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林缱向来很听家里的话,唯独让她放弃贺衍,她做不到。如她所说,人是不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意的,要是人真的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心,想爱上谁就爱上谁,想不爱谁就不爱谁,那这世上那么多的覆水难收,破镜重圆是怎么来的?
(一)
“盯着谁看呢?让你连吃都顾不上了。”
面前的沙冰被人挪了一下,林缱回过神来,咬着勺子往那边扬了扬下巴,含糊道:“贺衍。”
林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贺衍,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金边眼镜,盯着电脑在敲敲打打的。
“装模作样。”林倦嘀咕了一句,刚接手一个小公司就端起样子来了,做给谁看呢。
林缱白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继续往那边看。林倦还欲再说,却见贺衍忽然接起了电话,隔得太远,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边说边勾唇笑了一下,随手摘了眼镜。
林倦心里“呸”了一声,回身准备拉着自家妹妹走,却发现林缱早已经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跑到贺衍身后,恶作剧似的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贺衍正说着话,猝不及防眼前一黑,他微微皱了皱眉,三言两语结束了电话,等了一会儿,对方依旧没有撒手的意思,他偏了偏头,淡声道:“玩儿够了没?”
“你真没意思。”林缱撇了撇嘴,松开手,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贺衍不理她,打开电脑继续工作,林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没了耐心,一边伸手在他电脑屏幕前划拉了几下,一边把脑袋凑到贺衍跟前,嘟着嘴道:“贺衍哥哥,你看看我呗。”
贺衍这几年都被她缠习惯了,皱眉看了她一眼,起身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儿,与她拉开距离。林缱也跟着把椅子挪了挪,继续凑到他跟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说:“你躲什么呀,我还能对你做什么吗?”
贺衍闻言眸光又落到她脸上,看进她的眼里,清清澈澈的,坦荡又直白。趁他愣神的空当,林缱又往前挪了一点儿,一张脸贴近,若有若无的呼吸缭绕。贺衍这回没有再后退,他表情十分平静,垂下眼眸跟她对视。
两人就这么相互看着,先稳不住的倒是林缱,她虽然有些顽劣,心思却简单,对上贺衍的目光,不出半刻心里就开始打起鼓来。终于在临界点的时候,她率先开口打破这紧张的气氛:“问你个问题啊。”她边说边直身坐起来,瞄了一眼贺衍,清了清嗓子,道:“最近有人拿着我的照片去网恋,还成功了,那这个对象,算我的,还是她的啊?”
贺衍还是淡淡地盯着她,没有半分收敛,也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这回换林缱如坐针毡了,贺衍的目光其实很平静,但她生生体会出一种张扬放肆来,被他盯得连耳根都开始发红了。
调戏不成反被那什么,说的可不就是她吗?
林缱终于忍不住了,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你看什么啊……”
贺衍似笑非笑地微微挑眉,反而俯身凑近她,很近,近到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不是你先看我的吗?”他说。
这句话把林缱堵得愣住了,一时半会儿答不出话。正当林缱心里怦怦乱跳到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胳膊上忽然一紧,就被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林倦瞪了贺衍一眼,拉着林缱走得飞快。林缱人被她哥拽着走了,眼睛还一直望着贺衍那边。
“你平白去招惹他干什么?”她哥边走边骂,“你缠谁不好,偏要去缠贺衍。”贺衍比他们俩都要大一些,贺家跟他们家就在一个别墅区,虽然没有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归还算是一块儿长大的。但是贺衍这人从小就爱端着,话少人也冷,性格阴晴不定又记仇,典型的天蝎座,没几个人敢跟他玩儿,除了林缱这个缺心眼儿的丫头,有事没事儿总爱去招惹他。
林家和贺家在生意上一直是竞争对手,两家人更是明里暗里都在较劲儿,今天我给你挖坑,明天你给我出难题的,相互看不上对方,连带着也不许自家小孩跟对方有来往。
“要是爸知道了,准要骂死你。”林倦恨铁不成钢地伸手点了点林缱的脑袋,咬牙道,“哎,我说你老去招惹人家,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林缱竟然耿直地点头承认了:“对呀,有这么明显吗,连你都看出来了?”
“什么?!”林倦一听,简直晴天霹雳,难以置信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爸老了提不动刀了,还是你林缱飘了?”
