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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久生情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言情A 热度: 11714
李一枕

  简介:她是著名的珠宝大盗,看上的宝石一向手到擒来,游走在深夜同繁华的边缘。可她偏偏有个优秀的未婚夫,不但英俊潇洒,更是家财万贯,对她一往情深。周小树表示,爱情什么的,真的很耽误她行走江湖!

  1

  周小树站在楼上往下望了望,又将头缩了回来。

  这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风从远方吹来,卷着欢声笑语同灯红酒绿,熏陶得到处都是快乐的样子。她穿着一件漂亮的晚礼服,颈子上还绕着三匝项链,每一匝都密密地镶着碎钻,簇拥着最下方一颗红宝石,正好诱惑地停在了胸前。

  楼下伸出一片天台,正在举办宴会,周小树被风吹得有些冷,抱着手臂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良久,到底下了决心,深呼一口气就翻过了围栏。

  高跟鞋早就被她脱掉了,她白嫩的脚趾伸向夜空又收回来,手还紧紧地抓着栏杆。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对自己说,“不就是四十六层嘛!”

  “不就是四十六层嘛,就算是有什么闪失,落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直接就见了上帝,一了百了。”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周小树吓得哆嗦了一下。那人见状,紧紧地拽住她的手腕,道,“小心,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小树被他这样一扯,心就轻飘飘地荡了起来,扯她的人长了副好相貌,不笑眉眼也似含情,衣着考究,又带书卷气。他牵着周小树,笑着问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来这里?还站得这么危险,小树,你这是要自杀吗?”

  周小树把骂人的话都憋了回去,挤出个笑脸来说:“虞大公子又笑话人家啦。”

  她拿腔拿调,其实心里将虞涯则骂了个半死,虞涯则看透她两面三刀的嘴脸,却很配合道:“是你有趣。”

  周小树听了他这意有所指的话没有作声,他却又问道:“项链很漂亮,哪里买的?”

  “地摊货,两百二一条,我和老板砍了半个小时的价,一百五卖给我了。”

  “是吗?”他又笑,伸手来碰那颗硕大的红宝石,那宝石贴在心口,带上了一丝暖意,他的指尖苍白冰凉,若有似无的触碰就让周小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漫不经心地道,“我出三百块,卖给我怎么样?”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卖给虞大公子?”周小树想躲开他的手,可往后是万丈深渊,她可怜巴巴地又缩了回来,抱住虞涯则的手臂,说,“您怎么抽空来这里了?贵足踏贱地,您的红粉知己们可要心疼了。”

  “红颜知己再多,心上人不在,又有什么意思?”

  他这话说得周小树没法子接,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一时有了诡异的尴尬。风吹来吹去,吹得周小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刚想把腿迈回去,就听到虞涯则笑了一声,说:“看你站在这里挺开心的,那我就不多陪了。”

  他说完就松了手。这一下实在出其不意,周小树半个身子都吊在那里,这样一动,她就向后跌去,一声尖叫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她眼睁睁地看着虞涯则带着笑,将她拔萝卜似的扯回栏杆另一边。

  她半天没回过神来,眼睛瞪大,像是个没灵魂的漂亮洋娃娃。虞涯则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良久,听到她倒吸了口气,竟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吓死我了!”她大哭着说,“我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她哭起来眼泪一时而下,梨花带雨,倒显出格外的娇嫩。虞涯则挑了一下眉梢,下一刻,她已经一头扎入他的怀中。她没喷香水,身上不晓得是什么味道,谈不上香,更像是甜。虞涯则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肩头,她则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不肯松开。

  “别哭了。”他说完,看她还在哭,有些好笑道,“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掉下去?”

  “万一呢?”

  “那我陪你一起跳下去,好吗?”

