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
沈言礼本来要说什么,见她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一本正经地等他开口的模样,稍稍顿了顿。
“你的体力——”他笑得别有深意,尾音延长,“好像不太行啊。”
“好了,我大概知道了。”女医生大致瞅了眼,便将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敲击着键盘记录病情,“你叫沈言礼是吧?”
盛蔷愣怔了一瞬才回答:“不是,我叫盛蔷。”
随后,她下巴朝着沈言礼那个方向抬了抬,道:“他才是。”
被点到的男生倒是不急不忙,道:“医生,她没带卡,我就刷了自己的。”
女医生看看这边,又瞧瞧那边,末了,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哦——”。
女医生录入完病例,从桌后站起来道:“小姑娘,去床上躺着,我拿工具帮你消消毒。”
还没等盛蔷应下,女医生又看向沈言礼:“小伙子也帮帮忙把人扶过去啊,就是你用篮球把人砸了的吧?”
盛蔷自己走过去,道:“姐姐,不是他,是其他人不小心砸到的。”
女医生闻言眯了眯眼,笑了下,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从消毒柜那边过来,女医生扶盛蔷躺好,又递了个抱枕过去,让沈言礼帮着垫在盛蔷的背后。这样一来,她就是半躺着的姿势。
“你这伤口看起来严重,但其实就是皮外伤,被石子划破了表皮才会流这么多血。”女医生动作轻柔地将残留的血痕擦拭干净,道,“一周不到就能完全好,结痂以后少碰水,平常多留意就是了。”
知晓女孩子都爱美,而眼前的姑娘长得又格外漂亮,医生像是强调,又像是宽慰:“放心好了,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盛蔷注意力倒是没在这儿,她看着女医生拿了个小镊子靠近小腿那处,三两下,几颗细碎的石子被利落地摘出,放在一旁,然后问道:“小姑娘,应该不疼吧?”
“嗯。”盛蔷摇摇头道,“不疼。”
“那你怎么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女医生有些好奇,眼前女孩的眼眶湿漉漉的,就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自刚刚起就坐在床边一侧看完全程的沈言礼这时候倒是开了口:“医生,她就长这样。”
此时已是傍晚,医务室单间没有开灯,盛蔷背窗而坐,茫然地看着女医生。
“哈哈哈,原来这样啊。”女医生说完以后,自己都觉得好笑,“我说呢,刚刚我还以为是自己技术不精,弄疼你了。不过你这小姑娘长得是真好看,眼睛怎么能这么水灵。”
仅仅是对视,就仿若能直击内心。她还是个女医生,只看这么一眼,感觉心都要化了。女医生看向沈言礼,不忘揶揄一句:“你倒是挺懂的啊。”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没再说话。
女医生动作挺快,快要收尾的时候她顺手用棉签蘸了点儿碘伏,做了最后的擦拭,然后让盛蔷摁着棉签,道:“摁个几分钟你就可以走了,我给你开点儿涂抹的药,等会儿去一楼拿就行。”
盛蔷点点头,刚要从女医生手里接过,动作却被制止住。沈言礼单手接住那根棉签,朝着她看了一眼道:“我来。”
女医生走开后,沈言礼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一直没动,好像不打算接,盛蔷提醒他:“你手机响了。”
沈言礼拿出手机,垂眼看了下屏幕,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接了:“有话直说。”
肖叙的声音穿透力十足,仿若能冲破云霄:“老大!你们在哪儿呢?是去了医务室吗?”
沈言礼的语气不咸不淡:“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刚打完球,我要来赔罪!”
肖叙语速快,不等沈言礼回应,又说道:“你把电话给蔷妹子,是在医务室吧?我这就去!”
盛蔷刚想说自己这边就快好了,不要来了,一直坐在桌后的女医生先发了话,声调扬起:“来医务室?都来的这儿像什么样子,我这儿又不是开会的地方,你转述一下我的话,别让人过来。”
再者,这都处理好了,还来干什么?
沈言礼应了声,朝着电话那头开口:“听见了没?别来,挂了。”
不等肖叙反应,他剩余的话语全被截断在挂断音中。
此时此刻,球场上的肖叙一头雾水。
一旁的人看他拿着手机,面色不虞,纷纷凑上来关心道:“现在咋样了?”