林缱无所谓地耸耸肩,坦然道:“好几年了。”
好几年了都?林倦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都怪他监管不力,让自己的妹妹走上了歧途。喜欢谁不好,喜欢贺衍!别提林贺两家的竞争,就贺衍那个德行,林缱玩儿得过他?
“不行,赶紧给我打住。”林倦转身拉着她快步往回走,“贺衍这人太危险了,你必须换个人喜欢。”
换个人喜欢?林缱都听笑了。
“听到没有?”林倦听见她笑,又转过身敲她的脑袋,“要是爸爸知道了,绝对打断你的腿!”
直到林缱配合地点点头,他才满意地收了手。
(二)
自从知道了林缱的心思之后,林倦走到哪里都防着,他担心贺衍万一真把林缱怎么着了可怎么办,然而他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别人都觉得他是杞人忧天,贺衍怎么可能看得上林缱这样的丫头。
没两天,圈儿里的朋友过生日,组织了聚会,在一个高端会所的露天小花园里,一群人都是二世祖,玩儿得也开,点了几个陪酒的进来,打牌的打牌,玩儿游戏的玩儿游戏。
贺衍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东道主是他的朋友许榭,他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就跟着去坐了一会儿。
贺家家世显赫,贺衍又是独子,将来继承家业肯定没跑了,周围的人一个二个都要来跟他喝一杯,也有胆大的小姑娘往他跟前凑,看他长相斯文好看,以为他脾气也好,伸手就搭上他的肩,娇声道:“贺公子,我们也喝一杯?”
贺衍端着杯子的手一頓,偏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眼神并没有很可怕,却把那个女人吓得心里一颤,触电般把手抽了回来,慌乱间打翻了手里的酒杯。
这一声清脆的声响瞬间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小姑娘连声道歉,一副要哭了的样子,贺衍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擦酒渍,没有任何表情。许榭是了解贺衍性格的,知道他阴晴不定,怕他发作,连忙去把那个女人拉开了。
这下在场的女人都不敢靠近他了,聚会举行到一半,贺衍放下杯子起身准备走,门突然被人撞开。
“我来啦!”是林缱。
林倦在公司加班没办法来,她跑了一趟他的公司帮忙带礼物过来,因此来迟了。
“缱缱!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许榭连忙把她迎进来。林缱是林倦的亲妹妹,大家都是相熟的,她年纪小,但是性格开朗、活泼、有趣,于是就成了这群富二代们的团宠。
贺衍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
林缱送了礼物,偏头瞧见贺衍也在,顿时两眼放光。
“小贺!你也在啊,好久不见了,想我了没有?”她边说边往贺衍那儿蹦跶。
其实哪儿有那么夸张,也就一两天没见而已,她在贺衍面前几乎没个正经,天天变着花样喊他,小贺,阿衍,贺衍哥哥,怎么顺口怎么来。
今天的寿星许榭就在她旁边,看见她往贺衍那儿跑,想到刚才有女人靠近贺衍差点儿出了事,连忙伸手想拉住她,结果慢了一拍,眼睁睁地看着林缱坐了过去。
“你来多久了啊?”林缱蹭过去,音乐声有点儿大,她凑得很近。
贺衍顿了下,答了一句:“一会儿。”
林缱兴冲冲地还欲再说,周围有几个人凑了过来,拉着她去玩儿游戏。
“缱缱,你哥哥呢?”有人伸手戳了戳林缱的额头,笑着问她。
“他忙呢!有空可以到我家来玩儿!”林缱吐了吐舌头。
林缱和林倦虽然亲,但其实并不是同一个妈生的,所以长得不是特别像。林缱更像她的妈妈,眼睛大而灵动,鹅蛋脸,有点儿婴儿肥,笑起来还有酒窝,很讨喜,大家没事都喜欢捏她的脸。
那几个人捏她的脸逗她,她就笑着躲来躲去。贺衍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看不清表情。
林缱躲不过了,脑袋随意地往贺衍肩上一搭,嘟囔道:“再捏要收费了!”
