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在和傅绪彦的那场有名无实的婚姻里,陈晚意狼狈离席。离婚后的陈晚意从没想过再与傅家有牵扯,从一开始与傅川相互存有偏见,再慢慢到像朋友一样相处,却没想到,人生总会在意外中偏离自己预定的轨迹。
一
陈晚意离婚那天下了一场雨,从民政局出来后,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地上湿漉漉的,被雨打下的枯叶又被无数的脚步碾进了土里,腐烂不堪,黏黏腻腻,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回到家后,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房子是傅绪彦的婚前财产,听说在她搬进来之前,他都是住在这里的。可她搬进来之后,他似乎就很少出现了。
房子的各处角落里还留有她买的成套情侣生活用品,情侣漱口杯、情侣拖鞋、情侣毛巾……这些都曾经是她对这场婚姻的所有期待,可无一例外的是,属于男主人的那一部分都不曾被它们的主人使用过。
收拾东西的时候,陈晚意才发现这个房子里傅绪彦的东西已经少得可怜了,她将自己的东西收起后,整个房子便空得像个样板房。
原来她鸠占鹊巢已经两年了。
门铃声响起,陈晚意开门,不是意料中的搬家公司,而是一张陌生的脸。男人长得俊朗秀气,眉骨深邃,鼻梁高挺,薄唇。他一只手支在门框上,见到陈晚意微微一笑,看起来有些许痞气。
“嫂子?”他微微侧头,不确定道。
陈晚意没有见过这张脸,但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虽然陈晚意没说话,男人却似乎确定自己没找错地方,笑着继续道:“别误会,我是傅绪彦的堂弟,傅川。我哥有事儿脱不开身,让我来送送您。”
他的卷舌和儿话音有些刻意,陈晚意想起了曾听傅绪彦的奶奶提过这位堂弟,幼年父母双亡,长年留学在外,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陈晚意冲他微微颔首,只听他身后的电梯“叮”的一声,走出几位穿着统一的搬家工人,陈晚意说:“不用了,我叫了搬家公司。”
陈晚意招呼着搬家公司的人进门,几位中年大叔手脚殷勤地开始工作,进进出出,陈晚意和傅川只得站在门边。两个近乎全然陌生的人,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或许是受傅绪彦的嘱托,傅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倚靠在墙上,把玩着手机。他的身量很高,陈晚意站在他的身旁只到他肩膀的位置,她也没心思多说话,盯着一处开始发呆。
一位大叔抱着大纸箱出来,因为视线遮挡,眼见着要撞到陈晚意。一只手突然抓住陈晚意的手臂将她拉到边上,陈晚意才从茫然中惊醒,看向身旁的男人,低声道:“谢谢。”
傅川勾了勾唇,松开手。
大件的行李都陆续搬空了,陈晚意抱着一小箱没有打包的零碎小东西要走,傅川道:“我送你吧,嫂子。”不知为何,陈晚意始终觉得他的语气带有几分揶揄,令人莫名反感。
“我们已经离婚了,不用叫我嫂子。”陈晚意的语气生硬冷漠,似乎有些恼。
傅川倒也不在意,径直走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我哥现在成了众矢之的,如果你再出了什么事儿,他恐怕就很难向你父母交代了。”
原来是为傅绪彦鸣不平来的,无怪乎他对自己的敌意。
二
傅川不过是想要给傅绪彦一个交代,陈晚意倒也没那么小气,见傅川将她的东西都放进后备厢内,她径直拉开了车后座的门。
傅川笑笑,这个女人真当他是免费的司机吗?
一路上,陈晚意开着静音的手机屏幕一直在闪,透过后视镜,傅川看见她闭着眼倚靠在车窗上,似乎在小憩。终于在电话那端的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陈晚意接起了手机,车厢内本就安静,中年女人急切的关怀声从那端清晰地传来。
“小晚,你在哪儿?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刚刚没看见电话,在回去的路上了。”不同于对方的急切,陈晚意的声音有些疲惫。
“你……唉,早点儿回来吧,爸爸妈妈等着你。别太难受了,还有爸妈在呢!”
