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秦致说:“和我在一起,你不要后悔。”萧映雪笑了,她还没说话,秦致又说:“后悔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她摸着他的头发,心想,我永远不会后悔。
1
萧映雪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歪歪斜斜地坐在马路边。
“秦先生?”她一上前就嗅到了冲天的酒气,“需要帮忙吗?”
萧映雪之前在酒吧做兼职,有次酒吧有位客人一直灌旁边的小姑娘喝酒,小姑娘推诿着不能再喝的时候,秦大少就端着酒杯过去了,“哈哈”笑着跟那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地劝酒,当时萧映雪趁机招呼女孩儿一起出去了。
她没想到,秦致看起来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人还是不错的。
秦致也对萧映雪印象深刻。他连续五天三场酒局,场场都能见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觉得她的笑容干净清爽,路见不平还想拔刀相助,像清风拂过嘈杂闷热的包厢,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致坐都坐不直了,意识倒清醒,居然还很有风度,大着舌头说:“是、是你啊!这么晚不回家,多、多危险,我让车送你。”
萧映雪默默无语,架起他说:“还是我送你吧。送你回家你是会付辛苦费的吧?你家住哪儿?”
萧映雪随口一句玩笑,没想到秦致用力挣扎起来,险些和她滚着摔成一团。
“我不回去!你,陪我待一晚,我給你这个数!”他竭力露出一个体面的笑,“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萧映雪看着他晃来晃去的手指,眼睛都直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她在附近清吧开了个半敞的包厢,但这显然是多虑了,秦致在她对面坐得很规矩,先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软软地垂在额前。
“秦先生怎么喝这么多?有人敢灌你?”萧映雪之前看他酒量很好,跟谁都未语先笑,谁也不得罪,也没谁敢得罪他,似乎地位很超然的样子。
秦致自嘲一笑,突然特别大声地说:“我今天签了卖身契!”
萧映雪吓了一跳,生怕被隔壁客人投诉,然而秦致随即又恢复正常,缓缓地揉着眉心,似乎不想让她追根问底,反问:“你呢?之前在酒吧,女孩子容易吃亏的。”
“没办法啊!”萧映雪撇撇嘴,“之前我好朋友的妈妈病了,需要一大笔钱,我们只能业余时间做些兼职,不过我们已经凑齐了!”
这和电视剧不一样啊,不都是为自己重病的父母吗,怎么换人了?不过秦致没有说,他倚着墙睡着了。
2
秦致清晨醒来,身上盖着女式外套,萧映雪趴在对面的桌上沉睡,睫毛长长地覆在眼睑上,他无声地弯起嘴角。
天光大亮时,两人在门口分别,萧映雪点开转账二维码,秦致笑了,其实他还挺想加她微信的,不过她既然没那个意思就算了。秦致大方地付了账,然后上了泊在隔壁的豪车,临发动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萧映雪的身影。下一秒,车窗被人“砰砰”敲了两下。
“还是加个好友吧!”萧映雪从窗外探进头,“我就认识你这一个土豪,万一我朋友还需要营养费什么的,我好有个能借钱的主儿。”
回秦家别墅时,秦致的嘴角也没放下来。
和他的好心情截然不同,秦老先生阴沉着脸坐在客厅,一见秦致,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拍下来,他骂道:“秦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夜不归宿是向我示威吗?!”
秦致的母亲早亡,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人,据说父母当年的结合也属于商业联姻,两人是一对怨偶。秦致自小就不讨父亲的喜欢,所以他一成年就独自搬出去了,只按秦家规矩,每周五晚上回老宅用餐、留宿。
秦致笑得恭敬又诚恳,回答道:“您多心了,能和佟家大小姐订婚,我实在太高兴了,所以昨晚多喝了几杯,以后不会了。”他自己的事情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和佟家联姻也是双方长辈达成的协议,而他只能作为一个道具,在两家合作的签约仪式上露出标准的笑容,木然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秦老先生被他嘲讽的语调激怒,气得直哆嗦,不顾秦致的脸面,在保姆面前厉声呵责他不配做自己儿子。
在疾声厉色的痛斥里,秦致还是微笑着,他早就习惯了。
他在这种压抑而紧绷的氛围里长大,小时候还觉得心里有一把火,他想抗争,想大喊,想挣脱这种被别人安排好的生活。长大后,那团火反而熄灭了,他似乎也没什么要为之拼命的,养尊处优的豪门大少,得过且过也没什么,不是吗?
