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周既白难以置信地瞪着祝妍,问:“你不是喜欢我?”祝妍摸摸鼻子,羞愧道:“嗐,那都是年轻不懂事儿的时候了。我确实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倒也不是非你不可啦。”
1
周既白被铃声吵醒时,在做一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
他又梦见大学时代。那个时候他既没有出国留学,也没有接手周氏船业,更没有和祝妍分开。
祝妍举着两片红枫叶给他比耳朵,笑得欢脱又灿烂。窗户上映出周既白一脸严肃又无奈的样子,祝妍见状,吐吐舌头去拿扫把。周既白迟疑着捡起被她抛掉的红叶,又听“咚”的一声,祝妍撞上了讲台,震得落了一地画册。周既白正要教训她几句不要毛毛躁躁,祝妍抢先讨好地仰头朝他笑笑,蠢头蠢脑的模样太让人生气,又太让人喜欢。
梦里的周既白无忧无虑地牵着她的手,而灵魂却抽离出来,他想问她为什么不要自己了,然而表妹章瑶的电话吵醒了他。
周既白这次以单身新贵的身份回国振兴家业,章瑶却是个潇洒的歌剧演员,她上个月在国内买了套别墅,准备向小男友求婚。周既白一贯宠她,便包办了婚房的装修。
章瑶自小在国外长大,一下车,习惯性地热情地挽住周既白,周既白训斥道:“多大的人了,好好走路!”
章瑶吐吐舌头,风一样地跑进装饰公司大厅。周既白站在原地微微晃神,有那么一瞬间,他又想起了祝妍。周既白大四交换出国后才和这个表妹亲近起来,旁人都说他重感情,对没见过几面的妹妹都这么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表妹调皮起来的模样和祝妍神似,他才对她格外优待。
周既白落后几步,章瑶正在跟前台小姐看画册选设计师,她惊叹道:“我的天,好像选妃!”周既白眼角抽了抽,章瑶把画册伸到他面前,苦恼道:“这几个我都喜欢,你帮我挑个贵妃呗!”周既白慢慢翻了一遍宣传册,点了点其中一页。
“先生好眼光,这是我们家高级设计师的作品呢!”前台小姐一边殷勤地引他们去洽谈区,一边拨内线请周既白挑的设计师下楼接待。章瑶先去了洗手间,周既白独自坐在会议桌边。方才那么多精致的家居效果图,他唯独挑了干净清新的那页,只因为有个人曾在他耳边聒噪过,她最喜欢这种风格。
前台小姐引着设计师下来,周既白从回忆中惊醒,他转身,在看清对方脸的瞬间愣住了。
“祝妍……”
祝妍也错愕地看着他,前台小姐察言观色,笑着问:“周先生和祝设计师认识?”
祝妍回过神,笑得漂亮又可爱,依稀是当年天真娇憨的模样,大方地承认道:“是呀,周先生是以前的一个熟人。”周既白脸上一僵,他对祝妍深情款款,没料到在她嘴里他竟不过是个“熟人”!
章瑶从洗手间出来,欢喜地扑上来挽住周既白,叫道:“美女,你就是我们的设计师吗?我和我——”想起周既白最烦别人的肢体触碰,章瑶立刻规规矩矩地放下手立正站好。没想到周既白竟没照例训她,反而亲密地握住她的手腕,抢先道:“请祝小姐给我和瑶瑶设计一套婚房。”
章瑶莫名其妙,既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挨骂,又觉得周既白在看这位设计师时,眼神里有种奇怪的挑衅。
2
章瑶很喜欢祝妍的风格,当场拍板定下了设计师,趁着祝妍去拿绘板,章瑶拿肩膀撞她哥,笑得贼兮兮的,说:“刚才我说选妃,你还瞪我,这不是挺满意的?”
周既白板着脸说:“不是选妃,是皇后。”章瑶一呆,周既白已经下达了驱逐令:“你还有事儿,先走吧。”
祝妍回来时,看见章瑶拎着包垂头丧气地往外走的背影,不由得诧异。周既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说:“她临时有工作。”
祝妍不疑有他,点点头说:“下午量尺寸,有劳周先生了。”
周既白抿紧唇,章瑶不在,祝妍竟还叫他“周先生”!他之前故意误导祝妍,让她以为章瑶是自己的未婚妻,没想到祝妍毫无反应,一点儿也不吃醋。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也有劳祝设计师为我们的家费心了!”
