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程一芙该是爱沈靳博的,她为一己之私闯进他的世界,凭着他们的交情屡屡试探他的底线。沈靳博也依她,除了那条线,他们可以说是完美恋人。他们不同又相似,泥潭中的救赎是否是真的救赎?
1
程一芙觉得自己被坑了。
沈靳博又放了她鸽子,空荡荡的码头只有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着,兜头而来的只有带着腥气的海风。犹豫许久,程一芙拨通了沈靳博的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喂”了一声,还带着性感的沙哑,听起来还没有起床。
“沈靳博你这个浑蛋!不是说好在C市码头接我的吗?”程一芙又气又委屈,想高声怒斥他又不得不压低声音。她早就该明白,这个男人的话信不得。
“这不是临时有事儿吗?”男人缓缓地说道,伴随着打火机点燃的声音,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阿芙,不要急……”
还没等沈靳博的话说完,程一芙就听见跑车的轰鸣声划破码头的沉寂,一定是那群富二代发现端倪了。程一芙顿时有些慌了,说:“沈靳博,你到底能不能来啊?”
“阿芙,你等我十分钟。”
程一芙听着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气愤地点了挂断键。环顾四周,她紧张地咬咬下唇,猫着腰小跑进附近的仓库里,躲在集装箱的后面。
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年少不懂事的她迷恋放荡不羁的沈靳博,和他联手套路他的富二代朋友,事情败露的时候差点儿被这不靠谱的男人害死。回忆第一次濒死的体验让她的心脏狂跳,她本能地恐惧逃亡。
在沈靳博出现之前,程一芙还是被发现了。她被她的任务目标从藏身之处扯出来,那个富二代头一回撕下温柔的面具,面露嫌恶,啐了一口说道:“老子还是第一次被骗子这么搞!还装清纯?真恶心!”他朝着她的腹部狠狠地踢了一脚,程一芙只觉得钻心地疼,仿佛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这一处。
这还没算完,那男人上前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说:“说吧,你的老板是谁,看哪个王八蛋有这个胆子搞老子。”程一芙感觉耳中“嗡嗡”地响,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是我。”沈靳博终于出现了。
沈靳博打人从不拖泥带水,几个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二代被他和他带来的人打得见了血,瘫软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但沈靳博这伙人又很有水平,每一下都避开了致命处。
当沈靳博把程一芙抱起来的时候,她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力道之大仿佛要咬下他一块肉,而实际上只是咬出了点儿血。
“沈靳博!你浑蛋!”程一芙将口中的血腥味咽下,有些后怕地哭了出来,埋怨道,“我差点儿就死了。”
沈靳博感觉胸前濡湿一片,脖子隐隐作痛,这让有点儿洁癖的他有些不舒服,但到底是自己理亏,他强忍着把她扔在地上的冲动,轻声哄着她:“有我在,阿芙别怕。”
“沈哥哥,我好累,不想再做这种事儿了。”
自从程一芙被沈靳博带上这条路,她就再也没有唤过他一声“沈哥哥”。沈靳博惊讶地低头看她,发现程一芙皱着眉在他怀中睡着了,这话不过是她睡梦中的呓语。
昏昏沉沉间,程一芙隐约觉得沈靳博对着她应了一声“好”。
2
程一芙是被女人尖锐的指责声吵醒的,她看到沈靳博拉住那个女人的手小声地哄着,那种浓情蜜意到能掐出水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程一芙冷然地听着沈靳博解释说,她是他的远房表妹,被人骗了,来这儿借住几天。沈靳博这样的男人,骗人的一套说辞信手拈来。现在这有钱的女人不仅不用敌意的目光看她,还对她关怀备至,见她醒来,便缓和了语气问她吃不吃水果,俨然一副家中女主人的做派。
可程一芙并不是大度的人,要不是沈靳博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到场,她也不会被那些人打。忽然计上心头,趁女人转身的那一刻,她嗲声嗲气地说:“达令,这就是你新搭上的富婆吗?说好拿她的钱来养我们姐妹的,你怎么转头就把我们忘了?”
