吃力的事。不过一二年光景,他就赚到了80多万元,然后把这笔钱全部运于这项科学实验上,最后他如愿以偿地独立完成了这项艰难的科学研究课题……
这件事对罗教授震动很大,从此,他认定了这个特殊的学生,倾自己所学,悉心指导这位天智聪颖而又勤奋好学的学生。然而,天不假年,正当陈日胜踌躇满志地欲在老师的指导下,在“海水稻”事业上大展宏图之际,导师遽然得病去世,此事对陈日胜的打击特别巨大。他说,没有罗教授,就没有我陈日胜的今天。老师虽然已离去多年,但到现在我还没缓过劲来。要是老师在,“海水稻”事业发展的进程不知要快多少,顺畅多少……笔者见他眼里噙满了泪水,觉得他一味地陷于悲情之中不好,便设法转移话题,指着那白花花的稻浪说,那可都是当年在芦苇荡里发现的几粒种子繁衍的子孙后代吧?陈日胜说,我的梦想就是让它们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盐碱地上生根开花结果。做成这件事,我这辈子就值了!
接着,陈日胜向笔者介绍了育种的过程:
1987年,他在522粒谷子中选择了400粒作为种子种植在遂溪县海边滩涂(下同),收获时发现其根深达0.4米,秸秆长达1.8米至2.3米,从中选出农艺性状优良单株51株,形成51个株系;
1988年,他将这51个株系种植后,获15个优质株系,从中选择了株高、熟期一致的单株80株,形成80个株系;
1989年,他又从上述80株系中选出21株系种植后选择出结实率高、产量高的单株68株;
……
至1991年,经过连续5年反复的筛选、种植,终于收获原种种子3.8公斤。
胼手砥足,日晒雨淋。5年的心血换来3.8公斤种子。个中的艰辛已不是“粒粒皆辛苦”这几个字所能涵盖的了!这些种子比金子还贵千倍万倍!因为它将洒遍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百多亿亩滩涂和盐碱地,繁衍出一代又一代的子孙,子子孙孙没有穷尽,千秋万代造福人类。
从1992年开始,陈日胜在遂溪县城月镇虎头坡燕巢村的海滩地进行保护性的种植。
笔者觉得陈日胜的胸膛里涌动着一股豪气,情不自禁地对他说:“罗教授说得一点不错,27年前你发现的那株海水稻种其实是上帝馈赠给你的礼物,你现在又为它培育了这么的子孙,你可是名副其实的‘海水稻之父啊!”
陈主任哈哈大笑起来:要说这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这不假,为什么偏偏是我发现而不是被别人发现呢?但说我是“海水稻之父”可不敢当,我不过是替老百姓圆了这个梦而已。
此刻的笔者忽然想起了水稻杂交专家、人称“杂交水稻之父”的袁隆平院士。世上的事就这般凑巧,他们两人竟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袁隆平与陈日胜都毕业于农校,都是因为发现并培育了野生优质稻种而造福人类、扬名天下的。
1961年春天,袁隆平头顶烈日,脚踩烂泥,弯腰驼背地在莽莽水稻绿海中一穗一穗地苦苦寻觅野生稻种,终于在第14天发现了一株雄花花药不开裂、性状奇特的天然杂交水稻植株;1973年,他又在海南发现名为“野败”的野生水稻;1974年,他用这株远缘的野生稻与栽培稻进行杂交,培育成“南优2号”,在667平方米的试验田上收获了511公斤稻谷;1975年,政府出资150万人民币支持杂交水稻推广;1981年,袁隆平第一个获得中国科学技术特等发明奖;1982年,被国际科技界誉为“杂交水稻之父”;2001年,获首届“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开辟了杂交水稻新天地。现在,亩产超过1000公斤的优良杂交水稻已经广泛种植,为我国乃至世界的粮食大幅度增产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时隔25年后的1986年,陈日胜在老师的指导下,慧眼独具,在杂草丛生的芦苇荡里发现了“海水稻”种子,此后又为保护这一新物种不辞艰辛,独自奋斗了数十年,为在亿万亩盐碱地上大规模种植新的有机稻种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为国家的粮食种植填补了空白,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现代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使生产力得到了跨越式的发展,但它也有负面作用,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由于人类运用科学技术过度开发土地,使大片土地变为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土地盐碱化有扩大的趋势,由此导致生态危机不断恶化;在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上,拉大了贫富差距,导致社会关系不断恶化。“海水稻86”育种成功和推广应用,使广阔的盐碱地和沿海滩涂都能种上稻谷,这对于吃饭不成问题的富翁或许是无所谓的,但对广大的普通老百姓无疑是巨大的福音。老百姓都能吃饱饭了,贫富差距自然就缩小了。再则,持久而大面积的种植使盐碱地的土质能得以改善,受到破坏的土地得到修复,茫茫的盐碱地披上绿装获得生机,重建了人与自然和谐美丽的景象。
袁隆平的”南优2号”和陈日胜的“海水稻86号”两项科学创造,一举解决了上述两项世界性的难题。袁隆平在进行杂交水稻试验时,面对当时严重饥荒,他立志用农业科学技术击败饥饿威胁,从事水稻雄性不育试验,他的成功被誉为继70年代国际培育半矮杆水稻之后的“第二次绿色革命”;“海水稻86”解决了粮食安全和生态安全两大世界性难题,毫无疑问,它的成功将是又一次“绿色革命”。
陈日胜,是我们这个时代涌现出来的“又一个袁隆平”!
