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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星落入海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言情A 热度: 10423
李一枕

  1

  繁卉觉得徐向屿这个人有病。

  徐向屿年轻优雅,手指修长,会弹李斯特的《唐璜》,说话温声细语,研究所里有好多小姑娘暗恋他。繁卉有一次听到最漂亮的那个姑娘说:“要是能和徐博士睡一晚,我愿意出十万美金!”

  繁卉不屑。在她去给徐向屿当翻译的时候,徐向屿忽然问她:“心情不好?”

  “怎么看出来的?”

  他拿手指在嘴角边比了个弧度,说:“这里一直向下撇着的。”

  徐向屿是华裔,从小在德国长大,中文、英语、法语、德语、俄语都说得像是母语一样流畅,可他来了西蒲工作,这里的人要么说闽南语,要么就是说西蒲当地的土话。

  繁卉第一次见他是在雨季,风卷着黑色的云在天空撕扯,直升机缓缓降落,繁卉打着伞,雨却被风刮着,吹了她满脸。她擦了一把,就看到徐向屿从飞机上走了下来。

  他是个格外优雅的男人,繁卉看到他时,就想要他当风景画里最漂亮的点缀,这才是他应有的归宿,而不是这样顶风冒雨出现在西蒲,成为当地最大的军火集团雇用的军火大师。

  身边的人都迎了上去,繁卉没站稳,伞飞了出去,滚到了徐向屿脚边。他弯下腰替她捡起来,又亲自打在了她的头顶,说:“这么大的雨,小心感冒了。”

  雨太大,浇得伞布噼啪作响。繁卉抬起头,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他眼睛是最纯正的黑,没有普通人会有的斑驳,漂亮得有些令人望而生畏。繁卉要接过伞来,可他没松手,用空着的那只手,替她将面颊上的雨水擦掉了。

  他的手是冰冷的,触在肌肤上,却有了虚情假意的温度。繁卉的脸在发烫,她听到他笑了一声,温柔地说:“你叫什么?”

  “繁卉……”

  “很好听的名字,繁小姐,介意和我共打一把伞吗?”

  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繁卉敷衍地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共打一把伞。他很绅士,将大部分都倾过来,自己的肩膀露在外面,被雨淋湿了。

  后来繁卉就被安排到了他的身边,当他的专职翻译。研究所里的小姑娘都羡慕得要命,可繁卉觉得这是个苦差事。

  徐向屿刚来时水土不服,发了低烧,却还是主持了一场视频会议。他是大老板重金聘请来的专业人才,大老板很赏脸,也出席了会议,还关切地问:“徐博士,怎么脸色不太好?”

  “大概是没睡好,不算什么。”

  大老板听了就急了:这样的人才怎么可以睡不好?!他的视线扫过来,停在了繁卉脸上,说:“既然这样,小卉呀,你就晚上去徐博士房间里,替他安安神嘛。”

  繁卉差点儿骂出声,还好咬紧牙关忍住了。大老板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她去陪睡。繁卉不知道自己哪里像会往别人床上爬的妖艳贱货,刚要说话,徐向屿却在下面摁住了她的手。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他对着大老板笑了笑,又侧头看繁卉,说,“有些东西,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更甜美。”

  大老板听了,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神情,夸徐向屿懂得怜香惜玉。繁卉死命低着头,手压在他的掌心下面,动弹不得,像是被蛇叼住的青蛙,几乎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散会后,她匆匆走开。可徐向屿腿长,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还笑眯眯地说:“繁小姐,明天见。”

  繁卉在心中想着明天最好也别见。可惜,当天晚上,她就又和他重逢了。

  他们再见是在床上,繁卉整个人都被裹在被子里,她聽得到浴室里徐向屿洗澡的声音。半晌,水流停住,他穿着拖鞋慢慢地走过来,在床前顿了一下,迟疑地将被子掀开。

  繁卉就这样暴露在了灯光下。

  她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睡裙,漂亮的锁骨上戴着一条钻石项链,被光照得流光溢彩。徐向屿眯了眯眼,把被子盖回去,又拿起床上放着的一张卡片,慢条斯理地念道:“徐博士,虽然自己争取的东西更甜美,不过这小小的礼物,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落款是大老板的名字。徐向屿弹了弹卡片,问繁卉:“你是怎么被带来的?”

