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齐落爱过一个人。她所有的青春年月都在做一场不可得的幻梦,在幻梦里的期待与失望中沉浮。多年过去,时移世易,在她终于决定放手时,先放手的那个人却不再放手。
第一章
齐落很难形容再见到徐衾的感觉,泰然自若永远只是她的理想,现实就是她像哑了一样,除了呆呆地看着他那张依旧高高在上的冷淡面孔,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倒是徐衾看了她一眼,叫她的名字:“落落。”
齐落非常局促地挤出一抹不太好看的笑容,这些年磨炼出的从容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带着她所有的情绪轰然崩塌,连带着眼前的世界都变得分崩离析了起来。
“徐、徐……”齐落“徐”了半天说不出话,大脑里呼啸回荡着尖锐又刻骨的记忆,十三年前充满血色的相遇与多年后的今日重逢重叠出一个奇异的幻影。
“很意外?”徐衾慢慢地站起身,朝齐落的方向走来。他一动,所有人也跟着“哗啦”一下动了起来,谈判还未开始就被插曲打乱,但没人开口说什么,徐衾果然还是那个徐衾,他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心。
徐衾越走越近,齐落开始朝后倒退,一直退到背抵上墙,退无可退时便只能抬头看他。
这张脸她看了许多年,像阴暗藤蔓罅隙间洒下的光,高高在上,灼热且遥远。
徐衾笑了一声,这笑在他的唇边荡起浅淡的纹路,来不及抵达眼底便消失殆尽:“躲我做什么?”
第二章
十三年前,齐落是在汶岛西区的偏僻小巷里捡到徐衾的,他浑身是血,说只要齐落给他一部手机,她便可以拥有她想要的一切。
时值盛暑,夜深后空气依然滚烫炙热,徐衾一身狼狈脏污,但仍能看出身上衣料的考究做工。齐落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刀,僵硬了许久未动,在徐衾脱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时终于不再犹豫,将人带回了自己租的房子。
十八岁的徐衾被绑架后自己逃了出来,遇到了十六岁的齐落,然后让自己的人带走了她。
齐落再见到徐衾时已经是三天后了,徐衾坐在轮椅上,嘴唇依旧没有什么血色,但气质已与那天截然不同,他穿着一身纯白的家居服,洗去了脸上的脏污后露出的五官轮廓立体鲜明。
齐落愣住了。
她从一出生就住在整个汶岛最不堪的西区,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从不曾将目光落在角落的西区,每一个人都为生存而艰难努力地挣扎着前行。而眼前这个人显然不属于她熟悉的那个世界,他身上带着的气息很陌生,明明他坐着,却让所有人都明白谁才是中心。
阳光穿透窗棂落在他的身上,陌生,遥远,熠熠生辉。
他问齐落:“你想要什么?”
眼下徐衾坐着,齐落站着,可她就能感觉到,徐衾的目光是俯视的。
齐落心念流转,犹豫不过片刻,便抬起头回答道:“我想要一份工作,行吗?”
齐落的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父亲很快另娶生了孩子,她书没念多少年便出来赚钱,和家里几乎再无往来。这些年,她凭着这张脸得了不少便利,但也惹了不少麻烦。徐家人早已查清楚她的来历,答应得很痛快,没有人问齐落能做什么,这样的好容貌,哪怕什么也不做,养在家里当一个花瓶,也是不错的。
齐落很漂亮,五官像上帝拿着卡尺分毫不错规划出来的黄金比例,如今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也显露出足以让人在第一眼沉迷的美丽。这世间美人不少,却很少有这种让人无法挑出瑕疵的美。但这份美到了极致的容貌放在她身上产生了奇妙的违和感,生着一副富贵花的好相貌,偏偏浑身上下透着活得不够如意的气息,如同牡丹落泥,难免惹人惋惜。
第三章
徐衾是一个话不多的人,齐落住进徐家后很少能见到他,他在以商科闻名世界的汶岛大学读书,只有周末才偶尔回来。徐家人并不打算要齐落做什么工作,养一个人算不上什么,他们给她办了银行卡,每月会给她的賬户固定地打一笔钱,甚至给了她一张额度很高的信用卡。
她换了环境,自然谨小慎微,但还是惹出了事端。
那天是徐衾的生日,徐家偌大的别墅里宾客如云,她也忙前忙后跟着帮忙布置收拾,而到访的客人喝多了酒,瞧见她一时惊艳,便伸手挑逗,齐落推拒时惹怒了对方,被一把推进了泳池。
等她狼狈不堪地爬上岸时整座庭院全部安静了下来,那客人酒也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在不该发疯的地方发了疯,一迭声地向徐衾道歉,而齐落跪坐在泳池边瑟瑟发抖,红着眼看着徐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人在意齐落这个真正的受害者,这道歉不是他对齐落做错了事,而是因为他扰了徐衾的兴致。
徐衾神情冷淡,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了一刻,在所有人充满不同含义的目光里朝齐落递出了手。
他问:“能站起来吗?”
