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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又在败家了烧心厨师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言情A 热度: 11217
执名

  “亲爱的,醒醒。”

  从梦中醒来的我流着口水睁开眼,看到黎轩双膝跪在地板上,下巴枕着手臂趴在我的床边,白皙的脸上挂着一抹剔透的红晕。

  “怎么啦?”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突然感觉周身卷过一股热浪。

  黎轩扬起嘴角,凑过来纯良地展颜一笑:“厨房着火了,快跑。”

  一

  午夜的市郊,我抱着枕头从居民楼里跑了出来,飞奔到大街上。夜凉如水,穿着吊带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远处的出租屋里大火漫天,如同一片灿烂的红霞,滚滚浓烟堪比奥斯卡大片现场。我的内心一片颓败,应付完前来问询的街坊邻里,一想到房子里熊熊燃烧的什物就闹心无比。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起火。

  黎轩是我的男友,名牌大学IT专业高材生,毕业后不好好做程序员非要跑去当厨师,美其名曰追逐梦想。他追逐的结果,就是不停地烧厨房。

  思量间黎轩拨开重重人群走了出来,弓着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向上翻着看我,两根手指放在胸前不停地对戳:“蔓蔓,保险公司说这属于我们的过失导致,所以他们不负责……”

  我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突然觉得有点儿头疼。上次厨房被烧,我已经预支完了下个月的薪水,如果再预支一个月的薪水,只怕老板会让我卷铺盖滚蛋。

  黎轩站在我面前,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漆黑的大眼睛闪起亮光:“蔓蔓,我记得你有那个应急资金……”

  我望着他露齿一笑,一字一顿道:“黎轩,你,给我听好了。应急资金,你想都别想!”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黎轩去了保险公司。签合同的时候我就明确了解过,只要非故意纵火,即便是过失导致,保险公司也会给一定赔偿金额。这次突然赖账无非是因为黎轩烧的次数太多,搞得他们入不敷出。

  然而业务员各个是练家子出身,我被一群毒舌女郎团团围着,苦逼地站在中央舌战群雄,场面极度混乱。然而贫穷是我强有力的武器,保险公司的人慢慢处于下风。

  我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旁面面相觑的人。黎轩突然坐到了我身旁,拽了拽我的衣摆,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蔓蔓,我看算了吧,这件事的确是我的责任。别难为她们了,她们也不容易。”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与此同时,保险公司的人听到这话像是见到了救星,纷纷起劲儿说:“就是!你看你男朋友多懂事!”

  “这么好的男生怎么就找了这个不讲理的女朋友,真替他可惜!”

  黎轩的一句话导致整个战局突然逆转,面对周围人群的指责,我低着头面红脖子粗却说不出一句话。汗珠从我额头上滚落,我咬紧嘴唇,拖着黎轩就跑到外面寂静的角落,使劲推了他一把。

  “黎轩你到底什么意思?!”无力感从心头升起。为了金钱奔波的劳累,加上方才所受的屈辱,此刻通通涌上心头,一路顺着胸口上升到头顶,泪水禁不住在我眼中打转。

  黎轩看到我的表情瞬间慌了神,想过来抱我,犹豫了一会儿又不敢动弹,只好把手缩在胸前,嗫嚅道:“蔓蔓,我……那个,对不起……”

  我闭上眼睛转过头,强忍着不掉眼泪。从很久以前他就是这副模样,对于我的委屈和疲劳从来不懂,只会在我无力的时候扯我的后腿。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冷冷道:“黎轩,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不准你用煤气灶!”

