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丞相造反一案,叶昭昭奉命在嫌疑人沈从身边做卧底,查他、害他,顺便坑死他。可沈从却在她身上下了可控制情绪的蛊,从此他不是她想坑的人,而是她的心上人。她对他有满满的爱,深深的喜欢,喜欢到为了他的安好甘愿放弃所有。
楔子
被头儿派人叫回大理寺的时候,叶昭昭正追着一个嫌疑犯。
近日京城里出现了个地下学院,打着“院长上面有人,太傅之位指日可待”的旗号在城中官宦子弟间火得一塌糊涂。大理寺觉得他们这是在搞事情,就让叶昭昭去调查清楚。
地下学院开得隐秘,叶昭昭查了半个月才查到一个线人,自是不能放弃。
“可头儿让你审的是国舅沈从,他可是非美女捕头审问不开口的!”
叶昭昭迈开的准备追犯人的腿顿时一收:“沈从?”
“是啊,是啊!陛下下旨,攻克沈从,俸禄加倍,还给安排相亲。”
犯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叶昭昭右手捶着左手心,道:“就这么定了。”
第一章
正是初春时分,大理寺的天牢里略微有些凉。审讯室中,先入宫向陛下复命又再回来了的叶昭昭拿起杯子淡然地喝了一口水,然后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
长眉入鬓,白衣胜雪,生得一副清隽模样,这是唐门的大公子沈从,同时也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陛下的大舅子……当然如今后面这两个头衔上都要加一个“前”字。
此番唐门因涉嫌伙同丞相常安私自运送黑火入京城而下狱,连怀了龙裔的皇后都被禁足,想这国舅爷也没什么咸鱼翻身的机会了。
叶昭昭遂放下心来,“啪”地一声将杯子摔在案几上,道:“沈从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常安到底是许了你们唐门多少好处?”
沈从伸出食指晃了晃,回答说:“生而为人,岂能因为一点儿蝇头小利而奔走?活在当下,享受生活才是正道。像我现在,就算是人在天牢,还是没放弃和漂亮姑娘谈心,这就是活在当下。”
叶昭昭又一巴掌拍了下去:“别给我转移话题,交代问题!”
沈从的一根手指变成三根:“丞相给了超过市价三倍的银子,有这些钱别说买灵魂,就算买肉体,唐门都卖。人嘛,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就像叶捕头你,现在虽然对我横眉冷竖,但过一会儿就要笑颜相待了。”
趁叶昭昭不明所以间,沈从对她勾起个看傻子似的笑。下一刻,她只觉像是有人拉扯开了她的嘴角,随后喉咙里抑制不住的笑意骤出:“哈哈哈……这是怎么回——哈哈哈——事……”
她捧着肚子在地上笑得打滚,面部几欲抽筋。
沈从修长的手指在她方才喝过的茶杯上点了点,道:“唐门有三宝:暗器毒药易容膏。方才你进来的时候我好心接了一把茶杯,顺势在上面抹了一点‘笑颜粉,女子还是要多笑笑才好。”
叶昭昭的心态崩了,她还是第一次审沈从这样的犯人,不仅话唠,而且奇葩。
笑颜粉的药效持续了一刻钟。叶昭昭捂着酸疼的腮帮子,忙不迭让人把这尊大佛先送回去,择她有所准备了的那日再审。
叶昭昭以为这夜的悲惨已经过去了,殊不知这只是个开始。
她刚走出大理寺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震了三震,大理寺的牌匾松动,落了她一身灰。
叶昭昭抹了一把脸,就听见身后传来守卫的疾呼:“不好了,不好了,唐门那一窝人逃狱了!”
她心下一凛,抽出佩刀就杀了回去。彼时牢房已经被火药炸没了大半,唐门弟子人手一个机括,一头射出的钉子钉在远处的城墙上,连着的长绳绑在人腰间,只消按下开关,长绳便会往回收,风一般地拉着人往城墙那儿去。
叶昭昭急得把刀甩出去,反被沈从的双脚夹住。他往下看了她一眼,目光极尽挑衅:“你来追我呀,如果你能追上我,我就向你交代问题,嘿嘿嘿……”
他最后的几声笑不断回荡,叶昭昭气得心绞痛,施展轻功追过去,一路踩坏房顶无数。只不过因为之前笑了太久,这般猛地运气的结果就是:她岔气了。
叶昭昭停在不知谁家的屋顶上痛苦呻吟:“我这是造的哪门子孽……”
不一会儿有人飞到她身侧,抬手探到她的小腹处,有温热气息从掌心传出,逐渐抚平了她的绞痛。叶昭昭缓过劲儿来,却觉得疑惑:“你怎么不跑了?”