肖叙有点儿心累,他收起手机,挥了挥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散了散了!”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医务室彻底安静下来。几分钟后,沈言礼才将棉签拿开扔掉。
“走吧。”他拿着单子,朝她扬了扬。
盛蔷捋好裙子的下摆,听他这般语气,抬眸看他,疑惑道:“你还要送我啊?”
“去拿药。”沈言礼说完看了她一眼,“你还想让我送你?那也行。”
“……”
盛蔷难得被噎住。
说是这么说,出了医务室的大楼,沈言礼就被肖叙截住了。他先对盛蔷嘘寒问暖,再三保证那个抢球的人已经被他教训过了。
“嗯,医生也说了没什么大碍,不严重,你别放在心上。”盛蔷说着朝肖叙点点头,拎着文件夹和药,很快就走远了,背影渐渐消失在宽阔幽深的梧桐大道里。
沈言礼刚收回视线,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人都走远了,还看啥看。”
“我都听说了。”肖叙说完还眨眨眼,“公主抱的感覺怎么样啊,我们的护花使者?”
听了肖叙阴阳怪气的话语,沈言礼双手插兜,睇了他一眼,道:“找揍?”
他腾出手来,懒洋洋地活动筋骨,继续道:“你今天没接住球,还砸到了人。”
肖叙举白旗求饶:“我认,我认!我认还不行吗?”
他们俩晚上没课,从医务室走出来,沿着原路返回。沈言礼最近没住校外的公寓,就跟肖叙一起回了宿舍。回到宿舍后,程也望歪坐在床上,叶京寒在看专业书。
肖叙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儿,还是觉得忘了点儿什么。他唉声叹气道:“我还是给蔷妹子再发个信息好好解释一下吧,顺便转给她药钱。”
程也望听了不解,当即从床上探出头来,八卦道:“嗯?你跟盛蔷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肖叙省去沈言礼后面跟出去的那些后续,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中间他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当时赛况的激烈,说不然他也不会被抢球,也就不会有后来盛蔷被砸的事情。反正关键点没放在他球技不好上面,如果这方面被质疑就比较难受了。
程也望不知道肖叙内心的小九九,只道:“那确实要赔礼道歉。”
不过他说完,顿了顿,又“啊”了一声:“你有盛蔷的微信?”
“当然了。”肖叙扬扬得意道,“我手机里什么样的女生没有?你们能有吗,能有吗?”
话落音,他看了眼自回来后就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的沈言礼,略带挑衅。沈言礼是真的懒得理人,也没管上蹿下跳的肖叙,单手执着手机,垂眼看着屏幕。
他前阵子就有了盛蔷的微信,对方也通过了好友验证。只不过上面显示着的头像是店铺的照片。风格古色古香,拍摄得还很清晰,一眼便能看清挂着的牌匾上的字——小绣铺。
肖叙的挑衅没能得到沈言礼的半个眼神,就见他坐在自己的桌前,扫完手机上的内容,又将其掷在一旁。
程也望和叶京寒对这个话题也不是太感兴趣,肖叙剩余的嘚瑟硬生生被拦在了半路,他自觉没什么意思,拿着手机干脆去了宿舍外面的阳台。
这个点其实还不算太晚,但毕竟是过了秋的季节,夜色降临得格外快,深墨色的天幕沉沉地落下来,与宿舍楼相对的街道上陆陆续续亮起了路灯。
程也望的床脚正对着宿舍窗户,马路对面的篮球场开了一整片照明灯,亮得晃眼。他在床上被刺得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来,道:“肖叙,你把帘子拉一下。”
这会儿肖叙已经向盛蔷赔完了罪,眼下不知道正在跟哪个系的女生打电话,声音透过半遮掩的阳台门传递进来。和女生聊天倒是积极,兄弟情忘得一干二净。
叶京寒从书里抬起头来,手臂稍稍伸展着拉直,顺手帮程也望拉了帘子,回头看到程也望一副要下床的样子,不免疑惑道:“不是说要闭目养神吗,帮你拉了帘子,怎么还要下来?”
