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
他逆着光,帽檐下的双眼漆黑,盛蔷听到他说:“帮我拿着。”
不过是几秒的功夫,沈言礼很快转身,直接朝着起跑线走去。
盛蔷愣怔了一瞬,复又低头看了眼手里握着的东西,沉甸甸的。
盛蔷被这样的他弄得有点儿僵硬,好一会儿都敢没动。
沈言礼凑得很近,气息温温热热地喷洒过来。几乎是一瞬间,盛蔷感觉自己的颈部仿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酥酥麻麻的。
她没出声,只是突然有些后悔刚刚瞪了沈言礼一眼,要不是这样,他可能还没这些反应。
热风将他的尾音吹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悄悄拉近。
军训的队列方阵很齐整,即便沈言礼的动作再细微,都逃脱不了教官的眼睛。盛蔷什么都不怕,就怕被巡逻的教官发现。这么热的天,要是凑巧碰上教官心情不好,那她在下午彩排前都没有机会休息了。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在她愣神想着怎么委婉地提醒沈言礼时,教官刚好从队伍的另一头转到了这边,目光如炬,沉声道:“中间一排的最后那两个是怎么回事儿?”
教官几步迈过来,在两人的侧边停住,上下打量着两个人,道:“我刚刚就发现不对劲儿,还以为看错了,原来你们还真就这么肆无忌惮!”
教官语调和语速原本都很正常,顿了顿后,声音突然拔高:“很好玩儿吗?”
看两人都不再说话,教官沉默了两秒,喝道:“你们两个,出列!”
周遭分外安静,此言一出,盛蔷和沈言礼立时站了出来,并肩站在教官的面前。
“有事要先打报告,你俩有事儿吗?打报告了吗?”教官对着两人吹了声哨,道,“还是老规矩,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每人十圈。”
原先安静的方阵,此刻掺杂着小声说话的声音。
有男生想为他们俩求情,快速地说了句“十圈是不是有点儿过了”,随后是应桃大胆的声音传来:“报告教官,我有话要说!女生跑十圈是不是太多了?而且我刚刚好像没听见他们俩说话。”
“是你清楚,还是我清楚?”
教官听了转过脸去,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管军训什么时候结束,只要你们还在队伍里,就得遵守规定!”
然后,教官看向眼前的盛蔷和沈言礼,念及下午还要彩排,他也只是命令道:“每人五圈,下不为例。”
望着还没动的两人,教官稍稍抬高声音:“怎么,还有意见吗?”
盛蔷摇摇头,刚想说没意见,就听到一旁的沈言礼开了口:“教官,她刚才没说话,我替她跑。”
教官看向眼前的男生,考虑了一秒,挥挥手道:“顶多替两圈,立刻开始,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说完,他转过身来,开始教训身后两排探头探脑的学生:“我倒要瞧瞧谁还在偷看,也想尝尝跑圈的滋味儿是不是?”
此话一出,大家顿时变得老老实实,军姿站得笔挺。
两人一并走到起跑线上,盛蔷想了想,问道:“你真要帮我跑?”
沈言礼随意地将手机丢在一旁的草丛里,慢悠悠地说:“不然呢?”说完,便跑了起来。
盛蔷望着他的背影,顿了一瞬,也跟着跑了上去。
沈言礼的速度比盛蔷快很多,很快便领先了她一圈。除了分布在网球场和体育馆的方阵,操场的四面八方都是各学院的队列。有些恰好在休息,两人被罚的时候,几乎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沈言礼跑得快,在盛蔷跑最后一圈的时候,他也跑得差不多了,于是慢下速度和她并行。
快跑完的时候,盛蔷的精力已然耗尽,走走停停。操场跑道一圈有四百米,她只跑了三圈就觉得胸闷气短,嗓子眼儿都干了,完全想象不出沈言礼跑七八圈下来得有多累。
偏偏他还像没事儿人那般,只是呼吸比之前粗重了一些。
走向各自阵营的时候,沈言礼仍然和她并行,男生比她高,军训服的侧摆时不时地擦过她的胳膊。
两人都刚跑完,体温升高,对肌肤的接触也格外敏感,略微粗糙的料子像是松子上凹凸不平的壳儿,刺得人发麻。
盛蔷默默远离了些,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见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剧烈,沈言礼侧过脸来,低头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道:“盛蔷。”
盛蔷抬头回应:“嗯?”