陈晚意迟迟没有出声,傅川又瞥了眼后视镜,只见她举着手机望向窗外,半张脸隐匿在阴影处,让人看不清表情。过了许久,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怕那头的人担心,她突然勾起笑意道:“妈,我没事儿的,马上就到家了,先不说了。”
傅川蓦然发现,她笑起来时,左边的脸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傅川留学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有热情奔放的美国姑娘、开朗明媚的亚裔女生,更有温婉可爱的日韩留学生,他自认也算在百花丛中来去自如的人,什么人看不穿?可偏偏眼前这女人,很难想象就是她将自己那位堂哥吓得两年不敢回家,甚至也是因为她,堂哥差点儿就失去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傅川思忖着,在后视镜中猝不及防对上了陈晚意投来的防备的目光。心一慌,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视线错开。像是偷窥被当场抓包,从不曾在女人面前如此狼狈的傅川,为自己的心虚感到好笑。
好在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陈晚意接过自己的行李,淡淡地道了谢便转身走向身后的楼内。她的背影柔柔弱弱,无端令人生出一股想要保护的欲望。
美女蛇、美女蛇,所以说,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像一条含有剧毒的蛇。
离婚后的日子里,陈晚意在家休息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她试图将所有的思绪清空,可收效甚微,反倒让父母日益担心起来。就在陈晚意准备开始恢复自己的工作时,接到了闺密谢慧妮的电话。
“小婉……”与往常不同,谢慧妮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我爱惨他了,这次我是真的放不下了。”
電话那头呼啸的风声和谢慧妮断断续续的信号,让陈晚意意识到谢慧妮的处境不容乐观,她急忙问道:“慧妮,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我放不下。我现在只想再见他一面,只要见他一面……小晚,你可不可以带他来见我?”
“慧妮!你现在告诉我你在哪儿?”陈晚意打断了她的呓语,有些生气道。
“我在……我在我家的天台上,这里的风好大啊。”
陈晚意可以笃定谢慧妮是喝醉了,她说:“谢慧妮,你给我听着,我可以带他来见你,但在那之前,请你一定保持冷静,不要做傻事儿!你现在把他的联系电话和住址给我,我带他来见你。”
三
陈晚意知道谢慧妮谈了新的男友,上一次相聚,谢慧妮正沉浸在热恋中,而陈晚意自己的生活却是一地鸡毛。见好友满脸幸福,陈晚意不愿让自己的琐事扰人,就不再有事没事地和她联系了。
没想到这才多久,便闹得这般境地,更没想到,谢慧妮报出的姓名竟会是傅川……
起初,陈晚意还在侥幸或许是同名同姓,直到手机那头传来略微别扭的口音,她才觉得或许真的有宿命存在。
“你好,我是傅川。”
陈晚意莫名地气不打一处来:“你好,我是陈晚意。谢慧妮因为你要做傻事儿,请问你现在在哪儿?”
“陈晚意?”傅川似乎并没有将她的名字对上号,所幸他听出了话里的重点,道,“慧妮怎么了?”
陈晚意平生第一次用近乎飙车的速度赶到了傅川公司的楼下,拉着一脸诧异的他又疾驰向谢慧妮的住所。
“嫂……嫂子?”车上,傅川终于明白为什么“陈晚意”三个字这么耳熟。
陈晚意不欲解释,严肃地说:“傅川,我不管你和谢慧妮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等会儿请你都顺着她,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儿,我不会放过你的!”
天台上的风确实很大,吹得衣摆猎猎作响,谢慧妮穿着单薄的红色丝绸睡裙,披了条丝巾,手握高脚杯就那么坐在危险的边缘,她的脚下是几个空的红酒瓶。
见到陈晚意身后的傅川,她露出痴迷的笑:“你来了……”
傅川微微皱了眉头,还未说话就聽陈晚意道:“慧妮,你疯了吗?快下来!”
“小晚,你应该是最懂我的人。傅川说我们的恋爱结束了,可我放不下,你知道吗?就像你放不下傅绪彦一样。你不是说过,只要想起以后没有傅绪彦的日子,就会觉得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到觉得以后的日子很难再继续?我也是。”
谢慧妮不知道陈晚意离婚的事儿,因此也并不明白此刻自己的话,如同在生生揭开陈晚意竭力掩盖的伤口。陈晚意一顿,身后傅川扬声道:“慧妮,别闹了,下来吧!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儿,不会做傻事儿的。”
或许陈晚意说一百句话都不及傅川的一句,谢慧妮像个孩子一样委屈道:“我比我想象中的更爱你,傅川,你知道吗?”
