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最近过得不太好。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他的所有不好都源于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一个叫“红杏要爬墙”的作者,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姓甚名谁、房屋几间、良田几顷的大胆刁民!
该死的!
皇帝越想越气,狠狠一拍桌子,吓得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大臣们更加惊慌。他们忙跪了一地,连连劝阻道:“皇上,这些书实在看不得啊!”
看不得?每天看到废寝忘食,连早朝都迟到的还不都是你们?
傅修闲思及此更加生气,呵斥道:“朕看什么不看什么还要你们来教?全都滚下去!”
大臣们浑身一震,连滚带爬地离开御书房。
傅修闲从龙椅上站起身,然后蹲下身,随便捡起一本书,封皮上的书名触目惊心。
嗬,他倒要看看,让大家废寝忘食的到底是些什么迷魂汤!
中宫,南霜坐在炕桌前,一遍又一遍地将眼前的银票数了又数,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小酒,你猜这次咱们赚了多少?”
“多少啊娘娘?”
“五千七百四十两!啊,果然名气大了,销量也提升了不少。那些手稿你都给本宫收好了,等过上几年,那些手稿可都是无价之宝呢!”南霜一想到将来连马桶都可以用镶金带钻的,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娘娘,万一陛下发现这些书是你写的,降罪于你怎么办?说起来,要是陛下知道娘娘您有如此才华,哪儿还轮得到萧妃、齐妃她们得宠去?”小酒替南霜将那些银票包好,颇有些愤愤不平地道。
南霜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道:“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们陛下,比如我就对他恨之入骨,我还巴不得他一辈子不知道呢。被他恩宠一次,我会折寿十年!”
小酒知道这位皇后向来不喜欢皇上,明明两人在成婚前从未见过,也不知道皇后从哪里生出这么大的敌意。她摇了摇头,提醒道:“刚刚太后传旨,说是请陛下和娘娘一同用晚膳呢。”
“那就准备一下吧。”
南霜收好银票,而后坐在镜前,认真装扮了一番。
傅修闲的龙辇停在中宫门口,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南霜便带着小酒出来了。她仍是一张万年不变的素净脸,连那个叫腮红的东西都懒得抹,整日一张僵尸脸,又瘦得没个样子,认识她的人知道这是他的皇后,不认识她的还以为她是白骨夫人成精了呢!
他厌恶地收回目光,有些不耐烦地道:“上来吧。”
南霜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可眼睛差点儿翻到发际线去。也不知道他摆副臭脸给谁看,他以为她很愿意跟他共乘一辇吗?
在小酒的搀扶下,南霜顺利爬上了龙辇。他的位置在边儿上,而她的在里侧,所以,她若想坐到她的座位上,就必须经过他面前。只见她神色不变地走过去,而那只本该落在平面处的脚竟稳稳压在了那明黄色龙靴之上,然后十分淡定地踩了下去。
“不好意思啊陛下,我眼瞎。”南霜饱含歉意道。
傅修闲吸着冷气活动脚趾,十分不悦道:“你看着没多少分量,怎么这么重?”
南霜泫然欲泣道:“大概是因为皇上不曾宠爱臣妾,臣妾心里‘难瘦。”
“……少给朕装!”傅修闲咬牙道。
“哦。”南霜一秒恢复面瘫脸。
他瞥了她一眼,眼底的厌恶之色更明显。后宫中形形色色的女人都有,唯独她,明明身居令天下女人都羡慕的位置,却偏偏不把他当回事儿,还特别喜欢跟他对着来!她真以为这样能引起他的兴趣吗?不,这只会让他更讨厌她!
龙辇上的座位不大,坐两个人明显有些拥挤,只是二人彼此看不顺眼,所以硬生生在中间留了一拳的距离。
太后的永寿宫距离中宫有些远,两人一路无话。等到了永寿宫的门口,傅修闲立即搂住了她的腰身,却也只是象征性地搭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温度和感情可言。
傅修闲勾起嘴角,心情似乎很愉悦:“皇后不必介怀,朕只当是在搂一棵树,就是这树干有些粗。”
“哪里哪里,陛下不必宽慰臣妾,臣妾就当是被登徒子摸了两下,反正陛下也不在意这些。”
二人一番唇枪舌剑过后,亲密无间地搂在一起,看起来恩爱异常地进了永寿宫。这还没完,坐下后的两个人一个给另一个剥了核桃,而另一个又给这个剥了葡萄。
太后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个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的场面。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自己给对方拿的都是对方不爱吃的食物。
“皇儿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太后笑吟吟地从内厅被搀出来,她上下扫了自家儿子一眼,便把目光落在了南霜的身上。
刚一看过去,太后便紧张地“呀”了一声。她朝南霜招了招手,心疼道:“好孩子,快到母后这儿来。瞧这身子骨弱得,告诉母后,是不是皇帝待你不好?”