那是傍晚的日落时分,徐衾背对着夕阳,颀长的身形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阴影,而齐落纤瘦的身体就在这阴影的笼罩之下。狼狈与屈辱带来的剧烈心跳逐渐平缓,她突然不再害怕,伸手拉住了徐衾温暖的手掌。短暂的接触也传来了炙热的温度,齐落不再发抖,她站在离徐衾很近的地方,听见了徐衾冷漠的声音。
“你好像搞错了道歉的对象。”这话是对那位客人说的,“原谅应该是她来给你。”
齐落已经记不清那件事最后是如何收场的了,在被徐衾从地上拉起来之后,她就那么怔怔地站在他身后,整个灵魂仿佛陷进一片幽深的沼泽,充满了难言的不安与隐秘升起的陌生情绪。
第四章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齐落一面想靠近徐衾,一面也是有些怕他的。这个人给了她从前无法想象的生活,轻易地改变了她的命运。生日聚会结束之后,很多人逐渐发现,徐衾带回来的那个漂亮小姑娘胆子突然大了很多。
徐衾的房子有一个露台,他时常会坐在那里看书,齐落便端着咖啡或果汁去敲他的门,然后安静得像一只猫一样,坐在离徐衾不远的地方。
徐衾也不赶她走,长得漂亮总归是优势,徐衾偶尔抬头看她一眼,从不多说什么。时间久了,齐落偶尔控制不住开口同他讲话,大多是一些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比如露台上的木槿真好看,或者问徐衾在看什么书。
徐衾说的书名齐落没听过,她总共也没读过多少书,但这不妨碍她对徐衾的持续好奇。徐家的起家是汶岛的传奇,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自徐衾的高祖父经商至今已过百年,徐家家道旺盛如日中天,一派盛景繁华。徐家家大业大,虽然齐落不了解徐家内部的事情,但她看得出来,徐衾很受他祖父的喜爱,不过他和他那几个年纪差不太多的兄弟关系微妙。
任何事情久了,潜移默化就会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齐落黏着徐衾太久,连徐衾自己也逐渐习惯只要回到徐家大宅,就会有一个跟前跟后的齐落。徐衾打小心思深,脸上惯常不会让旁人看出情绪,唯独齐落总能察觉出他任何细微的心情变化。他心情好时,齐落便叽叽喳喳缠着他说话;若他心情不好,她便只安安静静地陪着;如果他在露台看书时落了雨,第一个撑伞来找他的必然会是齐落。
她太会照顾人,妥帖温柔,事事仔细,没有人能讨厌这样的她。
齐落十八岁生日那天正是周末,徐衾也在家,入夜后,齐落拿着自己榨好的橙汁去找徐衾,他刚洗完澡,齐落没敲门就闯了进去,和裹着浴巾的徐衾碰了个正着。
徐衾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线条流畅无可挑剔,肌肉结实却不贲张。齐落捏着果汁杯愣在原地。徐衾看了一眼她红透的脸,从衣柜里取出浴袍披在了身上。
“我十八岁啦。”齐落将果汁递给他,然后用冰凉的手背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降温,“以后就是成年人了。”
徐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齐落被他看得脸又红了,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在这个场景下颇有歧义,便重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一个成年人了,我想了好久,徐衾,我以后就永远跟着你,可以吗?”
年少无知时最容易信口说出遥远的“永远”,齐落漆黑的瞳孔里只有徐衾穿着浴袍的样子,她仰着头看徐衾,虔诚得像在看自己的神明。
徐衾心念微动,他注视着齐落的眼睛,没有回答齐落到底可以不可以,声音难得温和,像在哄一个孩子:“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礼物過两天补给你,好不好?”