“我知道。”傅川一边说着一边朝谢慧妮走去,陈晚意担心这个举动会刺激到谢慧妮,试图阻止。她轻轻拉住傅川的衣角,他回眸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眸里是令人难以质疑的认真。
不管在此之前,傅川在陈晚意的印象里如何不好,这一眼确实让她莫名地感到心安。只见傅川将谢慧妮抱了下来,前一秒还像是难以自控的谢慧妮,下一秒在傅川的怀中像顺了毛的猫儿一样。
谢慧妮喝多了,安抚了许久才沉沉入睡。傅川好不容易从她的手中抽出自己皱巴巴的衣角,走出卧室,就看见陈晚意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发呆。
四
像是等待在前的一场审讯。
傅川觉得好笑,坐在了另外一张沙发上,主动招认:“当初我跟慧妮就达成共识,好聚好散,一直以为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没想到她会想不开。”
谢慧妮游猎情场多年,陈晚意以前总羡慕她的洒脱,现在看来,再洒脱的女孩儿,真正爱上一个人时都难逃执念。可傅川云淡风轻的话让陈晚意为闺密感到不值,她生气道:“慧妮以前从不会这样,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请你不要玩弄她的感情。”
“玩弄?”傅川耸了耸肩,笑道,“我从不玩弄任何人的感情,嫂……”在陈晚意的目光下,傅川改口道:“陈小姐,我跟我所有的前任都是以男女之间的正常交往为前提的,只是交往并不代表一定要结婚吧?”
陈晚意被他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彻底激怒,道:“在你眼里,或许这只是一场恋爱游戏,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伤害到爱上你的人?”
“可是一厢情愿的爱情最终也只会伤人,不是吗?”傅川意有所指地讥讽道,在他看来,陈晚意尚不够资格来教训自己。
一厢情愿的爱情。陈晚意欲出口的话瞬时被堵在嗓子眼里,像是被人当众揭了短,狼狈而难堪。
陈晚意迟迟没再说话,傅川看着她失神的模样皱了下眉头,自己似乎不该对女性如此无礼。可她是陈晚意,是可以逼着傅绪彦不得不娶她的女人,为了能够彻底得到傅绪彦,甚至伪装怀孕,害得傅绪彦深爱的女人险些为此而殉情。
这样心机深重的女人,让傅川很难卸下自己对她的偏见。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本就纤弱的身体如同秋风中萧瑟的落叶,又莫名让他产生了一丝悔意。
“咳咳。”傅川轻咳试图打破沉默。
陈晚意悠悠道:“你说得对,一厢情愿的爱情只会伤人。你走吧,我会劝慧妮的,但也希望你以后别再出现了,不要再给她哪怕是一丝的希望。”陈晚意看着傅川琥珀色的双眸,脸颊上的梨涡微现,笑意冰冷地说:“只要死心了,就不会再想了。”
她的眼神像是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深深的愧疚而向他做出的保证。傅川愣怔,她又不曾欠自己什么,却将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置于罪人的位置,其实是她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吧。
五
到底是多年的好友,在陈晚意的安慰下,谢慧妮意识到比起自己,陈晚意才是需要安慰的人,两人互相鼓励,最终她选择了放弃纠缠。
谢慧妮出国散心后,陈晚意也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回到公司的她,便直接被委派接手一个新的项目,本市的一家大型企业要通过为偏远山区儿童送温暖的活动来塑造公益形象,请陈晚意所在的传媒公司负责跟拍报道。
公司内部的会议上,陈晚意正皱着眉头研究方案时,众人鼓掌迎接由甲方派来的负责人,陈晚意不过抬了下眼皮,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只见傅川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梳着大背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五官,气质卓然地出现在了会议室内。
“这长得也太梦幻了吧。”坐在陈晚意身旁的女同事凑过来低声道,语气里无不是惊喜。
要不怎么说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陈晚意在领导的示意下走上前,硬着头皮伸出手道:“你好,傅先生,我是这个项目的跟踪策划人……合作愉快!”