沈从道:“没人追的逃狱之路实在太无聊了。”
叶昭昭无言以对,小腹的热浪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她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手还放在自己身上。她老脸一红,抓住他的胳膊给自己找回场子:“我这算不算追上你了?”
沈从看着她葱白的手指,笑了笑道:“算,所以我决定向你交代问题了。”话音刚落,他再次按下机括的开关,并抓着她的肩膀一道飞向城墙。
彼时城门守卫已经被唐门的迷药放倒,丞相常安得以乘着马车离开京城跑路。
叶昭昭见状倒吸了口凉气:唐门果然和丞相狼狈为奸!这下她算是找到证据了!
第二章
皇上亲政以来积极推行改革创新,但新政经常被以丞相常安为首的保守派反对,是以君臣矛盾一直很深。
常安也算有远见,他想再这么下去皇上有朝一日定不能容他,于是给自己想了个后路。他从唐门买来火药,夹在机括箱子里运送入城,若皇上真的想对他开刀,他就以能分分钟炸掉半个皇宫作威胁,换一条生路。
但就是那么巧,一直藏在京城郊外的火药竟无缘无故地炸了。陛下知道后立即下旨将唐门一干人等关押入了大理寺。常安听到这消息,状若惊弓之鸟,但也自认没办法转圜,就赶紧跑路了。
为了防止常安被人抓去后供出他们,唐门决定护着常安到事先安排的藏匿地。
“你们若是直接杀了常安灭口不是更稳妥?”
面对叶昭昭的疑问,沈从笑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剥夺别人活着的权利。”叶昭昭听后,嘴角狠狠地一抽。
此時距离唐门越狱、常安跑路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为了安全起见,唐门先常安的马车一步在前面开路,扫清障碍,现下他们正落脚在侨城。
侨城以人多著称,街道时常拥堵。叶昭昭望了望城里,这大正午的居然也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叶昭昭回过头,身边的沈从自怀中掏出一个银盒,眼都没抬便准确地掐住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抠着药膏往她脸上抹去。
唐门易容膏,能随意将人伪装成完全不同的样子,更重要的是若没解药,药膏便不会脱落。叶昭昭只觉得脸上黏黏的,很舒心。
叶昭昭道:“给我弄漂亮点儿啊!”万一碰上心仪的帅哥,能来一场美丽邂逅也是极好的。
沈从掐着她的脸,点头道:“我办事,你放心。”
他靠近她,认真的眸子里映出她的模样。他的手在她脸上左捏右画,灼灼呼吸时不时扫过她的额角,让她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半晌,他满意地一笑道:“完美,按计划行事吧!”
随后沈从招呼唐门的人赶去给侨城守门的侍卫下药,叶昭昭便挤进城里,问卖脂粉的小贩城中的钱庄在何处。
“阿婆,钱庄就在城东的喜望街。”
“阿……婆?”叶昭昭心里“咯噔”一跳,偏头一看,铜镜里的自己满脸皱纹,一笑起来,露出的门牙还被涂黑了俩。
这样的脸哪儿能找帅哥,找孙子还差不多。叶昭昭绝望了。
因着“阿婆”的身份,周遭人都十分尊老地给她让路,她到钱庄的一路还算顺利。接着她掏出一锭金子拍在案几上,换来了一大袋沉甸甸的铜钱。
午后,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每人捧着一个装着满满铜钱的碗走街串巷,嘚瑟地吆喝着:“城外的千山脚下遍地都是铜钱啊,赶快叫兄弟都去捡,咱们丐帮这回可发达了。”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进而传遍了整个侨城。城里人拿着麻袋、箩筐一窝蜂地跑出城去捡钱了。彼时叶昭昭蹲在半山腰,将铜钱一个个塞进唐门的机括里,“突突突”地往山下撒。
侨城现在已经是半空状态,路上没几个人,常安的马车得以顺畅而过。看着车轮骨碌骨碌地从视线里走远,叶昭昭轻轻地叹了口气,按下机括开关,一枚铜钱射出,嵌进树里,入木三分。
叶昭昭和沈从约定好在十里外的小树林汇合,她赶到时,夕阳余晖在河面上纵横,沈从正躺在一棵树下惬意地歇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她一想起自己落到如今这个下场都是拜这位仁兄所赐,就恨不得一屁股坐在他脸上。不过攸关性命,她忍住了,只是伸出手道:“解药呢?”