3
毕业季,萧映雪东奔西跑地到处试镜,虽然是科班出身的表演系学生,也一直没什么好机会。她连日奔波,倒还记得隔三岔五地把网上各种萌宠动图、欢脱段子分享给秦致。
不过是几面之缘,她却隐隐察觉到秦致不快乐。
秦致看了一眼振动的手机,笑了。萧映雪的消息是他微信列表里酒肉朋友、商务合作、佟彤无理取闹的轰炸里唯一一股清流。她新发的似乎是个笑话,他其实没看懂,但还是回复了“哈哈哈”过去。萧映雪回了个“白眼”,说:“不好笑就不要笑啊,总笑得那么假。”
秦致一怔,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温和的笑容像是面具,经年累月地已经长在脸上,他有一瞬间的茫然。萧映雪又发了张搞笑图片,配字:“不玩儿微博的老年人,这都没看过!”
这一次,他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转天,秦致在朋友圈刷到萧映雪参加某古装剧试镜的定位打卡,于是他临时改了行程。在会展中心门口下车,合作方总监就殷勤地迎出来,说今天有剧组在试演员,大厅人杂,要引他上楼。秦致随和地表示不介意,慢吞吞地在乱哄哄的展厅里绕了一大圈儿,这才眼前一亮,一把拉住从眼前跑过的姑娘,笑眯眯地说:“萧映雪,这么巧啊。”
萧映雪被拦下才看见他,也又惊又喜道:“秦小致!你怎么在这儿?”那边的喇叭还在催促试镜的演员排队,她朝秦致指了指排队的方向,说了句“我先去工作”就匆匆赶过去了。
秦致谈完生意出来,展厅里只剩几个工作人员在清场。萧映雪坐在台阶上,一看见他就笑着跳起来:“托你的福!”
秦致一脸茫然,萧映雪轻轻给他一拳,欢快地说:“还装!”
她本来试的是女主角身边的小宫女,结果临结束时被告知是女三号了。萧映雪蒙了半天,才想起来大约是她和秦致的攀谈落入旁人眼里,才有了这个机会。
萧映雪也不矫情,大方地向秦致道谢。她高兴,秦致的心情就没来由地好。
他调侃道:“不然呢?小宫女比女主角还漂亮!”
萧映雪爽朗地说:“那等我以后拿了影后,半价替你公司代言哦!”
她笑起来神采飞扬,天真又恣意,明明是很狂妄的话,却偏偏让人觉得可爱。秦致看着她身上还没换下的丫头服饰,又看着她一脸的理直气壮,倒好像她已经是影后,他占了多大便宜一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4
萧映雪还没成名,她的好朋友倒先斩获了影后。就是那个先前母亲生病缺钱的女孩,大三时零片酬演了部小众文艺片,没想到今年在国外拿了奖。萧映雪简直比她本人还兴奋,秦致一打开朋友圈,就能看到她在欢蹦乱跳地狂吹好友。最后,他收到了萧映雪的邀请:“我们几个同学要给梦溪庆祝,可以带自己玩儿得好的朋友,你也跟我来嘛!”
聚会那天,新晋影后宣梦溪在门口迎接他们,微笑着招呼道:“小致,欢迎。”萧映雪没和同学们说过秦致的身份,宣梦溪见他们年龄相仿,就随着萧映雪的称呼一样叫,这让秦致觉得新鲜又高兴,生平第一次,他和同龄人轻松地平等相交。
他突然觉得,认识萧映雪是一场无比奇妙的际遇。
宣梦溪引他们往包厢走,还随口调侃屋里的男男女女讹诈自己。秦致瞥了一眼跟在宣梦溪旁边的俊朗小男生,悄悄地问萧映雪:“他们都带家属?那咱俩这算……”他故意逗她,萧映雪瞪了他一眼,又笑道:“少给自己加戏!那孩子是真的家属,梦溪的亲弟弟!你也想认我作姐姐吗?”