她故意没有压低声音,那个女人完全听得见。
然而,迎着沈靳博饶有兴味的眼神,程一芙越说气势越弱,哪知沈靳博并没有反驳她,仿佛之前谎称程一芙是他表妹的男人不是他。
结果当然是,两个人都被女人赶了出去。
“高兴了吧?”沈靳博问,只见他两手抱胸而立,全然没有卷铺盖走人的狼狈。反观程一芙因为受伤未愈,还被那女人推了一下,整个人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沈靳博也没有拉她一把的意思,她艰难地站起身,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恨声道:“沈靳博,我不和你搭伙了!”
“那你要和誰搭伙?”沈靳博觉得有些可笑,继续说,“你一没学历,二没经验,脑子还不太好,只一张脸能看,你以为谁会要你?”
说罢,他拦了辆出租车,强硬地把程一芙拉上了车。
本来程一芙只是一时气愤要和沈靳博散伙,说完之后是解气了不少,但得到沈靳博这样的回答,让她刚熄灭的怒火又盛了一层。她掐着沈靳博的脖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压在他的身上,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浑蛋!”
沈靳博任程一芙在他身上撒气,他报的地址是他家,一幢位于边郊的别墅。由于长时间没有人住,围墙上缠满了爬山虎,形成了一道繁盛的绿幕。
程一芙一看到这地方就皱起了眉头,对上沈靳博别有深意的双眸,她心里一时间百味杂陈。她说这狗男人怎么任她撒野呢,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幢别墅是程一芙送给沈靳博的,准确来说,是程一芙从沈靳博富二代朋友的手上弄来赠予沈靳博的。
放眼程一芙的整个行骗生涯,要么是受骗者死心塌地,和她和平分手,要么是事情败露逃跑,变换身份逃往另一处。而那个名叫傅寂的富二代却是个例外,他是个矛盾的男人。她看不透傅寂这个男人,明知有诈,却一次又一次地上套,爱上她,又没让她窥见任何的痕迹。
程一芙也万万没想到,沈靳博会让她再一次去勾引傅寂。
他漠然地看着她,声音像是施舍:“做完这一单,你就自由了。”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看在你任务完成得不错的分上,我也不计较你曾经的那些小九九。”
3
程一芙自认为是沈靳博的“青梅”,虽然只是同住一条窄巷没有任何交集,但也足以让她暗暗记住这个满身书卷气的少年郎。只不过这位“竹马”从国外遛了一圈回来后,完完全全舍弃了他少年时的书生气,成了一个她看不透的骗子。
成年后的程一芙与沈靳博的初见称不上什么浪漫的事儿,她是沈靳博的第一个猎物。当时的他还没有同伴,她只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圈中大佬在做事儿。当他发现她是真的没钱后,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她却深陷在他的柔情陷阱中,為引起他的注意一次又一次地搅黄他的计划。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靳博被程一芙堵在了酒吧的卡座,唯一的出路被她的身子挡住,他完全可以推开她离开,但他却好整以暇地问她。
“我……我想成为你的同伴。我打听过了,你没有同伴,我可以的。”程一芙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对他说。
“好,三天之内,你能成为那个人的女朋友,我就答应你。”沈靳博指向吧台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转回头,看着程一芙有些犹豫的神情,又冷漠地说,“现在你想后悔还来得及。”
沈靳博指着的那个人就是傅寂,他正在酒吧里买醉,看上去像是失恋了。
出乎沈靳博的意料,程一芙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在三天之约的正午,她在街头拦住他,和他分享自己成功的喜悦。
“很好,钓了个金龟婿,你就不用再缠着我了。”
程一芙听他这话,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声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靳博重复一遍她的话,只觉得好笑,说,“我不需要同伴。”
“你骗人!”程一芙大声地辩驳,“你明明说过只要我成为傅寂的女朋友,你就会让我成为你的同伴。”