不比陈晚意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傅川扬着一双桃花眼,嘴角噙笑,似乎对谁都含着情,又似乎不过是他深入骨髓的绅士风度。他将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指尖的温度有些凉。
大概是这就是生性凉薄吧。陈晚意不着边际地想。
活动行程定在了一周后,还邀请了当红一线女星徐芸儿一同前往。山路崎岖,惹得平日养尊处优的徐芸儿有些不满,但好在有傅川这朵大桃花的存在,两人并排坐在后面,一路上说笑也不寂寞。
到了目的地,徐芸儿皱着眉头迟疑着没有下车,陈晚意只得忍下火气赔上笑脸道:“徐小姐,这里是贫困山区,条件有限,委屈您了。”
徐芸儿不买账,嘟着红唇道:“可我这鞋可是全球限量版的高定。不就是拍个广告,我想陈小姐你总有办法的,对吧?”
陈晚意没辙,忍了又忍,正欲开口再劝时,傅川开口道:“徐小姐就当帮我一个忙吧。”
徐芸儿面露微嗔,扬着下巴无不勉强道:“那好吧,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陈晚意瞥了眼一旁笑得恣意的傅川,再看面露骄矜的徐芸儿,这两人大概是忘了这趟行程的目的了。
见徐芸儿总算愿意配合,陈晚意松了口气便开始着手去协调各方。
拍摄需要当地的孩子们与徐芸儿一起互动,陈晚意注意到其中有个小男孩总在有意地躲避镜头,不同于大部分面对新奇礼物而满足开心的孩子,小男孩只是将自己的那份拿在手里,脸上并没有几分笑容。
陈晚意走到摄影师身旁,低声道:“尽量把镜头多给徐小姐吧。”即使窮困,孩子们也是有自己小小的自尊心。
傍晚收工的时候突然下了雨,结束了一天的拍摄,众人要在天黑之前赶回镇上的招待所。陈晚意帮着收拾仪器,只见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走来,向她问道:“姑娘,你看见我家阿才了吗?”
陈晚意记得阿才是那个躲避镜头的小男孩的名字。她摇头道:“婆婆,他们中午不是都回去了吗?”
老婆婆听后开始急了,拄着拐杖哭道:“他说要去给我采药,换平时早就回来了,我以为他又跑到这边来玩儿了。”
陈晚意安抚了老婆婆几句,拉住路过的人想问他是否注意到有孩子过来,却没想拉住的人是傅川。陈晚意也顾不上别的,便直接开口询问。
傅川似乎对陈晚意的举动感到十分意外,他目光扫过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微微摇头。陈晚意听后垂下手,不再理会他,看了眼无助的老婆婆,不忍道:“婆婆,您先别急,我帮您找找。”
六
山雨来得又急又猛,路上泥泞不堪。陈晚意撑着伞顺着老婆婆说的方向一边走一边张望四周,试图寻找小男孩的身影,没有留神脚下一个打滑,眼见就要跌下斜坡,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只手拉住了她,可那人也没有防备,反倒跟着陈晚意一同跌下去了。
斜坡不高,但底下杂草丛生,等陈晚意从被压在身下的人身上爬起时,才看清那人的脸,惊讶道:“怎么是你?”
雨打在两人身上,让行动显得迟钝了许多。傅川捡起掉落在一旁的伞,撑在两人头上。因为刚才滚落时,他下意识地将陈晚意护在了怀中,所以比起陈晚意,他衣服上沾到的泥浆和草屑更多,让他显得更为狼狈。可傅川觉得好笑,她怎么就把自己带到沟里了?
