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二十二年时光积累出似是而非的感情,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做着自己自以为正确的事。长路漫漫却看不到希望,她终于忍不住了……亲口说出了喜欢。
第一章
在焦洛的生日派对上,成瑾和江重逾大吵了一架,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江重逾去纽约办事,两个人谁也没再联系过谁。
成瑾在伦敦华人圈里混得风生水起,身边人大多卖她几分面子,她知道別人看中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江重逾。
成瑾的父亲为江家做事,一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因为江家的事情意外身故,从此她就被江家照顾。江家待她不薄,江重逾大她九岁,他们的关系算不得朋友,因为年龄的差距也谈不上青梅竹马,但江重逾是看着她长大的。
那天,派对热烈的气氛被成瑾和从天而降的江重逾搅得一塌糊涂,草草收场,后来她给焦洛赔了许久的不是外加一个新款包包才算了结。
焦洛拿着她送的包,勉强决定原谅,但依旧神情夸张,道:“你二十一岁了哎——”
成瑾没说话,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端着可乐小口地喝,夕阳晚照,细碎的光影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沾染了一层淡淡的粉。
焦洛趴在她旁边道:“他管你管得也太多了,要不是他长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我真想抽他一顿。”
“‘祸国殃民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成瑾用余光瞟了她一眼,道,“再说了,他就算长得惨不忍睹,你就敢抽他?”
焦洛撇了撇嘴,实话实说:“不敢。”
那天的生日派对有二十多个人,大多是家庭相当优越的二代,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爱酒又不胜酒力,热闹喧嚣,游戏更是玩儿得出格。
焦洛说这里的每一个女孩子都有男伴,只有成瑾没有,要成瑾一定叫个男生过来,不限肤色、不限国籍、不限年龄,只要长得够好看。
成瑾酒量算不得太好,偏偏又爱喝,金汤力加了两罐啤酒,整个人就血液上涌,思维能力迅速退化,紧接着做出错误决定。
她把电话打给了江重逾。
略微低沉的声音顺着信号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在江重逾接通的瞬间,成瑾突然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大概选错了人,然而电话已经接通,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邀请江重逾,问他要不要来。
耳边尖叫声伴着开香槟的声音炸起,而江重逾那边非常安静,成瑾说:“你睡了吗?睡了就算了。”
江重逾没有回答她睡没睡这个问题,而是非常冷静地问她在哪里。
成瑾昏头昏脑地说了地方后,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焦洛和她的德国男朋友一起凑过来,问她叫了谁。
成瑾说:“江重逾。”
焦洛无语地道:“你叫家长来做什么?”
“他不是我家长。”成瑾不高兴地反驳。
她今天烫了头发、染了颜色,是非常漂亮的浅金色,衬得她的皮肤格外雪白,一双瞳孔黑漆漆地瞧着人,泛着柔软的水光,纤瘦的身体包裹在短款日式睡衣里,裸露出来的腿修长笔直,脚踝细瘦到不盈一握。
这是一场睡衣派对,所有人穿着各式各样的睡衣,空气中弥漫着暧昧放纵的气息。
江重逾来的时候,一眼看见的就是成瑾踩在桌子上的脚,双腿交叠着,瓷白的肤色在暗色灯影里摇晃出细钻般的光泽,一路向上没入香槟色的裙角里。
她用一种非常慵懒闲散的姿态坐着,一只手端着杯香槟。
江重逾一身烟灰色立领大衣,裹挟着室外的冷气站在成瑾的面前,一米八九的身高有些慑人,冷着棱角分明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成瑾。
他的眼神又冷又凶,哄闹的气氛暂停了下来,所有人看向江重逾。
大部分人对于江重逾的印象是来自各种新闻与传闻,伦敦的华人圈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眼下见真人突然出现,不少人神情意外,亦有人热络地上前打招呼。
江重逾谁都没有看,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成瑾,成瑾这才发现自己和一个不相熟的男生靠得极近,从江重逾站的角度去看,两个人像是依偎在一起一样。
江重逾个高腿长,直接跨过桌子,冷着脸一口抿掉她手中的残酒,伸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
成瑾来不及喊痛就踉跄着站了起来,她正想开口,江重逾冷厉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你穿的这是什么样子?”