第五章
徐衾念书时就参与了徐家万星集团的产业管理,等他毕业正式进入万星后,日趋繁忙,有时齐落一个月都未必见得到他一回。
齐落终于忍不住在某个徐衾回家的深夜敲响了他的门。
她是一个很善于利用自己容貌来讨巧的人,也知道自己表现出什么样的神态最让男人难以拒绝,她说她想跟着徐衾做事,做任何事都可以,只要能跟着他就行。
她已经二十岁了,她知道自己最值钱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些在徐衾面前算不上什么,他是见惯了美人的,养她一个不多,缺她一个也不少,她提出一个又一个要求,一步又一步走向他,她没想得到什么,只想站得离他更近一些。
飞蛾扑火,趋光是本能。
徐衾如她所愿,带她进入了万星,她做不了什么,应酬时徐衾常常会带着她,他说她是公司的人,但更像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伴,扮演着生活助理的角色。有关他们关系的传言蜚短流长地传了起来,徐衾一笑置之,态度好似默认。
两人在加长宾利宽敞的后排坐着,徐衾合眼靠着座椅后背休息,双手交叠放着,西装袖口露出半截修长的手腕。
齐落不知道徐衾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的,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直到她发现,然后不出意料地再次红了脸。
他问她:“看什么呢?”
齐落不肯承认自己在看他,指了指他手腕上那块表,说:“只是在看这块表。”
“这是一块月相表。”徐衾将表摘了下来递给她,指了指表盘里的小圆圈,“这里和天地运行相同,月亮的阴晴圆缺都可以看到。”
齐落拿着表看了半天,表盘上犹带着徐衾身上的温度,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在表盘上轻轻蹭了蹭。
徐衾笑了一声,道:“这是男款,给你不合适,回头我让人把女款给你送来。”
齐落说不用,但两天后还是收到了同一个品牌的女款月相表,她打开手机在网上查了查,将近七位数的价格让她愣住了。
她没有戴那块表,而是在一个徐衾不忙的傍晚问他了一个她想问很久的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徐衾平日思虑太重,时常头疼发作,眼下正闭着眼按摩太阳穴,闻言睁开眼看向齐落,目光深深地落在她的脸上,片刻后道:“适合就行。”
齐落怔了怔,在墙壁的金属装饰面上看见了自己失魂落魄的脸,她静默地坐了片刻,起身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我来按吧,你睡一会儿。”
第五章
很长一段时间,齐落几乎快要陷进与徐衾的亲密错觉里,直到半年后的那场宴会。
齐落不喜欢也不适应这种场合,她身上总是落满了各种目光,惊艳的、敌视的、怀疑的,她像误闯了另一个世界的异类,无法融入,无所适从。
她本能地去找徐衾。
徐衾正和几个相熟的朋友聊天,姿态放松,他们的话题从生意转到了齐落,有人问他,齐落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齐落在拐角处停住脚步,屏住了呼吸。
“看美人总归是赏心悦目的,养一个不用费心应付的漂亮小姑娘又不需要什么成本。”
徐衾的声音和整个宴会厅悠扬的大提琴伴奏一起传了过来,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齐落慢慢走出拐角,她没有带上任何情绪,平静地仰起头问徐衾:“徐总,我可以先回去吗?”。
沸腾的血液直冲头顶,她没顾上听徐衾的回答,转身背对着徐衾离开。
她隐约听见有人笑着说:“徐总,你的小姑娘被你气跑了。”
不堪的事实一旦被遮掩,便看上去繁花一片,日子一久,看花人便忘了,这里原本是不该开花的。
她想起上个月徐衾深夜结束饭局,她开车接他回家,道路两旁路灯昏黄,车内昏暗,她数次抬头看向后视镜时,都和徐衾幽深的目光撞在一起。她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那目光太重也太深,他像是醉着,又像是极度清醒,他们在一面狭窄镜子中对望,数次之后徐衾开了口,他说:“落落,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被绑架吗?”