进了包厢,秦致才知道这些未来的明星有多自由随意,他们逼着影后同学点了最贵的酒,放浪形骸地趴在地上掷骰子玩儿大富翁,还为刚刚谁悔棋、谁耍赖争得不可开交。
“这局不算!”输得掉底儿的罗豪跳起来,一看见新来的秦致,立刻热情地把他拽过来,“加个兄弟啊,这局不算,重开重开!哎,兄弟,你叫啥?”
秦致长得好,在满屋俊男美女中也不逊色,人又随和义气,很快就和这些年轻人打成一片。他趁没人注意,偷偷把当作筹码的花生米塞进萧映雪手里,萧映雪一脸严肃地点了几下他的掌心,暗示他罗豪偷藏的牌面。
中途,秦致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宣梦溪正在洗手台前等他,见到他时,喊道:“秦先生?”秦致挑挑眉,原来她认识自己。
宣梦溪含笑道:“刚刚猜到的。”她笑容淡了几分:“萧萧先前帮我妈妈筹医药费,我无意中看到她微信才知道她去酒吧……我之前对秦先生这样的人有偏见,刚才才发现是自己狭隘了,那么……”她倒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请好好对待萧萧,拜托了。”
宣梦溪离开后,秦致沉默地倚着墙抽烟。宣梦溪误会了他和萧映雪的关系,却没搞错另一件事儿——他喜欢萧映雪,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看得出来。
安静的走廊里突然一阵嘈杂,又迅速归于寂静。萧映雪开门看见秦致正站着发呆,欢快地跑过来叫他。秦致掐灭了烟,突然问她:“之前你说的当上影后代言的事儿,还作数吗?”
“啊?”萧映雪一呆,“半价那个吗?我不能替朋友慷慨啊,大佬!”
秦致敛了一贯的笑意,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仔细挽到耳后,心底沉寂多年的火焰再次燃烧,成年男子灼热有力的手指动作轻柔,像是对待珍稀昂贵的易碎品。他认真地看着她,眼神深沉:“我只管你。”
萧映雪突然笑不出来了,她怀疑他想说的不只是表面语义,刹那间心跳加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想问他是不是认真的。然而秦致已经收回手揣进口袋里站直身体,眼神平视着墙上没有意义的花纹,侧脸冷淡而拒人千里,仿佛方才那种暧昧难明、深情郑重的氛围都是错觉,不过是他又一个撩拨她的玩笑。
萧映雪突然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在认清自己动心的瞬间,意识到秦致对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
藏在口袋里的手用力攥紧,秦致突然清醒过来。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有什么资格索要她的承诺?他难道是在借萧映雪来反抗自己一团乱的生活吗?这简直是青春期的叛逆小孩儿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像个溺水的人,在萧映雪这里才能获得片刻的氧气。而秦家、佟家像泥潭里的水草,缠住他缓缓下沉,直至没顶。她这样干净清爽的小姑娘,怎么能卷进他污糟的生活?