于沈靳博而言,程一芙就是个麻烦,而且还是他亲自去招惹的麻烦。但是最后,他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关于傅寂的骗局还在施行,程一芙和傅寂开始乘邮轮旅行的时候,同行的还有和傅寂成为好友的沈靳博。程一芙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偷偷地去瞄沈靳博,但在傅寂叫她时,她又能整理好表情回应他。
事情会败露,两人并不意外。程一芙以为自己被目标识破,而沈靳博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心知肚明。
那一夜,程一芙被人扔入浅海,她不会游泳,渐渐地在海中沉没。浓郁的夜色携着皎洁的月光落在这一片海上,沈靳博低头看着因为窒息而涨红脸的程一芙眼中氤氲着恐惧的水雾,他想,这下她该会知难而退了吧。
随后,他伸手将她捞起。
“知道我们这行的结局了吗?”他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程一芙还没说完,剧烈的咳嗽就把她后面的话吞没了,她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眼神似哀求又似绝望。
他低头看着她,声调凉薄地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爱上你,所以不要惹怒我,知道了吗?”沈靳博何其聪明,怎么会看不懂她的心意,此刻的他就是一个捏碎少女芳心的刽子手。
程一芙带着泪水点头,被海水湿透的衣服贴在她玲珑的躯体上,令她在寒冷的海风中瑟瑟发抖,看上去可怜极了。沈靳博有一点儿心软,思及她的疯狂,又冷下心肠没有去抱她。
后来,她每次都将沈靳博的计划完美实施,只奢求他会在潜移默化下爱上她。这个时候的她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后悔与之合作。
4
这次程一芙的新身份是十八线女星。
她捏着薄薄的两片衣料,狐疑地看着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沈靳博,眼神直白地表达了她的意思:你确定这点儿布料的衣服可以穿出去?
沈靳博含笑看着她,笑意却没达眼底,甚至能让人读出点儿凉飕飕的意味,其中意思是:你敢不穿试试?
说实话,程一芙并没有这样的胆子,作为团队的底层人物,她的存在无异于沈靳博手上一把好用的刀。等她乖乖换上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穿的超短无袖连衣裙后,沈靳博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朝她点点头,道:“看上去不是那么磕碜了。”
虽然是盛夏,但店内的冷气仍是凉了些,程一芙裸露的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摸了摸,面上什么都不显,却用脚把沈靳博的小腿踢了又踢。
踢到第七下的时候,沈靳博干脆将她作乱的那条腿夹住,眼神凶狠,语气中带着不善:“怎么,不花心思怎么钓这条鱼?你这是在勾引我?”
程一芙感受到肌肤相贴传来的热度,脸蓦地一红,一半是羞,一半是被看穿心事的窘,她结结巴巴地反驳:“谁……谁勾引你了?!”
“跟上。”
什么?程一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靳博扯得一个趔趄,来不及抱怨他的粗鲁,就看到西装革履的傅寂在不远处与一个女人面对面坐着,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被怒极的女人泼了一脸酒水。
“那个女人是傅寂的初恋,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两个人竟然还有牵扯。”沈靳博摸着下巴说道。转头他将视线又落在了程一芙的身上,示意——阿芙,轮到你出场了。
程一芙读懂了他眼中的话,款款走向争执的男女,一把抱住傅寂的右臂,娇声娇气地说:“亲爱的,你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
眼锋扫到正对面的女人时,程一芙捏着嗓子故作矫情地问:“这位是……?”
傅寂没有说话,倒是对面的女人指着她的鼻子问她的来路,和程一芙所见过的那些想上位却失败了的女人别无二致。这个女人是傅寂的初恋,三年前与傅寂久别重逢并确定关系,但最近搭上了个富商。正如沈靳博所料,这个女人在被傅寂揭穿时准备大闹一场,讹上一笔分手费。
傅寂也是有风度,就算额前的发上还湿淋淋地淌着水,但这狼狈也无损他的从容,他接下程一芙的话头:“无关紧要的人。”
该出头的时候要出头。在那个女人撕破脸时,程一芙挡在傅寂的身前,凭着七寸的高跟鞋,在气势上睥睨这个女人。
她说:“这位姐姐,你情我愿的事情在公共场合闹不太合适吧?”