成瑾被骂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这就是睡衣派对啊,不穿睡衣穿什么?”
江重逾的脸色非常难看,沉声道:“跟我回家。”
被所有人的目光环绕着,成瑾尴尬又委屈,说话也带上了哭腔:“我都二十一岁了,我有我的生活,我又没犯法。”
“你走不走?”
“不走!”成瑾仰着头道,“我叫你来是让你一起玩儿的,不是让你教育我的。”
两个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整个伦敦大概也没有人会对江重逾这种身份的人说出“叫你来一起玩儿”这样的话,焦洛白着一张脸跟江重逾道歉,所有人都非常有眼色地默默离开。
江重逾这种人,平日里巴结都来不及,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撞他的枪口,有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说:“不是说叫个帅哥来吗?怎么来了这么一尊大神?”
“长得真好看啊!”
“太凶了,我都没敢看他。”
人群尽散,江重逾一把将成瑾扛了起来,在成瑾的尖叫声中大步朝外走去。门口的宾利早已被司机打开后座车门,江重逾粗鲁地将成瑾塞了进去,然后坐在她旁边,冷着声音吩咐司机:“回家。”
成瑾侧过脸不愿意看他,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低头拿手机发消息。
第二天醒来,江重逾早已不见了,她打电话问江重逾的秘书,才知道他坐凌晨的航班去了纽约。
第二章
伦敦潮湿黏腻的阴雨天总会让成瑾的心情变得不那么好,细雨飘洒在泰晤士河微微荡起的涟漪上,也浇灭了她手里烟头微弱的火光。
她仰着脸发呆,突然想起了江重逾。
江重逾是一个非常不接地气的人,从成瑾有记忆开始,看到的江重逾就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极度自律,思维缜密,从不说多余的话,也不做多余的事,就连情绪都藏得很深。大部分时候,成瑾也看不出来他究竟高兴还是不高兴,像那天那样明明白白生气的江重逾不讲道理且非常少见。
小时候成瑾怕他,不管什么时候看见他,他都穿着熨烫得笔挺的英式校服。他很少笑,少年初长成的气息也不够柔和,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一眼看去便觉得非常难相处,成瑾便常常躲着他。
但江重逾对这个在江家大宅长大的小姑娘其实还算不错。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成瑾一直记得,她八岁的时候在庭院里追着管家的狗跑,皮筋松了,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身后,然后一头撞在江重逾的怀里。
成瑾悄悄抬头看他,不敢说话。江重逾脸上没有表情,动作却十分轻柔,他用手指拢住她的头发,替她扎了起来。
自始至终成瑾都不知道江重逾有没有生气,他神情随意,动作认真,修长的手指带着略凉的温度擦过她的鬓角,身上传来好闻的香气。她乖乖站着,看着阳光下地上两人的影子,然后再也没有忘记这一幕。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成瑾突然发现不苟言笑的江重逾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江家虽然不曾亏待她,但小的时候,那些江家的工人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靠着些稀薄的情分倚靠江家又毫无背景的孩子,谁能有多在乎呢?