沈从幽幽地睁开眼,墨黑的瞳仁定定地望着她,神态七分慵懒三分贱:“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叶昭昭心头一跳,像是每一次试图掩盖莫名情绪那样,手摸向腰际,但是她的刀呢?
第三章
那晚,在京城的城墙之上目睹了邪恶交易的叶昭昭想着先拿下沈从,再派人快马加鞭去追常安,她甚至已经想到之后陛下当着朝臣的面对她大赏特赏的场景了,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在动手抓人的刹那,她只觉整条胳膊发麻,之后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沈从看着她,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我忘了一件事,刚才我带你飞过来时指尖藏着的一条百虫蛊的蛊虫钻进你身体里了,大抵是你太粗糙了才没发现。”
你才粗糙!你全家都粗糙!
叶昭昭刚想破口大骂,但刚张嘴就动不了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从好心地替她合上了嘴:“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加入我们,我会每日给你一次解药;第二,你刚烈地不向我的势力低头,这样你的身体会一寸寸僵硬,到最后会完全不能动,到那时,饿死成瘦肉条或者渴死成干尸都是不错的选择。”
叶昭昭没有办法,只能屈服。
想想自己惨不忍睹的過去,再看看眼前骚气的、嘟着嘴请君来亲的沈从,叶昭昭叹了口气,一步步蹭到他身边坐下。用嘴蜻蜓点水地一吻后,她正要撤回头,沈从不知何时探到她脖子后的手猛地一拉,她一下和他鼻尖相抵。
他的呼吸像是她这颗心的开关,那一吸一呼间,她心潮涌动,不禁想深深地望进他的眼。
沈从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琥珀色,目光深邃。犹记得许多年前,她夺了武状元进宫谢恩,在御河边第一次看见他的场景。
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少年立在湖中央,像是如履平地一般。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眼波潋滟,折着熹微的光,恍若天人。
叶昭昭一时间忘乎所以,一迈步,便掉进水里了……
一个坏的开始注定有更坏的之后,所以之后她一路都在倒霉。想到这儿,叶昭昭一下子清醒了:“看我现在这副涂了易容膏的模样,你没有亲你祖母的错觉吗?”
他的笑僵在脸上,片刻后复又笑出了声,笑得她心里毛毛的。下一刻眼前黑影骤然压下,她只觉唇边一阵刺痛。
他居然咬她!
叶昭昭破罐子破摔,欲咬回去之际,唐门二公子沈遇拨开树枝道:“大哥你咋还不过……哦我的皇后姐姐!你们忙,你们忙。”
叶昭昭脸色涨得通红,推开沈从慌不择路地跑了。
沈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贱兮兮地勾了一抹笑。
几日光景,缉拿逃犯的告示便贴满了大梁各府各县,常安不敢再在城镇逗留,这晚就直接停在野外住在了马车上。
前面是一座深山,沈遇去探路,叶昭昭不想面对沈从,也跟着去了。
“我大哥那个人又变态又神经,大嫂您能降服他真是高。你如果不喜欢大嫂这么老气的称呼,那长嫂如母,要我叫娘也行。”
叶昭昭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死他,如果不是遇到了山贼的话。
二人行至半山腰,脚步顿住,不远处一伙山贼正围在一起打马吊,噼里啪啦,好不热闹。叶昭昭对沈遇比着口形:“快回去叫人”。
沈遇点头,一转身脚下踩到石子发出了声响。山贼中有耳朵尖的大喝一声:“谁?”
叶昭昭拧着眉一脚踹上沈遇的屁股,自己则反身跳了出去,大马金刀地一脚踩上马吊桌道:“你们哪条道上的?”