他不等齐落反应便继续道:“出卖我的人,也姓徐。”
徐衾勾着嘴角,像是对这些往事并无所谓,他说:“信任是这个家里最不值钱的东西,落落。”他声音很轻,像是自语,“只有你是这个家里不同的。”
后半程路上,徐衾没再说话,等抵达徐家大宅之后,他下了车,步伐略微不稳,他的确喝得有些多了。
齐落熟门熟路地拉上了窗帘,烫了毛巾为他擦脸。手刚挨上徐衾的脸,徐衾就睁开了眼,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房子只开了地灯,是齐落怕太亮徐衾会觉得刺眼,但这样昏暗的光线下,她清晰地看到徐衾眼里的血丝,像含着一团火。
他的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仔细地端详她的脸,他说:“落落,你真的很漂亮。”
齐落手里的毛巾掉在了床上,向来洁癖严重的徐衾像是突然对会被弄湿的床单无所谓,他捏着齐落下颌的手用上了力气,将她拉向了自己。
齐落的惊叫被突如其来的亲吻逼了回去,徐衾揽着她的腰翻了身,他俯视着躺在自己床上的齐落,目光像清醒也像迷离,然后再一次吻了下来。
他一边吻她,一边叫她的名字,仿佛在叫自己珍重的爱人。
他说:“落落,你再等等我。”
齐落不明白徐衾说的等一等是什么意思,她问他,他也不回答。那一夜的事情过去得并不久,但齐落已经不敢再去回想,那灼热且充满侵略性的亲吻让她的灵魂撕扯成两半,一半沉沦雀跃攀至山巅,一半无措不安坠入深海,她心底很难磨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今晚徐衾的话让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第六章
徐衾的祖父徐茂之,汶岛无人不知,如今七十八岁的年纪依然大权在握,精神极好。
齐落坐在会客厅,徐茂之坐在对面,这还是齐落这么多年经历的第一遭。
齐落这样的小人物是远远不够让徐茂之亲自见面谈话的,她心底忐忑,徐茂之的态度倒是很好。秘书为齐落斟了茶转身离开,徐茂之问了些徐衾的事情,话题一转,落在了她身上。
徐茂之问她将来如何打算,齐落的回答是给所有人都说过的——跟着徐衾做事。
徐茂之又问:“那等阿衾成家了,你还愿意跟着他吗?”
齐落一愣,没反应过来徐茂之到底什么意思。徐茂之也不催她,气定神闲地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就那么看着她。
齐落微微低着头:“我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徐董,徐总如果不需要我了,我就离开。”
“阿衾是徐家的长房长孙,也是最像我的孩子,我对他期望很高,他父亲走得早,徐家将来是要交给他的。”徐茂之笑了笑接着道,“阿衾很喜欢你,他虽然只跟我提过一次,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见一见你。”
齐落沉默地看着他,徐茂之手背朝外挥了挥,示意她可以走了。对话总共没有超过五分钟,但徐茂之说的每句话都仿佛蕴藏无数深意,齐落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在离开会客厅之前,徐茂之在她的身后说了一句话,他说:“齐落,你们不太合适的。”
齐落没有回头,关上了门。
其实齐落已经很久不再走哪儿都跟着徐衾了,她说她想继续读书,徐衾很干脆地同意了。他们默契地不提起那晚的不欢而散,齐落需要什么,他就提供什么,她今年才二十一岁,如今再拾起书本来,也不算太迟。
齐落聪明,虽然底子差,但这些年跟着徐衾耳濡目染,读函授的商科也不太吃力。
徐衾最近很忙,大部分时间在国外谈生意,齐落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齐落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徐衾送了她一辆车,不是很贵,是很适合女孩子开的小型车。
夜空静谧,星河高悬,他们久违地坐在徐衾房间的露台上,抬眼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人工湖泊平静的湖面,晚风温柔地卷着未落的木槿香气笼罩着整个夜晚,齐落像无数次一样亲手榨了果汁,两个人一人一杯。
徐衾问她最近在做什么,问得事无巨细,日理万机的小徐总肯如此耐心地关心一个人,齐落听着听着便笑了,眼眶却是红的。
她第一次直白地将两人从未挑破的事情袒露在月光之下,她说:“你知道的吧,我一直喜歡你。”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不一样,可我还是被你吸引了。”她捂住脸,“感情没有办法用天平计量加减,虽然我知道你将来的妻子会如你所说是一个适合你的女人,但我只要看着你,跟着你,我的感情就没办法消失,而你却经年累月地给我可以幻想的错觉。”
她睁大眼睛看着徐衾,泪珠一滴一滴滚落,眼眶通红,看上去惊人的漂亮,也脆弱得令人惊心。
徐衾从未见她这样哭过,他向来从容,如今第一次在自己的房子里无所适从。半晌,他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一遍遍重复着:“落落,你别哭。”
齐落擦掉眼泪,扯出一抹不够好看的笑容,道:“我当年救你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如果真是有恩,这些年你早该还完了。”