  他这话说得深情,怀里的周小树果然渐渐止住哭声。不远处的露台上笑声更大了,有人在问:“虞少呢?马上十二点了,该敲钟了。”

  “他们在找你呢。”周小树从他怀中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去吧。”

  虞涯则明明知道她不安好心,可看她这柔弱的样子,实在很难不被骗过去。他依言向外走去,却又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站在那里,头发被风吹得蓬起,见他看过来,嫣然一笑,一口贝齿洁白整齐。

  “虞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虞涯则微笑道,“小树,咱们后会有期。”

  2

  周小树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从虞涯则的邀请函丢进了垃圾桶。她刚刚梨花带雨地投怀送抱,主要是为了从虞涯则怀里偷一张邀请函出来。

  她转到角落,沒多久再出来时已经换了套衣服,晚礼服被脱下来塞在包里,走路时一蹦一跳像是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不远处停着辆车,她走过去坐进副驾驶座,又随手朝驾驶座上的人丢过去个袋子。

  袋子里面装着块宝石,鲜红如血。老李将宝石掏出来,不知道往上喷了什么,那红色慢慢褪去,露出了宝石真正的颜色。

  “好一块‘宇宙之眼!”老李啧啧叹道,“瞧这色泽,瞧这尺寸,怪不得能拍出一亿六千万的高价来。”

  “我要困死了,刚刚的宴会安保等级太高了,宝石到手以后我根本没机会逃出来,差一点儿就要从楼上翻下来了。要不是遇到……”她说到这里却又顿住,抱怨说,“明明知道我恐高,还让我从楼上翻下来,我看你是想要我被吓死。”

  “你这不是没有死嘛。”老李咧嘴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遇到虞大少了,他英雄救美,你才这么轻轻松松地出来了。”

  周小树“哼”了一声,道:“是我偷了他的邀请函,说是他的女伴,保安才把我放出来了。”

  “那他怎么办?”

  “刷脸啊,谁不认识虞大少啊,怎么可能为难他?”

  她说完,将帽子戴上,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等老李把她叫醒,东西已经出手了,钱打入她的户头,她连看都懒得看,一路东倒西歪地睡回了家。

  她熟门熟路地上了楼,刚要开门又顿住了,门从里面打开,家里到处都乱糟糟的,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虞涯则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熟稔地问她:“我带了早餐来,喝牛奶还是喝粥?”

  “你来我家做什么?”

  她话音一落,就看虞涯则嘴角挑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昨天宴会上展出的‘宇宙之眼被盗了,恰巧,我的邀请函也丢了。”

  他说这个,周小树就心虚起来,拍他的马屁说:“瞧您说的,您这张脸谁不认识?哪里还需要邀请函呢?”

  “是呀,还好他们认识我,不然真要被当作盗宝贼了。”他说着,就往屋里走去,“你家的碟子放在哪里?我还买了小咸菜配油条。”

  “哪儿用得着您亲自动手,您坐下,我来,我来。”

  等弄好,她便乖乖地在虞涯则对面坐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稀里糊涂地往嘴里塞油条,差点儿塞到鼻子里。

  虞涯则在一边看着,露出了笑容,替她抽了纸巾递过去,她像是游魂一样,将碟子里他夹来的灌汤包子一口吞下去,被汤汁烫得哆嗦了一下,泪眼汪汪地捂着嘴,一时发不出声音。

  “吃饭要专心。”他温柔道,“瞧,这不就被烫到了?”

  周小树觉得他没安好心,拖着步子收拾碗筷,出来时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她伸了个懒腰,以为总算送走了这个煞星,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脱衣服。

  衣服零零落落地丢了一地,路过卧室时,她刚要进去拿换洗的衣服,脚步却顿在了那里,而虞涯则同她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僵在那里。

  “你……”虞涯则先反应过来,别开视线道,“这是……?”

  他一开口,周小树同样回过神来,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痛苦地道:“你!你怎么还没走?!”

  “我是打算……”

  他话说到一半觉得实在不对,抽了床单丢过去。她接过忙裹住自己,一头躲进浴室里,恨不能干掉虞涯则。

  门外,虞涯则看着她裹着被单躲起来,雪白的肌肤似乎还在眼前。她像是野马,横冲直撞,无论做什么都有勃勃的生机。浴室里渐渐地响起了水声,他站在那里,掌心出了汗,这是很难得的事情,他一向游刃有余,女人千千万万,哪个值得他心动?可这惊鸿一瞥实在令人震撼。

  他犹豫了一下,在门外对她说:“你枕头下,我放了东西。”

  他说完,听到里面的水流声断了一下又继续,晓得她已经听到了,刚转过身,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小树,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你不用害羞的。”

  他走了之后很久,周小树才气急败坏地拉开门来,门外的他早就不在了,床上,枕头微微翘起一个角来,她走过去掀开,看到下面放着一个黑丝绒的盒子,盒中静静地躺着条项链,黄金打造,金灿灿的像是星星,下面缀着红宝石,没有“宇宙之眼”那么大,但胜在色泽莹润,仿佛里面仍有岩浆在流动。

  这样一条项链,跟“宇宙之眼”的价格应当不相上下。

  “什么意思呀?”她拿指尖挑起来,忍不住说,“有钱了不起呀?!”