沈遇没敢停留,飞奔着回去了,然后他第一次在自己大哥脸上见到一种名为“担心”的情绪。
沈从怎么能不担心?叶昭昭和他对抗时从来都是弱鸡一只,更何况她一人要对付那么多凶狠残暴的山贼。他用机括飞快地赶了过去。深山月又圆,有浅浅淡淡的光笼在林间,他静静地看着眼前场景出神,像是在欣赏着一幅最美的仕女图。
沈遇已经傻了:“大嫂……战斗力还挺强。”
满地狼藉,山贼被团灭,叶昭昭正将一人骑在底下,双手握拳左右开弓挥在他脸上:“你说谁是男人!你说谁不像女人!说谁说谁说谁!”
沈从变态惯了,所以觉得她这副暴力的样子最可爱,连眉宇也浸上了得意之色:“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女人。”
第四章
叶昭昭下手比较狠,山贼满脸淤青逃窜的时候惊醒了常安。此地不宜久留,他立时叫马夫驱车离开。
叶昭昭啃了啃手指头,第无数次感叹这世界的玄幻,随后身影跟着唐门一道融入了黑夜之中。
常安打算藏匿的地点在江南极其隐秘的一处庄园里,院中不仅用五行八卦阵布得仔细,而且还加上了唐门倾毕生之力做的暗器机关。这世上能破开的人,不存在的。
马车跑了两天两夜,直到马受不了了才停下。为免住在野外会发生类似上次的山贼事件,常安这次住进了一家偏僻的客栈。
夜渐深,叶昭昭躺在常安隔壁的屋子里休息。她盯着屋顶看了半天,随后自裹胸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
三月十八,唐门逃狱,叶卿被其掳走加以利用。
三月二十二,于侨城以钱清路,常安顺利离开。
三月二十六,深山遇贼,乌合之众,叶卿下狠手可打赢,常安再走。
……
这本子是审沈从那晚入宫时陛下给她的,说是找游方的大师求来的,可未卜先知。常安手上有一份名册,是和他一起共事的朝臣名单。她只要按照这上面写的行事,将计就计,就能拿到名册将案子破了。
一开始叶昭昭觉得陛下可能是被人坑了,但还是听话地一日翻一页,现下上面记着的事情一件件成真,她不得不信了。
又翻了一页,叶昭昭指尖摩挲着本子上面的字,瞟了一眼常安住的方向。
这一晚,叶昭昭做了个梦。
三年前她奉命去岐山县办一件村落里的连环密室杀人案,多日调查无果后,找上唐门帮忙。
沈从给了叶昭昭一点儿白色粉末洒在村子里受害人以外的其余各家。三天之后,在又一个受害者死亡的同时案子破了,凶手逃窜入了深山。
其实是村长以邪术将村民洗脑,劝其自杀之后抢其财物。那白色粉末在夜里可放光,将受害者自杀及村长盗取财物的路线映得一清二楚。
叶昭昭赞叹:“沈公子真是神乎其……”话音还未落,沈从伸手将她往后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从石头缝儿中钻出的花绿蛇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臂上。
叶昭昭疼得哭出了声:“怎么办,我会不会死?”
“有我在,就不会。”沈从的唇凑到了她的伤口处,用力一吸。她只觉得伤口处又疼又热,逼得她鼻尖浸出了汗,不自觉扣紧了手按在他的头上……
“嗯……”耳畔一声男声的轻喘过后,叶昭昭觉得胸口闷闷的,大抵是蛇毒发作了。
她用力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却越来越喘不过气……她被憋得猛然惊醒时,沈从那张脸在她的眼前放大。他的嘴堵住了她的,严丝合缝到不留半分空隙。而她的手,正用力地扣着他的脖颈儿,想要靠近他得到更多。
叶昭昭浑身像是过了电一样,急忙将他推开。
“隔壁着火了我来叫你,谁知道你就这么抱着我不撒手了。”
叶昭昭羞愤得涨红了脸,片刻后才抓住他话中的重点。她下床时火势还在蔓延,水都浇不灭。沈遇正冲进隔壁带着常安从窗户跳了出去,常安捂着头,一脸的惊慌失措,十分娘气。
她收回目光,再看沈从又觉得诧异:“为何不是你去救常安?”