徐衾的动作顿住,他看着她,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齐落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反应,擦干眼泪便离开了。
第七章
齐落拿到文凭后,逐渐不再扮演生活助理的角色,她很聪明,徐衾也肯耐心教她,她虽然至今也算不上万星的正式员工,但也越来越多地参与进公司的事务中,许多决策徐衾都会同她讲,很多事情徐衾也会交给她,放手让她去做。
徐衾最近和一个女人走得很近,她的父亲在汶岛时政新闻里常会看到,齐落知道这是徐茂山的意思,也明白这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合适了。
她的不告而别选在了徐衾生日这天,他忙得顾不上她,而她也不再想往前凑了。徐衾永远是所有人的中心,众星捧月,光环围绕,她在与不在,区别似乎并不大。
她自始至终没有签过供职合同,甚至连离职手续都不需要办理,收拾行李离开的时候,花园里修剪草坪的工人还冲她打了招呼,问她是不是要去出差。
齐落笑眯眯地跟大家说了再见,说她这次大概会走很久。
她扔掉了自己的手机卡,拒绝了司机送她的建议,慢悠悠地从徐家大宅朝市区走去,她走了很久后才打到车,去了机场。
机场的广播声中人潮涌动着,相逢的欢喜和离别的愁绪在这个迎来送往的地方处处上演,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骤然抬升时的失重感让齐落闭了闭眼,城市在视线里渐渐缩小,舷窗外逐渐被浓云笼罩,紧接着冲向了遥远的天际。
十六岁那年,她在西区的巷子里救了他,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如今八年过去,她得到了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而这一切也终于被她放弃。
徐衾是拯救她的光,是让她得以窥视另一个世界的窗。
而光是抓不住的。
第八章
五年后,会议厅。
齐落被逼至墙角,仰头看向徐衾。五年未见,他的五官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笑时唇线微微下压,周身气质看上去比从前更加难以接近。
他伸手从齐落的背后拉出她的手腕,视线停留在她戴的那块熟悉的腕表上,似笑非笑。
如果不是这次的项目谈判人员里有她,齐落一定转身就跑。那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这样小的项目,虽然和万星有关系,但绝不是徐衾应该出现的级别,他的出现是所有人的意外。谈判结束后,公司领导纷纷赶了过来,徐衾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答应了他们晚上一起吃饭的邀约。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笑着对齐落说:“一起去吧,落落?”
他熟稔无比又亲切自然地伸手揽着她的肩,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坦然道:“我的女朋友,五年前跟我赌气自己走了,我这次从汶岛过来也是因为她。难得久别重逢,还是让她先跟着我吧。”齐落捧着酒杯坐在徐衾身旁来者不拒,徐衾伸手为她挡酒,她却挥开了他。
她宁可醉,也不想看到徐衾。她甚至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难道要问一句你结婚了吗?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这天晚上是徐衾带她离开的,她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家,但徐衾将她抱了起来,齐落在他的怀里挣扎,徐衾很轻易地制住了她,低声道:“落落,乖一点儿,不要动了。”
他的声音也没有变,说话时胸腔发出轻微的震动,齐落便不再挣扎了。
她闭着眼在他的怀里问:“你结婚了吗?”
徐衾说:“没有。”
齐落又问:“为什么来找我?”
这一次安静了很久,徐衾才缓缓道:“你觉得呢,落落?”
齐落不说话了,她在昏睡过去之前,隐约听见了一声“对不起”,她来不及去想这句不可能从徐衾嘴里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她的幻觉,便沉沉陷入了黑暗。
第九章
徐衾带着齐落回了汶岛,她现在任职的公司和万星有合作,而徐衾点名要齐落去汶岛负责这项工作的所有对接。
她没有为难自己的公司,很快答应了下来。下飞机后,徐衾直接带着她回了徐家的别墅。她的房间仍然保留着,摆设未变,房间应该经常有人打扫,并没有显露出久无人住的迹象。
一切好像都和五年前毫无二致,除了这五年消失的时间,什么也没有改变。
“落落。”徐衾说,“你继续住在这里,好不好?”
齐落没有回答,而徐衾继续道:“落落,当年你是以为我要和别人结婚了,所以离开的吗?”
齐落停顿了许久,半晌后,徐衾才听见她说:“是。”
徐衾已经三十一岁了,说话做事比从前更加从容,徐茂之已经不再管理公司事务,昔日的小徐总如今早已是万星真正的掌权人。
但这份外人面前的疏离与从容在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之后很快消失殆尽,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着即将给他审判结果的齐落。
“我不想给自己找理由来哄你,可是落落,无论如何,你和我才是一家人。”徐衾说,“不要走了,好吗?”