出乎程一芙意料的是,这个女人嘴炮水平与全盛时期的她不相上下。
看着那个女人得意地拿着钱离开,程一芙脸色有些不大好,多年未和人吵架,火力退步了不少。她戳着碟中的西蓝花,想着怎么和傅寂坦白她当初跑路以及现在的突然出现,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吃回头草。
哪承想,她一抬头就看到沈靳博噙着笑拉开旁边的椅子,熟稔地和傅寂开始交流。
程一芙沉默地听着。
很好,这个狗男人编出了一套鬼都不信的说辞,他居然自称末流艺术家,现阶段在搞影视方面的东西,刚才只是安排她去演那么一出。
看着沈靳博头顶的小鬏鬏随着他语调的高低晃呀晃的,往下是满脸的胡茬子,再扫到他五颜六色的花衬衫以及沙滩短裤,她终于明白了他这番打扮的意图。
出乎程一芙的预料,他的谈话没有丝毫斡旋,可傅寂像是没有认出是沈靳博,竟然答应了他的提案。
“合作愉快。”两个男人此时意外地达成了一致。
程一芙觉得,傅寂应该去看看眼科。
5
一直到当天的后半夜,程一芙仍是想不明白。她抱着枕头摸黑爬上沈靳博的床,把这个浅眠的男人吓得够呛,他揉着太阳穴慢腾腾地坐了起来。
“程一芙,你要是不想睡觉,就用你没用的脑子想想怎么下海捞鱼。”沈靳博有起床气,就算温香软玉在怀,他依旧没软化几分话里的怒意。
程一芙将自己挤进沈靳博的怀中,多年的相处让程一芙深知沈靳博的习性,他喜欢和她这样紧挨着。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洒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好奇地问:“沈靳博,快和我说说为什么傅寂没认出你呢?”
然而,回应她的是她的下巴被这个男人掐得生疼,他的声音低得如同大提琴发出的声音,他说:“在一个男人的身边提另一个男人,程一芙你不想活的话,我可以帮你。”
美人计对沈靳博没什么用,她不仅没在沈靳博这儿得到答案,还被这个狗男人扔到了卫生间,说是洗洗她身上发情的味道。
程一芙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只有沐浴露的香味,还有一点儿点儿从沈靳博身上沾来的烟草味。她奇怪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见镜中人委委屈屈地摸上自己的下巴,沈靳博下手是真狠,都肿了!
困扰程一芙一夜的问题,在第二天和沈靳博去到他所谓的片场时都有了答案。
沈靳博的片场是在D市的郊区,说是要拍一场人鱼相恋的戏码,让程一芙又是着一身凉爽的装束,在阳光下露出白皙的纤腰。
程一芙扯扯塑料感十足的鱼尾,心想着是不是资金不够,所以沈靳博才如此敷衍她。
两个男人在躺椅上攀谈的声音并不小,足以让一伞之隔的程一芙听见,沈靳博又说她是他的表妹,她被太阳暴晒下的石砖烫得滑下泳池,不知是不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她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302室。”沈靳博借着指导动作的名头将一张房卡塞进她手里。程一芙有些恍惚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心慌,她颤着唇问他:“药备了吗?”
“你在怀疑我吗?”沈靳博靠近她,周身的气息和她的呼吸交织着,他伸手摸着她的半张脸,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说,“相信我。”
沈靳博用的香水和她是同款,还是她半胁迫地给他喷上的,这让程一芙有种沈靳博是属于她的错觉。这种昏昏然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戏罢收工,沈靳博送她去最近的酒店。
程一芙有些紧张,按理来说,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应该已经过了最初的战栗期,可她还是怕。她颤着手将药撒进新开封的红酒中,整理好表情正准备邀请门外的男人喝酒时,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傅寂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故技重施?”傅寂看着仓皇无措地拿着酒瓶子的程一芙,宛若在看一个小丑。他抬手点了点桌面,说:“你知道你值多少钱吗?”