下午,周既白开车带着祝妍和两个助手去近郊的别墅量尺寸。这套别墅的地点和格局都非常好,周边湖景醉人,祝妍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儿后便示意助手开工,她自己则走到二楼露台上打量窗外,信手在笔记本上记录设计灵感。
祝妍感叹道:“这房子真好,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周既白在她一米之外注视着她,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她美丽的面庞上笑容生动鲜活,和八年前一般无二。周既白手指一动,下意识地想去揽她的腰,却生生顿住了。那样亲密的动作他曾做了无数次,那时他从未觉得有何特别,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越轨之举。
周既白握紧拳头,沉默半晌,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喜欢?以后未必没有机会住进来。”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住了口。周既白不由得羞愧,觉得自己简直无耻,这是在赤裸裸地引诱。他在章瑶的隔壁也买了一套,这里的别墅根本不对外出售,连普通的富豪都买不到,能在这里有房产的都非富即贵,祝妍不过中产家庭出身,当然住不得。
周既白知道祝妍最喜欢这种格局的房子,当年大学时,明明是建筑专业,她却痴迷室内装修设计,还曾拖着周既白顶着大太阳跑到当时新开盘的豪华楼市,逛了一整天,才心满意足地抱着满怀宣传图纸回学校。她熬了两周做了套极精细的设计图,然后对着它傻笑。
周既白那时最看不得她这种傻里傻气的模样,见她眼底熬出的黑眼圈,不由得心疼,偏偏嘴上凶道:“期末你不用复习是不是?这房子你买得起吗?”
祝妍买不起,周既白却买得起。他家祖上是赫赫有名的船王,只是到他这一代已经没落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买套普通人眼中的豪宅还是轻而易举的。可那时的祝妍被保护得太好,从小衣食无忧,还不懂其中的差距,反而天真地对他笑:“我以后努力工作赚很多钱,一定要买个大房子给小白住!但是装修设计必须用我的方案哟!”她笑容璀璨,眼睛瞇起来像个小月亮,在二十岁的周既白胸口撞出又深又暖的回响。
祝妍脑子天生缺根弦,周既白这么明显的引诱她都没听出来,还朝他偏头傻乎乎地笑,乐观地说:“嗯!我慢慢攒,会有机会的!”周既白松了一口气,又黯然垂下嘴角。当年那个想要赚钱给他买房子的女孩儿,未来的人生规划里已经没有他了。
3
手机铃声响了,祝妍走到一边接电话。周既白一贯寡言少语,难得他搜肠刮肚、没话找话地想同祝妍多聊几句,瞥见屏幕上的来电人名是于致,顿时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于致是他和祝妍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一直明恋祝妍,在周既白出国交换后,还曾经在社交网站上分享过他和祝妍的烛光晚餐图,配上鲜花和项链。二十岁出头的周既白在同学最新动态中,看见自己的恋人对着旁人笑得甜美羞涩时,犹如被凉水兜头泼下,没过多久,祝妍就在聊天软件上同他提了分手,而他,也只能配合地说好。
周既白听不清祝妍对于致说了什么,但看她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便绷着脸绕到隔壁,一个人对着墙缝心酸。祝妍的两个小助手在楼下量尺寸,交谈声隐约顺着窗户传了上来。
“今天这位周先生看着眼熟,师父卡包里夹的那张照片就是他吧?英俊又能干,难怪师父念念不忘。”
“周先生总板着脸,有点儿凶。于先生年轻有为,还比较温柔可亲,对师父也很好!”