贺衍不自觉地就皱起了眉,留心的人看到他的表情变了,以为他是不高兴了,想去叫林缱起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一时间就没人好意思开口。
林缱完全没有察觉到贺衍的表情,脑袋在他肩上东倒西歪地动来动去,她有点儿渴了,随手指了下茶几上的饮料,叫贺衍:“贺衍哥哥,我要喝那个。”
贺衍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是一罐鸡尾酒。林缱不能喝酒,两口就醉倒,大家都是知道的。没想到贺衍直接拿起来抠开拉环递给她。
他知道林缱喝不了酒,这么做一定是故意的。许榭在一旁观望很久了,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林缱没注意,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一半,后知后觉地觉得辣喉咙,直起身凑近瓶身一看,一串英文弄得她头晕眼花。
这下林缱彻底安静了。贺衍伸手把她手里剩下的酒夺过来放到桌上,林缱甩了甩脑袋又靠回他的肩上,她喝了酒从来不闹腾,就安安静静地窝着,周围的人见状,便也不再逗她。
没想到那罐酒的度数还有点儿高,喝着不明显,后劲挺足,林缱坐了没一会儿渐渐开始上头,她伸手捋了捋额间的刘海,直起身又坐起来,抬头看到茶几上的果盘,伸手端过来抱在怀里,有点儿沉,贺衍伸手帮忙扶了下。
她摇摇晃晃地伸手在盘里挑挑拣拣,选出一颗草莓,伸手递到贺衍跟前,凑近他的唇,示意他张嘴:“啊——”
贺衍看了她一眼,没有动。她不满地微微皱眉,加重语气:“啊——”
贺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搁平时,他肯定是要推开的,但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反而是俯身配合地张嘴咬住。舌尖一卷,含进嘴里,唇瓣有意无意地碰到她圆润的指头,看着像是在调情,让人很是心猿意马。
林缱看到他吃了,开心起来,抱着盘子又开始挑。她往那边递,贺衍就一个不落地张嘴吃,她喂多少,贺衍就吃多少,没一会儿吃了小半盘。这时候有人起身离席,许榭连忙让他把林缱捎上,一道送回家。
林缱开始不愿意,许榭蹲下来哄她:“你再不走,贺哥哥要让你撑死了。”
贺衍闻言,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异色,他微微别开脸。林缱偏头看了看贺衍,不情愿地起身,嘀咕了一句:“那好吧,明天再来找你。”然后被人扶着歪歪扭扭地走了。
许榭作为聚会的东道主,当然要出门送的。贺衍看着那几人慢慢地出了门,林缱被拉着往前走,都不住地回头往他这边看。
他收回目光,伸手将面前杯子里剩的酒一口喝了,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许榭送林缱到路边,嘱咐朋友照顾好她,刚说完回头,就看到贺衍也走过来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
“家里有点儿事,先走,改天我请。”贺衍边说边往这边走,和先走的朋友对上视线,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
他全程一眼都没有看林缱,似乎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掏出车钥匙往前面的露天停车场走。
果然,没走两步,林缱见自己被贺衍忽视了,就闹起脾气来。她急得一边跺脚一边伸出手指指着贺衍带着哭腔道:“不行,贺哥哥要送我回家!”
贺衍闻言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许榭见状,连忙上前去劝林缱,林缱就是固执地指着贺衍不肯听话。许榭自然不好真的叫贺衍送林缱回家,林家和贺家的恩怨,大家都是知道的。
他正欲再哄哄林缱,没想到贺衍突然抬脚往这边走过来。待走近,贺衍直接伸手握住林缱指着他的那根手指,用力往回一拽。林缱猝不及防地跌进他的怀里,贺衍顺势揽住她的腰抱稳她。
许榭和要送林缱的那个朋友都看呆了,两人刚才还以为贺衍要动手来着,没想到……
“我送她回家。”賀衍只丢下这句话,就带着林缱走了。
剩下的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夜晚的风有些凉,林缱稍微清醒了一点儿,从贺衍怀里起来。她特别喜欢跟贺衍单独在一起的感觉,她总觉得她眼里的贺衍和他们口中的贺衍,是完全不一样的,贺衍明明就温柔又亲善,他们总是乱说。
淡淡的月光洒到两人身上,天上的月亮很弯,像镰刀一样。
我不看月亮,也不说爱你,这样月亮和你都被我蒙在鼓里啦。
林缱心里忽然就愉悦起来,这时有风拂过,她抓住贺衍的手,嘟起唇在风中亲了一下。
“干什么?”贺衍伸手给她拨了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声音低低的,竟生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来。
“我刚才亲了风一口,一会儿它就吹到你脸上了。”
总有一阵风会吹过我再吹过你,总有一个瞬间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零。林缱得意地想。
賀衍愣了一下,嘴角慢慢地勾出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来,他叹了一声,伸手捏了捏林缱的脸:“你是女孩子家,不能学这些。”
你又不喜欢我,我学什么你又不在乎。林缱在心里回了一句,低头拨弄着贺衍系在腕间的一颗玉珠子。
她忽然想,要不向贺衍讨个东西吧,以后形同陌路了,她还能有个想念。这么想着,她就开口说了:“贺衍,你送我个礼物吧。”
贺衍闻言一挑眉,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林缱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什么,她不经意地低头,看到他腕上那颗珠子,握着他的手看了看,说:“要不就这颗珠子?”