  二

  于是从那天起,黎轩就再也没用过煤气灶,我从朋友那里借来了一台闲置的电磁炉,成了他新的创作工具。

  “蔓蔓,来试试我新做的黑椒牛柳!”黎轩喜滋滋地把手中的盘子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面前乌漆抹黑分的东西不由得肉疼,想到牛肉的价格,我拿着筷子的手打了个哆嗦,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把筷子放到了盘子一边。

  我抿了抿嘴,干巴巴地笑道:“不错不错,比上次有进步。”

  黎轩对我的表现似乎很不满意,撇了撇嘴,刚想说句什么,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待我们冲过去的时候,电磁炉已经整个炸开。厨房的窗子开了个大洞,电磁炉的各种零件正以一个仙女散花的姿态朝楼下落去。

  房间里的灯挣扎了几下,熄灭了。

  由于黎轩的不正当使用,电磁炉的炉板爆炸,保险丝熔断。整个晚上,我和黎轩沉默地对坐在黑暗里,无语凝噎。

  窗户的大洞被报纸勉强糊上,可冬日的冷风仍旧是顺着缝隙灌了进来。电暖器不能用,我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把自己包成了一团。

  曾几何时,黎轩是我的梦想,因为他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与他的初次相遇是在我大二那年的奖学金颁奖典礼上,我作为院报的摄影师,跑去给他照相。

  单反的镜头里,黎轩白皙的脸上的笑容清浅,身上的白衬衫干干净净。柔和的灯光下,我感觉自己的神智有些恍惚。

  颁奖会结束,我逆着人流回到座位上去取落下的单反罩,被挤得苦不堪言。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我抓了出來。

  黎轩站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同学,你的膝盖。”

  方才和其他院的摄影师抢机位的时候,不慎被挤到了地上,膝盖蹭到了地面。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方才蹭到的地方正在流血。

  黎轩突然蹲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了我的膝盖上。修长的手指带着温热的暖意,他的动作小心,刻意不去触碰我的皮肤。可他指尖的温度还是隔着稀薄的空气传到了我冰凉的膝盖上,顺着神经一路蔓延到心里。

  从那天起,我就沦陷了。黎轩是学霸,带着我上自习,还跨着专业帮我补课。在他的帮助下,我才得以步入优等生的行列,可等到毕业,昔日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这么突然变成了废柴。

  我仍记得那年在辩论会上,他彬彬有礼地把对方说得面红耳赤的模样。我实在想象不出现在的他,和当年我认识的那个黎轩是同一个人。

  曾经我依赖他,迷恋他,可如今……

  我叹了口气,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黎轩突然蹭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胳膊揽在我的腰上,下巴埋进了我的肩窝,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胸膛起伏不定。

  “蔓蔓,对不起。”黎轩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附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撩拨着我的脖颈,我的心跳也随着他的呼吸慢慢变乱。

  “睡吧。”我平复了一下思绪,把他的手从我腰上拿了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口中缠绵的情话就被无休止的道歉所替代,我们之间的互动也变成了无尽的原谅和被原谅。

  我转头看着他,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方才的道歉,不知是不是梦话。

  三

  第二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到了办公室。

  昨夜太冷没有睡好,加上为了省钱,我早上只吃了一片吐司,所以现在我的身子有些发虚。

  我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文件上。

  “我说岳蔓,听说你男朋友又把厨房烧了?”闺蜜宋薇薇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端着一杯咖啡幸灾乐祸地靠在隔间的三合板上看着我。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有点儿火大,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思忖着找个什么借口打发她走。

  宋薇薇突然俯下身子,凑到我面前低声道:“岳蔓,难道你就没考虑过跟他分手?”

  我拿笔的手打了个哆嗦。

  宋薇薇挑了挑眉,面上带着几分不屑:“毕业一年就没找过工作,天天窝在家里,靠你那点儿工资追逐什么梦想。岳蔓,这种男人到底哪里好?你凭什么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我对他死心塌地?”我“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周围的同事纷纷侧目。我怒气冲冲地瞪着宋薇薇,她却以一副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在她的目光中心虚了下去,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

  她说得没错,一年来,劝我分手的人不计其数。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一次。身边的男同事得知的我的遭遇纷纷朝我抛出橄榄枝,那架势,仿佛宁愿头顶小三的骂名也要把我死磕到手。

  然而我统统拒绝了,虽然我知道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过上比现在过得更好。尽管我也分不清楚我是真的爱他,还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就是我无法想象他不在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

  宋薇薇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岳蔓,你好好想想。”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客厅里亮着橘色的灯光,黎轩正窝在沙发上包糯米糍,高挺的鼻头上沾了薄薄一层糯米粉,配着殷红的嘴唇,看上去有些滑稽。