傅修闲重重地咳了一声,示意南霜不要乱说。她装出一副很感动的样子,说:“母后不要误会,陛下他待儿臣很好呢!他吃鱼的时候会把眼睛留给儿臣,吃烤鸭就把鸭掌留给儿臣,又唯恐儿臣身材走样,每天早上喝粥都不见米粒,真的很为儿臣着想哦!”
太后捋了捋她的刘海儿,瞪着傅修闲道:“这些都是他不爱吃的,他还学会省粮食了?”她让南霜坐回去,开始训斥傅修闲。不管她说什么,傅修闲都毕恭毕敬地听着,可那双眼睛却凶神恶煞地瞪着南霜。
南霜见此暗笑不已。
等二人从永寿宫出来,皇帝已经被她气得不行。说好一起装恩爱,她却话里有话地栽赃他,就算他们彼此看不顺眼,也要坚守在同一阵营吧!可她竟然害他被太后教育了这么久!可恶极了!
“你自己回中宫吧,朕还有事儿。”到永寿宫看不见的地方时,他示意停下,一分一秒也不想和她多待。
南霜毫无征兆地鼓起了掌,称赞道:“陛下这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吃饱了打厨子用得真好,帅死了!”
下龙辇难免还要经过他,她有心再踩他一脚,没想到他早有防备。于是,有些用力过猛的南霜重心不稳,竟然栽进了傅修闲的怀里。
傅修闲本想推开她,然而一块木牌却从她的胸口掉了出来。他拿在手里,还未看仔细,就瞥见她有些紧张的样子,不由得产生了兴趣。
这块木牌很朴素,上面只刻了一个“月”字。他抚了又抚,突然道:“皇后这块木牌倒是很别致,不如就送给朕当信物吧。”
傅修闲不容她反驳,更不许她抢夺。先前是他瞪她,如今风水轮流转,变成她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气定神闲地命令龙辇继续前行,甚至还得意地冲她晃了晃手中的木牌,扬长而去。
要不是小路上还有宫女、宦官们看着,她早把鞋脱下来丢他了!
“傅修闲,你完了!”
且说傅修闲花了几天时间钻研了一下这个“红杏要爬墙”的书,他终于明白那些百姓为什么会看得津津有味了,因为它实在是……太好看了!情节扣人心弦,还有些香艳……
只是……
那本书的女主角千方百计混进皇宫,与皇帝经历了许多事情后,两个人感情都升华了,皇帝却因为一个坏女人的挑拨,赐了女主角一杯毒酒!
他只想问,他可以派人去插那个皇帝一刀吗?
他为结局痛恨不已,咬牙道:“来人!传朕旨意,一定要把那个‘红杏要爬墙给朕找出来!”他要当面问问这个作者,为什么结局要这么坑!
看完这些小说,皇帝赶紧泡了一个澡放松一番。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外面有宦官慌慌张张地来报:“启……启禀皇上,不好了!萧妃小产了!”
中宫这边素来清净,连只鸟都不愿意过来。停笔有一阵儿的南霜百无聊赖地趴在院中的石桌上,哼唧道:“小酒,本宫手好痒,好想写新书。宫中最近有没有什么八卦?说出来刺激我一下,快!”
小酒思索了一下,认真回道:“我这几日去御膳房领膳食时,听那边的姐妹说萧妃小产了,好像是齐妃下的手。可是陛下听说之后,竟然训斥了萧妃一顿,说萧妃这个坏女人竟然挑拨他和齐妃之间的关系,后来可能是清醒了过来,连忙抚慰萧妃,又找出了证据,罚齐妃三个月不准踏出宫殿门。”
南霜将小酒所说的这些话认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实话,一开始听到皇帝那不正常的言论举止时,她有点儿怀疑皇帝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可听到后来,她的脑海中顿时生成了新的故事。
“小酒,放话出去,就说本宫要写新书啦!”