  可有钱确实是了不起,周小树脚下落了小小一摊水,许久,她坐在床上无可奈何地笑了。

  3

  周小树同虞涯则订婚时两个人才十八九岁。

  虞家有钱,配周小树是绰绰有余。可她并不这样想,她心里向往自由,看言情小说看昏了头,觉得恋爱这种事情别人无权干预,所以被自家父亲按着脖子去参加订婚仪式的时候,她老大不情愿。

  她那个时候叛逆,坐在梳妆台上跷着脚对进屋的虞涯则说:“虞大少,你说你这样年少多金,怎么能做强抢民女的勾当呢?”

  虞涯则比她大一些,将她当作小孩子,好脾气地笑了笑说:“首先,我虽然年少,但是并不多金,现在在公司当業务员,一个月底薪只有五千块。其次,两家都同意了的事,这也不算强抢民女。我家里是本分的生意人,从来不干那种勾当的。”

  他说得有板有眼,周小树被他噎到,从梳妆台上蹦下来,同他面对面站着。她抬起头恰好能亲到他的下巴,两个人距离太近,她自己有些不自在,还要故作镇定地说:“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她说完,看他神色还是那样游刃有余,自己先往门外走去,可她还没走两步就被他扯住手腕拖了回来,几乎揽在了自己怀中。她的背脊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唇就在她耳边,那样轻声细语地说:“总会喜欢的。”

  “什么?!”

  “日久生情,小树。”他语调平缓轻柔,如同蛊惑,“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够久,总会喜欢上彼此的。”

  “那要是喜欢不上呢?”

  他沉默片刻,却又笑道:“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的。”

  周小树本来看不到他的脸,可她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去。他就在那里,微笑着凝视着她。窗外熙熙攘攘的花开得弥漫开来,远方有雪白的鸟飞过去,一切都如梦似幻,周小树望着他,一时失了神。

  他是个势在必得的人,从来不会口出狂言,那一天周小树终究是被父亲押着完成了订婚仪式,他们交换了对戒,神父问他们是否要接吻,周小树还没说话,虞涯则便先一步牵住她的手说:“下次吧。”

  这一个“下次”就拖了许多年,拖到虞涯则继承了公司,成了货真价实的“虞大公子”;拖到周小树变成珠宝大盗,飞檐走壁游走在灰色地带。

  如今周小树过得并不像年少时想象得那样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些烦恼。窗外日光正好,这座城市全年都沐浴在灿烂的光芒里,周小树背着双肩包,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一蹦一跳地走在街上。

  橱窗里展示着绚丽的珠宝,被灯光一笼,璀璨到了极致,她趴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端详,身后有人问她:“喜欢哪个?”

  “喜欢贵的。”她指了指中间最大的那颗宝石,“这个有多少克拉?”

  虞涯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看了一眼说:“让他们拿出来看吧。”

  他这样财大气粗,周小树早就习以为常,却还是瞥了他一眼说:“我没钱。”

  “那不是正好吗?”他说,“你没钱,我恰好有,我们多么般配。”

  他这样的话张口就来,说得周小树一时无言以对,路边有洒水车响着音乐开过来,虞涯则牵着她的手避到一边,两个人站在街头的屋檐下,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过来:“草莓味的。”

  她犹豫一下,还是接过来含在口中,那糖甜得香气四溢,熏陶得人心底也泛上蜜糖似的味道。她有些不服气,问他:“你来做什么?”

  “这里有珠宝展。”他说完,又补充一句,“虞氏算是半个主办方。”

  周小树“哦”了一声:“财大气粗呀!”