陷在沼泽里的人,他一个就够了。
5
秦致从前总觉得时间漫长,让人无法忍受,直到某天手机跳出纪念日提醒,他才意识到认识萧映雪已经三年了。当年的文艺片影后,如今已经是大红大紫的花旦,萧映雪也一步步成为颇有名气的二线演员。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承受着父亲十年如一日的厌恶与苛责。
也不是完全没变化,老头子去年带了个儿子回来,宝贝得要命,动辄用他来威胁秦致,说要把家产全给那个孩子。秦致连冷笑都懒得奉上,那孩子根本不愿意进秦家,老头子却热脸贴冷屁股,看他百般都好,看秦致却哪儿都不好。
无所谓啊,他有萧映雪,秦致自欺欺人地想着。
三年前那晚的尷尬他们避而不谈,他们每天发消息,却很少见面,真正相处最长的时间,反而是去年他出了车祸,萧映雪在医院里陪了他三周。
秦致回神,酒局上一位上了年纪的企业家感慨说,自己最好的时候是三十四岁,那年公司飞速扩张。秦致心想,自己最好的年纪是二十五岁,他有整整三周的时间和萧映雪朝夕相对。
手机振了一下,消息来自“影后”,秦致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这是他给萧映雪改的备注。萧映雪进入娱乐圈后,对自己当初的狂妄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愧,秦致偏偏总拿这梗来调侃她。
萧映雪开始还一说就气呼呼的,后来都麻木了。有一回秦致又跟她的同学聚餐,罗豪问他喝什么,他随口说和影后一样,结果收到了茫然的宣梦溪和翻着白眼的萧映雪同时递来的饮料。
萧映雪一直以为他不玩儿微博,给他发了个热门微博截图,网友们在讨论“如果不考虑现实,自己想做什么”。萧映雪说:“哇,快看这个人,比你还神奇!”之前闲聊,他曾说下辈子想给星星涂色,没想到她还记得。
秦致没有立刻回她,反而上了自己的微博小号,转发了那条微博,说:“做萧映雪的先生。”
晚上回家,他看到七八个萧映雪粉丝的留言:“哥们儿,醒醒,起来搬砖了。”
他叹了一口气,倒在床上。的确是做梦,他心知肚明。这些年父亲对他越发厌恶,因他不断拖延婚期,佟家也十分不满,在许多合作上蓄意施压,明里暗里逼他尽快娶佟彤进门。
秦致厌烦佟家父女的贪得无厌,总想暗中蚕食秦家,而他父亲也同样在觊觎对方,明知道佟家的算盘还偏要与虎谋皮。秦致在夹缝中斡旋,表面上勤勤恳恳地拼命工作,内里恨不得将心底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火焰,放出来将秦家和佟家全部燃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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臆想中的大火不曾出现,秦致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对着窗外晴朗的天气失望地叹气,然而想到下午就能见到萧映雪,他又高兴起来。
他从茶几下拖出装着个限量版女包的购物袋,伸手小心地戳了戳,白色的包包摸起来软软的,是萧映雪会喜欢的那种手感。他发现她格外偏爱柔软的东西。
秦致弯起嘴角,冷不防大门被用力推开,佟彤大大咧咧地闯进来。秦致不易察觉地皱眉,刚要收起包,见佟彤侧目,便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佟彤瞥见了他方才的小动作,脸色很不好,提高嗓音尖刻地质问道:“这包你想送谁?啊?秦致,你是不是在外面认识小妖精了?!”
秦致笑容虚虚的,解释道:“你想多了,是送合作方的。”
佟彤脸色这才好些,她见秦致神情冷淡,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压下火气,娇滴滴地坐上他的大腿,放软了声音说:“别生气嘛,我就是来问你,上次那件事儿行不行啊?”