他比沈遇武功高,他去救才万无一失。
二人折到窗口正要跳出去,沈从的声音伴着清风吹进她的耳朵里:“虽然我喜欢你,但你若是烧伤了脸,我难保自己不会移情别恋。”
叶昭昭一条腿正卡在窗户上,闻言一个不稳差点儿栽下去。沈从手疾眼快地接住她,笑得温柔似水:“你看,没有我你可怎么好?”
叶昭昭呼吸一滞,心底某个角落的大树野蛮地摇曳着,沈从这贱兮兮的模样还有点儿帅,她觉得不是沈从疯了就是她疯了。但相比之下,还是沈从疯得更为彻底。自打他对叶昭昭说了“喜欢”之后,经常甜言蜜语,嘘寒问暖,腻歪得其他唐门的人都没眼看。这日,常安终是进了江南地界,沈从让沈遇他们护送常安去庄园,自己则带着叶昭昭到处浪。
江南溫柔乡,恰逢春日四月,上游船看景是最好的选择。当然,前提是沈从不发疯。
他看着烟雨蒙蒙,突然起了兴致,要和她扮《白蛇传》里的许仙和白娘子。
雨势渐大,叶昭昭一袭白衣走上桥,桥边立着的书生一身青衣,手中撑着一把破伞。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微笑着走近,突地书生的脚边燃起一簇火,在雨中烧得熊熊。
叶昭昭眼眸一滞,只觉得雨的凉意侵入心扉,冷得她瑟瑟发抖。
沈从“啊”了一声:“这火烧得妖异,姑娘莫不是蛇精?”
叶昭昭扯开嘴角笑了笑:“若论成精,我比不过公子。”
她是蛇精,他是人精,其实还挺搭的。
第五章
在叶昭昭眼里,所谓人精,指的是能不动声色看穿人心的那种极品。
从沈从脚底的那团和客栈里同样遇水不灭的火燃起的瞬间,叶昭昭已经可以肯定,沈从就是这样一个硕大的极品。
虽然叶昭昭不知道沈从是怎么发现的,但很显然,他知道客栈里的火其实是她放的了。
叶昭昭事先将火油和西域进贡的一味药掺在一起扔进了常安的屋子里。这药碰到空气后半个时辰会自动燃烧,遇水不灭,一直到药都烧尽。
包括之前深山里的山贼也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她这般行事为的是让常安自乱阵脚。一旦他觉得有危险,定会下意识护好名册,这可是他的保命符。
但两次变故中叶昭昭仔细观察过常安逃跑时的样子,他捂着脑袋,脚步凌乱,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她下了血本,还没探出个所以然,反而被沈从抓住了把柄。
回庄园的一路上,叶昭昭都在想着沈从接下来可能有的反应,却不想走到厢房前时,沈从捏了捏她的肩膀,声音柔得可以掐出水儿来:“白姑娘先在这儿住下,伞可以下次再还。”
叶昭昭:“……谢谢许公子。”原来他还没从《白蛇传》的角色中抽身,她望了望天,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夜常安备了晚宴感谢唐门一路上对他的帮衬。宴席之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叶昭昭没喝过这么贵的酒,在宴席还没开始就已经一壶下了肚,以致看谁都像是练过东瀛影分身术的。
常安举杯道:“若没有各位,我无法活着出京城。来,让我们举杯,共庆美好明天。”
在座的人跟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叶昭昭握着的杯子突然“啪”的一声落了地,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她额角青筋暴起,撑着桌案的手骨节泛白。她像是坚持不住般一张脸涨得青紫,随后吐了一地黑血。
“酒里有毒!”沈遇惊叫一声。沈从猛地推开周边人跑到她身侧:“昭昭!”