  “喜欢哪个?我买来送给你。”

  “我不要,太浪费钱了。”

  他们两个都没有明说,可是彼此心知肚明,周小树喜欢什么,从不肯花钱去买,她手法娴熟,看上的宝石从没有失手的时候,可有多少次是虞涯则替她收尾才让她平平安安地到了现在。

  她不懂他在想什么,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样一条路,两人相识这么久,却也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周小树心里又不快乐起来,她没打招呼就往前走去,这次虞涯则没有跟上来,只是远远地望着她。洒水车落下成串的水珠,像是珍珠,映出小小的彩虹,她的背影模糊了,像是要融化了,直到再也看不到了,虞涯则方才打电话嘱咐说:“把那些珠宝都收起来吧,小树她都不喜欢。”

  4

  周小树东拐西转之后钻进了一条小胡同里,还顺便买了一包土豆片吃,屋子里老李看她又吃这种街边摊子,嫌弃道:“这个不卫生。”

  “好吃就行了。”她从兜里把虞涯则送她的红宝石掏出来丢过去,“老规矩,卖掉。”

  “哎哟!”老李手忙脚乱地去接,“吃东西的时候就别碰这些宝贝!”

  “啰唆什么?又不会掉色。”她看老李把宝石收起来了,才百无聊赖地道,“这次的珠宝展没劲儿,东西都是普通货色,我就不去了。”

  “我听说是虞家办的,你不出手也是对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听不懂你说什么。”

  她说完,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

  虞涯则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一群手下眼巴巴地看着他,可他比个手势,就抛下他们去一边接电话了:“怎么了?”

  “老爷子让我回家吃饭。”她说得有气无力,“你有空吗?”

  她有事儿,他是一定有空的。虞涯则一边开车,一边抽空又给周小树打了个电话。到了约定地点,他看到她就坐在马路边上,她本来就瘦,缩成一团看起来只有丁点儿大,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是只没人要的小狗。

  她这样子格外可爱,虞涯则替她打开车门,她上了车,大概实在是委屈,同他抱怨说:“我爸总是这样,平白无故地就要我回去。”

  “不是平白无故,伯父想你了,才会叫你回去的。”

  “可我都这么大了……”

  “再大也是他的女儿呀。”

  他说的都在理,可不合她的心意,所以她瞪了他一眼,又催促说:“快快快,我得去换套衣服。”

  虞涯则带她去店里选了一套衣服,她冲进换衣间穿上,又冲出来背对着他说:“替我系一下带子。”

  衣服背上缀着缎带,周小树在里面努力了半天也没系好。他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替她捋平,他的指尖从缎带上慢慢掠过,明明没有碰到她,可挪移到哪里,哪里就有了微妙的触感。

  周小树望着镜中的自己,灯光从头顶泄下,照得整个人都光彩夺目。他半张面孔在阴影里,另外半张好看得不似真人。

  “要蝴蝶结吗?”

  “啊?是。”她有些慌乱,没话找话说,“又要麻烦你一起回去,老爷子这么喜欢你,我看你当他儿子好了。”

  “胡说,他最喜欢的还是你。”

  她笑了一下,卻很干脆地道:“怎么可能。”

  这话不是疑问句,因为她心里自有一份答案。虞涯则无法说服她,替她系好蝴蝶结,又蹲下身去,为她抚平裙角,她道了谢,换上这样的衣服,似乎也端庄起来。

  上车时,他抢先一步开了门,又要帮她扣上安全带,周小树凝视着他,忽然问他:“不觉得很麻烦吗?”

  “什么?”

  “有这样的未婚妻不是很麻烦吗?随便哪家名媛淑女,都会比我更适合你吧。”

  她说完,并没有指望能听到他的回答,可他没有思考,便回答她:“可她们都不是你。”

  “除了你,别人再适合又有什么用呢?”

  5

  周小树回家吃饭并不开心。

  她同父亲的关系不好,母亲又早早地去世了,留下一对父女搞得差点儿反目成仇,几个月见上一面,大多时间还要吵上一架。

  虞涯则从不帮腔,看着他们父女针锋相对,最后不欢而散。周小树大步上了车,气鼓鼓地看着前方,虞涯则替她开了冷汽,柔声道:“怎么又生气了?”

  “你瞧他说的什么话!”她余怒未消,想起刚刚父亲说的话,又要发脾气,“看不起我就算了,还叫我回来做什么?!”

  她说着说着,气得眼圈都红了,看着虞涯则,问他:“而且,他凭什么要拿我母亲出来说事儿?”