十三岁时她发了一场高烧,恰好负责看护她的人家中有事,急急地离开忘了交接,成瑾烧得满面通红,窝在被子里咬着牙关发抖,偌大的江家别墅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凌晨的时候,成瑾裹着被子,艰难地走到了江重逾的门前抬手敲门。
她知道江重逾睡得晚,也知道现在吵醒他,他一定会不高兴,但她实在太难受了。
回廊里只留了昏暗的地灯,月光透过玻璃窗投在地面上,江重逾打开门,借着这点儿暗淡的光线,也能看出來成瑾的脸色有多么异常。
那天是成瑾第一次看见冷静自持的江重逾暴怒时的样子。江重逾的父亲身体不好,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逐步接手了江家,日理万机忙得焦头烂额,没有人会想到他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生这么大的气。
成瑾也吓坏了,控制不住地想哭,江重逾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不怕。”
家庭医生很快来了,成瑾揪着江重逾的衣角不肯撒手,而江重逾竟然真的没有离开,他坐在成瑾房间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医生为她输液。
这件事情让成瑾感动了许多年,生出种种无以为报的感慨。
后来某一天,她听家里的工人闲话才知道江重逾曾经有过一个年幼夭折的妹妹,那件事对同样年幼的江重逾来说是一个影响一生的打击。
成瑾想,或许他只是把种种遗憾、悲痛的情感投射在了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她身上。
后来成瑾的房间被江重逾换到了他的隔壁,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成瑾升学、考试、交友,江重逾百忙之中依然事事过问,江家所有人都看出来江重逾待她的不同,成瑾的生活也变成了后来众星捧月的样子。
但成瑾不开心。
她慢慢地长大,出落了一副美人样貌,追求者无数,她却不曾多看一眼。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脱去了稚气,懵懂了春心的成瑾知道,她贪心不足、痴心妄想,得了江重逾的照顾,还不知餍足地想要江重逾的人。
第三章
焦洛打来电话,心情低落,说和之前的那个德国男朋友分手了。
成瑾劝了她几句,焦洛却突然道:“算了,想想你连男朋友都没有,我这点儿小事儿也不算什么。”
成瑾想起江重逾,却连对方现在是否从纽约返回伦敦了都不知道,一时间无话可说。
焦洛问她:“阿瑾,你记得我那个家里做宝石生意的混血堂兄吗?那天他专程打电话问我,说想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
成瑾意兴阑珊,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紧接着收到了江重逾秘书的信息,说江重逾约她吃饭,问她有没有空。
江重逾很少通过这么正式的形式约她,大多是见面时打个招呼,或者他亲自打来电话。成瑾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了,她绝大多数时间里非常识趣,知道江重逾的时间金贵,绝不会没事随便打扰他。
江重逾订了一家会员制高级餐厅,大厅里正演奏着班得瑞的《日落》,成瑾从前来过这里几次,走过几重回廊,上了电梯抵达三十层后,看见了正坐在落地窗边的江重逾。
江重逾身形高大,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人格外英俊,他就像一尊完美而不够真实的雕塑,承载着过路人的目光,却不施舍半分情意。
江重逾低声点菜,对侍应礼貌致谢,合上菜单后抬头看向成瑾,道:“我都是照着你的口味点的,你应该会喜欢。”
成瑾坐在他对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有事吗?”
“下周我又要去瑞士。”江重逾递过一个盒子,道,“你生日那天我不在,今天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了。”
那场冷战心照不宣地被彼此掩盖,成瑾知道这算是江重逾的示好。
“谢谢。”成瑾看盒子的包装本以为会是某个奢侈品牌的首饰,打开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竟然是车钥匙。
江重逾送了她一辆限量版超跑。
成瑾随手拿出钥匙装进自己的包里,道:“这么大手笔,江先生真是财大气粗。”
江重逾微微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
成瑾明年即将大学毕业,她不打算继续深造,江重逾提出建议,说希望她能进江家的企业做事。
成瑾摇了摇头说:“我学的是奢侈品管理,你觉得你需要我吗?”
“这无所谓。”江重逾道,“你留在江家稳妥些。”
“江重逾。”成瑾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作你妹妹的替代品?”
那个早夭的孩子是江家的禁忌,这些年成瑾从不敢提起,然而终于还是忍不住,这个问题就像一座无望翻越的大山,死死地压在她的心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江重逾没有生气,反而道,“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她。”
成瑾说:“我的事情你什么都要管,我都快二十二岁了,参加一场派对你也会生气,你不觉得你就像封建大家长吗?”
江重逾有些意外,成瑾继续道:“我有我自己的理想,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你既然没有把自己当成我的哥哥,那也不要管这么多,可以吗?”
江重逾问:“你想做什么?”