周既白错愕,又抿紧唇自嘲地笑了一下。谁说祝妍不长情,一边和现任亲亲热热,一边还不忘把前任的照片款款珍藏。
过了一周,设计效果图出来了,祝妍约周既白和章瑶来公司面谈。周既白却鬼使神差地告诉她章瑶没空,还把见面地点改在了自己的公寓。祝妍毫无戒心地登门,还客气地带了伴手礼。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周既白心里反而更堵了。
“你是不是蠢?轻易就上别的男人家吗?”周既白不高兴地斥道。
祝妍无辜地看着他,蒙蒙地说:“周先生是好人,我知道的。”
周既白哑口无言,沉着脸将祝妍让进了书房,祝妍倒敬业,一落座就打开电脑,细致又热情地给周既白讲解起来。周既白心不在焉,盯着她轮廓姣好的侧脸出神,祝妍的美貌与专业,让他心烦意乱,却又自虐般强行盯著她看。
好不容易挨到祝妍讲完,问周既白的其他需求,周既白不说话,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是要让祝妍尽快离开,还是再陪他一会儿。气氛沉默而古怪,倒是祝妍忍不住,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那个,小白,你能帮我一回吗?”
重逢以来,祝妍人前人后都叫他“周先生”,刻意拉开距离,没想到她会再次叫他当年的昵称。周既白嗓子发堵,眼睛发酸,勉强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不料祝妍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句:“我想跟你复盘一下咱俩的恋爱。”
周既白震惊地看着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闷声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对呀。”祝妍大方地承认,“但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嘛!”
周既白被她搅和得眼前发黑,顺着问:“你想怎么样?”
祝妍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我最近遇见一位客户,他……就叫他Z先生吧。他挺严肃的,话少、稳重,喜欢板着脸,看起来酷酷的,但其实很温柔。我就是想知道,你们这种类型的,是不是都喜欢成熟的女生?”
她每说一句,周既白的心跳就加速一分,听到最后,周既白面上还维持着不耐烦的酷帅表情,脸却红了起来。他几乎可以确定祝妍口中的“Z先生”就是自己!他心中狂喜,却偏偏还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那当然!不过我……他碰见傻乎乎的也不是不能忍受。但人家也许有结婚对象了,你要多主动。”
“那我就放心了!”祝妍松了一口气,笑得眉眼弯弯的,“我问过了,Z先生还单身呢,他亲口说的!”
周既白一怔,刚想问祝妍什么时候问过自己,祝妍已经喜滋滋地拿起手机点开一个联系人,说:“那我问问他周末晚上有没有空。”
消息发出去了,周既白的手机却没有响,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以置信地瞪着祝妍脱口而出道:“你不是喜欢我?”
祝妍“啊”了一声,摸摸鼻子,羞愧道:“嗐,那都是年轻不懂事儿的时候了。我仔细考虑过,我确实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倒不是非你不可啦。”
周既白铁青着脸把祝妍赶出了家门。
4
周既白去疗养院看望祖父,他到特护间时,祖父还在昏睡,他便坐在床边削苹果。
周家爷爷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他不甘周氏船业的败落,下定决心要重振家业,二十年前曾亲自带着一儿一女去商务会谈,路上却遇上车祸,他的儿女——周既白的父亲和章瑶的母亲,当场殒命,只有他受了重伤被抢救回来,从此郁郁寡欢。
周既白把苹果切成小块,犹豫许久,还是拿起手机,点开了多年不用的社交网站。但他一年也未必能更新三次。祝妍也是,她的主页上至今只有一条状态。
祝妍英语不好,当年让她注册这个网站几乎要了她的命,还是为了周既白出国后方便交流,才苦着脸同意了。