“不然你期待是谁?”傅川没好气道。
这一路上,陈晚意有意忽略傅川的存在,除了工作,两人基本是零交流,所以在跟老婆婆说话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在意他的存在,更没想到傅川会跟上来。看着他身上狼狈不堪的样子,陈晚意道了声谢,便要继续往里走,却被傅川拉住。陈晚意不耐烦地回头瞪他,只见他食指抵唇,示意陈晚意噤声。
入耳是雨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但若再细听,便能听见被掩盖在其中的哭声。陈晚意与傅川对视一眼,默契地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寻去。
斜坡底下长满杂草,陈晚意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傅川身后,傅川回头看,就见她走得十分艰难,却还不知在倔强什么,始终和他保持距离。傅川觉得好笑,停下来拉起陈晚意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摆上,道:“抓紧了,我可不想再回头时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陈晚意抬眼,便看见远处的青山烟雾缭绕,他撑着伞,琥珀色的双眸印着天青色的雨幕,笑意温柔。陈晚意有些发愣,却见傅川已经转过身开始往前走。
七
他们是在山坳处找到阿才的,他因为采药失足跌下来,所幸他爬得不高。等陈晚意和傅川赶来时,脚肿得无法走回家的阿才正在雨中无助地大哭。
陈晚意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浑身湿透的阿才身上,毕竟是十来岁的孩子了,虽然瘦弱,身高却与陈晚意差不多。陈晚意试图搀扶他起来,可只是微微动了下,阿才便痛苦地哼叫起来,陈晚意这才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傅川。
这时候才想起他。
傅川冲她点了一下头,走上前,一件男士的外套落在陈晚意的头顶。等陈晚意拿下来时,就见傅川已经背起了阿才,对着还在愣神的她轻扬下巴道:“过来撑伞吧。”
陈晚意里面的衣服单薄,刚才情急之下来不及顾及什么,现在看着自己的衣服贴在身上,确实有些困窘。她默默地穿上衣服,一米六出头的身高被罩在大大的男士外套下更显得娇小。傅川背着阿才走在前面,陈晚意在侧后方撑伞,因为傅川的身高而显得有些吃力,加上泥泞坎坷的山路,陈晚意走得尤为艰难。
陈晚意伞撑得摇摇晃晃的,突然眼前的人顿住了脚步,她抬头,只见傅川正看着她,这次不用多说,陈晚意垂了垂眸,领会地伸出手拉上他的衣摆。
回去时,因为没有提前打招呼,拍摄组的人在匆忙收工中将他们遗忘了,只有村主任还在收拾捐赠的物资。见到傅川,村主任热情道:“傅先生您还没走呀?眼下天黑了又下雨,车子容易打滑,不如就委屈您和这位小姐在这儿暂住一晚吧。”
“是啊,陈姐姐,你们不如就住我家吧。”阿才也出声劝道。
最终,陈晚意和傅川被安排在阿才的家里借宿一晚。阿才家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是他父母住的,但他父母只有春节才回来住几天,因此平日是阿才在住。因为陈晚意和傅川的到来,阿才将房间让出给他们,自己跟奶奶住一晚。不知村主任和阿才的奶奶是否误会了他们的关系,陈晚意和傅川面面相觑,倒也不好要求什么。
两人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因为没有衣服换,只能缩在房间的火盆前烘烤。阿才的奶奶将今天领到的崭新的一床棉被送来,陈晚意身上还穿着傅川的外套,主动将棉被让给了他。傅川倒也不客气,脱了身上黏腻的衬衫,裹着棉被坐在火堆前。
“喂,你不冷吗?”
“不冷。”面对傅川的明知故问,陈晚意淡漠地回道。
此时的陈晚意似乎又竖起了平日对他的防备,傅川眉头微挑,嗯,还是刚才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更为可爱些。
没有娱乐设备,这里的人习惯天黑便入睡。此时万籁俱寂,唯有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偶有枯柴在火中“噼啪”一声。陈晚意盯着火光,虽然她的手脚已经冷得失去温度,但这一刻是她离婚后难得有的平静。
“喂!”傅川似乎并不想维持这份宁静,他的出声让陈晚意从沉思中抬眼看他,只见他朝她露出笑意道,“陈晚意,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感觉你不是很喜欢我。”
“彼此彼此。”或许在去找阿才之前,陈晚意连话都不想对他说。
傅川并不介意陈晚意的坦白,反而显得有些高兴,他裹着棉被微微向陈晚意靠近些:“那你现在知道我也不是坏人,重新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
陈晚意没有说话,傅川得寸进尺又凑近了几分,将棉被的另一边盖在她的背上。陈晚意侧眸,就对上了他琥珀色的眼睛,火光明明灭灭,没有丝毫防备的笑意让他带着几分稚气。
他说:“你不要想歪了,我一個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让你冷着吧。”
八
傅川开始强势地闯进陈晚意的生活中,从一开始相互看对方不顺眼,到慢慢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这天,傅川约着陈晚意一同吃晚餐。两人正说笑着,陈晚意的脚步突然停下,傅川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在商场的灯光照耀下,自己的堂哥傅绪彦正与一个女人相携站在珠宝专柜前,而那个女人他自然认识,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傅绪彦便带她来见过自己。
陈晚意的目光有些复杂,眼见傅绪彦的视线向这边扫来,她下意识地便拉起身边的人躲在了廊柱后。等她反应过来,看着身边的傅川,不由得苦笑道:“这顿饭恐怕要下次请你了。”说完,她松开了手,却没想到被反握住。陈晚意抬眸,只听傅川勾起一抹迷人的笑,说:“换个地方而已,不用下次。”
傅川带陈晚意到了一间酒吧,或许在他看来,此时的陈晚意真正需要的是放松自己,她太过于将自己束缚在和傅绪彦的那段过去里。就算陈晚意曾经做错了什么,她对不起的只有傅绪彦,而不是所有人。
可傅川很快就后悔了,陈晚意太过于放松自己了,一杯接着一杯,傅川见状,皱着眉头试图拦住她。
“陈晚意,少喝点儿,你这是借酒浇愁吗?”