  “我喝完牛奶就被药倒了……他们应该是在我昏迷后把我抱来的。”

  繁卉的声音有点儿闷。徐向屿却笑了:“你睡前还喝牛奶呀?繁小姐,看不出来,你还挺可爱的。”

  他这个重点偏到了十万里之外。繁卉深吸了一口气,说:“徐博士,老板他可能误会了什么,我现在药效没过浑身无力,能不能麻烦您把我扔出去,让我冷静一下?”

  闻言,徐向屿却不再说话。他探究似的望着她的面孔,视线一寸寸扫过,如有实质一般,滚烫地舔舐过她的面颊。繁卉觉得自己出了汗,又像是在他的视线里无处躲藏。他忽然伸出手,撑在她的头边,腰向下折来,鼻尖几乎抵在她的鼻尖上。

  两人的呼吸翻涌着纠缠在了一起,繁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就听到他轻轻地说:“繁小姐,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误会了?”

  他说话时,喷吐的气息溅在她的肌肤上,像是一个个细密的吻。繁卉避开他的眼,嘀咕说:“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您不觉得发展得太快了?”

  “一见钟情不稀奇,直接去结婚的也大有人在。”

  “徐博士,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他的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被他嘴唇触碰过的地方,烫得像是要开出花朵,繁卉瞪大了眼。他却笑了:“繁小姐,我从不拿感情开玩笑。”

  他说着,直起身子。繁卉怕他再做什么,他却只是拿起她旁边的枕头,说:“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只能麻烦你在我房间里待一晚上。放心,我会睡沙发的。”

  2

  这一晚什么都没发生。

  徐向屿的确是个绅士,睡觉不打呼噜,睡姿端正,简直像是睡美人。繁卉浑身无力,又睡不着,额头那里还热腾腾的,她恨不得在床单上蹭一蹭。

  早上,药效一过,她就连滚带爬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生怕被人看到她从徐向屿的房间里出来。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了流言,大家说她短短几天,就采下了徐博士这朵高岭之花。她冤枉得要命。难得有一次,有人提起这事来,问徐向屿:“徐博士,您有女朋友吗?”endprint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繁卉祈祷徐向屿说“有”,这样就能洗脱自己和他有什么的不白之冤。可他只是笑着说:“还在追。”

  这三个字实在太暧昧了,更不用说他还把视线投向了繁卉,差点儿没把她点燃了。从此,繁卉身上“狐狸精”的标签就洗脱不掉了,不然她怎么能让徐博士这么如饥似渴?

  连大老板偶尔都会调侃,说自己是他们的媒人。徐向屿则面带羞涩地看着她,倒像是她对他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有一次,繁卉趁着没人,质问他:“徐向屿,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对着她笑了笑,说:“繁小姐,怎么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

  “怎样呢?”

  她哽住,转弯抹角地说:“别再让他们……误会咱们俩不行吗?”

  “不行。”他倒是有些苦恼,皱起好看的眉头说,“我们两个之间不是误会。”

  繁卉勉强维持住冷静,说:“徐博士,不好意思啊,我其实在老家有未婚夫了,就差领证了。”

  “没领证就不算是夫妻,我还有机会。”

  繁卉一句“你神经病啊”差点儿脱口而出。她把这话咽回去,又说:“没有结果的事儿,就不要做了吧?”

  “有没有结果,不是以你的标准来判断的。”他从金丝边眼镜下抬起眼来,说,“繁小姐,你欣赏一朵花,就一定想要让它结果吗?”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悦耳,如果定力薄弱点儿的人,就很容易被迷惑住。繁卉知道自己不能心动,便只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好在研究所里渐渐忙了起来,说八卦的人也就少了,每个人都忙得连吃饭都没时间。徐向屿这个人,一个人坐在桌前,可以埋头钻研一整天。

  繁卉替他去食堂打来了饭。他只闻了一闻,就说:“放一边儿吧,我有空再吃。”

  可等到晚上,那一盒饭还满当当的,结了油花,看起来格外恶心。而他皱着眉,一只手放在胃部,另一只手还在奋笔疾书。繁卉把他手里的笔抽出来,问他:“徐博士,你是不是胃疼?”

  他被打扰,有些不悦,但还是克制着自己,说:“还好。”

  “你为什么不吃饭?”

  他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我不喜欢吃大锅饭。”

  繁卉真是服了他了。第二天,她把饭端来,他照旧还说“放着”,她便直接说:“这是我给你做的,用的我家的锅。徐博士,我真怕你把自己饿死了,那样老板会掐死我的。”

  她给他炒了蛋炒饭,上面点缀着一颗西兰花,看起来就让人很有胃口。徐向屿有些惊讶,看了她半天,说:“你自己做的?”