周既白点开她那条唯一的状态,是六张装修设计图和一个三维效果模拟的网页链接。时过境迁,网页早已打不开了,照片还在,是当年祝妍设计的他们未来的家。周既白盯着那几张图片,直到眼睛发酸,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就像那个打不开的链接,他和祝妍回不到过去了。她向前走,从不回头,而他还自欺欺人地留在原地。
床上枯瘦的手动了一下,周既白将爷爷扶起来。周爷爷倚着床头吃力地说:“别忘了接你妹妹放学。”周既白无声地点头。周爷爷年纪大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时常以为这还是七年前,周既白刚出国接他过去疗养。
周既白喂爷爷吃了几口水果,周爷爷又颤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说:“既白,是爷爷不好,爷爷不知道你那么喜欢那个小姑娘。”周既白动作一顿,周爷爷又说:“爷爷不该逼你跟何家姑娘相亲,我们周家男儿有志气,不靠和女人联姻也能重振门楣。”
周既白默然。当年周爷爷一心振兴周家,趁着周既白在国外念书时与钢铁大王家的女儿何絮是校友,极力撮合二人。周既白拗不过,同何絮约会过几次后便对她坦白了。好在何絮是个通情达理的大家闺秀,听说他另有所爱,反而很爽朗地跟他交了朋友。
如今的周氏船业在周既白手里再次焕发光彩,但是比起祖上昔年盛景仍是略逊一筹。未能与何家联姻,周氏到底少了一个强劲的助力。那时的周既白为了祝妍,情愿辜负家族的期望,却没想到在他兴冲冲地想给祝妍订机票,让她来国外找自己玩儿时,收到了她提出分手的消息。
周既白对爷爷勉强笑笑,刚想说他对那个女孩儿已经不抱希望了,手机“叮咚”一声进来条消息,是大学班长于致,问他今年同学聚会去不去。周既白心头一跳,摩挲着手机还在犹豫,于致的消息又到了。
于致:每年都差你,你要是来,咱们班这次人就全了。
周既白:来。
他下意识地敲了回复,几乎没经过大脑就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借口,既然祝妍现在单身,那自己就是有机会的,管他于致还是Z先生,全世界没有人比他更喜欢祝妍。转眼间,他就把方才的心酸、怨憎又不知抛到哪儿去了。
5
祝妍再次同周既白商量装修细节时,周既白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上周你约到Z先生了吗?你们去吃什么了?”
“没有,”祝妍坦荡地摇摇头,“他太忙了。不过我们说好下次去吃星耀城那边的虾饺,我想着,说不定还能去郊外看星星。”
周既白一哽,脸扭曲起来,半晌才强忍着滔天的醋意冷冷道:“你也就会这一招了。”这分明是当年他和祝妍在一起时,祝妍最喜欢的活动,先是在市中心商圈吃虾饺,然后搭大巴到郊外看星星,最后两人顶着冷飕飕的夜风哆哆嗦嗦地摸黑回学校。周既白几乎能想象到,那位Z先生会和二十岁的他一样,殷勤地将大衣脱下来为祝妍披上。
祝妍专心地改图,没看见周既白黑下来的脸色。半晌,周既白才咬牙切齿地问:“周末同学会,用不用我接你去?”
“不麻烦你啦,”祝妍抬头一笑,“我自己开车过去。”
周既白板着脸一言不发,过了很久,他又自暴自弃地说:“我搭你的车,你送我去总行吧?”祝妍疑惑地看着他,周既白恼羞成怒,大声道:“看什么!我的车周末送去保养!”说得好像他没有司机,只有一辆车一样。
班长于致包了栋山里的度假别墅作为今年同學会的据点,周六一早,周既白就厚着脸皮上了祝妍的车。祝妍心情很好,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周既白默默地看着,心底却酸涩一片。
中途祝妍接了个电话,顿时画风突变,整个人都沉稳端庄起来,气场干练、言辞简洁。周既白本来以为她只是在和客户通话,挂了电话,祝妍嘴角上仍带着消散不去的笑意,他突然意识到,那是“Z先生”的来电!对方成熟稳重,所以祝妍也极力迎合,他满心不快,又发作不得。
到了山间别墅,周既白同祝妍下了车,先到的同学们见两人同时到达,不由得挤眉弄眼地起哄,都以为周既白重新在追祝妍。周既白也不解释,故作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于致,没想到于致倒热情,亲切地把手搭在祝妍肩上,朝旁边的同学大笑道:“我们妍妍最近又获奖了,同学们有装修房子的找妍妍啊!我跟我老婆的婚房就是妍妍设计的!”