“你以为我乐意?太亮了,外面那家伙打电话又腻歪,受不了。”程也望下了床后,趿拉着拖鞋把阳台门一拉,半掩着的阳台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程也望对着肖叙的背影骂了声“重色轻友”,彻彻底底把阳台门锁死了。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干脆去了桌子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今天回来得倒挺早啊。”程也望拍了拍沈言礼的肩,从书柜的夹层里抽了张图纸出来,“还好你在,帮我看看这个。”
沈言礼大致看了下,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你怎么说话呢?这是我的作品,大作!”程也望说着指了指被他揉成一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烧过的黑乎乎一片的设计图,“不过这个并不重要,重点是下面那个方程式,我反复演算了几遍,都觉得不对。”
整个宿舍里,只有沈言礼和程也望是一个专业的,很多时候专业课的难点,程也望请教不了其他两个人。
沈言礼看起来不着调,每天懒懒散散的模样,却是老教授格外偏愛的那一类学生,不随波逐流,有个性,有天赋。再者,这个专业后续需要不少背景和财力上的支持,刚好他都有,这让他在学院里更加受重视了。
程也望和他一个宿舍,除了一起约着打球,拉着他研究建模的时间其实占了更多。
沈言礼没接那张纸,大致扫了眼,道:“你是不是混淆了?”
“主要总体设计参数就三个,根据这项推出的翼载荷和推重比,需要明确参数单位的准确性。”沈言礼单手搭在桌上,身子往后倾斜,仰靠在椅背上,“每个手册上都不一样,演算也得讲究是什么模式。”
程也望听了以后看了眼,他好像确实把重量单位忽略了:“下次去实验室,我决定誓死跟随你,你到时候记得成全我一下。”
程也望话音还没落,宿舍阳台门半开的窗户上探出来半颗脑袋:“什么成全,谁成了?谁成了?”
“你每天都抓的什么破重点?”程也望又开始推算,敷衍地赶人,“关你什么事儿?聊你的天儿去。”
“这不是聊完了嘛——”肖叙扬了扬手机,想要推门进来,门把手却死活转不动了,“你们谁把门锁了?”
始作俑者程也望没说话,倒是尽情“哈哈哈” 地嘲笑了几声。
这时候没人过来开锁,肖叙刚想研究怎么爬窗,脑海里突然飘过刚刚在电话里从其他人那儿听来的信息,干脆就靠着窗沿朝着宿舍里望,神神秘秘地说:“你们下周的新生表彰大会去不去看啊?”
叶京寒原本头也没抬,这时候倒是主动询问:“下周几?”
“下周四下午,刚好又是全体公休,没课。”肖叙补充道,“在礼堂,到时候全校师生都去,位置得靠抢。”
沈言礼就在这个时候直起身,从椅子那儿离开,慢悠悠地晃荡过来,双手交叉,掀起衣服下摆。
肖叙逮住他,道:“老大你去不去?给你也占个座儿。”
沈言礼漫不经心地脱衣服,露出劲瘦的腰线,不屑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
程也望这时候也好奇道:“一个普通的表彰大会而已,还靠抢?这会占用了休息时间,不逃掉就算不错了。”
“你懂什么?就是因为新生代表不普通,所以才靠抢啊……”肖叙贼贼地笑着道,“到时候校花上台讲话,还是压轴,大家都沸腾了。”
“校花?”程也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盛蔷啊?”
“是啊,我刚听音乐学院的妹子说的。”肖叙说着又看了看沈言礼,连声催促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嚣张,“喂,你过来帮我开个门,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勉强帮你占个座儿。”
沈言礼顿了顿,倒还真的朝肖叙看了过来。
他在肖叙惊喜的目光中往前走了几步,随后抬手,利落地将半开的窗户也给关上了。
搞得连爬窗这个机会都痛失了的肖叙一脸问号。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新一周的周四公休来临。盛蔷在老师的带领下,再一次来到了熟悉的礼堂。
盛蔷的发言被安排在表彰大会的最后,有将近五分钟的发言时间。
“盛蔷,你过来领一下衣服。”
负责候场的老师之前带过她,对她比较熟悉,招招手让她跟着过去。
盛蔷快走了几步跟上。
礼堂后台此刻站满了人,熙攘又嘈杂。老师拨开学生,依照着号码找放衣服的置物架。翻了好一会儿,她才拿出来一件礼服。这是一件露肩抹胸裙,象牙白的颜色,下摆稍短,里面得穿一件打底。
“喏,拿去试试。”老师递给盛蔷,“尺寸是你之前在微信上和我说的那个,没错吧?”