佟彤自小骄纵,却不大敢跟秦致耍大小姐脾气。这次,她一意孤行地投资钢铁期货,结果亏空了一大笔,在公司里抬不起头,就想让秦氏在地产合作里让利百分之十来补这个亏。
秦致不动声色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佟彤高兴起来,又悄声说:“那……今晚我想留下……”
秦致还是笑得温和妥帖,玩笑般地说:“不行哦,今晚有小妖精陪我。”
佟彤最终还是走了,一出门就沉下脸打电话给助理,她对那个包包的去向充满怀疑。她有两次见过秦致手机屏幕上弹出“影后”的消息,而秦致笑得格外开心,她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儿。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秦致眼神很冷,半晌,他又自嘲地笑笑。
别说父亲和佟家那些钩心斗角的事,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佟彤怎会知道她的巨额亏损是他的手笔呢?他前脚狙了佟彤,后脚又用秦氏的利润去贴,中间差不着痕迹地落进他手里,秦家和佟家都在他的计划里。
门铃声响了,这次,秦致迫不及待地跑去开门。
7
“锵锵!”萧映雪欢快地将一袋漂亮的贝壳撒在沙發上,她催促着蹲在门口改密码的秦致过来,“我亲手在爱琴海捡的哦!”她刚从南欧拍摄回来,中午才下飞机。
“我也有礼物给你!”秦致把限量款的包包拿出来,果然看见她陶醉地将脸贴在柔软的皮革上蹭了蹭。
秦致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萧映雪翻了个剧本出来读,秦致半真半假地问她要不要坐自己旁边看,结果收到了一记白眼。他很快对着枯燥的合同打起瞌睡,朦胧中他知道自己靠在了萧映雪的肩上,嗅到了她头发上微微的香气。
萧映雪无声地叹息,他为什么总能轻描淡写又若无其事地开那些暧昧的玩笑呢?而她明知这些不过是他的戏言,为什么又年复一年地在他身边浪费自己的青春呢?更早以前,如果那个清晨她没有拦下秦致的车,是不是一切都无从开始呢?
秦致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萧映雪的腿。她的手指陷在他的发间,剧本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他的眼睛。秦致莫名心酸,他努起嘴唇,偷偷吻了她垂在他脸颊上的发尾。
晚上秦致送她出门,又逗她:“这么晚了,要不要留下来?”
萧映雪瞪了他一眼,说:“少贫嘴!”她提着白色的包又提醒秦致:“明天聚餐要准时呀!”
第二天是周五,秦致之前约好了和她的那几个同学聚会,这些年他们一直玩儿得不错,没想到萧映雪却放了大家的鸽子,临时到电视台录节目。
“萧萧也太拼了吧!”同学玩儿着大富翁啧啧感叹。罗豪一边掷骰子一边朝前一指:“受刺激了呗。”秦致没有同伙帮他作弊,就不想玩儿了,漫不经心地也抬头去看,包厢的大屏幕正重播着半个月前国内某重磅影视大奖的颁奖礼。
“那部剧牛吧?最佳编剧和最佳女主角都是从那部剧出来的!”罗豪的母亲是圈内知名的制片人,他消息灵通,“去年春天开拍前,女主角定的是咱们萧萧,本来合同都要签了,不知道为啥她又不演了。制片还私下跟我妈吐槽,说怀疑萧萧脑子有问题。这剧组,这配置,可遇不可求啊,她倒好……”
秦致一愣,去年春天……是他出车祸的时候!而那时萧映雪在医院贴身照顾了他三个星期!秦致错愕,下意识地去看宣梦溪,而宣梦溪目光沉沉,无声地点了下头。
一瞬间,他耳朵里隆隆作响,什么也听不清了。他机械地看着屏幕,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演员正激动地亲吻奖杯。他眼前发花,难以抑制地想着,这荣耀本该是属于萧映雪的。
她明明那么期待在演艺界有所作为,从籍籍无名的大学时代就渴望摘取影后的桂冠,到如今也念念不忘。而为了他,她放弃了最有可能的希望。
8
萧映雪还在录制节目,秦致冷静下来,驾车回秦家住宅完成例行晚餐任务。秦父已经知道了他自作主张对佟氏让利的决策,席间不免又是一顿狂风暴雨。秦致淡淡地笑道:“我都是听您吩咐,讨佟彤高兴啊。”
秦老先生暴跳如雷,秦致淡淡一笑,随手抽了张餐巾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交给保姆,又低声吩咐了几句。保姆出去了,秦老先生忍了半天,终于沉不住气问他在做什么。
秦致慢悠悠地喝完汤,优雅地擦擦嘴,这才起身说:“退婚呀,为表正式和礼貌,我特意亲手写信叫人送给佟彤。”
秦老先生顿时脸色大变,而秦致不顾身后的厉声咒骂和碗碟破碎的声音,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这一次,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他要去见萧映雪,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萧映雪从长长的楼梯上走下来,看见秦致的车时眼睛一亮。
秦致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他胡乱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买束玫瑰。午夜萧瑟的街道上,昏暗的车里,实在不是好的表白时间和地点。而一切念头在萧映雪坐上了副驾驶座叫他名字时全部烟消云散。
秦致说:“我好喜欢你,你呢?”