一个淡水地种水稻,一个盐碱地种“海水稻”,国家粮食安全的两座丰碑,交相辉映。
见证神奇
皮卡从湛江市区往遂溪县疾驰。陈日胜要带笔者去他的家乡看看“海水稻”的发源地——那片发现“海水稻”种子的芦苇荡。
途中,笔者忽见一大片“海水稻”田的四周围着数丈高的白色巨网,便以为那是用来拦截啄食“海水稻”谷子的鸟类的。陈主任说,此是附近老百姓为张网捕鸟而设置在那的。但他们不知道“海水稻”谷子的表皮比较毛糙(后来才知道稻子割下来后搁三天,表皮上的毛就没了),鸟啄了一口,就不会啄第二口,它还会“通知”同伴,叫它们不要再“上当”……笔者大笑:那支网者不是守株待兔,白费心机了吗?陈主任也笑了起来:我实在忙,也管不过来……接着,他又告诉笔者,“海水稻”杆子的味道有点涩,所以虫子也不愿啃。笔者说,那种植“海水稻”就不用担心病虫害喽!陈主任点点头:它不但抗鸟、抗虫,抗盐碱,不用施肥锄草,还抗旱、抗涝……旱了,涝了,能自动排水,自动灌溉。笔者问,怎么个“自动”法呢?陈主任说,莫急,莫急,到了那儿你就会亲眼看到的……
鸟不啄虫不啃,笔者倒有点担心:那“海水稻”的营养成分怎么样,与水稻相比如何?陈主任看出笔者的心思,告诉笔者:2012年7月6日、12日,我们接连两次将“海水稻”样品送北京市营养源研究所,对其氨基酸、总膳食纤维、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等含量进行检测,数据表明,除了碳水化合物(淀粉)含量比普通水稻低,其它含量均比普通水稻高得多。如氨基酸含量:普通水稻是每百克7.8克,“海水稻”每百克11.5克;经测定,发现“海水稻”富含独特的活性有机化合物IP6(它能抑制癌细胞生长,缩小肿瘤体积,抗氧化,抑制并杀死自由基,保护细胞免受自由基的伤害,防止产生肾脏结石,降低血脂浓度,保护心肌细胞避免发生心脏病猝死等功能),含量是普通大米的3至5倍,“海水稻是目前世界上提取IP6的最好原料拥有巨大的医药保健价值……再加上它没有施过肥,是纯天然的产品,食用以后对人体健康特别有利。
望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树林和农田,笔者忽然想起媒体上关于两个月前广东因遭受台风“尤特”的袭击,大部分地区接连发生强降雨,造成严重灾害的报道,于是问陈主任这里的灾情如何?他说,我租种的好多盐碱地处于低洼。“尤特”过来时是首当其冲遭灾难——暴雨肆虐,海水倒灌,处于低洼的近几百亩“海水稻”顷刻间化为一片泽国,已经长到半人多高的稻子随之无影无踪。眼看一片心血就要付诸汪洋,我是欲哭无泪……
“海水稻”浸泡在海水中整整13天。就在我濒临绝望之际,大水退了。让我惊异不止的是,我的“海水稻”不仅毫发无损,还长高不少,它们像一排排秦俑,威武雄壮地昂首挺立在那儿。我用手捏捏稻穗,发现谷粒又饱满了许多。这说明“海水稻”被海水淹没以后,还在不停地吸收养分,“长身子”。要是普通水稻,那就绝收了。这种稻子还有个好处,即使被台风刮倒了,它照常能活着,吸收营养,不影响收成,而普通稻子倒伏了就死了。“海水稻”的生命力实在太强了。这当然与它所处的环境有关。你想,它整天泡在盐碱里,适应不了只能死亡,所以当年我在芦苇荡里就发现这么一株,这叫适者生存……
笔者听了,啧啧赞叹,连称“太神奇了,太神奇了!”陈主任说,多年种植和反复的科学实验,我对“海水稻”的特性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这种稻子抗盐碱、抗病虫害、不需施肥锄草,还抗旱、抗涝。但抗涝能抗到什么程度,我是心中无数,这次极端天气却无意中帮了我大忙,破解了悬在我心中多年的疑问。
笔者笑道,所以,老子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世上的事往往是这样,好事与坏事其实是在不断地相互转化着。要不是这场百年不遇的洪涝,你还真没这么好的机会知道自己的心肝宝贝有如此强的抗涝能力呢……