“你一直知道我们是谁?”程一芙手上发软,险些抓不住细细的瓶颈。
傅寂颔首,低声说:“沈靳博和我做了一笔交易,一百万和你。”
“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是骗局还要一头扎进来?为什么要买下她?程一芙想这样问傅寂,但喉间涩涩的让她说不出更多的话。
“哭什么?你不是该高兴吗?”傅寂擦去她不断滑落的眼泪,在察觉她的不乐意时,沉下脸,不满地说,“我花钱可不是看你为他哭的。而且,你的老大现在估计已经在去往马来西亚的路上了。”
程一芙泪眼迷矇地听着,她这一刻才明白,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她叫嚣着的“散伙”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是她离不开沈靳博,而不是沈靳博舍不下她。
6
傅寂没有说错,沈靳博的的确确是在飞往马来西亚的航班上,同行的还有一位身材前凸后翘的女人,俨然就是之前与程一芙争执的那个傅寂的初恋。
“谢初筵,把你多余的表情收一收。”沈靳博两指弹了弹报纸,他有些受不了身边人直勾勾的眼神,但他落在新闻上的视线没有一丝移动。
谢初筵支着下巴,问:“靳博,我说,你真舍得你那只金丝雀?”
不等沈靳博作答,谢初筵继续说:“虽然我不介意当你的新搭档,但是把我的任务目标送给那个小村姑,我还真是有点儿意难平呢……”
“说完了吗?”沈靳博凉凉地开口,薄碎的日光折过飞机的玻璃映在他的脸上,也柔和不了他神情的冷峻。
见谢初筵不语,沈靳博继续说:“说完了?那就我来说。你承诺三年时间拿下傅寂,我和阿芙才放手给你,结果呢?你还是被傅寂轻而易举地抛弃。谢初筵,你是在消磨我的耐心。”
沈靳博的眸色极黑,一眼望去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看不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謝初筵自是有些怕他的,被他这么一通数落后,更是不敢再和他说话。
马来西亚海湾的浅海区清澈见底,程一芙坐在沙滩上,数着眼前偶尔游过的海鱼,余光却是在注意不远处穿着花裤衩的男人。那个男人正和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聊着,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很享受。
程一芙不甘心就这样被沈靳博卖了,所以她偷偷从傅家跑了出来,从老熟人那儿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哪知道不过短短三天时间,沈靳博这个狗男人又搭上了新的女人。
看到谢初筵挪到沈靳博身边撒娇,像是在宣示主权,程一芙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她比对着自己和谢初筵的身材差距,有些沮丧地刨着被水浸湿到粘手的沙子。
忽然感觉头顶炫目的阳光被遮掩住,面前也落下一道颀长的阴影,程一芙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等这人离开,但她都快刨出一个能容下半个自己的深坑了,投下影子的人也不见离开。她皱着眉抬头去看这位不速之客,一抬眼就对上了沈靳博凉薄的眼神。
“偷跑出来的?”他问,略过程一芙委屈的表情又接着说,“玩儿够了就回去吧。”
程一芙原本还带着再见到沈靳博的喜悦,结果听到他这一番话,一瞬间就奓了毛。她一双杏眼瞪着沈靳博就开始指责:“怎么,找了个别人不要的东西就开始想着甩开我了?沈靳博,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饥不择食呢?还把我卖了,我什么时候是你的财产了?”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沈靳博也不插嘴,只静静地听她说完,还适时地给她递过去一瓶汽水,是她喜欢的橙子口味。
“出气了?”沈靳博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汽水,脸上还带着暴怒后的红晕,不说话时整个人看上去既秀气又腼腆,这难免让他想到以前执着地要和他搭档的她,一眼就可以看清她心中所想。
程一芙瞄了眼自己方才挖的坑,指着这个不算深的洞,对沈靳博说:“你要是埋进去,我就考虑要不要回到傅寂那儿去,不然你的一百万可就没了。”
沈靳博自然是没进去,他的洁癖让他做不出这种事情。他桎梏住她,正当程一芙以为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吻她的时候,她被他扔进了自己挖的坑中。
“以为我会亲你吗?”这话颇带幸灾乐祸的味道。沈靳博凝視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看她生龙活虎地骂他,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甚至觉得她有点儿可爱。
7
程一芙凭着一腔怒火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全然没有做好往后的打算,甚至带着和沈靳博同归于尽的决心。等她从沙坑里爬出来见沈靳博准备离开时,方才张牙舞爪的气势荡然无存,她垂着头,瓮声瓮气地对他说:“可以收留我一晚吗?就一晚。”
沈靳博没有一口应下,反倒是说:“借宿可以,但要付出点儿代价。”
程一芙惊诧地抬头,本以为他是要钱,但留意到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又带着鄙夷地怀疑他是要人,哪知道沈靳博这个家伙竟是要带她去挡酒!