她跑完步以后嗓子疼得要命,但还是应了。
沈言礼本来要说什么,见她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一本正经地等他开口的模样,稍稍顿了顿。
“你的体力——”他笑得别有深意,尾音拖长,“好像不太行啊。”
盛蔷听了长睫毛微动,看了沈言礼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有话。
沈言礼这样的话再配上他意味不明的笑,惹得盛蔷低下头,面颊不知是热的还是赧的,靠近耳垂的地方都红透了。她不由得加快脚步,离他远远的。
身后的人愣怔了一瞬,像是轻声笑了下。
盛蔷半点儿都没耽搁,怕身后的人会跟上来似的,走得更快了。
空中乘务学院和航空工程学院的两个方阵在盛蔷跑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休息了,应桃也没原地坐着,跑出队列去等她。盛蔷过去后,两人就靠在队列的角落里。
“三圈累不?”应桃伸出手象征性地给她扇了扇风。
盛蔷喝了几口水,道:“还行,我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嘿嘿。”应桃笑了两声,撞了下盛蔷的肩膀,“不过……你和沈言礼做什么了啊,教官把你俩单独揪了出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盛蔷不知道刚刚两个方阵一休息就开始热烈讨论他俩的事儿。
应桃指了指身边的人,道:“大家都很好奇嘛!”
盛蔷大致回想了一下,并不是很想回答,只说了一句:“真的没做什么。”
“哦哟哟,没做什么他还替你跑圈呀!”應桃笑得格外八卦。
盛蔷有些恼,伸手就想去捂她的嘴。
空中乘务学院这边休息以后就很热闹,对面航空工程学院的方阵比这边更热闹,毕竟男生多。
肖叙在沈言礼拿了手机以后,笑着扔给他一瓶水,揶揄道:“真有你的!”
“你是驻扎在操场上了吧!”
“可不是嘛!”程也望看了一眼对面的方阵,回过头来补了一句,“那个词怎么形容的来着?对,跑圈钉子户。”
肖叙“啧啧”两声,连忙补充:“那你可错了,他不仅仅是跑圈钉子户,我们沈少爷今天彻彻底底地在他高贵的头颅上戴了顶新帽子,冠名词我都替他想好了——专业替跑王。”
“听听,是不是特贴切?”
沈言礼刚喝完水,碎发落在额前,淡淡地道:“贴不贴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今天皮特痒。”
肖叙忙抱头逃窜,沈言礼也没管那么多,望了对面一眼后,直接坐在了叶京寒旁边。
彩排照旧进行,一切都很顺利,军训汇演如期而至。
天气虽炎热,但抵消不掉大家的热情,地面蒸腾的热意裹着学生的欢呼,响彻云霄。
为了庆祝军训的圆满结束,京淮航大特地调来了几架直升机,还请了已经在各个航空岗位工作的校友返校进行空中表演。
随着轰鸣声响起,机翼划过天际,留下淡淡的痕印。轮番而至的各式小型飞机在操场上空盘旋,然后排成队列,整整齐齐地列为“JH”字母的式样。
“至此,热烈庆祝全体新生融入京淮,正式成为航大的一份子!未来的天空,是属于你们的!”
列兵仪式后,全场都在尖叫,都在仰望蓝天。那一刻,夏季的炎热潮涌像是拉开了盛大的帷幕,将大家的身心都融在了天空中。
盛蔷站在队列里,望着远处,思绪渐渐飘远。
待到军训汇演结束后,操场上还有很多人,大家互相拍照合影,留作纪念。
应桃刚刚安静了会儿,眼下又恢复了活力,拉着盛蔷四处转,边走边说:“我听说航天工程那边有建模展示,感觉会很酷!”