其实陈晚意很少会去触碰酒精,傅绪彦曾说过他不喜欢女孩子喝酒,于是连跟谢慧妮在外面玩儿的时候,她也从来不会跟她一起到这样的场所。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在傅绪彦的心里,无论她喝不喝酒,他都不会喜欢上她。
“你知道吗?”陈晚意躲过傅川拦住她的手说,“这段日子我真的挺难过的,我伤害了她,绪彦哥不仅没有怪我,还将离婚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奇怪的是,我难过的竟然不是离婚,甚至在和绪彦哥签下协议的时候,我还有一丝轻松。”
“我是不是很卑鄙?是我一厢情愿要嫁给他,害他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绑架了他两年,为了挽留他,故意将他灌醉,欺骗所有人说我怀了他的孩子。可笑的是他们都相信了,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从结婚到最后,他连碰都没碰过我。可是当他发现被我骗了之后,你知道那时候他看我的眼神有多失望吗?我就是一个自私透顶的人,我根本不配得到原谅!”
这些日子里压抑着的不安、羞愧和自责几乎让她难以喘气。
“你……”傅川想要骂她傻,可是陈晚意眼底太过悲凉,悲凉到让他莫名感到心疼,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那一晚他们喝了多少,傅川搀着不省人事的陈晚意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在询问她住的地方无果后,他只得喊来代驾,将她带回自己的住所。
九
陈晚意很瘦,傅川几乎一只手就能将她拎起来。喝醉酒的她一路上还算安分,乖巧地蜷缩在车后座上,傅川倾身为她系上安全带,只见她小巧的脸上难得卸下了白日对人的防备,鸦黑的睫毛,白玉无瑕的肌肤,怎么看都是无害的小女生模样。
到了家,傅川将陈晚意放在床上,乖巧了一路的她却开始不安分,一把拉过傅川的衣领不让他走,醉酒的陈晚意并没有意识到此时他们的距离有多暧昧。其实傅川也喝了不少,看着陈晚意黑亮的双眸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粉嫩的薄唇喷薄出淡淡的酒气,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低头吻上去。
陈晚意嘴里低声念着的却是还要再喝,傅川哭笑不得,只得哄道:“好、好、好,明天再喝。”都说醉酒的人容易感性,陈晚意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眉眼深邃,气氛便是在这一刻变得暧昧旖旎。
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窗外的鸟鸣声将陈晚意吵醒,睁开眼的时候,傅川似乎也刚醒,眼底掠过一丝仓皇无措。陈晚意静默地与他对视,记忆在脑子里慢慢回归。
“醒了?”最终是傅川先开了口,刚睡醒的嗓音喑哑。
陈晚意垂下眸,淡淡地“嗯”了一声,道:“我去洗澡。”
昨夜的记忆没有被遗忘,他们都是在借酒掩饰。陈晚意感觉自己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头绪,又亲手搅成一团乱麻,懊恼地往脸上扑了把清水。她出来时,傅川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一听到开门的动静仿佛惊弓之鸟,下意识回头站了起来。
“我会负责的。”他脱口而出。
陈晚意面无表情,拿起自己的包,淡淡道:“不用,忘了吧。”说完,陈晚意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出去。
傅川看着她的背影,愣怔了许久才拔腿追了过去,在楼道里他拉住等电梯的陈晚意道:“陈晚意,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我们可以试着交往。”
“因为是第一次吗?所以你觉得必须给我交代?不用了,傅川,我不是慧妮,也不会期望你的喜欢。”陈晚意甩开他的手,走进刚好打开的电梯门内。
陈晚意将那晚的事情彻底抹去,她依旧在自己的生活轨迹上运行,只是不再理会傅川。她将他们的关系重新放回原点,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涉,私下傅川幾乎没有见到她的机会。