包厢里有个胖胖的男人搂着谢初筵的腰,油腻的眼神却落在程一芙的身上,她有些胆怯地往沈靳博身后躲了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靳博似乎也把她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一下就被灌了一大瓶红酒的程一芙开始确定刚才是她的幻觉,沈靳博完全没有秉承绅士原则,任她一直被劝酒,而他却滴酒不沾。
“小后生,你的计划我需要考虑一下。”离座前,程一芙晕乎乎地听到被旁人戏称为富商的男人这般和沈靳博说。
等到沈靳博把谢初筵先送回酒店时,才从后视镜里看到蜷缩在后座抱着靠垫呜呜咽咽的程一芙,此时的她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沈靳博一靠近她,她就蹭到了他的身上。刚踏入这一行的时候,程一芙总这样,觉得他和她最为亲近,心里藏着事儿就爱黏着他,断断续续地将那些话颠三倒四地说给他听。但近年来,她越发成熟,也越发沉默。
沈靳博突然很想抽支烟,四下又寻不到火机,便侧头轻咬着程一芙放在他脸上的手指,惹得她带着哭腔控诉:“沈哥哥,好疼啊。”
“哪里疼?”沈靳博松开嘴,被她小孩般的情态逗笑了。
“这里疼……”程一芙软糯糯地朝着食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用自己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膛,嘟囔道,“这里也疼……”
沈靳博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听见她问他是不是和谢初筵搭伙了。
落在她脸庞上的手一滞,沈靳博定定地看着她,似是明白了什么。他收回手,从后方的纸盒中抽出纸巾慢悠悠地擦着手指,说:“阿芙,我不管你是真醉还是装醉,你要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不可能只有一个同伴。”
言下之意便是承认了和谢初筵搭伙的这件事儿。
“醉了,真醉了!”程一芙胡闹着,眼泪更加汹涌。
沈靳博无奈地妥协:“好,你醉了。”他将她打横抱起,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她不依,偏要吻他,她口不择言地说她爱他,让他不要丢下她。
远处灯塔的光由远及近,让人足以看清眼前的事物。沈靳博将她放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这样的眼神,她有些害怕地往他怀里埋了埋。
沈靳博怎会不知程一芙爱他,她痴缠着他时他就知道了。如最初他所言那般,他纵容她的任性,但他永远不会爱她。
明亮的车灯在程一芙眼前一晃而过,她的脸色惨白如雪。
8
第二天清晨,程一芙是在沈靳博床上醒来的,或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灼热,半梦半醒的沈靳博将支起半个身子的她拉进怀中。
程一芙仰头看着沈靳博,他本生得好看,但周身锐利的气质总让人看不到他俊秀的五官,只有睡着时他才会收起迫人的气场。她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醒来后的沈靳博发现程一芙在看他,但她的视线只是虚虚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扣上衬衫最上方的纽扣,又解开,然后,他对她说:“你要是想在这边玩儿几天也可以,傅寂来接你的话……”他稍一停顿,语锋锐利地说,“你要同他回去。”
程一芙抬起头看他,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一丝懊悔。很显然,沈靳博是最完美的伪装者,他把他所有的情绪都敛在眼底,让她窥不见他的情绪。她有些落寞地回了声“好”。
她没注意到就在她落下眼睫的瞬间,沈靳博的眼中有种不知名的情愫一闪而过。
酒店的午饭很是丰盛,连住得远的谢初筵赶来也只为蹭一顿午餐。她像是没看到程一芙,径自隔着她和沈靳博对话:“靳博,好消息,那个富商松口了。”
程一芙从他们的对话中拼凑出了这件事的始末。是俗套的仙人跳,他们引诱富商签下了一笔单子。她侧目注意到谢初筵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挑衅的意味十足。
“不过呢,那人要求阿芙去陪他!”谢初筵故作伤心地说道,“唉,看来我是没有魅力了!”