他运气于掌为她逼出毒,出口的话音带着颤抖:“你坚持一下,会有些疼。”常安见有人中毒得脸都白了,捂着脑袋就要往外跑。叶昭昭迷蒙的双眼在捕捉到他的身影时倏地清明,她反手推开沈从,一个飞扑抓住了常安的发髻,那头发竟就这么被她扯了下来。
常安剃光了头发,戴上假发,那名册就藏在发套里面。
她的目光看向还保持给她运功姿势的人。他被功力反噬,嘴角渗出了血,那红意骤然染进了她的眼。
叶昭昭给自己下药是假,只是装作中毒,引常安恐慌。而她在酒菜里给唐门下药才是真,一时间,唐门人倒了一地。
沈从按着腹部缓缓地抬起头,竟是笑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能死在我喜欢的姑娘的手里,我倒是很欢喜。”
叶昭昭静静地站在那里,听他徐徐地说着话:“我知道你也喜欢我,那一年春日你入仕为官进宫谢恩时第一次见到我,便上了心……”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化作了咒语,直直地往叶昭昭的心里钻。她眼神逐渐变得涣散,脑海中一一浮现他话中勾勒出的场景。
“你喜欢我才会故意追上我,留在我身边。如此的你,当然不会真的想要毒杀我。你只是想试探一下,下毒后我會不会生气。傻昭昭,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你啊!”
叶昭昭眼中犯了酸,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啜泣着开口:“沈从,你真好。”她从怀中摸出解药递过去,“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沈从抬手接过解药,温柔地对着她笑。下一刻,她脖颈儿一阵发麻,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叶昭昭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午时。
她被捆在一根木桩上,周遭的五行八卦阵被启动,用来布阵的桃树飞快地移动着,晃得她直眼晕。忽而桃树停下,自树荫里伸出两只手,一手拿着常安的名册,另一只手拿着……陛下给她的本子!
那是之前藏在她裹胸里的!
叶昭昭脸烧得通红,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就恨不得把一口银牙咬碎。
沈从送她回厢房时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就是在那时他手里的蛊虫顺势爬到了她的身上。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叶昭昭却被一只虫子坑了两回。
这次的蛊名叫“情意绵绵”,中蛊者会被下蛊人控制情绪。沈从早就留了一手,把她耍得团团转。对此,他颇为得意:“没有雄黄酒,怎么敢留下蛇精?”
他从树荫里探出头,叶昭昭反唇相讥的话霎时吞没在喉咙里。她一看见他这张脸,脑海里就晃过沈从给她洗脑时编的两人的“美好过去”。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根本不受控制:“你,你给我把这蛊解了。”
沈从笑了笑:“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日后陛下若然问起江南此行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许说。”
泪眼婆娑中,叶昭昭看着他的脸,心下一块大石落了地:不枉她一路上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去后,她状似悲愤地点了点头。
沈从自树上跳了下来,道:“那就立个字据吧!”
第六章
国舅爷兼唐门大公子沈从亲手抓住逃犯丞相常安回到京城,并搜到了同党名册。消息一经传开,朝野抖三抖,毕竟在世人眼里,唐门是和丞相狼狈为奸许久。
对此,沈从是这般说的:“我唐门一向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常安包藏祸心,草民心急如焚,便将计就计假意和他结盟。如今他的人和名册,草民一同奉上,也能表明我唐门的清白。”如此一来,唐门所犯的罪不过是没有事先和陛下商量。再加上当今皇后诞下皇子,陛下“哈哈哈”地夸了一通自家大舅哥之后,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叶昭昭却因在此案中毫无建树而被撤职查办,还被陛下专门叫到宫里开了个撤职大会,丢光了她的脸。叶昭昭黑化了,她在包裹里翻到了之前去江南时用的沈从给她的唐门机括,奸笑了三声。
夜深人静时,杀人放火天。
叶昭昭施展轻功落于房顶,将机括的一端固定住,另一端缠在自己腰际,整个人慢慢向下,悬在半空中。
“吱嘎”一声,窗户应声而开。她一身白无常的白衣飘荡而起:“沈从——”
床榻上人影忽地坐起来,惊慌地往床角里靠。
像沈从这种手上沾满他人血和泪的人,肯定怕鬼来找他。叶昭昭暗自得意,伸出粘着红布条的舌头继续往屋里飘,电光火石间,横着伸出的一双手扯住了她的“舌头”。
“哎哎哎……”叶昭昭挣扎着,那人顺着舌头将她拖着往床边走:“你任务完成了,回去歇着吧!”这声音,要是再听不出是谁,叶昭昭就是耳聋了。
床上的沈府小厮离开的瞬间,她被他一个大力按在了床上:“一身白的我家娘子,你是原谅我给你下了雄黄酒了?”