就这么唠着,嗑着,27年前发现野生“海水稻”种的“圣地”虎头坡到了。皮卡停在一片树荫下。正是饷午时分,骄阳火辣辣地当头照着,野外的气温估计有30多度。北面是一望无际的低洼地。陈主任带着笔者下了坡,顺手递给笔者一把伞说,打着,太阳毒。他自己也打了一把。坡下有口井,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井台边用管子吸着水洗衣服。陈主任说,这水清着哪,可直接饮用。笔者手中正好有个矿泉水瓶,就请那位少女帮着接点水喝。喝进口里,果然清甜,仿佛把五脏六腑都洗得干干净净了。老陈说,前一阵,听说这里要开一家造纸厂,生生地被我和乡亲们阻拦了。笔者说,拦得好,否则这块净地就要被污染了,你的“海水稻”也种不成了……
在布满各种野草、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田间小径上绕行了十来分钟,见到一大片更低的洼地。洼地里种着不少“海水稻”,有的直立着,也有少部分倒伏着,样子不像高地上的整齐划一。洼地四周是芦苇。老陈说,当年就是在这儿发现“海水稻”种子的。笔者不由得肃然起敬,对这片杂乱不堪的“圣地”看了又看,恨不得把它镌刻在脑海里,然后说,这块地不寻常,肯定还有意想不到的宝贝藏在里面,应该建议政府把它围起来保护好。老陈非常赞同笔者的意见。
回到皮卡旁边,笔者大汗淋漓,直喘粗气。老陈却是神定气闲,看了看表说,今天来得太早了,潮水来还要一个多小时。至此,笔者方才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让笔者前来“瞻仰”一下“圣地”,更重要的是想让笔者亲眼见证神奇的“自动灌溉法”。说话间,见刚才井台边的浣衣少女正背着一捆柴草从东边远远走来,她后面还跟了个弯腰曲背的老妪。笔者惊异不止:她刚才还在洗衣,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已打好一捆柴回来了?待她们走近一问,方知柴是老妪打的。笔者指指老人问女孩,她是你奶奶?女孩摇摇头,她说是回家路上见这位老奶奶年纪大了,就帮她背着……笔者心头一热,多纯真、多能吃苦耐劳的好女孩啊!从她身上,笔者仿佛看到了“海水稻”种子的影子。看来,“海水稻”种子诞生在这儿是有道理的。
转瞬间,一个小时到了。老陈说,快去看,那块低洼地里,海水正往上涨呢……笔者说,这么准?老陈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嘛!我们赶到那儿,水快淹到“海水稻”的“颈部”了。水还在咕咕咕地往上冒。我们在那儿呆了一会儿,“海水稻”已被淹没。老陈说,再过两个多小时,水就退了……这海潮每天涨涨落落,自然得很,这就叫“自动灌溉”。笔者说,连老天都被你驾驭啦!
哈哈!旷野里传来陈日胜爽朗的笑声。
望着这块发现“海水稻”稻种的“圣地”,一大片几乎没有开发过的保持着原生态的上千亩土地,笔者忽发奇想,对老陈说,应该建议政府在这儿建一所“海水稻博物馆或研究所”。老陈说,是啊!发现“海水稻”的第二年,即1987年,眼看周边的海滩一块块地被人圈起来建养殖场,饲养鸡鸭鱼虾牛,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不少饲养场为降成本,提效益,不但使用各种激素,还把污水源源不断地排放到海里,生态环境不断恶化,我深知凭我个人的力量无法阻止,于是赶紧花30万元将这片近千亩的滩涂租了下来,租期30年,年租金1万元,专门用于培养野生物种。前一段时间,一些建筑商找到我,要求我把这块滩涂转租给他们,用于挖沙。如果我同意,立即签约,每年付我120万元……你想想,我一年花的租金才1万多,如转租出去一年稳赚近119万,只要我点一下头,我不就“发”了吗?而且沙子越来越贵,到了明年可能还不止这个价呢!
见笔者惊奇的样子,陈日胜笑了起来,象是在问笔者:“钱来找你,收不收?能不能收?”但未及笔者回答,他就自己作了回答:“不是什么钱都能收的啊!这里是‘海水稻老祖宗所在地,是这里唯一的一块净土,我怎么舍得把它转租出去呢?”接着,他告诉笔者,现在租期将至,我决定再租30年。笔者说,这是块风水宝地,花这代价,值。他说,从大马路到这里有十来里地,都是七高八低,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每逢雨天,一些领导专家到这里考察,一路泥泞,太不方便了。所以现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设法把这条路修好。笔者说,这要花多少钱啊?他说几十万吧。笔者问,谁拿这笔钱啊?陈日胜又朗声笑了起来:当然是我自己啊!