本该松口气了,可傅川觉得那口气始终盘桓在自己的胸口。他承认那晚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显得有些无措。如果撇开陈晚意曾是傅绪彦的前妻,或许傅川更能坦然接受。
虽然他在外留学多年,对男女之间的关系一向看得开,但是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那些女孩儿也不会安分于在他的身边画上句号。可傅川从没有将陈晚意放在与那些女孩儿同等的位置,他没有轻视任何女性的想法,在他的潜意识里,陈晚意就是不一样的存在。
她敏感、脆弱,却又是善良的,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的小小梨涡总让人忍不住想去逗逗她,可就是这样的陈晚意,一旦选择缩回自己的保护壳内不再愿意理他时,傅川又莫名怅然。
十
“傅先生,这些关于项目的数据报表给您过目。”办公室内,女孩儿将手中的文件放下,不时偷眼看向眼前英俊的男人。
傅川看着女孩儿陌生的脸,道:“这个项目不是陈晚意负责的吗,怎么是你来送这些报表?”
女孩儿笑道:“陈监制吗?她今天肠胃不舒服,吐了一早上,请假去医院了,所以我代她来送文件。”
不舒服?傅川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起身站了起来,仓皇地问道:“在哪个医院?”
傅川赶到时,陈晚意正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远远地,他就看见她纤弱的身影。
“陈晚意!”一路跑得急了,傅川的声音有些急促。
陈晚意侧目,看见傅川迈着长腿小跑过来站定在她身前。陈晚意不得不仰头看着他,因为逆光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还在微微喘着粗气。
“你误会了,我只是肠胃不舒服。”陈晚意一语道破他的担忧。
傅川愣怔地看了眼陈晚意手中的诊断书,最终他半蹲下身,扶着她的肩膀,琥珀色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道:“你听我说,这些日子里我想通了,我想我是爱上了你。刚才我听说你在医院,一路上我在想,如果你真的怀孕了,好像也挺不错的。”说着,傅川笑了笑:“或许我真的慌乱过,因为我也害怕自己辜负了你,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陈晚意,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傅川,我们不可能的。”陈晚意垂眸,不敢看他眼底的光芒。
“我是真心的!”
“我要出国了,很早之前就决定的。”
傅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丝颤抖:“是为了躲我吗?”
“我说过我们不可能的,我也不可能再跟傅家的人有牵扯,傅川,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为什么?你和我都是单身,我们是自由的!”傅川说,“还是你在担心我不是真心的?我会让你看见我的真心……”
傅川的追求来得突然,每日送来的鲜花和毫无顾忌地示爱令陈晚意有些难以招架。可她总躲不过傅川的热情,终于在陈晚意怎么都躲不过他时,她站定,看着傅川满脸的期待,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了?”
陈晚意眼底的决绝让傅川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期待的目光如同蒙上了一层灰,他扯了扯嘴角:“陈晚意,我可不可以求你不要这么狠心。”
陈晚意不再看傅川,良久,她低声道:“对不起。
“傅川,这样吧,如果三年后,你还觉得爱我,我们就试试。”
傅川眼底将要熄灭的光芒似乎有些萌动,他望着她道:“你还是不相信我的真心,对吗?”陈晚意没有回答,傅川勉强地扯了抹笑意,道:“好,三年。”
不就是三年吗?如果三年的时间可以让她相信他的真心,他愿意等。
陈晚意就这么走了,当飞机划过万里无云的晴空,傅川站在候机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那久久不散的航迹云,说:“陈晚意,三年,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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