  “蔓蔓回来啦。”

  见到我回来,黎轩脸上的笑容如烟花般炸开,跑过来用手臂小心翼翼地夹住我的外套,双手做莲花状举着,轻手轻脚地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他忙活完想拉我的手,突然又想起手上的糯米粉,慌忙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漆黑浓密的头发上,又沾了一层白色。

  我望着他的模样,暗暗下好的决心又突然软了下去,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沉默地走到他对面帮忙。

  “蔓蔓,你包错了,是这样。”

  黎轩看着我包得歪七扭八还漏馅儿的糯米糍忍俊不禁,从沙发上走下来,绕到我的背后。

  他修长的手臂自我的两侧环过,大手把我的手包在了手心,温热的鼻息落在了我的耳垂上,我浑身一阵发烫。

  黎轩的手指叠着我的手指,在手心的糯米粉上上下翻飞。我看着成型的糯米糍,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泄气。

  无力地把它放在一旁,我转头看向抱着我的黎轩认真说道:“黎轩,那个,你……”

  黎轩低头看向我,一双大眼睛纯良无辜。

  我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梦想和现实的距离?”

  说完我就后悔了。黎轩虽然情商低,心思却像女孩子一样敏感细腻。

  他垂下眸子,沉默地包好最后一个糯米糍,连同我刚才包的收在了一起,默默端进了厨房,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了。”

  四

  黎轩失踪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没留字条,只有一份早餐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

  晚上我下班回来,没有看到熟悉的橘色灯光。屋内冷冷清清的,天色越来越阴沉,一道电光从半空划过,我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满怀希望地抓起手机,然而只是推销电话。我沉默地挂了电话,原本烦躁的心情变得更加压抑。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大雨倾盆而落。

  整个城市陷入一片雨帘之中,我在阳台上坐立不宁,突然有些后悔昨天跟他说那句话。

  可我也是被逼无奈,爱情当中的所有困难本来就应该由两个人共同承担。虽然我平日里总是故作坚强,但骨子里终究是个女孩子。

  然而黎轩没了我,他又该怎么办?

  雨越下越大,我的心里也越来越慌张。

  从大学时代开始,黎轩的身體就不怎么好,毕业后跟着我东奔西跑,变得更加孱弱。大三那年他冒雨给我送了一次伞就发了高烧,三天不起,如今如果再淋着了,该怎么办?

  门“吱呀”一声开了,黎轩像个落汤鸡一样站在门口,水珠顺着头发不断滴落。

  他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灿烂:“蔓蔓,我找到工作了!”

  黎轩在一家蛋糕工厂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内容大概就是通过电脑程序,来控制烘焙箱的温度,进而改变蛋糕的风味和口感。

  找到工作的黎轩焕然一新,跟着我早出晚归。虽然黑眼圈大了不少,可他的精神越来越饱满。

  他说,现在这份工作,就是真正把自己的理想和现实结合了起来。

  很快黎轩拿到了第一份薪水,还上了电磁炉的欠款。不大的房间里添置了几样什物,常年赤字的财政状况也慢慢减少。

  “蔓蔓,我回来啦。”

  这天黎轩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我个惊喜,一回来我就看到他手中捧着个大大的纸盒子。

  他把盒子递到我的怀中,眼睛弯成了月牙:“生日快乐。”

  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年来的奔波,使得我的脑子里除了账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别的什么都不剩,居然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黎轩看着我的模样一笑,打开了纸盒。厚实的奶油上画着一个丑丑的人脸,一看就是他的杰作。

  “蔓蔓,还吃得习惯吗?”黎轩转头看我,一双大眼睛闪着期待的光。

  我点了点头。

  大三那年,我得了厌食症,正常人喜欢的食物都会让我反射性地反胃。黎轩带来的试吃蛋糕松软清爽,意外地没有让我感到恶心,几勺入口,满足感顺着我的味蕾一直滑到心里。

  黎轩像是被夸奖了的孩子一样,羞涩地笑了一下,转头一脸认真地继续切着蛋糕。他拿刀的手上沾了些许奶油,隐约露出一道暗红色的伤痕。

  我看到伤痕一愣,慌忙把他的手拽了过来:“黎轩,你的手……”