笔者见过书痴、花痴、情痴、戏痴、淘(瓷)痴……这回算是开了眼界,第一回见识了“稻痴”。
专利申请风波
一个久违的名字——“合作社”,在湛江地区叫响。她的创始人就是致力于“海水稻”研究27年的陈日胜。
农业是个投资期长、回报低、风险大,还得看老天爷脸色吃饭的行业。这么多年来,为保护新稻种,陈日胜一直在进行保护性的投入,产出很少。为此,他连一辆好点的车也舍不得买,无论到哪,接人还是送货,都是那辆价值七、八万元的“老坦克”(皮卡)。笔者问他,这么长时间“多出少进”的投入,资金从哪来?他说他是多种经营,用其它方面挣的钱来反哺新稻种。有一次,他为了筹集资金,把一件自己最心爱的、价值几十万元的收藏品给卖了。他不是急功近利的商人,而是一个有着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并充满智慧的新型农民。他清醒地看到,家庭承包经营最大的好处是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但是最大的问题是造成了土地的“细碎化”经营——当年分地的时候,农民追求公平、公正,所以好地、赖地、远地、近地都搭配着分,所以同一农户的土地分散在多个不同的地方。这样就难以进行统一的机械化耕作,严重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同时也影响“海水稻”的连片种植。他知道,要保护好这个新稻种,并让它迅速壮大,造福于民,靠他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为此,他在2011年10月,投资250万元,在自己的家乡组建了专业合作社——农民把土地租给合作社以后,既可拿租金,还能到合作社干活拿工资,年终还能分红,合作社还为社员买社保,保证社员年老有保障……这样的“合作社”是与公司相类似的企业。同过去的“人民公社”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专业合作社的建立,为改变农村面貌和促进“海水稻”的规模化、集约化生产发挥巨大的作用——今年的海水稻一下子从几百亩扩大到2000多亩。
“海水稻”的名气越来越响。合作社成立不久,陈主任在编制合作社的发展规划中写到的“海水稻”项目被中国城市发展研究院的周长林院长看到了,周院长立即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新项目,便与中国社会科学院联系并组织了一个由国务院食品安全办、农业部经管司、扶贫办政策法规司、国家科技部经费中心、国家发改委农经司、国土资源部土地规划司以及北大地方政府研究院、中国农业发展银行等单位的领导和专家参加的课题组,专程到湛江实地考察并举行了“海水水稻物种保护与创新研究”座谈会。座谈会首先定位在“水稻的物种保护”上。与会人员经过仔细考察,对陈日胜在物种保护方面作出的重要贡献表示赞赏和敬意,对“海水稻”的生物学价值、社会价值、经济价值予以充分的肯定,并提议把这一水稻新品种命名为“海水稻86”。大家一致认为“海水稻86”的产业化发展必将对有效解决国家粮食安全、土地和水资源及全国15亿亩盐碱地开发等领域产生一系列重大影响……
“海水稻”的发现和陈日胜保护性育种近30年的事迹引起了农业部的高度重视。2014年10月18日,由农业部种子管理局发出邀请,国家种子管理局局长廖西元、国家水稻新品种鉴定委员会主任,福建农科院原院长、院士谢华安,中国水稻研究所稻作中心主任、研究员朱德峰,由袁隆平院士委派的国家杂交水稻中心副主任、研究员、博导马国辉等国家水稻顶尖专家和管理者一行24人专程赴湛江现场考察。在“海水稻”田田头,谢华安院士站在田埂上,手捧稻穗,发现谷壳带着长长的尖芒时,激动地说:“果然是野的!”在场的专家一致认为,“海水稻”耐盐、耐淹能力强,这是一种特异的水稻种植资源,具有很高的科学研究价值和利用价值,我们要站在国家民族利益的基础上爱我们的资源,“海水稻”种子千万不要外传,发源地一定要保护好,建议国家加强对“海水稻”资源的全面保护,大力支持系统研究。
现在,陈日胜最盼望的事就是顺利通过“国家物种保护专利申请”,使“海水水稻种子产业化工程”得到跨越式的发展。他明白,迈不出这一步,此项工程就难以得到进展。
然而,目前,“物种保护申请”仍是举步维艰。主要原因就在资金,专利申请需要资金,他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因为前些年投入太多。但成功申请品种保护专利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他“不愿意”——两年间,先后有数批“智者”看好“海水稻”的美好前景,主动登门,愿意投入资金,但条件是:一俟专利申请成功,国家下达专项科研资金(估计有数千万元)以后,双方“四六分成”——他六陈四(此前须先退回其所投资金)。
这不是耍手段套取国家的宝贵的科研资金吗?我不干!陈日胜发火了——他早就听说有些人就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把国家巨额科研资金收入自己的囊中。这种人的心太黑,他宁愿毁了自己的事业,也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对方却振振有词:你白白拿四成,有啥不合算的?陈日胜说,哪怕倒过来,“我六你四”,甚至“我八你二”,我也不干!除非你真心投资入股,你拿大股分,我也情愿。