窗外是伦敦璀璨的夜景,远处的伦敦眼亮起灯光,玻璃墙隔绝了所有喧嚣,成瑾沉默地看着他,眼底藏着孤注一掷的情意。
“我想恋爱。”成瑾说。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重逾道:“我想有一个爱我的人,想和他去坐伦敦眼,去跳伞,去滑雪,去吃威尔顿路那家好吃的蛋糕,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做,我想和他一起做。”
江重逾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他喝了一口红酒,沉默僵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江重逾许久都没有开口。
有那么一瞬间,成瑾觉得自己又有了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江重逾能够生气,能够干脆果决地表示不可以。
她小声地打破沉默:“你在想什么?”
江重逾看着她,眼神平静得没有情绪,表情得体如面具,他说:“是啊,你长大了,该恋爱了。”
成瑾的心脏抽搐着痛起来,她撑着和他一样得体的微笑,端起酒杯与他遥遥一碰。
第四章
成瑾和焦洛的那个堂兄接触了几次,焦洛又几番撮合,成瑾最终顺水推舟,两个人很快确定了关系。他的中文名叫焦承,母亲是地道的英国人,因为焦洛的关系,成瑾从前和他见过几次面。
谈不上爱,但至少不反感,成瑾想,或许她投入一段恋情后,江重逾对她的影响便会少一些。焦承跟成瑾提过许多次,说想和她一起去见江重逾,毕竟成瑾是江家人,和江重逾向來走得近。
成瑾同意了,她恋爱的这件事确实应该和江重逾打个招呼,至少也该让江重逾见一见焦承。
这大半年来,江重逾很忙,忙到成瑾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成瑾本以为他会拒绝这次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会面,但江重逾不仅迅速答应了,还专门空出了一整晚的时间,在江家大宅里等着他们。
这次见面很平静,不知是不是江重逾最近的工作不够顺心,他看起来略微有些没精神,说话时就连声音都变得很轻。
焦承很热情,从和成瑾的感情说起,一直说到了他现在接手的家族生意,还说到了和江家的合作意向。他兴致勃勃的言论很快被江重逾打断,江重逾说:“今天不要说生意上的事情。”
焦承的神情有些许尴尬,便说要去洗手间。焦承离开的间隙,成瑾问江重逾:“你是不是不舒服?”
江重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靠着真皮的餐椅,目光落在成瑾的脸上,像是没见过她一样,专注地注视着。
成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找个新话题,江重逾却开了口:“没有。”
成瑾看了他一眼道:“你心情不好。”她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江重逾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反问她:“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成瑾无法回答,只好沉默。恰好焦承回来,江重逾偏过脸不再看她,而是对焦承说:“阿瑾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既然喜欢她,便一定要对她好。”焦承连连应下。
这是江重逾第一次亲口告诉别人成瑾于他有多么重要,成瑾愣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江重逾看上去有些累了,他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成瑾识趣地起身,带着焦承离开。
成瑾和焦承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相配,焦承的手揽着她的腰,一副极其亲近的样子。江重逾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对方彻底离开他的视线。
他从酒柜随手拿出一瓶红酒,挥退了要来帮他开酒的人,自己开酒倒入醒酒器中,端着上了三楼的露台。
星河渐落,微凉的夜风逶迤而来,露台上成瑾种下的月季正在盛放,在朦胧的月色里红艳得夺目。
这座露台是成瑾十八岁生日那天亲手布置的,每一株花草,每一处摆设,江重逾全部由着她的喜好来。那天的成瑾穿着一件宽松的长T恤,头发在脑后随意地绾了一个髻,弯下腰浇水时露出修长的脖颈,目光专注地看着脚下的土壤,江重逾却失了神。
成瑾于他正如那株月季,在他十来年如一日地照拂下,终于开出了明艳的花。
想拥有吗?江重逾一遍遍地问自己,最终的答案是肯定的。他不动声色,冷眼旁观,将对成瑾的感情处置得极度克制,从不曾显露分毫。