“启禀皇上,尚宫局来人求见。”
正在批折子的傅修闲停笔,皱眉道:“传。”
尚宫行了礼,把后宫各妃嫔的用度都禀报了一遍,最后道:“各宫用度一切照常,只是中宫……”
“中宫?”傅修闲咀嚼着这个比较硌牙的字眼儿,挑眉道:“皇后那边怎么了?”
那位尚宫把账本呈上去:“皇上请过目。”
傅修闲接过账本,发现中宫除了正常的吃穿用度外,额外加了一项:草纸八百张。
他狠狠撂下账本,靠在椅子上冷冷道:“皇后没事儿要这些草纸做什么?难道因为天气渐冷,她想给自己缝补两件衣裳穿?”
“……奴婢不知。”尚宫停顿了一下,试探地问道,“皇上,草纸不在份例中,要准吗?”
傅修闲冷静了一下,他和皇后两看两相厌不假,但那个女人到底是太后逼他娶回来的,他若苛待了她,让太后知道免不了又是一番斥责。
说起来,他也有日子没见她了。
从前这般未觉有什么,但自从上次强行要走那块木牌后,他便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各方面行事都很不像女人的皇后。
思及此,傅修闲道:“朕先去趟中宫,不过,先不要让人通禀。”
南霜蘸了蘸墨汁,然后认真地写道:重活一世的她,在面对同一个夫君、同一个渣男时,要说心中没有起伏那是假的,只不过她还是选择了宽衣上前,亲手解开了他的龙腰带……
她捧着刚写好的那张纸,左看右看很是欢喜,雀跃道:“小酒,来看这段写得怎么样!够不够激情?是不是分分钟想看下去?”
“皇皇……皇……”
“黄?有那么黄吗?还好啊!”
她嘴角含笑,转过身来,却见中宫所有侍婢都跪在了地上,个个浑身颤抖如筛糠。
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站在宫殿中央。平心而论,傅修闲还是配得上风姿绰约、样貌不凡这几个词儿的。
南霜忍不住想翻白眼,却也有些意外。他来干什么?不是还没到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吗?
“臣妾见过皇上。臣妾昨晚还纳闷儿,怎么不是阴天也没下雨的,臣妾这膝盖无端就疼上了,原来是陛下今日要大驾光临。”
南霜一边不着痕迹地损他,一边把手上的纸卷好,暗暗地藏在袖子里。
可她刚塞了一半,她的手腕便被傅修闲给握住了。
“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些话要对皇后说。”傅修闲望着她的眼睛,头也不回地道。
“是。”
南霜愣了一下,赶紧往回抽手,就算不是为了藏东西,她被他碰一下也浑身难受!
傅修闲本就好奇她要那么多纸干什么,见她如此动作,便不由分说地狠狠一拉,硬是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她撞到一个结实的怀抱中。他的身上有着好闻的气味儿,让从未近过男人身的她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因为傅修闲抽走了她袖中的手稿!
南霜不能忍了,他抢走她的手稿就算了,竟然还打开看;他看就算了,竟然还在那儿声情并茂地朗读!她一把捂住他的嘴,想要伸手去抢她的手稿。
傅修闲没有任何防备,也不知道南霜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那么有劲!
她,把他推倒了!
南霜压在他的身上,光顾着抢东西了,可是他也不傻,她越是在意,他就越好奇,刚才那些文字有种别样的熟悉感。这个女人闷在中宫不哭不闹,到底在搞什么鬼?看来他大意了,她一定有秘密!
两人一个死活不松手,一个拼命抢夺。南霜咬了咬牙,他真以为她是弱鸡不成?于是她低下头,看准了身下男人的丰润嘴唇,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傅修闲痛呼一声,将南霜从自己身上狠狠推开。他顾不上什么纸不纸的,赶紧捂住嘴唇,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倒吸冷气。
南霜第一次下这么狠的……嘴。虽说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亲密接触,可此刻并不是害羞扭捏的时候。拿到手稿的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用草纸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接着,她把草纸团成团,扔到傅修闲的面前,然后得意地看着这个男人。
傅修闲惊呆了。
“娘娘……您如此得罪皇上,恐怕不好吧……”小酒回想起皇上离开中宫时那可怕的脸色和那带血的嘴唇,她腿肚子差点儿抽筋!