话音刚落,她又改主意了:“不行,这个好像很贵,不能要。”
贺衍低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伸手将那颗珠子解下来递给她:“玻璃的,之前在夜市上买的,你喜欢就给你。”他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乎,那样子就像在打发难缠的小姑娘。
林缱却十分珍惜地接过来,满心欢喜地收下了。
那晚她确实喝醉了,虽然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但神经也变粗了,丝毫没有察觉到,今晚的贺衍和以前的贺衍完全不一样,虽然他依旧冷冷淡淡的,却对她每一步都有求必应,迁就到别人根本想象不出来。
(三)
林缱为什么那么喜欢贺衍呢?即使他是那样冷淡的一个人,即使根本得不到什么回应。许多人都无法理解。
林家没有多余的兄弟姐妹,只有林倦和林缱两个。林父一直以来都严厉且固执,生意也忙,很少管家里的事,林缱又不是林夫人亲生的,更不会怎么管她,所以林缱几乎是放养大的。
林缱喜欢过生日,又害怕过生日,因为每年的生日她都不自觉地要期待,但是每年都过得很糟糕。她其实一直很羡慕林倦,林倦生日的时候,林母会组织家里的保姆布置屋子,到处绑着气球和鲜花,在他回家的时候,会有人端着点了蜡烛的蛋糕给他惊喜。林母、林父生日的时候,家里会有宴席和源源不断的贺礼送到。
唯独只有林缱,从小到大没过过一个满意的生日。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林父因为公司的事心情不好,家里人一起吃饭时,都不敢大声说话。饭后,林倦把她拉到一个小角落,从包里翻出一块慕斯蛋糕递给她,偷偷地说:“缱缱你快吃,爸爸心情不好,不要被他们看到。”十八岁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应该是个比较有仪式感的日子,但是过得那么冷清,她除了失望也没太多情绪,直到看到林倦的这块蛋糕,她忽然觉得好难过,自己过生日,吃口蛋糕都要躲起来偷偷吃。
那天晚上她特别难受,忍不住地想哭,等她好不容易控制好情绪,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是外卖,给她送来了一个六寸的小蛋糕。
林缱这下蒙了,在家里问了一圈,都说不是他们送的。她提着蛋糕进了房间,刚关上门,登录在电脑上的微信突然有人弹了一个视频窗过来,她连忙跑过去看——是贺衍。
贺衍那时候在国外旅游,视频里他那边天还是亮的。几人从小一起长大,林倦和他关系不好,林缱却跟他合得来。贺衍向来冷冰冰的,别人跟他说了没两句就觉得聊不下去了,久而久之,都跟他疏远了,只有林缱,他越是冷漠,她越是对他热情大方。
“蛋糕收到了吗?”他问。
原来是贺衍送的,林缱点点头,心里有些雀跃。贺衍在那边笑了一下,叫她把蜡烛拿出来插好点上,隔着电脑屏幕,贺衍给她唱了生日歌,然后叫她许愿。
林缱还是第一次听到贺衍唱歌,感到得几乎要哭了。她吸了吸鼻子,双手合十,心里却怦怦乱跳,不知道要许什么愿。她期待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如愿以偿地给她点蜡烛许愿了,她却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
她迫不及待地吹灭了那根蜡烛,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又清冷,但是她心里又暖又烫。贺衍在屏幕那边冲她微微一笑,轻声说:“生日快乐,林小缱。”
从此,贺衍在林缱心里便再也不一样了。
那天趁醉从贺衍那儿要到了礼物,林缱特别开心,回家就戴到了手腕儿上。一连几天,她都乐颠颠的,结果乐极生悲了。
林缱从来没有想过,她也有被绑架的一天。她当时吓得不轻,眼睛被蒙着,手被捆着,真的和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模一样,不过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她都忘记了哭,安安静静地坐着。不一会儿,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伸手摘了蒙住她眼睛的布条,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但是林缱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他的名字。
那人摘了布条,俯身凑到林缱面前,盯着她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点头评论道:“嗯,几年不见长漂亮了,姓贺的眼光不错。”
林缱完全没听懂这人在说什么,反射性地把脸往后躲,故作凶狠地说:“绑人犯法的,你知不知道?你要钱的话,就把我松开。”
那人闻言像听到笑话一样,笑了一会儿,然后凑到林缱面前,语气低沉:“谁说要劫财了?”他伸手捏住林缱的下巴,似笑非笑:“哥哥是来劫色的。”
林缱一听,吓得脸色惨白。那人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偏头对旁边的一个小弟问了句:“他快到了吧?”