叶昭昭因为这《白蛇传》小剧场的突然开演而嘴角一抽。眼看身份已经暴露,她豁出去了:“夫君……”四目相对间,沈从的眸底泛有微光。
叶昭昭吃过了情意绵绵蛊的解药,所以她没在怕的。但不过三个数的时间,她就已经泪流满面。沈从摸着下巴,笑得肆意:“可能这蛊太厉害,留了后遗症。保持爱我的心态不要停,我不会介意的。”
说罢,他轻咳一声:“台词不对。”随后又恢复了深情款款的模样,道,“既然娘子原谅了我,那我们应该为我们的爱情鼓掌。”
当他的手解开她的衣襟順着滑进去时,叶昭昭才恍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推着他的胸膛,沈从便掐着她的下巴,逼她使劲儿看着自己。
叶昭昭眼泪流得越发汹涌,哭到浑身疲软,没有丝毫力气反抗。这时,沈从细细密密地亲着她的嘴角,水浪翻卷间,叶昭昭的理智再也不在,只能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
模模糊糊间,她好像听见他的低吟:“娘子,雷峰塔倒,西湖水干,我对你的心意永不变。”
叶昭昭不仅没能吓到沈从反而让他占了便宜,她可以说是非常绝望了。
她知道沈从这般嘚瑟不过是因为上面有人,她要想翻身踩上沈从的脸,只能比他的地位还要让人尊崇。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存在的。
直到她想起一个地方,那个她曾负责调查的地下学院。这么久之后,那地方不光没倒闭,还越发红火。太傅可是未来皇帝的老师,叶昭昭死马当活马医,掏出浑身上下仅剩的三两银子买了入学票,当晚就摸了过去。
她扫了一眼,周遭的同学非富即贵。同桌的鞋上绣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而她前桌正和旁人拿玛瑙珠子当弹弓打着玩。她一直等着玛瑙珠子被弹飞后去捡,也就是那么错了下眼,视线中出现一双眼,她怔了怔,随后抓了把土将脸抹黑。
院长一身素衣,走到台前道:“我们学院非常专业,只要交了足够的学费,我们就会安排最细致的保护和培训,保证诸位走上巅峰不是梦……咦,这位公子你怎么哭了?”
叶昭昭尽量避免不看他,但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她僵着手鼓掌道:“院长说得太感人了。”
叶昭昭说家里银子太多只能存钱庄,她要先去取。出了门,她脚尖一点飞上房顶,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里面各家公子哥正排着队交学费并被登记在账本上。因着沈从“抓奸相”的丰功伟绩,唐门一派都加入朝堂编制了,如今沈从私下收受贿赂,这可是大罪。
她再回到大堂时,手中拎着一个巨大的包袱。
“交完银子在这里签字。”“院长”微笑相对。下一刻,叶昭昭手里装着满满石头的包袱砸到他的脚面,疼得他易容膏都快裂开了。
叶昭昭趁势将他手里的账本抢到手:“沈从,这次如果弄不死你,我就跟你姓!”
沈从忍住疼,眉头一挑道:“你确定?”
叶昭昭随手翻了几页册子,心跳急速飙升,比被动爱他时还要快。因为那册子扉页最下角有一行小字——名誉院长:大理寺前著名捕头叶昭昭。
呵呵。
第七章
京城中叫沈从的人只有那么一个,叶昭昭大嘴巴地一声吼之后,学院安静了片刻,随后所有人一窝蜂地跑了。
公子哥儿们深感上当受骗之后,黑衣杀手一波一波袭来,密集程度甚至让沈从和叶昭昭都没时间走出大堂。
砍了一会儿叶昭昭就没力气了,有黑衣人趁机冲杀过来,被沈从一脚踹开。他发力的瞬间,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两个杀手劈刀砍过来,“噗”的一声,血柱喷出。
许是那情意绵绵蛊的后遗症又发作了,叶昭昭心中酸痛难当,嘶哑着声音吼了出来:“沈从!!”