  “没想到我厨艺这么好?”她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说,“趁热吃吧。”

  她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指腹,不疼,只是有些痒。徐向屿不动声色,挑了一筷子炒饭到嘴中,味道确实不错,能令徐向屿想到年少时,每日清晨,祖籍绍兴的保姆替他炒的一碗饭。

  后来保姆去世,他就再也不曾吃到了。

  他吃东西的速度不慢,可姿态优雅。吃完后,他向她表示感谢:“繁小姐,你手艺真的不错,我会向上级反映,替你加一笔餐饮费。”

  繁卉反应过来时,已经给他做了小半年的饭。别人都夸徐向屿是好男人,为了多给繁卉加一点儿工资,能够吃她做的饭这么久。

  繁卉冤枉,可钱拿到手里的感觉很实在。他在一邊笑,一边把她做的饭吃得干干净净:“繁小姐,你做的饭,总让我想起家的味道。”

  她听得耳根发烫,觉得这男人实在危险,怎么说什么都可以像是在调情。可他分明一本正经,眼神里不带猥亵的意思,只是在向她表达赞美之情。繁卉唾弃自己想得太多,接着出门替他刷碗。她没看到身后,他翘着的嘴角慢慢落下去,凝固在一个微妙的弧度上,就像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3

  徐向屿是个天才。

  他毕业于麻省理工的机械工程系,是最年轻的门萨会员,不过二十岁就改良了最经典的伯莱塔手枪,这令他在道上名声大噪。有人用千万的年薪招揽他,他不为所动,只说这是兴趣,并非他能够追求一生的理想。

  那时繁卉也听过他的名声,还暗暗崇拜过他。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一行,要在这黑色的泥潭里抛头颅、洒热血。

  繁卉瞧不起在这个研究所里的所有人。军火商为了贩卖军火,算得上不择手段,交易过程中每死掉一个人,这里的人手上就算是沾上了鲜血,让繁卉想想就想要吐。她曾经隐晦地问过徐向屿一次。

  当时他正在组装一把汤普森冲锋枪,闻言,手没停,只是像一朵开得优雅从容的白色兰花,温柔地问她:“你觉得我们都是帮凶?”

  繁卉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只好含糊地道:“也……也不完全是,至少是有责任的。”

  “你错了,繁小姐。”他挑起嘴角,微笑着说,“这世上,没有人应当为别人的生死负责,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繁卉觉得他这根本是歪门邪道,可他将最后的弹夹装入枪中,接着随手一转,指向了她。乌黑的枪口对准心脏,繁卉屏住呼吸,看他侧着头,一只眼睛在瞄准器后,笑着说:“你该庆幸我是个好人,如果被别人听到你刚刚那大逆不道的言论,我觉得我就会再也看不到你了。”

  大老板是个多么残暴的人,繁卉比任何人都清楚。作为黑道大佬,大老板席励脸上永远带笑,可下令杀人时从不心慈手软。她打了个哆嗦,看到徐向屿慢慢地放下了枪,露出他那张好看的脸。

  “繁小姐,”他说,“我不希望看不到你。毕竟,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繁卉就此放弃了劝说徐向屿的心思,继续当着一个兢兢业业的翻译和小厨子。春天时,徐向屿负责研发的新型冲锋枪终于可以投入大批量生产,大老板签了几亿的单子,大手一挥,放徐向屿出去度假。

  徐向屿不在,繁卉也可以休息,她正高兴,就被徐向屿牵住了手。徐向屿温柔地说:“卉卉也和我一起吧。”

  “卉卉”你个头啊!繁卉简直无语凝噎。可大老板更高兴了:“好!徐博士和卉卉好好玩儿啊。”endprint

  就这样,繁卉被强行带上了飞机,飞去了西蒲最有名的度假胜地。如果只是这样也不错,至少她能好好晒个太阳,可谁能想到,飞机居然会在半途掉下去?!

  繁卉睁开眼时,看到徐向屿蹲在她身边,气定神闲。她头痛欲裂,问他:“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了?”

  “这里是西蒲的热带雨林保护区,我们的飞机失事,我带你迫降,和文明世界失去了联系。”他慢条斯理地说完,还有心情问她,“繁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繁卉这次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他还纠正她:“繁小姐,注意你的淑女形象。”

  到底有没有天理啊!繁卉想问苍天:怎么这么倒霉,让自己碰到徐向屿!不但名声被毁,还要上演一场雨林求生?!