秉性如此,没有办法。
为保护“海水稻”稻种,推广水稻新品种,陈日胜走过了27个艰辛的年头。这中间,他不仅耗尽了资产,也饱尝了因体制造成的种种难以言喻的辛酸。与此同时,他也深深地感受到社会大家庭的温暖,许多农民群众和领导干部知道了他所从事的事业以后,都积极主动地帮助他;时任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总行信贷独立审查官的张明旭发现“海水稻一号”对实现国家粮食安全有重大价值,便多方帮助陈主任联系战略投资人和农业科技专家,并在陈主任资金最紧张的时候,自己出借资金20万元,助其渡过难关。在张明旭的支持和帮助下,湖北荆楚种业决定投资“海水稻”研究,并已投入资金130万元;处于世界最前沿的生物科学家、美国科学院院士、美国耶鲁大学终身教授——深圳科研所的邓兴旺教授更加看好“海水稻一号”的巨大研究和开发价值,已与陈主任签订了跨区域育种技术的合作意向……
让陈日胜甚为感动的是,2014年10月29日,袁隆平院士获悉陈日胜和他的“海水稻”事业以后,非常兴奋,非常关注,特地给科技部万钢部长写了推荐信——
“我认为海水稻是一个非常宝贵的水稻种植资源,具有很高的科学研究和利用价值,与当年发现的野生水稻不育资源有着类似的战略意义。建议科技部给予大力支持,尽快设立海水稻研究利用的专项课题,组织相关研究单位进行协作攻关,开展海水稻的系统研究,为保障国家粮食安全探索全新的研究途径。”
都说“同行是冤家”,而袁老却主动把“海水稻”的战略意义与自己当年发现的“野生水稻不育资源”相提并论,这是何等的实事求是精神和何等高尚、宽广的胸怀!我国农业战线的两位历史巨人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了!
现在,尽快实施“海水稻种子产业化工程”,以早日实现袁老的愿望已是迫在眉睫,不能再等了!
笔者查阅了推广袁隆平杂交水稻的有关资料——1975年冬,国务院作出了迅速扩大试种和大量推广杂交水稻的决定,国家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一年三代地进行繁殖种植,以最快的速度推广。到1985年,全国共种植杂交稻12.56亿亩,累计增产稻谷1000亿公斤以上,总产值增加280亿元,取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陈日胜急切地盼望着“海稻86”也能有这样的一天。他希望能扫除一切障碍,让“海水稻86”生产获得“爆炸式”的发展,让其尽早造福于民。
大洋彼岸传来天大的喜讯
转瞬间,距第一次采访陈日胜,又过去了三年。今年是“海水稻”稻种发现和培育三十周年。“海水稻”的生产与科研有了什么样的新进展?听说陈日胜到多个省试种“海水稻”,不知试种的情况怎样?还有,他一直盼望着的“物种保护专利申请”有着落了没?等等。笔者都急切地想了解。
2016年7月15日下午,笔者再次踏上湛江这块热土。
接待笔者的虽然还是皮卡,但看得出已换过一辆,成色比上次见过的那辆要新多了;草帽还是两顶,但不是扔在车厢里,而是挂在后座椅子背上,看上去比较新。与陈日胜见面后的第一次活动还是在虎头坡。这次进去要比那次顺畅多了,因为通往虎头坡的那条烂泥路已变身较为宽敞的沥青路了。为了修这条路,他投入了60万元。路一修,不但去“圣地”的道路畅通了,而且给周边村民的生活和生产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皮卡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奔驰着。从市中心到虎头坡需近1小时车程。采访就在途中自然而然地开始了。
笔者问:这三年来“海水稻”的研发有何新的进展?陈日胜边扳着方向盘,边抑制不住一脸的兴奋道:进展大着呢!2014年9月1日,即你第一次来这儿采访的第二年,“海水稻86”通过农业部植物新品种办公室颁布的农业植物新品种保护公报(公告号为:GNAO11782E);上个月从美国李新民教授那儿传来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终于从“海水稻”的7000多个分子结构中找到了77个耐盐基因了……
笔者觉得奇怪,便问:消息为什么是从美国传来的消息?
不知道是他没听到笔者的问话还是不想打断自己的思路,他继续自顾自地顺着原来的话头说了下去:找到了这个基因,不但进一步证实了这个稻种的耐盐性质,而且还意味着今后从异地取来的种子,我们都可以打开看基因,我们只须坐在实验室(或“种子生产工厂”)里,根据种子的基因,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源源不断地把“海水稻”稻种耐盐基因“克隆”出来,这样,既能节省大量的土地,而且再也用不着风里去雨里来地育种育苗了……
笔者也不禁兴奋起来:那就是说,“海水稻”生产已是进入“爆炸式”发展的前夜了喽?