萧映雪好像第一次认识他那样愣怔地看着他,眼圈却慢慢红了,她轻声说:“我也好喜欢你。”
“你不要后悔。”
萧映雪笑了,她还没说话,秦致又说:“后悔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摸着他的头发,心想,我永远不会后悔。
秦致带她回了家,软毯铺在地上,天鹅绒抱枕四下散落,窗帘紧闭,琉璃灯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们在属于自己的堡垒里放肆地玩闹缠绵,外界的一切风雨都无法侵入。
接到父亲电话时,秦致正在取烤得松软的小蛋糕,电话那边的人怒不可遏,而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对方厉声宣布他被剥夺了在秦氏的一切职务,一边含笑看着坐在软垫上的萧映雪在往棉花糖机里撒砂糖,洁白柔软的云状糖丝飘了出来,他挂断电话,在萧映雪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毛茸茸的毯子兜头笼罩下来,他将她轻轻推倒在天鹅绒枕上,一起陷入温暖黑暗的狭窄空间。在彼此清晰的心跳声中,秦致轻声说:“如果那天清晨,你没有敲我的车窗……”萧映雪一僵,秦致吻了吻她的发顶:“我就会去问我的朋友,‘那个笑起来像清风的小姑娘是谁?我想加她的微信。”
整整一周,他们足不出户,像两个小孩子,互相依偎着坐在地上裹着毯子,吃薯片、看电影、说着甜蜜的话,快乐得要命。
而他们毕竟不能在“永无岛”里躲一辈子,在看到那条被刻意散播的娱乐新闻时,秦致面色一沉,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仍在欢快地打游戏的萧映雪,意识到自己该出门了。
一张模糊的女性背影照正被各大网络媒体疯狂推送,她的身份引起多方猜测和热议。照片背景是夜色里的他家门口,白色限量女包是整张照片中唯一的亮色。
萧映雪送秦致出门时,正好接到宣梦溪的电话:“一会儿拍完杂志想去你公寓换衣服,对了,你最近没在家吗?”
“你去呀,衣帽间随便用。”萧映雪很大方,又难掩甜蜜地笑了,“我在秦致这里,他要出去几天,你来陪我住吗?”
她撒娇般摇摇秦致的胳膊,秦致立刻投降,说:“我派车接。”
秦致高调地在某著名的风月场所前下了车,立刻有一群莺莺燕燕围上来,攒局的朋友打趣道:“你不是从不来这种地方吗?”秦致笑着扫了一眼身边娇滴滴的姑娘们,没作声。
那张照片的曝光自然是佟彤的手筆,她查不到照片上女子的身份,索性放出风来。秦致不想牵连萧映雪,便故意跑到这种地方来混淆视听。佟彤再霸道,总也不能挨个报复全场的姑娘吧?
9
秦致设想得倒好,他在花丛流连两天不归,还是身边的朋友看到新闻,他才发现事情发展得超乎预期。最新的八卦头条,宣梦溪被拍到从他的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某限量白包。
秦致难以置信,飙车赶回家中,客厅里,萧映雪正枕着那个白色手袋安睡。宣梦溪轻柔地帮她掖好被角,说:“你不在的时候,萧萧说她很害怕。”秦致屏住呼吸,听她继续说:“她说日夜不曾拉开的窗帘让她不安,门外晃动的人影让她惶恐,你缠着她不让她看手机,她也很担忧。”
秦致的心脏像被人重重捏了一把,酸胀得发疼。
“她喝了安神剂,你送她去国外避一避吧,那张照片就说是我好了。”秦致喉咙发紧,宣梦溪突然笑了,“秦致同学,做生意没人玩儿得过你,但是论直觉,你比不过任何一个女人。佟彤已经在圈里打听是哪个‘影后了……”
秦致僵在原地,他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咬牙自私了一把。他哑声问:“你怎么办?佟彤会对你……”
“没什么可怕的,”宣梦溪淡淡一笑,“萧萧当年能为我……我难道就不行吗?”