成瑾还小,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差异,成瑾倚靠他、信任他,她成长的每一寸时光都有他的参与,而他并不知道在成瑾的心里,究竟把他当作什么角色。
成瑾初来到江家时,如无根之萍,那时候的江重逾确实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看,但仅仅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
成瑾和他的妹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存在,一个众星捧月、不谙世事,一个在那么小的年纪里就学会了看人脸色,活得小心翼翼。江重逾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让他出手去拉了她一把,然而就是那一把,将他与她的命运捆在了一起,十几年无法分割。
他亲眼看着成瑾看向他的目光日益信任、日益依赖,在她的注视下,他好像不再是他自己,而像一棵参天大树伫立在江家这片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的土壤之上,他枝繁叶茂,烈日风霜不能撼动他分毫,而他的树荫下站着成瑾。
他就像一个被寄予厚望的人,生怕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情感变成了对他的失望。他只敢当好能够为她遮风避雨的屏障,他知道自己可以成为成瑾最值得倚靠的家人,尽管他想要的不仅于此。
第五章
成瑾在第二年盛夏迎来了她的大学毕业典礼,江重逾也来参加了,他坐在台下看着成瑾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发言,而成瑾也注视着他。
她在最后说:“感谢老师们的教诲和同学们的帮助,感谢江重逾先生这些年的照顾。”
他们在人潮中彼此对望,在热烈的掌声中目光交汇,江重逾仿佛可以透过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成瑾看到多年前发着高烧踉跄敲门的少女。
江重逾微微笑了,他朝着成瑾颔首示意,表示自己收到了这份感谢。
毕业典礼结束一周后,江重逾的父亲突发脑出血,那段时间成瑾在新公司实习,忙得不可开交,等她知道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江重逾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所有人多多少少做好了些心理准备,这也是江重逾过早地承担起整个江家的原因。
葬礼那天来了许多人,江重逾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在雨中撑着伞,得体地与前来哀悼的各界人士打招呼。
尽管他的状态看上去还好,但成瑾知道他实际上在咬牙硬撑。江重逾的母亲前些年已经过世,他的亲人便只剩下了父亲,他们父子的感情向来不错。
成瑾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他的身边,轻轻地伸手在他撑着伞的左手上碰了碰,触手一片冰凉。
江重逾将伞换在了右手上,然后用冰冷的左手握住了成瑾的手。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成瑾白皙的手背被他的手指留下淡淡的红痕,她任他握着,听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阿瑾,只有我们了。”
这样高高在上的江重逾,用并不算特别悲伤却充满相依为命的语气说出只有彼此,就这么一瞬间,成瑾的心里如同被重锤击打,痛到微微战栗。那些男女之事、情情爱爱,突然变得无足轻重,她只希望不要再看到这样的江重逾。
“是啊。”她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侧,道,“还有我呢。”
这场葬礼让江重逾闲了下来,他没有应酬,每天按时按点回家,而成瑾总是早早地在家里待着,就像是专门在等他一样。
江重逾问:“你不去上班?”
“我想早点儿回来。”成瑾替他倒了杯水,道,“不要喝咖啡了,晚上早点儿睡。”
成瑾的顶头上司知道江家的事情,也知道江重逾极其看重成瑾,不等成瑾开口,便早早出面亲自给她批了假。
江重逾伸手抱住了她,一言不发,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阿瑾。”江重逾沉默了许久,突然道,“你和焦承在一起也快两年了,你们决定什么时候……定下来了吗?”
他的胸膛温暖,说话时发出轻微的震动,成瑾仰起头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嫁出去吗?”