陈日胜自豪地点点头:找到了这个基因,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对罗教授和给与我极大支持的两位大企业家有了一个好的交代,30年的苦头总算没有白吃……
是啊,任何重大创新,除了机遇、敏感的直觉和思想,创新的完成和实现,都离不开现有的科学技术力量,还有人才和资金等软件、硬件的支撑。“海水稻”当然不例外。笔者连珠炮般地发问——是哪两位大企业家?他们是怎样帮助“海水稻”事业发展的?77个耐盐基因怎么找到的?
笔者本以为这是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哪知陈日胜未开言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啊!我是碰上了好老师、好老板,却没碰上好运气啊……”
这几句话把笔者搞得云里雾里,没了方向。不过,随着他的叙述,笔者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师的事如前所述,不再重复。两位企业家中的一位是女性,名叫曾士祥,是著名的富厂集团公司董事长,种子是该集团公司的重要经营项目之一。
2011年初,曾董从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总行信贷独立审查官张明旭那儿听说“海水稻”之事后,非常感兴趣,认定这个项目有极为广阔的发展前景。当她得知陈日胜目前在资金周转上遇到了困难时,她毫不犹豫地给陈日胜汇去100万元。突然接到这笔款子的陈日胜惊诧莫名,但他很快想到此事可能与张明旭有关,去电一问果然如此。陈日胜说,在没有任何手续的情况下,情况再急,我也绝不会随随便便地花这笔钱的。老张对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说,人家是诚心诚意支持你,她让你先把事情做起来,不要讲钱的事,你就放心大胆地用吧!陈日胜甚为感动。心想,这个事能做到哪一步,会产生多少经济效益,我自己心里还没底呢,她连我的面也没见过,就把这么一大笔钱打了过来,这女子的气魄够大的啊,真是个奇女子!
陈日胜是个实在人,他为此专程赶到北京,对老张说,他想见见曾董,当面谢谢她,顺便补办个借钱手续。可惜当时曾董不在北京。尽管没见到曾董,但他明白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这笔钱了。此后他用这笔钱做了他最想做、也最急于做的事——到全国各地的盐碱地试种“海水稻”,看一看湛江的“海水稻”在其它地方能否适应种植。
中国有16个省份有盐碱地,他几乎都跑遍了,试种了,效果都不错,由此证明“海水稻”异地都能种植(实践证明只要温度在20度以上就行,可见它还具有耐寒的特性),它的适应性是很强的。
2011年5月,他去黑龙江大庆租了2亩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试种。1亩“海水稻”,1亩当地稻种。那块盐碱地的PH值达9.5%,盐分也高达0.5%,其时气温仅15度至20度,没有租借大棚育苗,简单直接在盐碱地里育苗播秧以后,灌了5公分高的水,预计秧苗难以存活。第二天赶去一看,水干了,秧苗全贴在地皮上,他觉得没戏了,但还是死马当活马马医,又重新灌了水(没有海的地方只能人工灌水)。5天后,秧苗又活过来了,他又惊又喜,信心倍增。随后他就赶往山东试种去了。
在山东红海农场,陈日胜直播了30亩,看看长势不错,就先去其它省份勘察盐碱地了。一个月以后,他赶回红海农场察看“海水稻”长势,发现30亩地中有一大块颜色发青,他心中有数,他们是不相信种“海水稻”是不用施肥的,所以趁他不在时,悄悄地在一块地上施了肥。陈日胜直接了当地问他们为何施肥?场长矢口否认。陈日胜指着那块地说,你瞧,颜色都发青了,你们施的是尿素吧?再过段时间,稻杆就要倒伏下去了。场长心中暗暗称奇,怎么施啥肥他都知道?陈日胜叫他们赶快把肥去掉,场长说怎么个去法?陈说,把稻杆割了,会重新长出来的。但场长还是偷偷地留下一点。陈日胜知道他是在做试验,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后来,割掉的全长出来了,留下的都倒下去了。这下,场长彻底服了,于是,场里1万亩盐碱地全种上了“海水稻”……
此后,陈日胜接连跑了吉林、辽宁、河北、新疆、等地试种,都取得了成功。不久,他再次上北京,到北京当晚,曾董听说陈要见她,就在电话里说,好啊,正好明天上午我请中国林科院的教授来我公司讲基因课,老陈感兴趣可先去听听,中午我陪你吃饭。此话正中陈日胜下怀,当时他正如饥似渴地在自学有关基因方面的知识呢!