盛蔷周围都是人,她被应桃拉着,走路有些艰难,小声道:“刚刚军训汇演的时候你不是看过了吗?”
“那不是离得远看不清嘛,现在可以近距离地观看,机会难得,不看白不看。”
不过应桃想得很美好,过程却很艰难。一路走来,让盛蔷想起了小时候元宵节的游园会,大家凑在一起,又热又挤,密不透风。盛蔷和应桃两个小身板儿完全挤不过其他人。
盛蔷捏了捏应桃的手,劝道:“算了,以后再看也行啊,大学有四年呢,不急于一时。”
应桃听了盛蔷的话也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也是,以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总会有机会看的。”
“那我们走吧。”应桃最后看了眼航空工程学院的展览处,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提议道,“不过说好了啊,我今天还要去后院蹭饭!”
“你整天就惦记着吃!”
盛蔷说得没错,应桃每每来找她,好像都是和吃相关的话题和事情。
航大正式开课两周后,一切步入正轨。
秋老虎先前还耀武扬威,待到秋意慢慢降临,京淮迎来了一场连绵的秋雨。相比较夏季暴雨的汹涌,这秋雨朦胧又寒湿。
应桃和盛蔷两人下了专业课,约着来方园吃午饭。中午的饭点,到处是人头攒动,地面被频繁地踩着,湿滑不已。
进门的时候应桃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滑倒。她收了伞,只觉得裤脚那边都是黏黏的,吐槽道:“真烦!蔷妹你是不知道,我感觉这雨要是再下一个星期,我挂在宿舍阳台上的衣服就不能要了。”
按理说应该是秋高气爽格外干燥的舒服季节,结果这雨一下就是一个星期。
“你有没有烘干机?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你把衣服拿到后院来吧。”盛蔷想起妈妈在旁边的小房子里放了个小火炉,前段时间天热没用,现在气温下去了,正好派上用场。
“哇!”应桃激动地跳了下,随即她又缓缓开了口,“可是老麻烦你,太不好意思了啊,伯母肯定嫌弃死我了!”
盛蔷一边紧跟着她往点菜区域走,一边说:“你每次来后院,我妈说过你一句不是吗?”
“哈哈哈,好像也是哦。”应桃心里美滋滋的,边走边转过头来朝着盛蔷傻笑,结果刚迈几步,冷不丁地撞上了一个女生,脚底一滑就要摔下去。盛蔷眼疾手快,连忙攥住应桃的胳膊,使了点儿力气,将人拉了回来。
应桃是被硬拉着才没摔倒,她没顾得上跟盛蔷道谢,先是向被撞的女生道了歉:“同学,你没事儿吧?”
那个被撞的女生十分娇小,周围也有人护着,虽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摆了摆手,说:“我没事儿。”
应桃又关切地问候了几句,这才发觉胳膊被人拉了拉,她偏头看过去,是盛蔷秀美的侧脸。
“你以后还毛躁躁吗?”
听了这句,应桃才回过神来,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泛起泪花,假装哭道:“呜呜呜,不了不了,再也不敢了,可是为什么被你拽过以后的胳膊这么疼?”
盛蔷眨了眨眼,道:“我大概用了一点儿的蛮力。”
“那还真是一点儿啊……”应桃噎了噎,终于想起了两人来方园的目的,于是扯着人往前走,“哎,不说这个了,走走走,吃饭去。”
盛蔷被应桃拉着,还没等她迈出第一步,冥冥之中就感受到了一道打量着她的视线。她回头看过去,刚刚被应桃撞到的那个女生,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看到盛蔷看过来,那女生才像是有所警觉,连忙移开了视线。
方园这边人多,又是饭点,几乎没有几个空位。两人点完菜,一路拿着各自的午餐去找座位。
找位置的时候,应桃像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回过神道:“我说那人怎么那么熟悉呢,原来是音乐学院的陈念。”
盛蔷疑惑地问:“你说谁?”