萧映雪在南半球的某别墅中醒来,身边的保姆恭敬地请她安心住下,并表示秦先生很快就会赶来陪她。萧映雪微笑着点头,不安却在心底不断扩大。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外界的任何消息,走到哪儿保镖都如影随形,连每晚和秦致视频都有专人为她连接网络,她像个漂亮的洋娃娃站在镜头前,对着屏幕上的秦致微笑、讲话,然后被带回房间。
形如软禁的时间长达五个月,他们每天都在视频里谈笑自如,假装对彼此的怀疑一无所察,竭尽全力地粉饰太平。萧映雪看着秦致英俊却日渐憔悴的面容,觉得一切都十分荒诞。
而假象被揭开得猝不及防。
那天,萧映雪在海滩的太阳伞下假寐,保镖远远地站在后面,隔壁小男孩儿淘气地翻过来,一边蹲在一旁玩儿沙子,一边偷看她。萧映雪眉心一动,压低声音与他商量:“我帮你堆沙堡,借我用二十分钟手机行吗?”
当天晚上,萧映雪第一次与秦致爆发争吵。她绝望得撕心裂肺:“梦溪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你怎么能将她推到这种境地?!”
宣梦溪本是风头正劲的当红花旦,在那两张照片流出后突然被大爆料,影视活动代言通通腰斩,已经从公众眼前消失五个月了。萧映雪从前听说过秦致与佟家大小姐的一些传闻,但秦致不提,她便以为那只是捕风捉影。而现在,外人不知道,她却瞬间明白对宣梦溪下手的人是谁,而默认这一切发生的人又是谁。
秦致温柔而沉默地看着她,任她单方面发泄,四十小时之后,他跨越重洋飞抵她身边。
“别气了。”秦致握着她的手柔声说,“梦溪也不是没有机会,下个月有部偶像剧……”
眼泪流干,萧映雪伏在沙发上,像是燃烧过的焦土那样缺乏情绪,她打断他,嗓音艰涩:“你安排的?”
秦致喉结滚了滚,回答说:“她不知道。”
萧映雪猝然笑了,表情却像在哭:“秦致,你觉得自己很体贴是不是?偶像剧?你不知道她二十二岁就已经是影后了吗?”
秦致无言以对。萧映雪轻轻摸上他的脸,不可抑制地心疼起来。他泛青的胡茬微微扎手,眼球布满血丝,难掩疲倦和狼狈。萧映雪知道,他的日子也一定很不好过,那些她不懂的豪门纷争、商场诡谲,从财经和娱乐新闻里也能略窥一二,而他,本不必承受这些的。
“算了。”她放轻了声音,“放我回去,宣布那个人其实是我,佟彤有什么就冲我来好了。”
“不行!”秦致蓦然变色,又软声哄道,“梦溪是为了保护你才……不要让她的付出白费。”
所以呢,要她躲在朋友背后享受偷来的爱情吗?萧映雪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无比疲惫:“算了吧。”她重复道:“秦致,我们算了!”
长达数月近乎软禁的生活已经将她的神经拉到了极致,她像是被吹到极限的气球,濒临爆炸。她再爱秦致,也不该用朋友的声名和前途来换取爱情,也不忍心看到秦致从云端跌落。现在放手,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秦致面色大变,他几乎恶狠狠地攥着她的手腕,质问道:“你要跟我分手吗?不可能!我说过你不许后悔的!”
“可我真的后悔了!”萧映雪强忍着骨头要被捏碎的痛楚,看着满脸惊痛却坚决不放手的秦致,突然将藏在背后的水果刀抽出来抵在自己喉间,一字一顿,用尽全力喊道,“我后悔了!”