  周小树的母亲长得美,可外人总觉得她嫁给小树的父亲算是高攀,后来她早早地去世,小树的父亲便又娶了门当户对的女人。

  周小树想到这些就觉得男人善变,看着虞涯则也不顺眼起来。虞涯则这是受了无妄之灾,被她瞪了一眼,略一思索便回过神来,倒是笑了:“这可怪不到我头上。看你刚刚饭也没吃好,请你吃夜宵啊?”

  虞涯则开着车,还要抽空揉揉她的头发,细碎的发丝又软又滑,从指间落下去,七零八落的,周小树最恨别人弄乱她的发型,她气得跳脚,要去拍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在了掌心里。

  “别生气了。”他说,“他不喜欢你又能怎么样呢?我喜欢你不就够了。”

  “喜欢”这个词含在口里总怕轻浮,可真的说出来了,却这样理所当然。周小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觉得害羞,却又梗着脖子装作无所谓道:“我不信。”

  “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呢?因为他是虞涯则,他什么都好,长相、能力、家世、性格,他十全十美,可她只是个偷珠宝的小偷。她忽然就沮丧起来,将手抽出来环抱在胸口,车窗外的路灯亮得像是月亮,又凉又薄的一捧光落下来,比眼泪还要飘忽。

  “停车。”

  她说完,虞涯则真的将车停下,周小树下了车,将高跟鞋脱了提在手里,转身往小路上走去,她的背影虞涯则很熟悉了,因为总是她先离开,而他在身后凝视着。

  半个小时后老李开车过来,看她正蹲在那里玩儿连连看,恨铁不成钢道:“穿这么贵的衣服就不要随地蹲着,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别啰唆了,拉我一把,腿蹲麻了。”

  老李下了车将她扯起来,她翻到了驾驶座说:“你就别跟过来了,我自己去摸一摸位置,等明天再正式行动。”

  她刚要发动车子,老李却趴在车窗上说:“你不再考虑一下了?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万一被发现,就算虞涯则想保你也难。”

  “我心里有数。”她笑了一下,不放在心上,“早就有人在道上发了追捕令,抓到我能换两千万,我过去不晓得自己这么值钱,现在晓得了,就更不能打退堂鼓了呀。”

  她在道上也算出名,这些亮晶晶的石头,拥有者大部分也非凡人,周小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惹到了谁,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不做不战而逃的事情,就算是有人在前面虎视眈眈,她也一定要试一试。

  这次的目标长期以来都被放置在瑞士银行里,难得被主人移出来,动手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周小树从怀里掏出刚刚吃饭的时候顺手在父亲那边找到的邀请卡,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回去。

  6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匣子,微微开了一道缝,露出里面鲜红色的丝绒衬布,日光从白色的绉纱窗帘外面透了进来,照得整个屋子都明亮而澄澈。

  女人坐在那里,雪白的手指轻轻地拨开了匣子,日光飘起复又落下,满满一匣子的宝石发出潋滟的光芒,照在墙上,勾出一道七彩的影来。

  “来呀。”女人温柔地笑着说,“喜欢吗?等你长大了,都送给你好不好?”

  她从门外走进来,扑进女人怀里,小声地说:“都给我吗?”

  “是啊,尤其是这一颗。”女人说着,指了指匣子里,她没有看清是哪一颗,只听到女人继续说着,“这一颗很重要呢,小树乖,这一颗千万不能给别人。”

  周小树猛地惊醒过来,梦里的母亲还停留在最美丽动人的时刻,她随手擦了下眼角,果然发现自己哭了。

  没出息,她想,在梦里看到妈妈就这么委屈,周小树你可真有出息。

  今晚有场宴会,根据周小树的打探,女主人为了艳压群芳,会戴着一套重达七十五克拉的绿宝石首饰出席,其中最大的一颗名叫“星目”,就是周小树的目标。

  月色正好,脚下的花园里大马士革玫瑰开得正艳,周小树轻巧地拉开窗子,顺着缝隙将一罐安眠气体喷了进去。

  她穿着条短短的纱裙,被风一吹微微荡起,此时,她正挂在窗外,百无聊赖地数着数,数到二十的时候,她将窗户重新打开,屋里寂静无声,只有宴会的女主人正伏在沙发上睡熟了。

  周小树小心地走到她面前,望着她颈间那颗绿宝石笑了一下,旋即以匕首挑断了项链,最大的那颗“星目”被她握在手里端详。这宝石绿得秾艳绮丽,她看得着迷,却忽然竖起耳朵,听到门外响起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她像是只猫一样沿着原路返回,将自己荡出窗外,刚要往上爬时,脚下却传来一声枪响,她还没来得及躲开,小腿就被子弹穿过了。这一下疼得她眼前一黑,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不过一瞬,她咬着牙又要往前,一边的窗子却被人猛地推开,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扯了进去。

  周小树有些狼狈地翻在地上,那人被壓在她身下,低低地笑了一下,却又有些咬牙切齿地问她:“这就是你说的……很忙?”