应桃笑道:“就是我刚刚撞到的那个女生啊。”
“啊,我不认识。”
应桃挑眉,道:“你肯定不认识,据说她就是那个计院何方舟的前女友,他倆分手又和好,和好又分手,动静闹得挺大的,这一阵儿据说是彻底分了。”
盛蔷一边四下环顾找座位,一边回应:“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就航大的论坛呀。”
走了小半个食堂还没找到位置,就在盛蔷想要放弃之际,角落里有人朝着她挥了挥手:“喂,你们是不是没有座位?”
盛蔷转头看过去,是肖叙。他对面坐着沈言礼,桌子右侧的另外两个人应该是他们的室友。
见盛蔷的视线转过来,肖叙又挥了挥手:“要不要过来坐啊?”
他们四个坐的是长桌,刚好有八个座位,他们占据了一半的位置。另外一半空了下来,好像没人往那边靠。
盛蔷本来想拒绝,但是附近实在是找不到位置,便朝着肖叙点了点头,带着应桃走过去。不过她们两个人坐在最外沿的位置,与一旁的四个男生隔开了一个座位。
肖叙自来熟,这会儿好好地介绍了一番。前面介绍程也望和叶京寒时,盛蔷都礼貌地点点头,轮到沈言礼的时候,盛蔷象征性地应了声,开始拆饭盒。
态度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沈言礼挑了挑眉,什么话也没说。在肖叙频频投过来打探的视线中,他还是默不作声。不过很快,这沉寂的饭桌氛围便被一道轻柔的女声打破了。
“你们好,我们可以坐在这儿吗?”
盛蔷以为这个开口的女生是向自己询问,结果抬头才发现她询问的对象明显是里面的那几位男生。
女生就站在桌边,耐心地等着。
一直坐在盛蔷对面,自始至终都不说话的应桃在此刻有了反应,她朝着盛蔷开始挤眉弄眼。
盛蔷接收到了信号,也终于想起来这个女生好像就是应桃刚刚不小心撞到的那个陈念。
陈念的目光锁定沈言礼,略带羞涩:“周围都没位置了,我看这边还空了两个,所以就……”
沈言礼从一开始就低着头,此时此刻,他慵懒地靠在座位上,单手执着手机,半晌都没出声,也没有回应。
过了会儿,他终于直起身来。
肖叙本来打算好了要看一出好戏,结果还没等他出声,就突然感受到对面探过来的一道视线。沈言礼朝着这边看过来,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肖叙被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什么?我脸上有麻子?”
然而待到他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叶京寒和程也望也将目光投过来,俨然一副要他解决的架势。
肖叙横行了这么些年,头一回这么无语。合着他什么事儿也没做,什么话也没插,仅仅在旁边干坐着的结果就是——有麻烦都交给他来解决!
他一个也没放过,统一地给这三人使了个眼色。奈何沈言礼没再继续看他,只是淡定地玩儿着手机,程也望和叶京寒两人在吃饭,没有一个人接收他发出的信号。
服了!
陈念和她的朋友仍然坚持着没走,浅笑盈盈,看起来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可这么会儿也没有回应,只是直愣愣地站在一旁,面子上确实有些挂不住。
念及此,陈念心中默默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提醒——
“这边空出来的两个位置……”
听到她出声,肖叙这会儿是真回过神来了,稍微侧过身,摆摆手,对着陈念说:“美女,这恐怕不行,等会儿我还有哥们儿要过来。”
肖叙这话实则就是婉拒了。
陈念面容稍显僵硬,她当然能听出肖叙话里的意思。
“那……打扰了。”
她咬唇,在原地又杵了两秒,拉着朋友离开了。
这一插曲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儿。应桃刚刚虽然没插话,但是目睹了全过程。
她想了想,到底没按捺住好奇,朝着肖叙看过去,问道:“喂,你和陈念认识啊?”