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裂,萧映雪怀疑自己已经疯了。秦致惊慌失措地想要夺刀,她将刀更深地送了送,血丝瞬间渗出。
秦致嘴唇颤抖,半晌,他颓然跌坐在茶几上,喃喃道:“我明白了。”他眼里的光熄灭了,“我送你走吧。”
10
萧映雪回国后,浑浑噩噩地躺了一个月,才零星接了一些通告。
她和宣梦溪最终没有公开真相。她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做,除了把两个人都拖下水没有任何意义。宣梦溪握着她的手微笑道:“我还等你当影后带飞我呢。”萧映雪眼眶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同学小聚时,听罗豪随口八卦,说秦致之前被他父亲赶出家门,不知怎么又回来了,现在正带着秦氏和佟家斗得厉害。萧映雪不忍细听,放下筷子借故出去了。她蜷在洗手间冰冷的墙角,压抑地小声痛哭,她想,秦致你这是何苦?!
她始终没再见过秦致,直到某天在电视台,余光扫见了走廊尽头的人。对方想缩回到转角后面,她只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应该假装没看见,却不受控制地走过去。
秦致像是想摸她的脸,又收回手,讷讷道:“我就是随便看看。”萧映雪没说话,她怕自己开口就会哭出来。秦致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我派几个保镖保护你,好不好?最近可能不太平。”
萧映雪早上看新闻,说佟家兵败如山倒,秦致已经胜券在握。他是赢家,为什么却这么形容狼狈,完全没有当年初见时的风度翩翩?
“谢谢你。”萧映雪缓缓吐气,闭上眼睛,“不过不用,我会自己小心的。”然而她没想到,佟彤居然这么大胆,竟买通人扮成化妆师,将她迷晕掳走。
她在废弃的仓库中醒来,口中塞了破布,双手被反缚在椅子上。
“醒了?”佟彤对她嫣然一笑,又转头说,“我知道你是故意被我抓来的。”萧映雪蓦地睁大眼睛,秦致竟也被捆在对面的长凳上!
“没错。”秦致没被封口,居然还很有风度地点点头,“你还有二十分钟,保镖很快会按定位找来。”
“那足够了。”佟彤笑容艳丽,旋身将冰冷锋利的刀尖贴住萧映雪细嫩的脸蛋,叹息道,“你們合伙捉弄我,有意思吗?”萧映雪死死盯着她,佟彤又笑:“放心,我可不想被人说女人只会为难女人,你这么喜欢他,那就看着好了。”
萧映雪还没反应过来,佟彤已经反手将刀扎入秦致的手臂,萧映雪惊呆了,浑身发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秦致闷哼一声,鲜血飞快地浸透他的衬衫,佟彤笑容诡异地问:“你现在还爱她吗?”
“我爱你。”秦致没看她,对萧映雪微笑道。
佟彤再也维持不住笑容,恶狠狠地道:“你再说!”
“我爱你。”秦致仍望着萧映雪笑。
又一刀,秦致竟还是笑。萧映雪满脸是泪,疯了一样拼命挣扎,将椅子拖拽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再说!再说!”佟彤脸上尽是狰狞刻毒之色。她每问一句,秦致就望着萧映雪道一句“我爱你”,秦致每回一句,就有一刀狠狠地没进皮肉。
萧映雪崩溃了,她混乱地想着,这就是她拿刀威胁秦致的报应吗?她泪如雨下,徒劳地挣扎呜咽,企图逃出这场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撞破,有人踏着血泊闯进来将佟彤扭住,有人按住秦致的伤口为他急救,有人给萧映雪解开绳索。
“没有伤到要害!”不知谁喊了一声。
萧映雪挣扎着拽掉口中的破布,撕心裂肺地哭喊:“秦致!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这样逼我,是不是?!”
秦致正被放平在地上做紧急包扎,他艰难地扭过头对她微笑,坦然问道:“那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巨大的嘈杂混乱中,他清晰地听见了她的回答。他缓缓闭上眼睛,满意地睡去。
再次醒来时,秦致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抓着,萧映雪伏在病床边沉沉昏睡,他无端地想起那年清晨,他在包厢醒来,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
他用力地握紧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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