  这人就是被周小树放了鸽子的虞涯则!

  周小树一时也有些尴尬地道:“确实很忙。”

  “呵!”他似笑非笑,摁着周小树的头往下一压,使得周小树身不由己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你知不知道,这一次的宴会是为你而准备的,我得到消息,有人对你势在必得,今夜一定要将你抓到手。”

  周小树不说话了,她翻身起来,四处张望一下,扯下了一块桌布,胡乱裹住还在往外冒血的小腿。身后虞涯则也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桌上,她居高临下望着他,他却只是半跪在她身前,从她腰间的小包里摸出一瓶云南白药来。

  “有药怎么不用?”

  “小伤而已……”

  “别胡说。”

  他语调严肃,害得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处理伤口。他的手握在小腿上,炽热得让她生出错觉。两人都不说话,世界就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星目我势在必得。”

  “我知道。”他抬起头凝视着她,眼底影影绰绰,有无数的光同星芒,周小树一时有些失神,听他低声说,“这些都是沈阿姨留给你的,对吗?”

  沈阿姨就是她的母亲,很少有人知道,她母亲亦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只是为了嫁给她父亲,方才同家族决裂,唯一带出来的,就是那一匣子价值连城的宝石。后来她母亲去世,这一匣子宝石便没了下落,周小树费尽周折,才从老李那里得知,原来所有的宝石都被她父亲卖了出去。

  老李从小照看母亲长大,按理周小树该叫一声“爷爷”的,这些都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就算要卖,也要她自己亲手去卖。

  所以她一颗颗偷回来,又一颗颗卖掉,赚来的钱全部捐了出去,一分钱都没留下。

  周小树又想哭了,她有些瞧不起自己这样爱哭,咬了咬牙将眼泪都忍了回去。虞涯则已经替她包扎好了,站起身将她一把揽在了怀中,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周小树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便被他抬了起来,他的吻密密匝匝地落了下来,像是一阵雨,缠绵得让人回不过神来。

  她唇上的口红被亲得乱七八糟,他的手摁在她的脑后,像是想将她狠狠地揉进身体里面。两个人的唇上像是有细密的电流,“噼里啪啦”地让人目眩神迷,外面有人敲着门,虞涯则将她抱到沙发上,随手丢了西装外套过去,周小树拿西装裹住自己,又将受伤的腿藏了起来,他这才去开门,有些不悦地问道:“什么事儿?”

  “虞先生……”那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恭敬道,“所以冒昧打扰您,还望见谅。”

  “是很冒昧。”他冷笑了一下,冷冷地说,“也确实打扰到了我,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他说话时,往旁边侧了侧身,露出身后被亲得暧昧丛生的周小树,那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再三道歉后替他们合上了门,虞涯则这才走回去,问她:“有什么计划?”

  “我拿了我爸的邀请函混进来的,可是……”

  “我有个建议。”他慢慢地说,“你将‘星目给我,我替你送出去。”

  8

  深不见底的夜从天空一直笼罩到了地平线上,周小树坐在那里,浑身都是冰凉的,柜台后的人对着她微笑了一下,安抚她说:“我们已经核查了不下十次了,您母亲寄存在这里的东西,确实已经被取走了。”

  她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那……那人拿了信物吗?”

  “是。您母亲留下的要求是,只要拿着‘星目前来的人,就是她留下东西的主人。我们一直以为会是您的父亲来拿,可似乎他并不知道有这批遗物……”

  周小树脑中一片空白,许久,她站起身慢慢地走出去,老李还在外面,看她这样,问她:“是虞涯则?”