“不算认识。”肖叙说着,看了眼沈言禮,不知道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刻意打转,“我对面这位……”
应桃“啊”了一声,道:“你对面?”
“我对面这位和那女生……”肖叙声调吊儿郎当的,刻意留了白,就是想要一雪前恨。
他一句话拆成两句还不够,偏偏还吊人胃口,像是将人托举到了半空中,迟迟不肯给个准话,到底是举是放。
就在肖叙故意卖弄玄虚的间隙,沈言礼将手机掷在桌上,磕出轻微的声响。他缓缓抬眼,语调不咸不淡:“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肖叙一噎,倒也没真的被震慑住,干笑了两声,径直补充了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那当然是不认识咯。”
看应桃被肖叙弄得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饭桌上的程也望看过来,向她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刚刚那女生的前男友和我们有些摩擦。”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在球场上。”
对于此事,应桃倒是略有耳闻:“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
历经了这样一茬儿,肖叙也没敢再造次。他闲来无事,目光开始随意地往周边扫。
盛蔷自从一开始就挺安静的模样,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插话。
肖叙瞥了她一眼,感叹道:“蔷妹子,你怎么吃这么少?”
不得不说,盛蔷不仅吃得少,还吃得特别慢。她对面的应桃明显就和她相反,是个完完全全、明明白白的“干饭人”。
盛蔷忽然被点到,慢悠悠地抬眼看向肖叙,道:“你说我啊?”
“是啊,不过吧——你跟你对面的怎么反着来呢?”
应桃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对面”的是说谁,登时奓了毛:“你什么意思?”
肖叙特欠揍地回道:“就字面儿上的意思呗。”
应桃本来就是个闹腾的性子,先前就是装乖,这时候有人撞上门来挨打,不接白不接。肖叙也没想到应桃长着一张圆脸,站起来还挺高。
他背上突然挨了几下,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惊道:“你们空乘学院的女生都这么彪悍吗?”
“不,是只有叫应桃的女生才这么彪悍!”应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动手,边打边说,“我要让你知道,我的饭绝对不是白吃的!”
方园这边本来就嘈杂,两人这么闹起来,也不会引起围观。
盛蔷想拉住他们俩,但谁也拦不住,看应桃也不像是会吃亏的模样,而且俩人就是闹闹而已,她又埋头吃起饭来。
应桃和肖叙两个人还在就吃多吃少的话题争论着,沈言礼听了,视线缓缓移过来。
方园这个时间点没开灯,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灰蒙蒙的,乌云阴沉地挨过屋顶,大堂里都被抹上了一片朦胧的晦暗。
盛蔷的侧脸却宛若陶瓷,白得晃眼,秀巧的指尖执着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偶尔咀嚼的时候,面颊稍稍鼓起。
周遭是往来不绝的嘈杂声,她停在人潮里,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都不能够打扰到她。
她也确实吃得少。之前在方园遇到的那次,她慢吞吞地吃了一小碗汤圆。
似乎是感受到了打量的目光,盛蔷缓缓看过来。见到是沈言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大概是又想到了之前军训的事儿。
沈言礼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敲着。
然后,他偏过头来,笑了笑。
盛蔷和应桃下午有课,在方园吃过饭以后就赶回了学院楼。
将近三点,下午的课程才结束。应桃哈欠连天,她们刚上完一节航天器适航基础课。不仅仅是空中乘务,京淮航大的各个专业对航空航天的理论知识都有所要求,相关专业的课程或多或少都沾了点边儿。对应桃来说,这课太费脑子了,听得她头昏脑涨。
教室里开了暖风,吹得人昏昏沉沉的,更别提吃完饭后从湿冷的外面进来,绵延的困意一股脑儿地泛上来,止都止不住。
盛蔷先前也有些倦怠,这会儿倒是精神得很。她匆匆收拾了下,拦住要拉着她走的应桃说:“今天你自己回去吧,老师找我有事,我待会儿还得去书记办公室一趟。”
“啊?老师又找你啦?”