盛蔷接过大致比了一下,道:“没错,应该刚刚好,谢谢老师。”
“不用急着换,今天那么冷,这件其实有点儿薄了。”
“好。”盛蔷弯弯嘴角道,“您辛苦了。”
“跟我客气什么。”老师拧了拧她的脸,道,“我去忙了啊,还有其他学生等着我呢。你记得看准时间,别忘了。”
盛蔷点点头,拎着礼服在后台待了会儿,给应桃回消息。
应桃说她懒得看什么表演,要掐着点儿在最后赶过来,专门来看她的发言,顺便再拍张照片纪念一下。
回完消息后,盛蔷收起手机,原地坐了会儿,视线越过一旁打闹嬉笑的人群,看向窗外。
这两天天气确实不太好,温度骤降。此刻外面乌云掠过树梢,冷风卷得梧桐枝丫狂乱飞舞,衬得礼堂后台的室内格外明亮温暖。
一股寒意从门缝钻进来,盛蔷不自觉地抱紧自己,只想找个角落窝着。她抱着礼服,还没走几步,肩膀就被人狠狠地撞了下。盛蔷没有防备,勉强站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
那个女生不知道是不是才看到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盯了盛蔷好几秒,才不紧不慢地开腔:“刚才没看到人,对不起了啊。”
盛蔷“嗯”了一声,想着对方也道歉了,点点头表示没事儿。直到走出去几步,盛蔷依稀听到背后传来的说话声。虽然刻意压低了音调,但也不难辨别出谈话的内容。
“念念,刚刚那个是盛蔷吧?”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问问。我之前在论坛上看到有人在讨论她和沈言礼,今天算是目睹了真容,挺漂亮的啊,你和她认识?”
“不认识,能别讨论这个话题了吗?我还要去带我们院的学生。”
“行行行,不讨论了,你是大忙人。”
直到对方走远了,盛蔷才又揉了揉肩膀。
京淮航大的表彰会晚上六点半开始。
礼堂后台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因为靠得近,依稀还能感受到顺着地板传过来的音乐声。
中间表演的时候更是夸张,观众的喝彩声、欢呼声响成一片,几乎掀破屋顶。
其实航大每回的活动都很热闹。
盛蔷默默地等着,待到距离自己上台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她才起身去换衣服。
更衣室不在礼堂内,而是在旁边的一个空房间里。盛蔷走進更衣室,里面空荡荡的,几个隔开的单间,都大剌剌地敞开着门。
她随意地挑了间,落了锁,将礼服搭在门沿上方,开始利落地换衣服。外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概是有人跟她一样现在过来换衣服,盛蔷也没放在心上。
恰好这会儿她脱得只剩一件轻薄的衬衣,盛蔷将自己的衣服挂在一侧。衣服都堆在一起,当她踮脚拿礼服时,原本挂得好好的衣服突然滑落。
盛蔷往旁边挪了一步去捡。就在她弯腰的下一秒,一盆水自上方而来,紧贴着门边淋下,哗啦一声,尽数落在了她身侧。
盛蔷愣怔了一瞬,侧脸都被淋湿了。还没等她出声,随后响起来的是慌不择路的脚步声,很快便彻底地消失了。
冷意不断袭来,盛蔷这才回过神。她虽没被淋到多少,可搭在上边的礼服,包括挂在一侧的衣服都遭了殃,皆被淋湿了一半,压根儿不能再穿。
盛蔷来不及想那么多,指尖微颤。她强迫着自己稳定心神,随后打开手机给应桃打电话。
响了几秒,对方没接。盛蔷只好给她发短信:“在吗,我出了点儿事,衣服都不能穿了,你赶紧给我送一条裙子来,我现在就在礼堂旁边的更衣室。”
应桃还没回应,盛蔷等了会儿,觉得也不是办法,干脆就捡起所有的衣服,准备到外间收拾好。她看了眼时间,距离她上场还有三十分钟,还来得及。
庆幸的是,她并没有脱完,现在还有一件衬衣挡住。如果实在不行,她就穿着半湿的礼服上台算了。
等待过程中,盛蔷也没闲着,捋起鬓边的湿发利落地整理衣服。她也不知道更衣室这边有没有吹风机,站起身环顾四周,见附近没人,她干脆往外走,看能不能碰上什么人帮个忙。这时,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盛蔷?”