第二天,陈日胜兴趣盎然地听完了课,正准备与女老板“共进午餐”呢,不料,曾董直忙到下午两点多,在办公室匆匆泡了碗方便面吃了后又忙开了……直到晚上他们才见了面。陈日胜向她汇报了100万元钱使用的情况,听说陈日胜跑了好几个省试种“海水稻”,曾董说,怪不得老张一直夸你是个做实事的人呢!她问此事下一步准备怎么干。陈日胜回答说,到各地试种成功只是这种作物的外在表现,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了解它的基因特点及其功能,这才是此项事业向纵深发展的根本,如此就需要最先进的实验基地和相应的高科技人才。曾董说你先把人才聚集齐了,实验基地及设备没问题,都由我负责……陈日胜知道她说得到就能做得到,于是告诉她,这么多年下来,我交了不少高层次的专家朋友,这些人不但专业水平高,而且事业心特强。接着,他如数家珍地报出一长串专家的名字,其中他最为看重的是美籍华裔李新民教授,他毕业于英国诺丁汉大学,是遗传学博士,现任美国加州大学基因芯片临床诊断中心主任等职,对遗传、基因等领域有独特的研究。他手下有个团队,专业基础扎实,做事踏实,效率高……
曾董当场拍板:既然人才都有了,那我们就开始行动!她问怎么做?陈说,先得把基因搞出来。曾董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在准备了一段时间后,于2013年投资1300余万元,在北京中关村一千多平方米的土地上建起一座现代化的实验办公基地,全部装修完毕以后,又根据李新民教授提供的“菜单”购置了价值600余万元的实验设备;随后,又出资千余万元在昌平地区建了一座占地60亩的专门培育种子的玻璃房……至2014年,工程全部竣工。
日出江花红胜火
万事全备,李新民教授与他的团队正准备从美国赶来走马上任,大干一番之时,曾董却为一起集资案承担领导责任而突然身陷囹圄。
耗资4000万的现代化实验基地立时空关,成了一座座冰冷的建筑符号;全套设施也只能呆在里面“独守空房”了;50多名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博士、教授科研攻关团队只能散伙了事……
此事犹如惊天霹雳,一下子把陈日胜打懵了。他实在难以理解,这样一位人品好,性格豪爽,敢作敢为,目光远大,为社会经济发展作出不小贡献的女企业家即使不小心犯了错,为什么非得关押起来不可?!
是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为使国家免遭重大经济损失,对一些轻微犯法,留在社会上不会对社会造成危害的重要的、锐意创新的高科技人员及企业家我们为什么不能“法外施恩”,让他们留在社会上,边继续为国家创造财富边改过自新呢?
行文至此,笔者忽然得悉:最高人民检察院于7月14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关于充分发挥检察职能,依法保障和促进科技创新的意见》。按照这个意见,检察机关在办理相关案件时,对于关键岗位的涉案科研人员,尽量不使用拘留、逮捕等强制措施……对于科研单位用于科技创新、产品研发的设备、资金和技术资料,一般不予以查封、扣押、冻结。笔者坚信,随着法治建设的不断进步,今后不仅科研人员,锐意创新的为社会经济发展作出巨大贡献的企业家也会得到这样的善待。
让陈日胜感到欣慰的是,以李新民教授为首的科研团队虽未能漂洋过海来攻关,但他们一直在美国利用手头的设施艰难地进行着此项实验。两年多来,他们通过与3000多个稻种对比,共找到和水稻不同的indel 18203个,snp 46611个;与此同时,对“海水稻”与普通水稻多个品种进行核型分析、染色体形态比较等;经过DNA打开寻找功能基因的大门,测试耐盐功能基因……直至2016年6月,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从7000个分子结构中找到了77个耐盐基因!消息传出,囹圄中的曾董激动得涕泪交加。她通过律师捎话给陈日胜:再过两年她就可重获自由了。到那时,她将一如既往,支持“海水稻”事业向纵深发展。她还要求陈日胜在找到耐盐基因的基础上,继续尽力寻找功能基因,她说她的荆紫种业价值几个亿,可卖了还债,剩下几千万全部投入“海水稻”研究中去。
至此,笔者方才明白这天大的好消息之所以是从大洋彼岸美国传过来的前因后果。
笔者禁不住又问,找到耐盐基因还不够?老陈说,找到耐盐基因还只是第一步,还有抗病虫害基因、抗倒伏基因……要把“海水稻”与其它水稻不同的微点都分析清楚。除了在表型上了解到的有用功能基因,也许还能找到更好的有用功能基因。笔者不由感叹科学这东西真是没有尽头啊!陈日胜笑起来,没有“钻牛角尖”的精神是没法搞科研的!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牛角尖”精神引来硕果累累。
与找到耐盐基因一起传来的好消息还有——下个月,陈日胜撰写的论文《一个全新的耐盐水稻品种——“海水稻86”的全基因组测序和转录组分析》今年九月份将在美国一家著名的科技杂志上发表,届时,他将赴美国宣读他的论文。有关方面透露,关于“海水稻”种子的专利申请,也将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一个中国农民,一举登上了世界科学的领地。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不知不觉,车至虎头坡。眼前是一大片一大片尺把长的秧苗,绿油油、水汪汪的,煞是好看。秧苗每隔几排都插着一块牌子,白底黑字,上面标有不同的号码,有的是阿拉伯数字,有的是字母加阿拉伯数字,有的是地名,甚至还有一块写着“日本晴(变)”两字……笔者问,都是“海水稻”吗?陈日胜说不全是,它们是来自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稻种,以后可以通过授花粉与“海水稻”进行杂交,经过与各地区的水稻进行杂交,“海水稻”的产量可由目前的亩产150公斤跃升至1500公斤……
一说起“海水稻”,陈日胜就会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可惜隔行如隔山,他所说的好多专业词汇笔者听不懂,不过,心里却是感慨万分——眼前这位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土不拉叽的老农民,实际上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他拥有的头衔或职称除了“合作社主任”(合作社还是他自己发起成立的)以外,他是无职无衔一身轻。当然,他是永远不会想到去申请什么职和衔的。然而他的才学与贡献以及实践经验岂是某些挂着“博士”、“教授”等名号的人所能比拟的!