周既白猛地抬头,一半欢喜一半恼火,喜的是于致同祝妍不过是商务关系,恼的是祝妍怎么总和客户纠缠不清,前有于致后有Z先生,眼下又来撩拨自己的心。
祝妍也笑眯眯地说:“我很厉害的!小白妹妹的婚房也是我在做呢。”
周既白一震,祝妍居然知道章瑶是他的妹妹?!他想起自己先前故意在祝妍面前同章瑶亲密,还企图让她吃醋,不由得一阵狼狈。
周既白越想越不甘心,胸口一阵醋海翻涌,趁着午餐前人少,将祝妍拖到角落,气急败坏地质问:“你到底有几个好客户?!”祝妍茫然地看着他,呆呆地说:“我的客户人都挺好的呀,你不就是吗?”周既白板着脸,气哼哼地走了。
6
周既白虽然走了,却没走远,他坐在繁盛的草木下隐约听见有女同学同祝妍闲聊,问她当年为什么和周既白分手。祝妍沉默了片刻,还是甜甜的嗓音,语气却低落下来,蔫蔫地说:“异地恋呗,还跨国,不知不觉就淡了。”
周既白心中抽痛,他突然就没那么怨恨祝妍当时另投于致的怀抱了。
那时他在国外,一边是学业,一边是家业,中间还要应付爷爷和何絮,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有意无意地冷落了祝妍。仔细想想,他总是一副酷酷的样子,看起来对她相当不耐烦,一会儿嫌她呆,一会儿嫌她吵,也不怪祝妍以为他在疏远她。
午餐时,同学们嬉笑着回忆往事,于致故意逗周既白,说:“老白,我们当年还以为你会娶钢铁大王的女儿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单身。”大家不由得哄笑,祝妍也抿着嘴角,眼睛却垂了下去。
周既白不由得咬牙斗嘴道:“少造谣!老于,我当年还以为你要挖我墙脚,现在看来,还是失败了嘛。”大家嘻嘻哈哈地笑成一片,祝妍也放松了一些,周既白莫名松了一口气,却又挺起脊背,觉得自己没必要心虚。
周既白同大家多年未见,感情却还一样好,一帮人吵吵闹闹到深夜,喝了不少酒,还吼着要玩儿桌游。祝妍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极力配合,歪歪斜斜地坐在地板上,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周既白见机同人换了位置,坐在祝妍身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祝妍的体温和若有若无的香气一阵阵传过来,周既白浑身僵硬,既希望赶紧散场能让祝妍好好休息,又希望游戏永远不结束,就让她这样倚靠着他直到天长地久。
凌晨时分,游戏局终于散了,一群超龄少年嗷嗷吼着在别墅里来回跑着撒酒疯,只有千杯不醉的周既白和养足了精神的祝妍还是清醒的。两人好不容易将“上房揭瓦”的酒鬼们安抚下来,再也没力气将所有人整整齐齐地码进被窝儿,只好横七竖八地把他们胡乱拖上床,兜头盖几床毯子了事。
空余的房间最后只剩一间,床铺又大又软,周既白心脏狂跳,却偏偏装出极不情愿的模样,说:“只能凑合一晚了,别找了,将就着盖这一床被子吧,别把他们吵醒了。”祝妍倒一派坦荡,毫无疑义地爬上床钻进被窝儿。周既白熄了灯,直挺挺地躺在她身边,全身高度紧张,细细数着她的呼吸。
“你怎么知道章瑶是我妹妹?”周既白还是忍不住问道。
“咦?”祝妍反而很诧异,“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有个妹妹来着。”周既白默然,他从前大概只模糊地提过一句,自己有个妹妹从小在国外,却没料到这种细枝末节祝妍都记得一清二楚。祝妍其实是很粗心大意的一个人,可关于他的所有事情,她都仿佛刻在脑子里。
山里夜凉,一张薄被不顶用,祝妍很快缩成一团,却不肯靠近身边的人形热源。周既白翻来覆去许久,忍不住跳下床跑到隔壁,强行扯了一床毛毯回来,压在薄被上。月光下,祝妍攥着被角对他微笑,周既白飞快地跳上床,忸怩又强势地将滚烫的手臂横搭在她的腰上,凶狠地说:“快睡,冷就靠过来。”
两个人好像都忘了还有“吵醒其他人”这回事儿了。
7
第二天清晨,周既白醒来时,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他穿过捂着头哀号宿醉的同学们,跑到别墅幽静的庭院,祝妍正蹲在花坛边看草叶上的露水。周既白看着她的背影,恍惚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祝妍,依稀也是个类似的场景。
“妍……”周既白愣怔地向前一步,手机铃却突然响了,他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忙着呢,我没空!昨晚关机?你别来……我今晚就回市区!你千万别来!”