  黎轩侧着身子看着我,不自在地笑了笑,轻轻把手收了回去,另一只手欲盖弥彰地握着:“开烤箱的时候烫的,没事。”

  然而另一只手上也是傷痕累累。切伤、烫伤零星地分布在手上和前臂上,我心中内疚更甚。

  这一年黎轩虽然没出去工作,除了在家烧厨房以外,别的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早晨起来永远能看到他系着围裙为我做早餐,下班回来不管多晚,我都能第一时间吃到热气腾腾的食物。

  家务的问题黎轩从来没让我操过心,可我只惦记着账单上的数字,根本没注意他对我的好。

  一年的操持,他的手不复当年的白皙嫩滑,粗糙的模样像极了我妈。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似乎是看到了我的反应,黎轩悄悄靠了过来,双颊飘起一抹红晕。

  “对不起……”我看着他的表情,下意识道歉。我和他之间,似乎除了这句话,再无话可说。

  黎轩对我突如其来的道歉不明所以,只是眨了眨眼睛,熟练地把我抱进了怀里,嘴唇轻柔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上,温暖得恍若梦境。

  五

  在我和黎轩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很快还清了所有的欠款。小小的蜗居焕然一新,我的精神也越来越饱满。宋薇薇还嫌弃我说,我发呆的时候会流着口水傻笑。

  因为在蛋糕工厂工作,黎轩时常给我带来各种口味的试吃蛋糕,一来二去,吃得我都有点儿发福。

  这天我照旧在公司处理文件,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熟悉低沉的声音:“蔓蔓,那个,手术费……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我一边应着,忙不迭地冲着手机点头,“爸爸,我下午给您打过去。”

  我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匆匆忙忙跑回了家。

  我翻箱倒柜,找到准备已久的银行卡跑了出去,结果ATM机上显示的黑字余额却让我傻了眼。

  我辛苦存了五年的钱,居然只剩下两位数!

  好似一桶冷水当头淋下,从头到脚散发着彻骨的恶寒。因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个世界上知道我银行卡密码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我疯了一样跑回家,黎轩正好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琳琅满目的袋子里装了各种烘焙用的什物,数量之多,几乎亮瞎了我的眼。

  看到我的瞬间,黎轩的脚步顿住了,眼神越发地不自然。

  我狐疑地看着他:“黎轩,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去上班吗?”

  黎轩的脸色白了,慌忙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走上前来支支吾吾地说道:“蔓蔓,不是的,那个,你听我解释……”

  看到他这副表情,我立刻就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拼尽全身力气把他朝后推去:“黎轩你这个混蛋!你凭什么动我辛苦存的应急资金?!”

  黎轩的身子重重地撞到了墙上,后背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表情痛苦万分。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理会,抓起他提来的塑料袋狠狠扔在了地上,摔门跑了出去。

  冷风在脸上呼啸而过,眼泪不住地往下流,脚上的高跟鞋在地上击打出“嗒嗒”的声响,像是打在我心上,一下重过一下。

  五年前,我母亲被查出患了白血病,需要手术医治。可我的家庭条件不好,连我的大学学费都成问题,于是我母亲的病只好一拖再拖。

  这五年来,我拿着学校贷款,拼命打工赚钱。赚钱所得除了满足最低的生活需求外,通通存进了银行卡里。我怕黎轩因为我的家庭看不起我,就推说那是我的“应急资金”。

  好不容易最近等到了合适的配型,我的钱也存够了,眼看马上要做手术了,母亲就要好起来了。可我辛苦存了五年的钱,就这么被黎轩通通消耗殆尽!

  那是我妈的救命钱啊!

  更让我气愤的,这些日子黎轩根本没去工作。什么奖金、工资和试吃蛋糕根本就是他拿着我的应急资金哄我的。银行账单上白底黑字地显示着,第一笔应急资金的提取时间正是他说找到工作的那天,而最后一笔,刚好是今天上午!