疑问归疑问,应桃其实对此见怪不怪。
刚开课没多久,其实各项学业任务还不算繁重,撇开要认真学的专业课内容,大家更多的时候都把时间花在了琐碎的小事儿上。譬如怎么挑选修课和公开课,怎么集齐第二课堂分,怎么选社团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辗转之中,盛蔷几乎走遍了整个学校的教学楼。
因为之前被选为开学周迎新会的学生代表,很多事情就变得自然而然了,院里的老师平日里有什么事儿需要嘱托,就全部交给了她。
盛蔷说:“是啊,那边不能久等,我先过去了啊。”
应桃还在揉眼睛,听到盛蔷叮嘱她回去注意路面湿滑时,她才慢吞吞地应了几声。
出了学院楼,盛蔷直奔行政楼。
行政楼门口负责打扫的阿姨对她很熟悉了,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这么惹眼的小姑娘,本来就让人过目不忘。
和阿姨聊了几句,盛蔷熟门熟路地来到书记的办公室门口,她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便推门而入。
这会儿书记倒是不像之前那样窝在藤椅里,他正襟危坐,看样子挺忙的。
见到盛蔷进来,他点点头道:“我接下来几天都走不开,你有空的话就帮我个忙,跑下腿。”
说着,书记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的是一串电话号码。
“明天下午你去趟航空军科院,要是进不去,就打这个电话。”
盛蔷接过来瞄了眼,问道:“军科院?”
“之前军训汇演不是评优吗,那边现在才出结果,你顺便帮我带一份文件过去。”书记顿了顿,又道,“明天你没事儿吧?”
明天下午是学校惯例的公休,没课。
盛蔷想了想,应下:“嗯,我没事儿。”
“行,”书记笑了笑说,“那麻烦你了,以后可能得往那边多跑几趟。”
京淮航大和航空军科院有深度的合作,多半是人才对接和引流,还包括每一年度航空专項的共同研究。一个学期下来,有很多事儿需要处理。
因为文件私密,也没有采取内部邮件私发的形式,一来二往,书记没空的时候就交托给自己信赖的学生。盛蔷是刚入校的大一新生,成绩优异,能干漂亮,他干脆就把这个机会给她,也算作是一种历练。
主要是他确实对盛蔷很满意。盛蔷十分优秀不说,做事还十分周密细致,性格也顶好,不毛躁,能静得下心来。
盛蔷和书记又聊了几句,说了些对开学课程的感想,看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向书记告辞,还没等她起身,书记却又喊住了她。
书记摸着胡须,拍了拍她的肩,道:“对了,再过几周不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表彰大会吗,全体新生的发言代表,我把你推了上去了,就你一个,记得好好表现啊。”
盛蔷此前并不知情,听他这样说,明显带着惊讶,连语调都变得往上扬了:“啊?谢谢书记!”