祝妍被声音惊动,回头对他一笑,周既白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是何絮的电话,关于钢材造价的一个小问题,不严重,备案资料却要得十分急。话音未落,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在别墅门口戛然而止,火红的跑车耀目而来,车窗降下,露出何絮爽朗的笑脸。雷厉风行的何大小姐一甩头,对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的周既白笑道:“老白,上车!”
一路上,周既白都阴沉着脸。何絮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老白,我是不是来的时机不对啊?”周既白不答,何絮眼睛转了转,又问:“刚才那个女孩儿就是你从前的女友吗?”
周既白总算有了反应,闷声道:“不是。”何絮诧异地看着他,而周既白抿紧嘴唇,低低地说:“她是我未来的妻子。”
然而,同学会结束后,周既白总觉得祝妍有意避着自己。他起先以为是祝妍误会了自己同何絮的关系,后来又觉得不对。祝妍从来就不是小气的人,除了聚餐时于致打趣他的那一句,祝妍之前恐怕都沒听过何絮的名字。祝妍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跟他和于致这种家族背景深厚的富家子完全不是一个世界,她根本没可能认识何大小姐。
周既白正心烦,于致推开他办公室的门前来拜访。同学会上,两人闲聊间便交换了合作意向,于致是来帮几个朋友订游艇的。商讨完正事,于致却不肯走,周既白看出他有话要说。果然,于致敲了敲膝盖,重新坐直身子,郑重问道:“老白,问你个事儿,你跟我说实话。”
周既白沉默片刻,说:“关于祝妍?也好,我也有话问你。”他顿了一下,嗓音发涩:“你当年和她到底有没有……”
“你当年跟何絮……”
两人同时开口,不免错愕,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于致才大叫道:“姓周的,你是人吗?!”
周既白反唇相讥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却约我女朋友,还把照片传到网上招摇!”
“我和祝妍?”于致冷笑道,“我于致是那种小人吗?!我当年早祝福过你俩了,就不会去挖你的墙脚!照片?那是妍妍叫我发的!”
周既白意外,下意识地说:“不可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致翻了个白眼,讥讽道:“你们的事儿我哪儿知道!”他缓了缓,才勉强压下火气:“你那时跟何絮打得火热对吧?何絮是我初中同学,好几次我看她社交网站更新,你都出镜了,还挺亲密的。你家想跟何家联姻,我估计妍妍也是知道的,没准儿那些照片她也看过。不过,这都是我后来自己猜的,她当时没解释,只说是自己太幼稚了,不想让你难办。她哭着跑来求我,让我也更新主页的照片,我能拒绝吗?!”
8
周既白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于致的。他颓然倒在沙发上,脑中嗡嗡作响。她知道,她居然都知道!
周既白羞愧不已。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放在被抛弃的位置上,自怨自艾地埋怨祝妍甩了自己另攀高枝,没想到,祝妍早就看出了他的摇摆不定,为了减轻他的压力,她甚至情愿自己做恶人,让他以为她先出轨!
周既白捂住脸。那个时候,他没有考虑过何絮吗?一边是普通家庭出身、呆萌笨拙的恋人,一边是豪门娇女、能让自己家族翻身的大小姐,他真的一丝也没有动摇过吗?
他没有吗?!
周既白咬紧了牙。他的社交网站很少更新,从不与人互动,而祝妍又英语奇差,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祝妍是如何笨拙艰难地反复点开他所有关注的人,看着别人的状态,企图找到周既白的影子,想要多靠近他生活一点儿。然而,她却看到了自己的男友一次又一次同另一位天之骄女亲密的样子,出入她无法触碰的世界。
周既白又想起来,重逢伊始,祝妍对他疏离客气,现在想来,祝妍大概以为他偏好成熟女性,哪怕猜测他可能早已另有爱人,也想在他心里留一点儿好印象,努力贴近他喜欢的形象。
周既白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冲下楼,驱车到市中心。时间太紧,来不及订制,他想要先买一枚戒指向祝妍求婚,至于祝妍会不会答应,根本没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他在星耀城华美的玻璃橱窗前停住脚步,一件件洁白美丽的婚纱在射灯下熠熠生辉。他痴痴地看着,无法抑制地想象祝妍穿着婚纱的样子。
正幻想着,玻璃上映出一张熟悉又美丽的面容,一晃而过,周既白霍然转身,看见祝妍的背影融入人潮。他一怔,想起祝妍上次提起的与“Z先生”的约会,不由得着急起来,拿手机给她发消息。
“在做什么?”