  之后,繁卉和徐向屿向着某个方向走去。徐向屿像是出来郊游,很有闲工夫地指点她,告诉她周围的树都是什么品种的。雨林闷热潮湿,繁卉觉得自己快要脱水,她实在没力气了,只能沉默地听着。可他偏要凑过来,问她:“怎么不说话?”

  “滚开。”

  他笑起来,说:“这么凶?”

  我不光是凶,我还很暴力,分分钟能把你折断!繁卉腹诽,却看到他猛地扑了过来。她有些迷茫地想,他难道听到自己骂他了?

  可下一刻她就发现,两个人刚刚避开了一条长着三角头的毒蛇。他手里握着匕首,斩开了毒蛇的头颅,身上溅了蛇血,显出与往日不同的锋芒。注意到她的神情,他笑了一笑,没有起身,只是抬起手,替她将溅到眼角的那一颗血珠子抹掉。

  他的手格外温柔,虽然有枪茧,却给人含情脉脉的错觉。繁卉心脏漏跳一拍,又垂下了眼睛。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将一把枪塞进她掌心,说:“咱们唯一的热武器,交给你了。”

  “为什么给我?”

  他看着她,眼神有些微妙:“因为你身手很好,当年在警校,打出过十环9.99的好成绩。”

  繁卉的瞳孔猛地收紧,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枪口已经直指他的眉心。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大得像是一阵垂死挣扎的风。他则仍是冷淡从容的模样,微笑着说:“繁小姐,这么凶呀,说一点儿真话就要被杀人灭口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不是很好查。他们把你藏得很深,给你辗转了至少六层虚假身份,套到最后,我才根据一条新闻查出了你的真实身份。”他像是回忆一般,随口背诵出了当年那一条小小的社会新闻,“母女因误入黑帮斗殴现场,母亲被击中心脏,当场死亡,留下年仅十一岁的女儿繁卉……”

  “住口!”繁卉厉声道,“我让你住口!”

  她的枪端得不再稳定,手微微地颤抖着。这对于一个特警出身的卧底来说,几乎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个名字确实是她的本名,当年母亲去世后,她成为孤儿,又被领养人改了名。但在做卧底时,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这个被尘封已久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舌尖抵住上颚,勉强平稳住语调,问他:“你想要什么?”

  “卉卉。”他温柔一笑,这样亲昵地叫她的名字,“我的目标和你的并不冲突。我要的很简单,就是在拿到钱后,安全地离开西蒲。”

  繁卉思考了十秒钟,确认了这个理由没有漏洞。徐向屿之所以会被雇用,是因为上一任主持实验室的某博士在想要离开时,被大老板下令活活淹死了。她将枪口慢慢朝下,看向他,判断着他究竟可不可以信任。许久,她问他:“我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的演技完美无缺。”他说,“可是瞒不过一个将你放在心上、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你的男人。繁小姐,一定要警惕那些爱你的人,因为他们才是最了解你的。”

  4

  徐向屿这个人,一旦他打定主意要俘虏一个人的心,那个人就很难逃出他的掌控。

  哪怕繁卉一再警告自己,不能对徐向屿有任何松懈,可心太不争气,居然在这样的时刻,剧烈地跳动起来。雨林里的温度这样高,高得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脸颊不知道红了没有,可是握枪的手真真切切地没了力气。

  太可怕了,她想,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怎么能把一个“爱”字,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繁卉在心底唾弃自己,犹豫许久,她终于把枪退膛,冷冷地说:“徐博士,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日后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同他的约定,似乎在警校里学的那些谈判手段都不翼而飛了。

  大老板派来的人在第六天终于找到了他们。那时正是黎明,繁卉同徐向屿并肩立在峡谷边。风从远方吹来,天空中露出赤色的朝阳,繁卉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微微地回眸,看着她,哪怕跋涉五天,她的侧脸仍旧干净漂亮。

  “繁小姐,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想那么多呢?”

  “我没有资格尽欢。”

  她说完,看见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初升的日光映在他眼底,将他的瞳孔映出美丽的金色光圈。时间凝固在这一刻,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可下一刻,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全副武装的救生人员拿着大喇叭喊道:“徐博士!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螺旋桨掀起的风吹得满地飞沙走石,繁卉眯起眼来,低下了头。一边的徐向屿牵住她的手,将她先送上直升机。两个人就这样,从雨林重新回归正常人的世界。

  而在这个清晨没有说出的那一句话,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徐向屿都再也没能说出来。

  回去以后,大老板一边大发雷霆,一边又安抚徐向屿,说:“徐博士,都是这些人工作没做到位,害得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他笑眯眯地道,“不同甘共苦,又如何抱得美人归?”