那天她最终也没有答应徐衾,而徐衾也没有强求,为她在公司附近租了公寓。
徐衾给她派了司机,司机叫赵海,四十多岁的年纪,从徐衾十几岁时就跟着他,和齐落也很熟。
齐落说她不需要司机,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搭巴士不過两站,走路过去也可以。
赵海闻言笑道:“您之前那辆车还在家里放着,不过太多年没开,徐总不放心,所以让我跟着,您出门办事也方便。”
齐落再拒绝,为难的就是赵海了,她便不再多说,拉开车门上了车。
“您走后这五年,徐总过得很辛苦。老爷子虽然喜欢徐总,但徐总到底没有自己父亲护持,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比一般人艰难太多。”汽车缓缓启动,很快汇入汶岛如织的车流里,赵海看了一眼后视镜,继续道,“这些年应酬不少,徐总喝醉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我扶他回去,他总是叫您的名字。”
“我说让他来找您吧,他总说还没到时间。”赵海是看着徐衾从十几岁的少年长到如今的,他说,“徐总是真的喜欢您。”
第十章
三月的汶岛是雨季,天气潮湿阴冷,傍晚时突然下起雨,行人脚步匆匆,偶尔有经过的少女回头,一边用手遮挡雨幕,一边去看路边站着的那个样貌英俊的男人。
男人背靠着一辆黑色慕尚,车和人一样惹人注目,他在雨里低头抽烟,偶尔抬头向上看,说是等人却又不太像,没什么表情的脸竟生出几分落寞之感来。
齐落站在楼上,透过窗纱看着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徐衾什么也不说,常常会在这里站着,一站便是数小时,直到夜深才离开。
雨越下越大,她在等他走,但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一身西装规规整整,可惜被雨淋了个透。
齐落叹了口气,下楼将他带了上来。徐衾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间不大的公寓里的小沙发上。
“徐总。”齐落抽纸巾擦去他发梢上的雨水,生出些无可奈何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徐衾说:“在等你回家。”
齐落在房间的一片寂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她问徐衾:“你喜欢我吗?”
徐衾这次没有犹豫:“喜欢。”
“徐衾,我真的弄不明白你。”齐落说,“我知道我从来都和你不是一个世界,也知道你当初答应我一个又一个的要求无非是因为我长着一张足够漂亮的脸,我从来不敢奢望什么,你却不断给我错觉和幻想,让我一边觉得我对你来说是不同的,一边也让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而徐衾如一座雕塑般沉默。
“落落。”徐衾的声音微微沙哑,打破了这一室寂静,“对我来说,爱从来不是自由,我喜欢你,或许比你以为的要早很多。我当年的确是因为你的样貌留下你,我喜欢你却不是因为这个。”
齐落怔怔地看着他。
“我曾经说过想让你等一等我,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拥有的东西太少,我没办法给你任何承诺。”徐衾说,“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风光,落落,我是徐家人,只有等我有一天站在任何人都无法干涉的位置上,我才有权力选择我想要的东西,不然就会像我十八岁那年一样,差一点儿连我自己都无法保住。”
“你曾经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说适合就行,其实那个时候我很想告诉你,你就是那个最适合我的人,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是完整的。”
“我想过,如果现在你已经拥有了爱你的人和你满意的生活,我就不会再打扰你了。”
这大概是徐衾活了三十一年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向另一個人袒露自己的所思所想,齐落一面觉得荒唐,一面又觉得恍惚。
“其实还是你从不肯相信我。”她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从来只打算自己去解决一切问题,对吗?”
她恨他的那句不会打扰,可也觉得心脏抽痛。
徐衾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二个“对不起”,齐落摇了摇头,拿着水杯的手微微发抖。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可余生还那么长,落落。”徐衾说。
他仰着头看她,伸出手,手心向上,像在等待。
齐落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斜阳最后的余晖落进这间不大的房子里,生出些温柔的意味。
齐落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有些话不用徐衾说得太明白,从赵海的只言片语,从徐衾这几句隐忍压抑的话里,齐落就已经清楚。他的孤独与期盼一并织进她未曾参与的岁月,她是恨的,也是怨的,可更多的是留下他一个人的悔与痛。
十六岁时的惊鸿一瞥,她的爱便成为漫漫时光中如影随形的习惯,她要的从来不多,过去的已经过去,而如今他们已不再年轻。前路无论是密雨骤风还是繁花似锦,既然他终于下定决心抓紧她,她就愿意再给出一次机会,给他也给自己一份新的希望。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