“从我给他发信息到现在,估计马上就到楼下了。”小弟说。
那人点点头,把视线转回林缱脸上,游移不定,又状似漫不经心地思考:“该从哪里下手呢?”
林缱这下真的吓傻了,瞪大眼睛动也不敢动。好一会儿,那人像是终于找到满意的地方,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这人是疯了吗?林缱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那人舔舔唇,听到楼下似乎传来了动静了,他看了一眼窗外,冲林缱眨眨眼:“小妹妹,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带着他的几个小弟从另一个出口飞快地走了。他绑林缱就是为了挑衅,并不是想真的伤害谁。
贺衍找上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剩下林缱一个人了,她盘腿坐在地上,正奋力地扭着手腕上的绳子,还不时用牙去咬,她身上原本洁白的短袖被蹭得略微有些凌乱。
贺衍快步走过去一把扶住她,林缱抬头,看见是贺衍,立马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被绑着的双手递到他面前,委屈巴巴地道:“賀衍,你可算来了,吓死我……”
“他碰你哪儿了?”贺衍冷声打断她,眸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林缱并没有察觉到他语气有些不对,听到他问就想起刚才的情形,心有余悸道:“我跟你说,他竟然亲了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两片温软的唇瓣急切地堵住了,湿润又温热,她当场惊呆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连挣扎都忘记了。
贺衍一只手揽住她的肩,一只手扣住她的脸颊,唇舌交缠,加深了这个吻。林缱被他的动作弄得呼吸有些困难,双手又被捆着怎么也挣不开,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她下意识地抗拒,扭头躲闪,却被贺衍有些粗鲁地强行扭回来,继续攻略。末了,贺衍细细地吻,辗转反侧,很久才分开。
林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连嘴唇上有些刺刺的疼都没察觉到,只一动不动地盯着贺衍,眼眶湿润润的,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
贺衍亲够了,才慢慢地起身松开她,眸光未从她脸上移开半分。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突然俯身把林缱揽入怀里。林缱浑身僵硬着,动也不敢动,脑袋里像有烟花炸开,又瞬间晕成一汪荡漾的涟漪。
半晌,贺衍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蹭了蹭,叹出一口气,轻轻地说:“以后好好保护自己行不行?”他声音沙沙哑哑的,略微带了一点儿的叹息和无奈。
林缱没说话,好像是吓蒙了。贺衍没听见回应,又把她从怀里捞出来,脸凑近她,轻声道:“缱缱?”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缱的脸上,好似耳鬓厮磨,极尽危险缠绵。
林缱终于有了点儿反应,她愣愣地向后退了一些,胡乱点了下头。贺衍这才满意地轻轻勾起嘴角,伸手把她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四)
那天,贺衍亲自把她送回了家。林缱自那一天起,就开始魂不守舍,常常发呆,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力。过了好几天,她才突然想起来,那天绑她的那个人,好像是姜遇桥。
姜遇桥和贺衍的关系一直不好,两年前在一个宴会上,众人聚在一起玩乐,直到有人找过来,才发现贺衍和姜遇桥没在这里,大伙儿立马出去找人。找了好久,才在房子背后的小花园里找到两人,当时贺衍面无表情地抄着手臂倚在一旁的栏杆上,而姜遇桥被打得鼻子出血,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大伙儿都吓了一跳,连忙拥上去把姜遇桥扶起来。姜遇桥堵着鼻子话都说不出来了,于是大家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贺衍,手忙脚乱地把他送到医院去了。林缱当时也在,她目送那群人把姜遇桥抬走之后,转身偷偷摸摸地问贺衍:“你打的?”