  大老板在这方面简直是个人才,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当晚,繁卉就发现自己的门锁被换了,她无处可去,打电话询问,被告知她的行李都被搬到了徐向屿那里。

  她简直要被气死了,于是一路冲到徐向屿那里,一脚踹开了门。屋内没有人,灯光昏暗暧昧,繁卉的心中一瞬间燃起警惕。她小心翼翼地侧身向里走去,走到沙发边的一瞬间,忽然被一只手一把扯了过去。endprint

  她被摁在沙发上,整个身子深陷柔软的沙发里。有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下次进来记得敲门,我还以为是小偷。”

  繁卉抬起眼,正好和徐向屿对视。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线条流畅、漂亮的肌肉就这样裸露在外。她不自在起来,他却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了她的面颊。

  “繁小姐,你能来,我很开心。”

  脸上凉了一下,又滚烫起来,直到他用指腹替她擦去,她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发梢滴落的水珠。他已经起身,夜幕深而迷人,他把浴巾搭在头顶,有点儿像个孩子。繁卉拿下浴巾,笑了一声,说:“你怎么这样擦?”

  他没作声,任由她替他温柔地擦拭头发。她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冷而甜蜜,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他将下巴压在她的肩上,并不说话,像是就这么睡着了。

  繁卉偷偷地看他,看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了一点儿……等她回过神来后,他总算也有了动作,懒洋洋地将唇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知道老板的意思吧?他是要用你拉拢住我的心,免得我也不识抬举地想走。”

  这一句话,瞬间将所有的绮思吹飞了。繁卉“嗯”了一声:“美人计从来都很有用。”

  “所以,麻烦你往后和我同床共枕了,卉卉。”

  他这样叫她时,总会压低声音,气流从舌尖流淌出来,温柔又深情。繁卉想要揉耳朵,勉强忍住了。她从他怀里挣开,说:“不麻烦,徐博士。我睡姿不好,你多担待。”

  她说完,自顾自地走去里面换衣服,出来时,穿着一身淡蓝色棉布格子睡衣,睡裤长得遮住了脚背,简直像是小学生才会穿的款式。

  徐向屿愣住,她已上床裹着被子,把自己滚成了一只毛毛虫。他想笑,又忍住,只是说:“卉卉,晚安。”

  “你干吗叫我卉卉?”

  “喜欢你啊。”

  她沉默半晌,声音被堵在被子里,闷闷地传来:“我妈以前也叫我卉卉……”

  徐向屿想到那个女人,抱着小女孩倒在地上,身下都是血。这画面太过狰狞,他犹豫一下,还没说话,就听到繁卉已经在说:“晚安,向屿。”

  这是繁卉第一次这样叫他,并不妩媚,可徐向屿的嘴角翘了起来。他望着她的背影,好像想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她的呼吸已经均匀和缓下来,他支起身子,借着淡淡的光凝视着她,许久,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在她身边,同样睡着了。

  5

  繁卉和徐向屿睡在一起,受伤最深的是徐向屿的那群迷妹。

  繁卉听到有女生哭哭啼啼地说:“我不管,徐博士既然肯睡她,说明还是喜欢女人的,我也要被睡!”

  繁卉笑掉了大牙,把事情回去跟徐向屿说了。他从口罩上抬起眼,问:“心情很好?”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慢吞吞地说,“小姑娘就要多笑一笑,这样才漂亮。”

  繁卉害羞,咳嗽一声后找个借口跑了。他在实验室里,想起她总是这样容易脸红,忍不住也笑起来。手机上某个加密的号码发来一条信息,他看了,面上的笑随之沉了下去。这一瞬间,他身上所有温柔、优雅的气息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危险的东西。

  他斟酌着发出一条信息,内容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繁卉和徐向屿同居半年多,徐向屿只爱吃她做的饭,哪怕是清粥小菜也会吃得干干净净。有人打抱不平,说繁卉对他不好,他就认认真真地反驳:“卉卉做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只是繁卉有些糊涂,因为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徐向屿。对他冷淡如陌生人?她做不到。不顾一切爱上他?她不能够。

  左右为难,索性装糊涂。两个人同床共枕,刚开始还好,后来天冷了,早上起来时,繁卉发现自己总在徐向屿的怀里。她有些心虚,知道自己一到冬天就怕冷,会自动往温暖的地方钻。她小心翼翼地想要从他怀里钻出来,可他一个翻身,反倒将她压在了下面。

  繁卉屏住呼吸,看着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眸底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早上好。”

  她尴尬得不知道手脚眼睛该往哪儿放,只好讪讪地道:“早上好。”

  “要起来吗?”