江重逾松开她,说:“江家还有好几栋别墅,都在西区,离这里不算太远,你可以随便挑一栋当你的嫁妆。”
伦敦西区是传统富人区,江家那几套房产皆是价格不菲,江重逾这般阔绰大方,显然是打算给成瑾一场风光大嫁。
江重逾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人了,除了你。如果我能见证你未来的所有幸福,我也就没有什么再放不下的事了。”
成瑾笑着看他,笑着笑着就哭了。江重逾温柔小心地擦去她眼角的水迹,就像对待他最珍贵的藏品。
第六章
成瑾与焦承的订婚宴定在了十二月十六日。
这場订婚宴的准备江重逾上了十二分的心,上到宾客邀请,下到会场布置,江重逾全部亲力亲为,他甚至没有委托秘书,而是亲手写了订婚宴的致辞。不少人感慨说血缘亲人尚且做不到如此,更何况江重逾与成瑾本就没什么关系。
伦敦的豪门名流悉数到场,空运来的路易十四玫瑰细致地镶嵌在各处角落,流光溢彩、富丽堂皇。成瑾穿着一身白色的高定礼服,站在焦承身边。
这样被万众瞩目的感觉让她略微有些不适,身边站着的人即将成为她的丈夫,这件事于她而言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浑浑噩噩地熬完了整场订婚宴,焦承说有事先离开一会儿,江重逾被人团团围住,成瑾一个人喝了一杯香槟,转身上了楼。
楼上是客房,柔软的地毯盖住了所有人的脚步声,成瑾在走廊尽头听见了焦承打电话的声音,柔情蜜意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着抱歉,说他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她,这场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
成瑾转身下了楼。
从前江重逾问她爱不爱焦承,成瑾清楚自己不爱,甚至一度愧疚于答应了焦承的追求,也决定和焦承在一起后就全心全意地做个好妻子,不再对江重逾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焦承对她很好,好到挑不出任何毛病,完美得就像小说里英俊得体的王子。但正因为太过完美,总让成瑾有一种飘浮于云端之上的感觉,一切都显得格外虚幻。
江重逾还在和人说话,尽管这是成瑾的订婚宴,但她知道绝大多数人是冲着江重逾来的,他端着酒杯,身姿挺拔地端站着,在恭维声中客气得体地微笑。
成瑾朝着江重逾走了过去,她很累很累,这一切喜庆的氛围都与她的心情格格不入,她只想抱住江重逾,就像小的时候那样,躲在他身后依赖他。
江重逾看到了她,随手将酒杯放在窗台上,从人群中迈步走出,皱着眉问她:“怎么了?”
成瑾不知道该怎么说,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她小声说:“我想回家。”
江重逾问:“焦承呢?”
成瑾没有回答,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回家。”
江重逾抬手给司机打电话,要对方立刻等在门口,然后给秘书交代了几句,伸手拉住了成瑾:“好,我们回家。”
江家大宅寂静无声,成瑾坐在沙发上,她知道江重逾在等她的解释,但她不愿意说出口。
她问江重逾:“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重逾的眉头一直不曾舒展,道:“你到底怎么了?”
成瑾摇摇头:“你为什么一直不恋爱、不结婚?因为忙吗?”
三十一岁的江重逾感情生活就像认识焦承之前的成瑾一样,一片空白,他那么忙那么累,却没有人照顾他。
江重逾说:“我恋不恋爱、结不结婚是我的事情,阿瑾,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成瑾抱住膝盖坐着,道:“你还是没有回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成瑾不肯说自己究竟怎么了,也不肯再见焦承,江重逾不再多问,亲自找人去查焦承以及焦承身边的所有人,最终还是查了出来——焦承家里的生意这两年做得艰难,而成瑾正是他们搭上江家的机缘,焦承便放下了自己原有的女友来追求成瑾。
查到结果的那天,江重逾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砸烂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他暴怒至极又痛心之至,他怨恨自己明明知道许多追求成瑾的人多是冲着江家的背景来的,却因为自己那点儿烦乱的心思而没有提前去查清楚这些。
那天的江重逾大醉酩酊,他双眼通红,暴怒的神情让成瑾害怕。卧室里只开着暖黄的床头灯,成瑾扶他上床,江重逾突然伸手圈住了成瑾的腰,将她死死地压在了床上。
“他怎么敢这么对你?”江重逾的呼吸粗重,道,“没有人可以这样对你!”