贺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又专注,良久,冷冷地说:“不是。”
后来姜遇桥就出国去了,这事儿也没人再过问,如今林缱想来,当初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对。
自从那天和贺衍分别之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林缱,林缱想去找他,又不太敢。她很想问问贺衍,他那天那样,到底是什么意思。林缱心里有事,憋得痛苦又甜蜜,越发跟丢了魂似的。
一连过去几天,林倦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林缱跟贺衍之间不太对劲儿,他之前担心贺衍这闷油瓶会对他妹妹下手,但是周围的人都说不可能,他也就逐渐放下心来。可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林缱显然就是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他匆匆约了许榭出来,想打听一下情况。
“怎么看贺衍都不像是会看上林缱的样子,”林倦实在想不通,“一个心思深沉,一个单纯贞烈,一个沉稳冷静,一个骄躁不安,怎么能发展出感情来?”
许榭听他这么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又想起前两天在林缱手腕上看到的那颗珠子,那可是贺衍的东西,那是他母亲送给他的翡翠转运珠,让他留着送给儿媳妇的。
“是你太年轻了。”许榭笑眯眯地叹了口气,仿佛看穿一切地拉长了语调,“只有林缱这种直白又莽撞的少女,才能进得了贺衍这种油盐不进的老油条的心。”
经过许榭提点的林倦终于得到了这个他不能接受的结论,他回家就把林缱看管起来,不让她和贺衍见面。而这段时间,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两件大事。贺家那边,贺老爷子正式宣布退休了,把家产全部给了贺衍。二十七岁的贺公子正式成了贺家的掌舵人,他不像贺老爷子那样实行怀柔政策,上位之后雷厉风行,整得林家措手不及,不得不把林倦调到国外去救场。林倦一走,林缱就没人管了,她又有机会去缠贺衍。她向来莽撞直白,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贺衍的答案。但是另一件大事发生了,林父忽然脑溢血,情况十分危险。正在这时,不知道谁把林缱在跟贺衍谈恋爱的消息告诉了他,林父向来痛恨贺家,贺衍又把林倦逼到了国外,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昏死过去了,一直没醒过来。
其实那时候,林缱并没有跟贺衍谈恋爱,不过她一厢情愿地喜欢贺衍倒是真的。林母气得要死,觉得林父之所以出事,都是林缱害的,直接把她赶出了林家。
父亲出了事,林缱真的十分自责,林母怎么怪她,她都能够接受,唯独让她放弃贺衍,她做不到。如她所说,人是不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意的,要是人真的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心,想爱上谁就爱上谁,想不爱谁就不爱谁,那这世上那么多的覆水难收,破镜重圆怎么来的?