  “是……”她还是回不过神来,“他怎么会知道……”

  “小树。”老李叹了口气,“当初你母亲同虞涯则的母亲关系不错,她也晓得你父亲这个人不大靠得住,为了要虞家能照顾你,将这件事儿透露了一点儿出去。我猜就是为了这个,虞家才会主动同你订婚。”

  这话说得太重,周小树只觉得面上一阵阵地火辣,她有些无措地望着老李,问:“可……可他已经这样有钱了,又何必费尽心思……”

  “那是你外婆留给你母亲的东西,传女不传男的一条航路,你祖上开辟这条航路不易,虞涯则拿着你母亲留下的那些文件,轻而易举地就能接管航路,这些利润不比他们整个虞氏要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他虞涯则拥有的只是虞氏的一部分股票,还有虎视眈眈的董事会想要拉他下马,你亲自把东西送到他手上,他又为什么不要?”

  老李说的每句话都在理,只是每一句都让周小树更绝望一点儿。她这么多年都在寻找“星目”,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怎么可以拱手让人?!

  “我会拿回来的。”她说,“不管是‘星目或是航道,又或者是他骗我的,我都会亲自拿回来的。”

  屋内没有开灯,周小树慢慢地走进去,看到虞涯则就坐在那里。

  已经夜深人静了,可他似乎根本没有休息过,穿得还是整齐妥帖,周小树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面上带着笑,温柔地问她:“怎么这么晚才来?”

  “不想看到你。”

  “不看到我,又怎么质问我?”他像是对她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却又道,“孩子话。”

  “虞涯则!”到底是她没有忍住,厉声道,“你一直都在骗我?!”

  “不是一直。”他说,“喜欢你是真的,想要那条航路也是真的。小树,我们这样的人家,声名利禄,哪一件不重要?”

  “我不知道你竟然这样看重这些。”

  他说,“小树,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可你终究是我的未婚妻。”

  “我会稀罕吗?”

  他们彼此对视着,像是在确认是不是彼此之间没有转圜的余地。许久,周小树收回视线,却又抬起手来,露出掌心里握着的手枪来。

  他挑了一下眉,却没有惊讶的神情,仍旧那样游刃有余地问:“你要杀了我吗?”

  她没有说话,微微咬住唇瓣,看着他像是要哭了,明明是他在被枪指着,可她似乎更加伤心,虞涯则第一次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明明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可怎么看到她哭,他竟然会心疼?

  “你要杀了我吗,小树?”他像是循循善诱,蛊惑着她说出自己想听的话来,“我是喜欢你的,这件事儿并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啊,你不是一直喜欢伊斯坦布尔,等我们结婚了,我们蜜月去那里好不好?”

  “我……”周小树摇摇欲坠,她站在那里,像是一棵孤独的树,“虞涯则,你太可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可怕了,商人就是如此,熙熙攘攘,只为利来利往,可她一定是被他伤到了,而且一定是伤透了心的。

  “那个发出追捕令的,也是你吧?”

  “是。”

  “是为了把我逼到走投无路,你好出手让我相信你,对吗?”

  她都猜到了,他就不再说了,周小树手指颤抖着,明明想要扣下扳机的,可是又觉得……是不是还可以有转圜的余地呢?

  可他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将自己面前的平板转过来面对着她,屏幕上,老李坐在那里,额角被枪抵着。周小树一时目眦欲裂,望着虞涯则,不可思议地道:“你?!”

  “只是一点儿小小的预防措施,只要你不冲动,他不会有事儿的。”

  周小树握着枪的手在颤抖,那枪越来越沉了,沉得她无力招架,只能慢慢落了下去,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像是碎了的星星,虞涯则这个人呀,算无遗策,这样聪明,却又这样狠心。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他的,这么多年,一点一滴,到底日久生情。

  “是你赢了。”她说着,将枪丢在了地上,“虞大公子,名不虚传。”

  “小树,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结婚的。”

  他将一枚戒指推了出来,十几克拉的火油钻,他甚至有些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接受,没有女人可以拒绝他,连周小树也不应该。

  可到底没有人能真正算无遗策的。

  “虞涯则……”她说,“这么多年谢谢你让我空欢喜一场,我和你,就这样吧。”

  他們山前没遇见,山后未相逢,这情始于欺骗,终于真相大白。

  她走了,还是那纤细的背影。他坐在原地,明明应该开心这么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的。

  只是,只是……

  “小树?”

  他低声地叫,像是她还没走,桌上的戒指盈盈得闪了一下,又凉又亮,像是一颗被伤了真心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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