“逛商场,一会儿有好吃的虾饺。”
周既白狠狠地捏紧手机,毫不犹豫地赶向当年他们常去的那家粤菜馆。他去得太早,找了个隐蔽的座位叫了饮料,祝妍和神秘的Z先生迟迟不来,又被服务员“不消费还占桌面”的谴责目光盯得心烦意乱,随手拨了章瑶的电话叫她来压场。
章瑶前脚刚坐下,后脚祝妍就进来了。章瑶看着祝妍远远地落座,压低声音,神秘地问:“皇兄,你来偷窥皇嫂?”周既白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有乱臣贼子企图勾引你皇嫂,还不帮我盯好?!”
餐厅门开了又关,进来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环顾餐厅后径自走向祝妍。周既白和章瑶的脸色同时一变,来的竟是位熟人——章瑶的未婚夫!章瑶还没反应过来,周既白已经冲了上去,怒不可遏地一拳挥上精英男的脸,喝道:“孟战勋!竟然是你!竟敢背着我妹妹勾搭我的人!”
祝妍和章瑶花容失色,扑上去将两人分开,孟战勋捂着脸,震惊道:“瑶瑶?既白?祝设计师?你们认识?!”
9
在餐厅保安报警前,四个人终于搞清楚了缘由。孟战勋也买了套大平层,请了祝妍设计,想等装修好后送给章瑶一个惊喜,却没想到章瑶也买了别墅准备向他求婚。他今天来,是同祝妍修订方案的。
误会解除,章瑶和孟战勋欢欢喜喜地牵起了小手。只有周既白铁青着脸,冷笑道:“你说你单身?是对祝妍有什么想法吧?”
孟战勋诚恳道:“既白,我是什么人你知道的,我家一贯注重隐私,我不知道祝小姐是自己人,所以说话留了余地。”
这倒是真的。孟战勋也是豪门出身,家庭背景错综复杂,周既白知道,孟家早年有小辈因为行程走漏而被绑架,从此孟家便格外低调。周既白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祝妍和Z先生的约会被搅和黄了,同Z先生吃虾饺的是他的正牌未婚妻,同祝妍到郊外看星星的却换成了周既白。两人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看高且远的夜幕上繁星闪烁,脚下堆满了空空的啤酒罐。
祝妍醉眼迷蒙地看着周既白,小声说:“小白,你和何小姐……”周既白急急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嘘。”祝妍将纤细的食指压在他灼热的唇上,“我在公司遇见你时,以为你已经结婚了,后来同学会上你反驳于致,我好高兴啊。可第二天,何小姐又来接你,我……”她抽了抽鼻子,哽咽道:“小白,你真的很难以捉摸。”
周既白一时百感交集,他捉住祝妍的手,想要低头亲亲她,又想起她之前的话,酸溜溜地问:“你之前不是说,只是喜欢酷酷的男生,倒不是非我不可吗?你不是喜欢孟战勋吗?”
祝妍醉得厉害,坐不成形,滾烫的脸颊紧紧贴在周既白的胸口,半天没有回应。周既白叫了她两声都没有反应,也舍不得摇晃她,只好把大衣脱下来将她裹紧。
谁知祝妍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又说:“是呀,我喜欢酷酷的男生,我也想喜欢孟先生。”周既白呼吸停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挫败感涌上来,可他拥着祝妍的手臂仍然不肯放开。祝妍恍惚地傻笑道:“可是没办法,我总觉得,我还喜欢你。”
周既白感觉心跳骤停,下一秒又疯狂地鼓噪起来,盖过了耳边的风声。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托起祝妍的脸,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祝妍醉得意识模糊,想睁开眼睛却失败了,被周既白吻着,含混不清地喃喃道:“小白也喜欢我吗?这是梦吗?”
许久,周既白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将她打横抱进车里,居高临下地对着不省人事的小醉猫说:“是或不是,你都没有机会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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