  “嗯……”

  他不说话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有了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气氛。繁卉努力地动了动,可他压得很紧,还忽然说:“别动……卉卉,我是个正常男人。”

  繁卉刚开始没明白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感觉有什么炽热的东西抵住了自己。她一时愣住,旋即脸色彻底红透了。他看着她,饶有兴趣地问:“以前没有过男朋友?不是说老家还有个未婚夫吗?”

  “……骗你的。”

  “很好。”

  “好什么?”

  “这样我就不算是第三者了。”

  他说着吻了过来。繁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他亲吻在她的手指上,挑了挑眉,说:“怎么?你不喜欢我吗?”

  她沉默片刻,终于说了实话:“我没刷牙。”

  他本来支着头看她,这一下忽然倒下来,男人的身体重重地压在繁卉身上,她被压得眼前一黑。于是他连忙又撑起来,笑得忍也忍不住:“我真是服了你了。繁小姐,麻烦你闭上眼,我真的要吻你了。”

  一定是鬼使神差,不然她怎么会真的听他的话,把手移开,还闭上了眼睛?他的吻,居然是甜的,舌扫开她的唇瓣,同她胆怯的舌缠绕在一起。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看他,可视觉没有了,触觉就越发敏感。

  他的手滑过她的衣扣……那一刻来临时,她猛地仰起头来,露出的脖颈修长漂亮,如正被献祭的天鹅。他深深地亲吻着她的眼睛,吻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说:“卉卉,别怕。”

  “别怕”两个字让她在一瞬间忍不住想放声大哭。她紧紧地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藏起将要落下的眼泪。这么多年来,没有人告诉她可以不怕。自从母亲去世,她就成了孤儿,再被收养。为了替母亲报仇,她报考了警校,而后因为成绩优秀,成为一名卧底。

  她一步步走来,吃过太多的苦楚与委屈,有时候甚至忘了,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害怕。endprint

  只有他了,只有他会拥抱自己,要自己不怕……睫毛被眼泪打湿,她微笑着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害怕,向屿,我……”

  他期待地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下,说出的,却并不是他想听到的那三个字:“谢谢你。”

  她一定也知道,他想要的不是这个,可那三个字太沉重,压在舌尖,无法轻易吐露。他凝视着她,许久,才温柔地说:“不客气,卉卉,我爱你。”

  大概是食髓知味,两个人的纯洁关系在这一天的清晨变了样子。

  徐向屿这个人,看着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只有脱了衣服抱上去,才知道他身上的肌肉多么有力。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男人。繁卉心情复杂,因为在他掰着自己的腿往上抬时,她竟然抵抗不过他的力气。

  她当年在警校,不说一个打十个,一挑三是没问题的。繁卉忍不住问徐向屿:“你天天搞科研,怎么还有空健身?”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

  “你怎么这么爱用名言?”

  “你还有力气问我这么多问题,”他说,“看来我还不够努力。”

  繁卉后悔自己嘴欠,那天晚上他的确非常努力,把她累得实在撑不住,倒头就睡了。她睡醒时是在深夜,他不在身边,床还温热,大概是刚刚离开。繁卉踮着脚慢慢往窗边走去,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繁卉悚然一惊,厉声问:“你在看什么?!”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笑了笑,说:“你手机刚刚响了,我怕吵醒你,就拿过来想挂断。”

  繁卉抿住唇,将手机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他并没有反抗,手指碰到她的,冰凉得几乎刺骨。繁卉强作镇定,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问她圣诞节回家想吃什么。这是经过加密过的文字,实际上是她的上级在询问她计划完成得如何了。

  作为一名卧底,她自然是怀揣着任务而来,其一是掌握这些军火商人的动向,其二则是伺机将整个军工厂连根拔起。第一条她一直完成得很出色,第二条也正走在正轨上。可这些都不能让徐向屿知道。

  她沉默片刻,冷冷地说:“下次不要动我的东西。”

  他没说话,走过来,从后面拥抱住了她。這样一个深沉的夜,哪怕空调的温度适宜,可繁卉仍有些冷,她身不由己地颤抖了一下,想在他怀中汲取些微的温度。他亲吻着她鬓边细碎的头发,在她耳畔温柔地说:“卉卉,不要这样同我讲话,我会伤心的。”