书记听了也难得俏皮,哈哈笑了两声,道:“不用谢,优秀的人理应得到更多的机会。”
隔日下午,盛蔷心里计算着行程时间,为了不在回来的时候碰上晚高峰,她熬过午后最困倦的时间后就直接出发去了市中心。
航空军科院就位于市中心,距离这边的大学城有好长一段距离,来回并不算近。这次跑腿,其实很花费时间。不过思来想去还是坐地铁最快,盛蔷也就没耽搁,和母亲说过之后,径自离开了铺子。
军科院接待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反倒是挺和蔼的,互换了文件后,又加了联系方式,盛蔷便忙着往回赶。
不过说来也是运气好,盛蔷紧赶慢赶,确实没碰上晚高峰,不然时间有得耗了。
这几天气温有些回暖,进了校门没几步就听见球场有热闹的声音。
那场秋雨过去一段时间了,地面早就被晒干,爱打球的男生倒是一点儿时间都不想浪费,精力尽数挥洒在这球场上面。
只不过这回的动静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还要大些,加油鼓气声掺杂着球体撞击地面的声响蔓延开来,直直地传到她的脚下,盛蔷几乎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顿了半晌,她循声望去,难得驻足停留。
细想来,自从来到京淮航大,她好像还没好好地停下来过。这其中掺杂了学业、店铺、琐事,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悠闲时间。
透过球网往里看,最近处的这一片球场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女生也挺多。
开学迄今也有一阵儿了,这样的比拼也很常见,大概是学院之间的联赛,不过不是学校举办的,应该只是私下里相约着一起打。
盛蔷走近几步,找到了一个稍好的观球角度,随着视野的逐渐开阔,她总算找到这么热闹的原因了。
球场上有肖叙那帮人。
那帮人只是单纯地两边转换交接,运球之余,周围的女生就开始激动不已,互相挨在一起,时不时交头接耳,显得格外热闹。
场中的沈言礼停下,可能是热的缘故他掀起了衣摆。蓦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的动作停住,直直地朝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时候,盛蔷莫名产生了点儿被抓包的窘迫感。周遭的呼喊声就绕在耳侧,对视几秒后,她当即移开目光想要转身离开。
只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肖叙手中正在运转的篮球偏离了原有的轨道,直接朝着她飞了过来。
盛蔷还没反应过来,小腿就被利落地击中。那力道有点儿重,硬生生砸得她往后退了两步。不过一瞬间,钝钝的痛感直接在小腿上漫开。
也不知道球飞过来的时候带了点儿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陷进去那般,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着。
篮球碾过以后又被弹开,直挺挺地落在地面,然后跳得老高,发出“嘭”的一声。
全场的动静就随着这样的声响停了下来,众人是眼睁睁地看着球飞出去的,都被这样突来的意外弄得措手不及。
肖叙惊呆了,反应过后带着人一窝蜂地拥上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盛蔷,你没事儿吧?”
周遭瞬间围满了男生,目光很是关切。盛蔷有些不习惯,虽然确实有些痛,但她忍着没说。她尽量平复下刚刚被砸疼的情绪,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我还好,你们继续去打球吧。”
球赛还在进行,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没事儿,不用管我……”
肖叙千叮咛万嘱咐,見她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盛蔷挪开几步到了球网外,这边安静没什么人,只不过还没等她细细察看腿上的情况,余光就瞥见了一道身影。
沈言礼对肖叙叮嘱了几句,然后拨开人群、绕过球场,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他半蹲下来,望了一眼她略带迷茫的眼睛,利落地掀起她的长裙。
盛蔷还没感受到凉意,就被他这样的举动惊呆了:“喂……”
沈言礼对她的惊呼置若罔闻,将她的裙子掀到小腿肚那儿便停住了,他微微蹙着眉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腿流血了吗?”
从这样的角度,盛蔷看不清沈言礼的神情,只依稀能从他刚刚那句话里辨别出自己伤的情况。
盛蔷穿的是棉裙,贴合肌肤的轻柔面料,被球砸了的小腿那块有一小片皮肤稍稍凹陷进去。
球面上应该带了块儿小石子,被强有力的劲道甩着嵌在上面,长裙被掀起的时候,还有轻轻分离撕扯的触感。
盛蔷低头看了看,伤口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怖。血晕染成一片,伤口红肿得厉害,裙子上自然而然也洇出了点儿痕迹。眼下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但盛蔷远远没有刚才的感觉疼痛。那阵骤然的钻心之痛已经缓和了些,她紧紧蹙起的眉也渐渐舒展开来。
秋天傍晚的风携着凉意拂在裸露的肌肤上,球网外没人,但禁不住有好奇的学生特意转过头来看。
盛蔷回过神,不自觉地着往后缩了缩腿,奈何沈言礼压根儿没给她机会,手上的力道很重。
“应该不是很严重。”
这样说着,她却完全挣脱不开,反而被他的力道带着,贴得更近了。
“这还不严重?”沈言礼没抬头,只是说道,“你别动了。”
话音落下,他又细细打量几眼伤口的状况才放下她的裙子,然后半直起身来,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她的膝盖窝后穿过。
他用了点儿力,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沈言礼长腿一迈,大步往前走去。天旋地转间,盛蔷望着眼前的人,惊呼卡在嗓子眼儿里,完全不知所措。
“你带我去哪儿?”