江重逾的眼神带着充满侵略的味道,落下来的吻分外用力,他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江重逾……嗯……”成瑾的话全部被吞没在江重逾的吻里。
成瑾说不出话,她睁大眼看着江重逾,目光盛满惊慌,在密不透风的亲吻里挣扎着问江重逾:“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重逾停下了动作,静静地注视着成瑾这张他看了二十来年的脸,目光清明得就像从未喝醉。
“你是阿瑾。”江重逾说,“我的阿瑾。”
成瑾抬手回抱住了他。
第七章
焦承家里的公司突然因为税务问题宣告破产,紧接着陷入债务中。焦洛满心愧疚地跟成瑾道歉:“我真的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成瑾笑着摆手,道:“没关系。”
她知道焦承现在的境地和江重逾脱不了干系,她懒得去管那些事,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好到连焦洛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是失恋了,却好像陷入了热恋?”
成瑾脸上的笑意毫不遮掩,她小声和焦洛耳语:“你知道吗?原来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他也喜欢我。”
“这么多年?”焦洛知道成瑾这些年的感情生活有多么空白,这句“喜欢了这么多年”让她心底产生了难以置信的猜想,“难道是江重逾?”
成瑾抿着唇只笑不说话,焦洛目瞪口呆道:“你们在一起了?”
成瑾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说:“没有。”
那天江重逾酒醉后醒来,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成瑾本以为他忘了那场激烈灼人的亲吻,但很快她发现他在刻意避开她。
江重逾什么都记得,却在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成瑾想不通他的这些行为,后来从江重逾的秘书那里得知,江重逾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好,每晚入睡都需要医生给他开安眠药。
江重逾的秘书是一个非常干练的白人女子,她跟了江重逾许多年,也看到了江重逾的反常,她对成瑾说:“江先生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和你,眼下工作顺利,这样的情况显然和你有关。”
成瑾回家想了很久,给正在愛丁堡出差的江重逾发了信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谈谈。”
江重逾很快回复了具体时间。
他们依旧约在上次江重逾送她跑车的那家餐厅,成瑾见到江重逾时,他面色平淡。他永远都是这样,成瑾从来都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
她用右手托着下巴仰起脸,纯真无邪又带着揶揄的笑,道:“江重逾,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江重逾沉默着,许久后才说:“对不起。”
成瑾不笑了,顿了一下问:“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很快上满了菜,但是没有人去碰刀叉,江重逾第一次感到无力面对成瑾。
成瑾一岁那年来到江家,那一年江重逾十岁。从成瑾会说话开始就从未叫过他哥哥,而他照顾她也并非是当作妹妹。成瑾倚靠他、依赖他,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关系,对于江重逾而言也是全然陌生的责任。
她总是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目光里没有这个世界不美好的一面,只有这个能保护她、照顾她、大她九岁的人,就好像他是她的唯一。
就连江重逾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沉迷、逐渐沦陷的。
“你还小,阿瑾,你的未来还很长。”江重逾说,“我不想因为是我照顾你多一些,就去占有你的所有,这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利用这些感情,而这样对你不公平。”
“可是你问过我吗?”成瑾说,“打着为我好的幌子把我推给别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
江重逾不说话了,他注视着成瑾,目光有如实质一般。
成瑾说:“江重逾,我认认真真地问你一次,你喜欢我吗?”
空气中只有钢琴演奏的声音,一曲结束,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而江重逾终于点了头。
成瑾站起身,弯着腰凑到对面江重逾的腮边,温暖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江重逾听见他的阿瑾小声又认真地表白。
“我爱你。”
成瑾的唇间缀着杯中红酒的粼粼水光,柔黄的壁灯在她身上笼罩了一层温柔的光。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只能装下江重逾的模样。
“你愿意接受我吗?”她问。
最后一点儿斜阳晚照的余晖一路西沉,没入地平线下,夜风拂过泰晤士河,卷起涟漪又向远山行去。月光穿透了云层,霓虹代替了落日,伦敦眼日复一日地点亮灯光,游人欢呼大笑,而远处炸开了烟花。
江重逾这一次的反应终于不再迟钝,用亲吻回答了成瑾这好似邀请的问题。
二十二年前,成瑾被抱进江家大门,十岁的江重逾那时并没有想到,终有一天,他们会是相依为命的家人,会是相濡以沫的爱人。
来途虽然诸多坎坷,但风雨终会停歇,成瑾终于得到了属于她的亲密爱人与灿烂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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