沈靳博搅拌着杯中的咖啡,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初筵的表演,她还不忘朝他抛个媚眼让他协助她的演出,而作为观众的程一芙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但微微打战的指尖显示出她的紧张。
“阿芙会去陪他的,对吗?”沈靳博这般问,眼睛紧紧盯着程一芙,他看到她几乎要把她不爱吃的西蓝花戳碎了。听到他说的话,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双目交汇,她先败下阵来,她问他:“沈靳博,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当初不是你贴上来的吗?”沈靳博嗤笑一声,继续说,“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金丝雀生气了呢!”谢初筵捧着脸,看着沈靳博说,“何必呢?”
沈靳博微不可察地笑了下,他的计划决不允许有任何的变数。
9
沈靳博搖晃着香槟观赏着富商大手笔包下的酒店,透明的杯壁倒映着一名行色匆匆的男人。不出他所料,在女色和利益的双重诱惑下,傅寂也来到了这里。
沈靳博给谢初筵使了个眼色,谢初筵知趣地贴到了傅寂的身边,她在年少时就与傅寂纠缠不清,最是懂这个男人的软肋在哪里。
他的人潜伏在此处,不少于五人,只要他一声令下,很快就能把他筹谋多年的计划实施下去。可程一芙的出现是在沈靳博意料之外的,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看到程一芙被富商揽着腰,明明见了他还要装出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在熟悉的甜橙香掠过他的身边时,他听到女人的轻语:“沈总那单您签吗?”等她身旁的人应下时,他分明看到她是笑着的,他却觉得她在哭。
沈靳博紧握着拳,捏得骨节都泛了白,仍是给同伴做了“行动”的口型。
傅寂被两人押在地上,饶是再处变不惊还是怒意升腾,他强撑着脸上的笑,说:“沈靳博,你不会真要为一个女人和我反目吧?”
沈靳博凑到他耳边说:“当了这么多年傅家的走狗,该让我喘口气了吧?”“走狗”二字是沈靳博咬着牙吐出来的,他直起身,冷笑着说:“女色不过是杀不死人的凶器,女人,太容易反水了。”
“是的。”傅寂笑着爬起来,“不过,不是我的人,是你的人。”
沈靳博听到自己后方一声闷哼,他回过身只看到程一芙缓缓滑落的身体。
就算后来他的人赶来制服了傅寂的人,沈靳博仍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僵硬地蹲下去看她,她圆睁的眼中蓄满了泪水,时间在她脸上定格,她的神色似了然,似悲哀。
沈靳博数年前就开始部署这个局了,他曾经的老大是傅寂的父亲,当年所谓出国不过是培养他成为他的生财机器,是让他进入这黑色行业的第一步。沈靳博知道自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傅寂杀死,另一个是杀死傅寂。明面上沈靳博和谢初筵借富商构陷傅寂,并暴露自己发现程一芙身份的事,暗地里安排自己的人谋命。但他只算到了谢初筵反水,却没算到程一芙不是傅寂的人。
她太过热烈,像骄阳。她是他的猎物时,看他的眼神那样露骨,他不过稍加引诱,她就蠢蠢地上钩,满心欢喜,满眼是爱。他太多疑,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他认定她是傅寂派来的,让她至死才明白一切。
冬风过境,沈靳博的心好像遗落在马来西亚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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