  我一直想不明白,在这个现实的社会 ,他怎么就那么幸运,不过一天就能找到心仪的工作?而公司的试吃蛋糕,怎么那么好吃,连得了厌食症的我都能吃得下?

  现在所有的疑问通通有了答案。

  我越想越气,长久以来的愤怒积郁涌至头顶几乎要爆炸。我恨黎轩,他欺骗了我,把我母亲的性命推到了悬崖边上。可我又能怎样?

  我似乎看到了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看着我,那么无助,却又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让我不要自责,甚至安慰我已经尽了做女儿的本分。

  眼前又闪现黎轩那张看似单纯无辜实则心计暗藏的脸,我恨不得扑上去把那张脸撕烂。

  我该怎么办?都市繁华的街头,我无助地瘫倒在了地上。

  六

  我不敢告诉父亲,只好打电话让医院推迟一周做手术。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卖了我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借所有了能借的钱,最终也不过凑了三万。

  对于白血病的治疗与后期化验,这点儿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万般无奈之下,我跑到了地下钱庄。漆黑的地下室里,灯管发着幽暗的光,我看着大冬天在房间里穿着背心,胳膊上刺着青龙刺青的人,心里直打哆嗦。

  烟头在角落里明明灭灭,我在原地踱步,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迈着猫步走了过来,搭上了我的胳膊:“哟,小妹妹,是不是需要钱?”

  我点点头,沉默地看着她,那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刺激得我的鼻子有些难过。

  女子冲我微微一笑,向我递过来一张名片:“地下钱庄有什么好,女人就要靠自己的本事赚钱。想赚大钱,来找姐姐我。”

  看到她的瞬间我就知道她做的是什么生意,平日里从不敢恭维,可今日对金钱的渴求像是毒药一样占据了我的大脑,我的内心开始动摇。一想到母亲有钱做手术,我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朝那张刺鼻的名片的方向探去。

  突然,斜刺里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下意识扭头一看,宋薇薇满面怒容地站在一旁。还不等我有所反应,她就把我拖到了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拐进一个没人的角落,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岳蔓你是不是疯了?!你还要不要脸?!”

  “我没疯,”我垂着头低低地说着,积郁在心中的情绪终于爆发,“我只是想救我妈的命!宋薇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宋薇薇没有说话,只站在我对面叹了口气,沉默半响,才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岳蔓,你给我回家老实待着。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無计可施的我只好按照宋薇薇说的,亦步亦趋地走回了家。从地下钱庄到我家不过半小时的脚程,可我走了整整一个下午。

  夕阳在客厅里拉出一道长长的橘红色的投影,映衬着地上的影子更加孤寂。我默默地坐进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突然有些想黎轩。

  从我辛苦存的钱统统不见的那天起,黎轩就收拾好了自己日常用的东西不声不响地搬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我也非常默契地没有再联系他。我知道他是做贼心虚,如今东窗事发,自然没有颜面见我。况且,从他偷用我应急资金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后果。如今我和他,早已是无话可说。

  虽然他骗了我,伤了我的心,见到他我还是有股冲上去打他、质问他的冲动,但在内心深处,他在我身边,早就成了一种习惯。虽然我明白我和他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然而如今他突然离开了我,我还是会觉得寂寞。

  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也曾想过他也许是有苦衷,也许他这么做有自己无法告人的原因。我也曾期待过回到家就能够看到他,看到他站在客厅里等我,告诉我他的难处。虽然我们会有芥蒂,可终究不会如现在这般形同陌路。

  然而他没有,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一走了之,把我所有的疑惑,全部留给了我自己。

  我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在冬日的房间里消散弥漫。我摇了摇头使劲把他从我的脑海中赶出去,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母亲的医药费上。如今,恐怕只能依靠宋薇薇了。

  七

  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似乎看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俯下身抱住我,怀中的暖意十分熟悉。

  我打了个哆嗦醒了,抬头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帘在寒冷的阳光里微微摇晃。

  我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恰好父亲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低沉的声音里难掩兴奋:“蔓蔓,手术费到账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发抖,心也因为兴奋微微颤动。多日里心中淤积的大石终于微微落地,可一想到宋薇薇为了我东奔西跑的场景,眼泪还是忍不住在眼中打转。

  门铃响了起来,打开门看到宋薇薇黑着脸站在门口,还不等我说话就自顾自冲进来一头歪在沙发上,手提包扔在一边:“黎轩这个孙子!”