沈从颤着手自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抬手一扬,迷晕一片人。他拉过叶昭昭,按下藏在墙壁上的画下的机关。从辟开的隐秘小路往外走时,有熹微的月光透进墙来,沈从停下来道:“出去就是城外了,你用轻功一路往外跑,千万别回头。”
叶昭昭拳头捏得骨节泛白:“那你呢?”
话音落下,沈从高大的身子骤然栽进她的怀里。那丝丝月光笼下来,他面色苍白,额上全是汗珠,却是笑了:“与其做一对殉葬的鸳鸯,不如做两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麻雀,这才符合本国舅放荡不羁的人设。”
他说着,用尽力气将她推开。叶昭昭看看他苍白的脸,从初遇到如今,这些年月的点点滴滴堆在心头,堵得她喘不过气。半晌,她喉中溢出一声痛极的呜咽:“可我想和你做一对活生生的鸳鸯……我想我们都活着,然后好好地在一起……如果不能,那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她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艰难地拖着沈从往外走。
沈从嘴角的笑意更深:“你想和我在一起?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看上本国舅了。”
这一晚繁星如醉,草木静谧。
她小心地支撑着他的身子,声音轻轻,却极真:“沈从,我喜欢你很久了。”
那一年,沈国舅爷在御河边倾城一眼,让她恍若坠梦。之后他助她破案,又在深山之中救她性命于蛇口……就这么星星点点,一缕一丝,他住进了她的心里。
因为喜欢,所以她想救他。
陛下给她的册子,翻到最后有一个几不可见“杀”字。
沈从一开始听从陛下的吩咐和丞相常安往来,因常安在唐门买火药走入圈套中,这才有了后来的种种。但沈从知道的秘密太多,陛下打算灭口。
叶昭昭将所有功劳都不动声色地让给了沈从,想以此抵消陛下心中的杀意,可事实不如人意。
那被记录在名册上的官员,其中有些罪证不足,陛下便让沈从以太傅培训学院为名暗自行事。
那些官员会想着若自家儿子能上位太傅,就不至于被常安拉下水。等到他们交了钱,签字画押的账本就会成为行贿的证据,同时也会成为杀死沈从的催命符。
因为最后,沈从会因为收受贿赂成为弃子。叶昭昭要做的就是抢走账本,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惜啊,不管她怎么做,都救不了他。
沈从身上的伤口皮肉翻卷若花,是大理寺捕头佩的绣春刀的花纹。那来刺杀的黑衣人里,掺进了陛下派来杀他的人。
像是终于听到了想听的,沈从强撑着的精神随着叶昭昭那句“喜欢你”的落地而分崩离析。他呕了一大摊血,再没了力气,再也不能继续向前了。
不远处,脚步声纷纷而来,是黑衣人追了上来。
叶昭昭拿起砍缺了口的刀,瘦弱的身子挡在沈从的前面:“想要动他,那就踩着我的尸骨过去!”
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震慑人心。
沈从静静地看着她,随后嘴角勾起了一个贱兮兮的笑。他抹去嘴边的“血”,拍了拍手道:“行了,该收工回家了。”
叶昭昭看着行动自如、压根儿看不出有伤的沈从,再看到黑衣人开始互相攻击,整个人都蒙了。
这都是什么鬼?
第八章
在大楚行贿罪,最多也就是被流放,但刺杀皇亲国戚就不一样了,那是藐视皇家威仪的重罪。这才是陛下想要的。
沈从帮陛下重整朝政,陛下帮他测试叶昭昭对他的心意,双赢。
沈从变态惯了,只有在生死之间她流露出的感情,才能让他真的相信。他想要心上的姑娘对自己也有很多的喜欢、满满的爱。
……
这边叶昭昭听沈从说完,那边大理寺的捕头已经将刺客带走了。她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然后“哦”了一声:“这么说,我们可以做一对活生生的鸳鸯了?”
这下换成沈从愣了:“你不气我骗你?”
“我喜欢的男人愿意套路我,别有一番情趣,我为什么要生气?”劫后余生,柳暗花明,叶昭昭看着沈从的这张脸,只想亲亲他。
唇瓣刚触上的瞬间,她想起了一档子事:“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什么时候呢?大概也是御河边初见的那一日吧!
小姑娘眉眼胜春,脚尖轻点,在御河边腾起,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恍然失神,随后掉进了水里。
再然后,昭昭情意,岁岁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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