“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儿?”沈言礼挑眉看她,语气带着点儿戏谑。
见她抿了抿唇神情严肃起来,沈言礼也没再刻意逗她:“去医务室。”
他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穿过了球场。
京淮航大今天下午公休,但有晚课。这个时间点有不少学生吃过晚饭后前往各自的教学楼,路上见到这样的场面,纷纷转头来看。
撇开周遭时不时就投过来的视线,盛蔷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和他接触的皮肤上,像是过了电,噼里啪啦地蹿起一片麻。
性子使然,她从未和男生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眼下她却被抱着,在大庭广众下窝在他的怀里。
沈言礼刚从一场还算激烈的球赛里抽身出来,碎发半湿润,搭在额前。盛蔷视线的前方就是他利落的下颌,眼睛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关键是她今天下午刚去了趟军科院,手里还拎着文件袋,随着走路的动作,文件在他的脊背上不受控制地划来划去。
“你这样不累?”
“啊?”
他垂眸看着她道:“把手放上来吧。”
过了会儿,盛蔷还是没有动作。
看她这样,沈言礼也没再开口。
又过了几秒,她像是刚从挣扎里摆脱出来,怕他继续被划到,她将手轻轻地抬起,搭了过去。
医务室在行政楼的对面,靠近体育馆右侧的位置。从篮球场到这边有点儿远,两人一路无话。沈言礼身高腿长,到了地方直接进了小楼。
京淮航大的医务室不是只有几间,而是有单独的一幢楼。学校有航空基地,自然少不了实地操作和空中演练,平日里时不时会有学生受伤,所以为了避免来不及救援有所差池,医务室这边医疗设备齐全完善,做足了一手准备。
这个时间医务室没什么人,一楼大厅里空空荡荡的,依稀飘着消毒水的味道。
沈言礼环视一周后,问她:“你带学生卡了没?”
医务室需要凭借单号问诊,刷卡是要验证录入的学生信息,航大的学生卡施行一卡通,还能报销大学生医保。
盛蔷摇摇头,她今天下午先在铺子里帮忙,之后又去了航空军科院,没有随身携带这个卡。
“那刷我的吧。”
沈言礼这时候才把她放下来,随后拿出卡在大厅右侧的自助机上刷了下。
“二楼A1室。”
依照单子上的房间号,沈言礼帮她推开门。
盛蔷能自己走,刚刚上楼的时候没再好意思麻烦他,死活不让他搀扶。
沈言礼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神情恢复了以往的散漫。
医务室各个单间分开,一个房间里两张病床。坐在桌后的女医生听到动静后抬眸匆匆看了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了?”
“腿被篮球砸了,流了一些血。”盛蔷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不怎么疼了。”
“这样啊。”医生目光往下瞅了瞅,结果发现什么都瞅不着,又说,“你把裙子掀起来,我看看。”
不知道听到了哪个词,盛蔷下意识的反应是看向一边的沈言礼。
沈言礼自从进门就双手抱肩,靠在墙侧等着。猝然接收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他扬了扬眉,就这么睇着她,什么也没说。盛蔷转回视线,稍稍弯腰,只好按照医生的要求,将裙子稍稍卷上来了点儿。
【下期预告】
沈言礼下午一直待在航空工程学院的实验室里,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出来,打算去礼堂。而后,他看到了狼狈的盛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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