林母把她赶出去的那天晚上,她直挺挺地跪在林家的大门前,一直到凌晨。
那段时间,天气一直不太好,夜晚不出意外地开始下雨,还越来越大,林缱被淋得浑身发抖,雨水顺着铁栅栏和大理石的纹路一股一股地流下来,将她的衣摆全部淹没。夜里很黑,只有林家别墅门口的路灯微弱,她长跪不起,不肯妥协。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车灯闪烁,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那人并没有上前来,而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起淋着。她要跪多久,就由着她跪多久,她固执地要等在这里,他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又冷静,雨水顺着他的眼睑勾勒出淡淡的弧线。
林缱昏昏沉沉地看着面前大理石上汇成河流的雨水,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又好像不知道,她垂着脑袋安静地跪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她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贺衍慢慢地走上来,俯身把地上的人抱了起来。她这段时间好像是瘦了,抱起来很轻。他抱着她缓缓地往回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到她的脸上。
贺衍并没有抱着她立刻回到车里,而是顺着马路兀自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走,他双眼淡淡地盯着前方的雨幕,如魔怔了一般,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丝笑来。
他向来隐藏得很好,先前他担心自己在林缱被绑的那天情绪失控把她吓到了,所以没有再跟她联系。他清楚地知道,对待林缱这种小丫头,欲擒故纵最有效了。林倦不让林缱来找他,他就把林倦弄到国外去,林家不让林缱喜欢他,他就让林缱自己走到他的怀里来。
今晚的这结局,他蓄谋已久,却也情根深种。
车里的司机看到他这样,连忙开着车跟了上去,打着双闪跟在贺衍身后,保持两三米的距离。贺衍抱着林缱不知疲倦地一直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雨倾泻在两人的身上,像是煎熬,又像解脱。跟着走了一段,司机终于看不下去,探头喊了一声:“贺总,带林小姐回家吧,你再这么走下去,她会生病的。”
贺衍终于清醒过来,停下了脚步。
他抱着林缱上了车,两人身上滴滴答答的雨水把整个车座都弄湿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昏睡着的人,俯身印上一吻。
那晚过后,林缱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成天窝在贺衍的别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林倦依然在国外没回来,林父已经苏醒了,病情慢慢好转,一切似乎又好了起来,只是林缱,再也做不回林家的二小姐了。
(五)
一连几个月过去了,天气慢慢地冷了起来,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贺衍去了公司,林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趴在阳台上看雪景,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看了一会儿便想进屋,刚直起身,恍然看到院前的树下站了一个人,也仰着头往她这边看。
林缱骤然心跳加速,她鞋也顾不上换,飞快地跑了出去,快跑到的时候,又怯怯地停了脚步。那人身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见她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倒先笑了:“怎么,现在跟哥哥都不亲了吗?”
林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林倦叹了一声,上前来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怎么瘦了这么多,贺衍到底怎么照顾你的?”
林缱越哭越凶,整个林家,也只有林倦会这么心疼她,回国之后一刻也没停就先来看她。他伸手擦着林缱脸上的眼泪,把她揽进怀里:“缱缱,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哥哥尊重你的选择。”他从来不觉得贺衍是个多好的人,值得他的妹妹这样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他微微闭眼,叹了一口气:“有时间回家里看看,爸爸他很想你。”
窗外纷纷扬扬下起了雪,树枝上的彩灯“叮叮咚咚”地打转儿,有喜欢玩儿雪的小朋友在雪地里打雪仗,林缱倚在窗台上,看得入了神。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还想感冒?”
林缱闻声回头,是贺衍下班回来了,他边松领带边走进来。
林缱看到贺衍回来,眼睛一下就亮了,她起身从窗台上跳下来,两步蹦到他面前,扑进他怀里,告诉他:“我哥回来了。”
“高兴了?”贺衍伸手揽住她,他其实一直知道她有心结,所以在公司竞争上放过了林倦,他才得以回国,虽然他很讨厌林倦,没办法,谁让他是这丫头的亲哥哥。
林缱兴奋地点点头,向他伸出手:“今年新年我的礼物是什么?”
贺衍微微勾唇,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皮带上,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这个礼物你自己来拆。”
他的呼吸温热,熏红了她的耳朵,林缱羞得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贺衍難得笑出了声,手上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抬脚往楼上走。
林缱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把脸搁在他的肩上,走了一段儿,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从前的事,于是开口问他:“两年前那次宴会,就是你和姜遇桥都在的那次,那天姜遇桥被打了一顿,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回贺衍没有犹豫,他回答得十分从容:“是我。”
林缱露出一副“果然是你”的表情,笑着问他:“为什么啊?”
“因为,”贺衍顿了一下,淡淡地说,“因为他咒你。”
“贺衍!你这种人,我诅咒你老婆早死,孤独终老!”贺衍如今回想起这句话,仍不悦地皱了皱眉。
“咒我?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啊……”林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姜遇桥结了怨。
要是让姜遇桥听见贺衍这番话,估计也会觉得冤,他就随口骂了一句,结果被一顿暴打,他那时候可不知道贺衍那么早就打上了林缱的主意。
贺衍没有再接她的话,他微微松手将她放到地板上,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窗外的大雪凌乱地狂飞乱舞,路边的松树树和彩灯顶上都积了一层雪白,那条路特别长,特别长,长得看不到尽头,仿佛沿着一直走,一直走,就能一起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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