  繁卉在这一个瞬间,差点儿就想要举手投降了。

  他这样说话,就像是在她的心口开了一枪,震得她五脏六腑都沸腾炽热了。她无法不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他。爱本该是最无所顾忌的东西,可他们的爱,这样危险,些微的快乐是为了未来的痛苦,爱的天平上,砝码越重,到分离时痛得也就越厉害。

  可就算知道,她也舍不得立刻抽身而去。

  繁卉忍住泪,将头靠在他的身上。他抱她很紧,两人如骨中骨,该合二为一,密不可分。她似乎感觉到一点儿凉,从他的眼底,落在了她的肌肤上,又像是幻觉。因为她抬起头去看他时,并未在他面容上看到哭过的痕迹。

  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对着她温柔地说:“卉卉,我爱你,我永远不舍得伤害你。”

  “向屿……”她说,“我也是。”

  我也爱着你,我也不舍得伤害你,哪怕是假话,至少在这一刻,我是真心的。

  6

  繁卉输入最后一行指令时,心底是平静的。

  这次圣诞节,岛上大部分的人都选择回家同亲人共度。繁卉没有走,而是悄悄地潜入了整座岛的控制中心,向中心电脑输入了自毁程序。

  程序启动只需两小时,两小时后,这里将被炸毁,之后会缓缓地沉入海中。到那时,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她缓缓地吐出了心底的一口气,望着窗外。西蒲永远不会下雪,十二月的天,仍热得像是初恋时的心动。忽然有人敲门,她猛地回头,看到徐向屿站在那里。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穿着三件套的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繁卉看他,他便笑起来,向她伸出手,说:“你怎么在这儿?让我找了半天。”

  “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他带着她,开着车横掠过整座岛屿。离开了研究所的区域,就是大片大片的草原与绿树,白色的鸟从树梢飞走,没入天空。繁卉沉默地望着车窗外。

  她明明应该立刻离开,因为两小时后这里即将不复存在。可他说要送她一样礼物。自从母亲去世起,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礼物了。

  所以她安静地跟着他,被他牵着手,走上了那块礁石。风浪很大,他体贴地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风雨。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夕阳渐渐地落下,红霞里掺进了葡萄紫。大自然永远是出其不意的,就像人心,永远无法捉摸。她有些冷,便小声地问他:“还要等多久?”

  “你在急什么?”他似是无意地反问一句,又温柔地回答,“多点儿耐心,马上就好了。”

  当太阳终于落入地平线时,他牵着她的手向前一步,脚下的海水渐渐平缓,深蓝得如巨大的宝石。天空中亮起星子,满目都是温柔的璀璨。他从身后拥抱住她,向着海中撒下了一把发亮的银米。

  下一刻,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海中闪现出了亮光,浅浅的金色,像是流星落进海里,它们灵巧优雅地游来游去,争先恐后地吞食着银米。徐向屿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将剩下的银米塞进了她手里,说:“喂它们。”

  繁卉犹豫了一下便将银米撒入空中。银米发着亮,游鱼本在水中,却在银米被抛出一瞬跃出水面,如同一尾尾精灵,挥着透明的翅膀,借着风在空中滑行。这是多么诡谲而美丽的一瞬间,他们的周身被点亮,光芒落在他眼底、眉梢,仿佛其中藏着最美丽的梦。

  “这是什么?”

  “这是飞鱼。我做了一点儿基因改良,让它们每天都吃这样特定的饵料,进而使它们身体能够发光,并且能够在空中滑行的时间更长。”endprint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半晌后问:“一定很费时间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你。”他回答,“我想要送你一片海里的星星。卉卉,我知道你一直想看。”

  这是怎样的深情?他亲手养出了这样一群飞鱼,只为了完成她想看到海里的星星这样可笑的梦想……可她不觉得感动,一瞬间反而毛骨悚然地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你怎么知道……”她艰难地问他,“我想看到海里的星星?!”

  他又笑了一声,带着点儿无可奈何的宠溺,耐心地引导着她回忆:“你在作文中写的。你初中时文笔就不错了,我一直以为你未来会当老师或者记者……”

  她再也无法忍耐,手肘猛地击向他,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两人总算分开,在狭窄的礁石上对立。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愿望,我只写过一次!”