站在虎头坡上,陈日胜兴致勃勃地与笔者描绘起他胸中酝酿已久的蓝图,“海水稻”的发展前景——
湛江将作为“海水稻”产业化的核心基地。2015年湛江种植“海水稻”已达2000亩,在此基础上,再在雷州市纪家镇租3800亩海滩盐碱地,新建“海水稻”种子繁殖基地2235亩,把太阳能板直接架设在田埂上,实施电力抽水,多余的电则卖给电力网。笔者问,为什么要把太阳能板直接架在田埂上?陈日胜笑答:否则就要造发电厂,仅占地就需700亩,还用好多工人,这太浪费了!在田埂上架设太阳能板,不占地,不用雇工,只要架设时注意不影响拖拉机通行就好。笔者听了,眼前霎那间出现了一幅壮丽的图景——耀眼的阳光下(乌云翻滚的雨天阴天都一样),无数白色的太阳能板有规则地夹杂在无边无际的绿浪翻滚的田野上,绿白相间的一大片一大片,那将是多么美妙的景象啊!
笔者正信马由缰地遐想着,又听老陈在说,我们还需要配套用地200亩,其中用来建仓库3000平米,加工车间1000平米,成品配套设施400平米,干燥车间300平米,种子晒场3000平米,办公用房200平米,还需购置质检设备、种子加工设备、烘干设备、仓储设备等30套……这些项目建成后,预计年产“海水稻”种子200吨,可加工“海水稻”大米340吨,年产值2500万元,为国家地方新增税收1500万元,带动农户3000家。
笔者问:完成这些项目总投资需多少?另外,这仅仅是湛江,还有全国各地15亿亩盐碱地怎么搞?你的目标不是全国乃至全世界吗?
陈日胜哈哈大笑:不愧是作家,样样都想到了,滴水不漏啊!我告诉你,湛江这些项目总投资需2个亿。笔者惊得吐了吐舌头。陈日胜说,这还是小头呢!我不是说过支持我的“海水稻”事业的有两位大企业家吗?另外一位就是武汉融众集团公司的谢小青董事长。曾董“出事”前夕,把自己的集团公司托付给他,由他代管。谢董深知“海水稻”这个项目的价值,所以他也竭尽全力支持这项事业。到目前为止,他已投资了近4000万,主要用于“海水稻”大米的食品深加工,做基因他也出了不少钱。再说全国,共有16个省份有盐碱地,经一一试种后,都适应种植。所以16个省都准备象湛江那样铺开摊子搞,总投资至少2个亿,现在资金已不成问题,想要投资这个项目的人不少,上海有个大老板愿意出18个亿购买全部股份,我们正在洽谈合作事宜。谢董已准备投资2个亿在16个省“遍地开花”了……
笔者的心灵被这幅宏伟而扎实的蓝图深深地震撼了。凝视着眼前这位志向高远的农民,不由得再次感叹:这小小的、永不知疲倦的身躯里怎么会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啊?他本身不就是一颗耐旱耐涝耐盐,不怕虫咬、无须施肥除草、坚韧不拔的“海水稻”种子吗?
正想着,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蹦出白居易《忆江南》中的句子来,口中不由得念念有词: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陈日胜吃惊地望着笔者。
笔者抚掌大笑:日胜,日胜,“日出江花红胜火”,这诗里不就蕴含着你的名字吗?老陈,大诗人白居易早在唐代就料到你会“红火”的。你的“海水稻”就要“红胜火”啦!
田野里再次飘荡着陈日胜爽朗的笑声。
责任编辑/孙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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