沈言礼站在门口,侧过脸来看着她。
盛蔷有些狼狈,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看起来沉甸甸的。上身仅穿了一件衬衣,很是轻薄,衬衣贴在肌肤上,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天气很冷,她抱住自己,几缕半湿的头发落在脸颊两侧。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眼望了过来。对方朝她走过来,顺手关了更衣室的门。
盛蔷听出来是沈言礼的声音,就在她刚要出声叫他的时候,一件外套落下,直接将她兜头罩住。
落下的那件外套是一件黑色的夹克,带有沈言礼身上的味道,透着男生特有的朝气。
淡淡的烟草薄荷味在她鼻尖蔓延,夹克上还存留有他身体的温度,隔着衣物缓缓传递过来。
这时候周遭十分安静,两人虽然没有开口,但任何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盛蔷的视线被遮挡,看不见他,只能靠着浅浅的呼吸声来判断沈言礼现在的位置。
他手中动作没停,察觉到她有些发抖,更是加了点儿力道,隔着衣服将她裹得更紧了一点儿。
盛蔷从夹克侧边的开口处露出一张脸来,如白瓷般的脸上泛着点儿淡淡的粉。
沈言礼这时候没看她,低着头,视线落在她手里紧攥着的衣服上,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其实在更衣室这边碰见盛蔷,也算是意外。
沈言礼下午一直待在航空工程学院的实验室里,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出来,打算去礼堂。随后,他看到了狼狈的盛蔷。
“说来话长……”盛蔷嗓音压得低低的,“我的衣服都被人泼了水,不能穿了。”
沈言礼收回视线,直起身来挑眉看着她:“衣服被泼湿了?”
“嗯。”盛蔷点点头。
她微微抿着唇,稍稍避开了他的目光。
更衣室即便关了门,但扛不住有丝丝冷风秘密地潜伏进来。对于冷的感知,盛蔷明显比沈言礼更有话语权。眼下,她发出了自己都不知晓的小小战栗。沈言礼察觉到了盛蔷不自觉的小动作。
“你手里的衣服別拿了。”他下巴朝着一旁的更衣隔间抬了抬,“去里间。”
盛蔷有点儿蒙:“啊?”
“你不冷?”沈言礼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拉着她往里走。
他将盛蔷手里拎着的衣服拿过来,放在室内的高台上,然后带着她去了隔间,自己也紧跟着进去,顺便锁了门。
沈言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你上台演讲不到半小时了。”
盛蔷没去细想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应了声:“嗯。”
顿了顿,她补充道:“不过没关系,应该来得及,我刚刚给应桃发了信息,看她能不能赶过来吧,实在不行我可以穿湿了的礼服上台。”
“湿的衣服就别穿了。”沈言礼说话的语气慢悠悠的,动作却不含糊,他单手拿着手机,一边打开通信录联系人,一边道,“她赶不过来也没事儿,我让人送衣服过来。”
盛蔷点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好像麻烦沈言礼太多次了。
沈言礼快速地翻了翻通信录,想了想还是跳过肖叙的名字,直接找了叶京寒。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沈言礼颔首,偏着头打电话:“对,你不是认识设计学院的人吗,找一个在社团里的,现在赶紧送一套过来,就在礼堂旁边的更衣室。”
随后,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沈言礼的目光突然朝着她投了过来:“你说尺寸啊——”
他最后三个字尾音拉得长长的。
随着话语而来的是他的打量,过了会儿,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沈言礼又开了口:“嗯,快点儿,最好十分钟内,到了给我打电话。”
待到这通电话结束,周遭仿佛都彻底安静下来,逼仄窄小的空间内,唯有她和他。两人面对面站着,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沈言礼还在打量,视线悠然地晃过来,盛蔷垂着眼不说话。
“你打算在我面前做一辈子的鸵鸟?”沈言礼出声,“干吗一直低着头?”
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半,沈言礼干脆背靠在更衣室隔间的门板上,懒洋洋地看着她。
盛蔷小声道:“我没有……”
察觉到他越发不收敛的目光,她抬起头来平视前方,但也没看他,只是不自觉地拉了拉衣服。
沈言礼比盛蔷高,她的任何小动作都逃脱不开他的视线。见此,他挑起半边眉道:“你挡也没用。”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盛蔷有一瞬间的僵硬。
逗够了,沈言礼像是笑了下,才又道:“只是穿得薄了些,你怕什么?”
他大可以一次性说完,偏要断断续续的。
盛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这件夹克上,他把自己的衣服给她了。
盛蔷看了一眼沈言礼,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沈言礼只穿了件黑衬衣。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松散开来,略微敞着,露出锁骨。
想了想,盛蔷没忍住,开口道:“你把衣服给了我,不觉得冷吗?”