  她只写过一次,写在作文里,还想要拿给母亲看一看。那天她记得清楚,母亲带着她去了码头,要买她最爱吃的海鱼。她看到有只猫受了伤,一瘸一拐的,便追上去,想要带走猫,却误入了那片禁地……

  那里是黑帮进行交易的地方,她像一只傻乎乎的小鸽子,怕得动都动不了,是母亲一把抱住她就开始跑。身后有人追来,车子的引擎声、枪声、骂声此起彼伏,最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母亲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却再也没有起来。

  那个作文本就那样丢了,那个天真柔弱的自己,也丢了。

  她再也没写过任何愿望,因为知道不会实现了。

  “卉卉。”她听到徐向屿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因为我捡到了你的作文本。”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抿住了唇,望着她,似乎要说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她不敢听,却又不能不听,只能看着他慢慢地说:“我在那里……你的母亲中枪时,我就在旁边的车上。”

  记忆如海,汹涌着灌入脑中,她像是回到了那一刻,她被母亲抱着,绝望到了极点,身边有辆车子,车窗高高地关着,她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只能绝望地嚅动嘴唇说:“求你……救救我妈妈……”

  可是直到有路过的人报警,直到他们离开后,那辆车子都纹丝不动。

  原来他在上面,原来他目睹了這一切!

  她承受不住,要往后退,可身后已是绝路:“你为什么在那里?”

  “卉卉……”

  “回答我。”

  “因为我的父亲那天有事儿,所以派我去进行交易。可惜交易失败,我带的人和对方火拼起来了,我就在一边观战。”

  他一口气说完后,她已经呆住,只是看着他,眼底有摇摇欲坠的泪水。许久,久到飞鱼游走,星子黯淡,她才轻轻地问:“你父亲是谁?”

  “西蒲最大的军火商人,你将要炸毁的研究所的大老板,我的父亲,席励。我父母在我十四岁时离婚,我从母姓,所以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席励是大老板的名字。怪不得大老板对他总带着近乎纵容的宽宥,怪不得大老板还要关心他的情感生活……繁卉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手机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她茫然地接通了,电话那边,她的上线焦虑地对着她大喊:“你被发现了!刚刚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了!繁卉!计划失败!快离开!”

  计划失败了?她抬起眼睛,就看到他把信号屏蔽器重新打开,电话那头再一次响起了一片忙音。他向着她走来,声音变得冰冷:“卉卉,过来。你们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来我身边,不要再抵抗了。”

  “既然你知道我是卧底,为什么放任我……”

  “因为我同我父亲也有矛盾。”他笑了一下,说,“我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不仅是科研方面……如果我能透过你,将你们派来的人一网打尽,那将是多大的功劳。”

  “所以……你诱惑我?”

  他沉默起来,时光一点一滴流走,繁卉听到什么东西碎开的声音,也许是感情,也许是心。

  “是。可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风吹过来,吹得回忆瑟瑟发抖,她站那里,望着他,想要看清他的心。可多奇怪,这一瞬间,她似乎忘了他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回忆里弥漫起大雾,遮盖住了前尘过往,所有的快乐与痛苦,都落了灰。

  人生如果可以从头开始,她希望回到最开始的那一刻,她没有去追猫,只是牵着母亲的手乖乖回了家;他坐那辆豪车上,最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他们永远不会认识,永远不会相爱。她不会经历刻骨铭心,也不会心如死灰。

  多好,多幸福。

  可惜“从头开始”四个字,永远不会成真。

  “我不愿意。”她笑了一下,望着他慢慢地后退。他变了脸色,想要向她扑来,可是太迟了,她已经踏空,跌入海中。他的手徒劳地擦过她的衣角,只能听到她像是叹息一样地说,“徐向屿,我不愿意。”

  7

  “西蒲的研究所还是被炸毁了。很奇怪,本来自毁程序已经被徐向屿关闭了,在你落水后却又被启动。”

  “我们的人中,除了你,其他都被发现了。不过研究所毁了,最大的军工厂也就这么没了,他们想要重新搭建,最少需要半年时间。因为这件事,徐向屿被席励发配到了西伯利亚,他算是在权力斗争中彻底失败了。小卉,你当着他的面跳下礁石,要他以为你死在了海里,实在是妙计……”

  “我知道了。”

  视频被掐断后,繁卉坐在那里,愣怔地看着屏幕,忽然将笔记本电脑重重地甩了出去。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四分五裂,室内唯一的光芒熄灭了。她坐在那里许久,突然放声大哭。

  他们的这段感情,太可笑了……

  他们互相欺骗,说是相爱,可是所有的感情都是虚情假意,却又从这虚假里开出了不祥的艳丽花朵。

  他们彼此爱过的。他将爱挂在嘴边,她从未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可两个人的心是一样的。他们爱着对方,却又明白,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徐向屿……”她轻轻地说,声音那样小,像是像要被风吹走,吹去那个人的身边,“我爱过你……可我们,也只能这样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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