  黎轩?听到他名字,我浑身一冷,涌到嘴边的感激的话通通咽了回去。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又怎么了?”

  宋薇薇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你母亲的手术费,是他给你凑的。”

  说着,宋薇薇打开了电视,地方台滚动的字幕上蓝底白字写着:大学生蜗居一年创业成功。正中央那幅大大的配图,是黎轩那张青涩的证件照。

  这些日子萦绕在我心头的疑惑一窝蜂地在我脑海中炸开,黎轩的种种反应不停地在我脑海中徘徊,和我的推测结合在一起,似乎合情合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冲上去一把抓住宋薇薇的袖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薇薇叹了口气:“昨天我去找了黎轩,这才知道你的应急资金他没有乱花,而是拿去投资了。”

  宋薇薇告诉我,黎轩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我。

  早在大学时代,他知道我为了省钱得了厌食症之后,就暗暗下定决心要做一名厨师,想要通过改变食物的口感,做出一种厌食症患者也能吃下去的食物。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规划好了毕业后的行程。

  于是他开始不断尝试,可始终没有进展。他做过无数次市场调查,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只好在家蜗居一年。终于等到时机成熟,黎轩却没有一笔像样的启动资金,万般无奈之下偷偷借用了我的存款,本想一个月回本就能还上,没想到撞上了我母亲的手术日期。

  宋薇薇还说,这一年来他并非什么都没做。每逢夜深人静我熟睡之际,他就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写代码。为了不让我担心,他一直瞒着我,把收入悄无声息地打进了我的银行卡,让我误以为这些钱是我的奖金。

  有几次因为写代码写得太过入神他忘记了炉子上还煮着的东西,于是就酿成了厨房被烧的悲剧。

  黎轩知道,凭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支撑两个人的生活起居。虽然他性格柔弱,可终究是个男孩子,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认为,他应该要负起责任。

  我陷进沙发里,缩成了一团,负疚感像是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朝我涌来。

  难怪毕业以来黎轩的身体越来越差;难怪天天宅在家中的他会看起来比我还要憔悴。

  原来他背地里为了我做了这么多事,还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他为我牺牲了这么多,可我在面对“钱”的时候居然完全丧失了对他的信任。

  他是男生,有自己的骄傲。可他为了我,宁愿把“名誉”这种东西抛之脑后。面对种种质疑丝毫没有辩驳,默默把责任扛在肩上,把委屈咽在心里。

  宋薇薇拍了拍我的肩膀:“岳蔓,你打算怎么办?”

  我抱紧膝盖,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早就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道歉和被道歉中发生了变化。那日我的质疑一定伤透了他的心,争执之下我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他,就意味着已经把他推出了我的世界。

  一直以来,我对他就只有抱怨,如今他成功了,我有什么颜面站在他身边,享受他的劳动成果?

  更何况,他不声不响地搬走,就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我们的缘分画上句号。

  门外响起了钥匙的声音,宋薇薇看了我一眼,走过去开门把外面的人推了进来,自己默默走了出去。

  黎轩低着头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模样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蔓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母亲的手术费。”

  我望着地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黎轩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坐在我一旁:“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我张了张嘴,破口而出的道歉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到了嘴边变成了另外一句话:“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搬走?”

  “我给你发了短信呀,”黎轩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电磁炉炸了以后,咱们窗户上的玻璃不是一直都没修吗,我就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想着你以后上班方便。没等到你回短信我就先搬过去了,昨晚忙到半夜一不小心睡着了,今天醒来就赶紧回来帮你搬家。”

  说着黎轩翻开了手机,就见发件箱里那条短信的前方有一个红色的大叹号。

  我深吸一口气。真不愧是黎轩的办事风格,大事上不糊涂,小事上就没明白过。

  这样想着,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里屋。

  “蔓蔓,你去干吗?”

  “换衣服。”

  “换衣服干吗?”

  “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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