沈言礼本来一直在看手机,听到盛蔷的关心,很快应了一句:“还好。”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问她:“你说你的衣服是被别人故意泼湿的?”
“嗯……”
盛蔷点点头,那人明显是故意的,还特地挑了她快上场的时间段。要不是她刚好弯腰去捡衣服,可能连那件用来遮蔽的衬衣,都不能幸免。
“知道了。”沈言礼单指抵住唇应道。
盛蔷想了想,道:“等结束之后再说吧。”
“行。”沈言礼刚开口,他的手机应声而响,嗡嗡地振动着。
他接通电话,又看了她一眼,道:“你等着,我出去一趟,他找不到这边的路。”
说着,沈言礼朝着盛蔷点了下头,推开隔间的门又关上,径自朝着外边走。
得知这边的衣服大概是送到了,盛蔷才松了一口气。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发现屏幕上面显示着好几条微信信息,点开来看,全部都是应桃发的。
应桃:怎么啦?发生什么啦?
应桃:带一件裙子给你是吧,好的,我马上过来。
应桃:是礼堂后边的更衣室吗?
应桃大概是才看到她的信息,忙不迭地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之后看盛蔷没再回应,她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往这边赶。盛蔷想了想,既然都有衣服了,就不用再多麻烦一个人了。
盛蔷:你往这边来了吗?
盛蔷:没来的话就不用麻烦了。不过你要是在路上了,可以直接去礼堂,我到点了就上场。
她的信息刚发出去,没过几秒,更衣室的门便被推开了,接着应桃的声音传了进来:“蔷妹?”
她咋呼完又怕叨扰到这里面的其他人,连忙压着声音问:“你在里面吗?”
盛蔷的指尖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听到声响才打开门。门只露出一条缝,她伸出手朝着应桃挥了挥:“这里没有别人,我在这儿。”
“啊……”应桃听了转头才看到她。
看到盛蔷,她不免有些发愣,道:“你咋变成这样啦?等等,你身上穿的是啥?”
应桃说着,手里提着衣服就要走过来。她过来得急,是从宿舍楼那边跑过来的,现在还有些喘。然而还没等走近,身后渐渐响起的脚步声掺杂着更衣室门被打开的细微窸窣声,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所有思绪。
沈言礼看到应桃在,也不意外,直接给她递过来一个袋子,道:“刚好,你进去帮她换一下。”
应桃看到沈言礼,大脑突然宕机,没想明白为何沈言礼会出现在这里。
盛蔷小声催促她:“你进来吧,快没时间了。”
“啊?哦,哦!”
应桃从沈言礼手里接过那个袋子,像是机器人挪步般,机械地走了过去。
直到小隔间的门被再次锁上,应桃还是没反应过来,她讷讷地道:“说好的没有别人呢?”
沈言礼那么大一个人,这叫没有别人吗?!
盛蔷脱了外面罩着的衣服,道:“我的礼服湿了……等会儿回去再给你解释。”
应桃将自己带来的那套裙子展开,看到盛蔷刚刚脱下来的那件黑色夹克,脑海里突然电光一闪,她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盛薔打断了她的思绪,道:“裙子呢?给我。”
应桃低头看了眼,道:“啊……我带的裙子好像不太行。”
她来得匆忙,压根儿不知道盛蔷需要的是礼服。她只拿了一条自己平常穿的裙子。应桃的裙子都是少女清新风的日常连衣裙,大多数还点缀了可爱的花瓣。
“没事儿,沈言礼不是也拿了个袋子过来?快看看!”
盛蔷想着快到时间了,随便穿件也没事儿,总比湿的好。应桃动作够迅速,直接将衣服从袋子里掏出来,展开给她看,随即目光一亮,道:“哇!”
只不过顾及着外间有人,应桃到底也没敢放肆,连忙捂住嘴。
沈言礼让人送来的是一件改良版的旗袍,丝绸质地,衣襟处绣着好看的花纹。颜色是清雅的月牙白,在更衣室黯淡的白炽灯照耀下,暗光浮影。这倒是和她之前的那件礼服颜色有点儿像。
“就这件吧,怪好看的,总比可爱型的连衣裙好。”应桃说着反倒变成了催促她的那一个,“你快换,你快换!”
盛蔷无奈地笑了笑,伸手从应桃手里把衣服接了过来。
“我帮你弄扣子。
“呀,你再转过去点儿。
“哎,对对对,就是这样!”
两个小姑娘挤在隔间里叽叽喳喳,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的栀子花香,默默地蔓延开来。
沈言礼双手插在口袋里,倚着桌子站着。他低着头,也没说话,只是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说话声。
衣服更换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盛蔷拢起自己面颊两侧的碎发,往耳后别了别。
她走出来,迎上沈言礼看过来的视线,道:“那个……谢谢你啊。”
应桃紧跟在盛蔷身后,就看见沈言礼朝着盛蔷点了点头。
不愧是她的男神!这么简单的一个小动作都做得又“苏”又帅。
应桃控制着自己差点儿飞起来的心绪,催促两人:“你们俩快去礼堂吧。”
盛蔷本来都抬腿朝外面走了,闻言回头问她:“啊?你不跟着去吗?”
主要是之前应桃非说要给她拍纪念照,念叨了很久。
应桃摆摆手,道:“我等会儿再去,不然你留在这儿的衣服怎么办啊?我刚看了,这边有寄存柜,我帮你把衣服寄存好就过去。”
盛蔷的衣服全在这儿了,原本她还有时间放回后台那边的储物间的,眼下她忙着赶去礼堂,总不能让沈言礼帮忙收拾吧。
应桃这么想着,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她很多时候马虎,关键时刻却并不含糊。
“好了,你们俩快走吧,我又不是不去,你的演讲要紧。”应桃说着,“嘿嘿”笑了两声。
盛蔷拿她没办法,道:“好,那你待会儿要赶过来啊,我等着你给我拍照。”
说完,她又看向沈言礼,问道:“你也去礼堂吗?”
也不怪盛蔷有疑惑,表彰会早就已经开始了,如果沈言礼是打算去大礼堂参加表彰会的,怎么会这么晚还出现在这里?
“当然。”沈言礼点点头说。
他朝着她走过来道:“肖叙在那边。”
肖叙不知晓自己的大名有一天还能从沈言礼的嘴里再次完整地吐出来,他和程也望在认真地看表彰会,两人一早就过来了,坐在后排正中间的位置。
反正就是来凑热闹,程也望一开始就占了四个人的座,眼下都快结束了,也没看到沈言礼的影子,他问道:“沈言礼真没来啊?”
“鬼知道呢,他就是个少爷,你管他呢。”肖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等等,我是不是忽略了点儿什么?”
程也望问:“什么?”
肖叙四处张望了下,道:“叶京寒呢?他刚刚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程也望摇头道:“不知道,大概上厕所去了吧。”
“上厕所要这么久,掉坑里了?”他话音刚落,叶京寒那张脸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肖叙猝不及防地被吓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叶京寒找准自己的位置坐下,问:“你们说谁呢?”
“说你去厕所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掉坑里了吧?”肖叙打趣道。
叶京寒没回应这个话题,只是说道:“我帮人跑腿,去了趟朋友的社团。”
肖叙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人是谁啊?太没品了吧,看个表彰会都要把你拖出去!”
叶京寒听了,面无表情地回道:“是沈言礼。”
肖叙愣住了,讪讪地说:“你当我没说。”
有几个表演结束的同学聚集在后排,一边看着舞台,一边小声讨论。
“等会儿就是盛蔷了吧,我怎么没看见她人呢?”
“不知道啊,我刚刚从后台那边过来,也没看到她,不会是没来吧?”
“有可能是去换衣服了。”
“换衣服要换这么久吗?”
座位上,一个女生听到旁边人的小声讨论,捏了捏陈念的肩膀,小声道:“哎,念念,我们之前不是看到盛蔷了吗?她不是来了吗?”
陈念神色不变,表情温和,嘴角微扬道:“是啊,是看到她了,只不过那都是好久之前了,到现在还没到,谁知道呢!”
就在话落音的间隙,女生朝着一侧望去,随后又掐了掐陈念,道:“我看到她了,到了,在那儿呢!”
陈念眉头微皱,顺着女生的视线看过去。当她看到那道娉婷的身影时,脸色微变。
盛蔷被人唤住,回过头去,另一道颀长身影也渐渐地从阴影处走出来,原来是沈言礼。
陈念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盛蔷和沈言礼从礼堂的侧门进来,并肩走到舞台下面的候场处。
距离上场还有几分钟。
沈言礼懒洋洋地唤住她:“盛蔷。”
【下期预告】
沈言礼转过身来,将那沓厚厚的模型图纸拍到后排座位的女生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他抬眸道:“我帮她占的座,你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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