南霜倒是不甚在意,漫不经心道:“我得罪他的地方还少吗?再说,谁让他看我稿子!我懒得理他。哦,你还没说我这段写得怎么样呢……”
傅修闲近日带伤上朝,众臣非但没有抢着关心他,反而还眉来眼去,个个都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这让他很心塞!
早朝快结束时,有一个大臣上前道:“启禀皇上,老臣以为,皇上龙体正盛,更应该以社稷为重,若无太多需要,后宫还是少去为妙,万一娘娘们在兴起之时损伤了龙颜,总归是不好看的……”
“行了行了,退朝!”
傅修闲握拳离开,边走边想那个可恶的女人。他倒想好好责问太傅了,当初她被送进宫时,不是说好了温婉贤淑、兰心蕙质吗?怎么送进来的那个跟一头野驴似的,快要野上天了?
他摸了摸嘴唇,突然掏出了那块木牌。
为何他一定要抢这块不值钱的东西呢?因为在那本书中,女主身上就挂着这样一块刻有“月”字的木牌。
她的身上也有一块儿,而且看起来有几年了,再加上她在宫中写的那些东西,让他心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他的皇后就是传说中的“红杏要爬墙”,那个让他日夜记恨的大胆刁民!
为了证实这个猜想,傅修闲脚步一转,方向正是中宫。
“娘娘,陛下在您要的草纸数量之上又多给了两百张,您说陛下是不是开始注意您了?”小酒数着草纸,有些高兴地道。
想到从前,南霜撇了撇嘴:“算了吧,他越注意我,我就越反胃。”
傅修闲刚进门,这句刺耳的话就进了他的耳朵。他脸色一黑,心脏仿佛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竟然有点儿难受!
不过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走向南霜,开口道:“霜儿起得这么早?”
“……”
南霜无语。傅修闲到底抽什么风?他喊谁小霜呢?谁是他的小霜?难道她跟他很熟吗?
她转过身来,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陛下驾临中宫,臣妾委实受宠若惊。只是烦请陛下好好说话,毕竟咱俩没那么熟。”
“哦,是吗?或许皇后更喜欢朕叫你……小霜霜?”
“……”
他看着南霜那仿佛吞了一万只死苍蝇一样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即便她对他有诸多大不敬,这个时候也是可以忘上一忘的。
“皇后还没用膳吧?朕也没吃,不如一起?那个小酒,传膳去吧。”
小酒脸上一喜,皇上终于注意到娘娘了吗?她轻快的步伐落在傅修闲眼里,让他心里有了计较——
这才是一个正常女人的反应,只不过看多了也有些乏味,倒是这位皇后,逗弄她可比逗猫逗鸟有趣多了。
小酒传了御膳来,却是一桌比往日丰盛不少的早膳,光是糕点就摆了四种,更别说还有各样小菜了。
南霜命小酒取了两瓣蒜,也不管傅修闲给她盛好的南瓜粥,自顾自地在那儿剥着。
傅修闲纳闷道:“皇后好这一口?”
她道:“这不是臣妾吃的。”
“那是?”
她看准机会,将两瓣大蒜全都塞进了傅修闲的嘴里,然后从凳子上起来,拉着小酒就向外跑。
小酒带着哭腔说:“娘娘,您再这样,陛下真的会杀了我们啊!”
南霜看着屋子里的傅修闲,说:“我不这样才会没命!你没看出来吗?你们陛下被脏东西附身了!我听说南洋有一种巫术非常邪门儿,叫作下降头。你看看他,像不像中邪了?”
傅修闲:“……”
合着她认为他给她好脸就是中邪了?那他怎么样对她才算正常?用沾了辣椒水的皮鞭抽她?把她绑起来挂在树上喂蚊子?
大概他真的是不恶心死人不罢休,他在反复漱口后,竟到院子里搂住了南霜,耐心道:“难道朕对霜霜好不是天经地义?霜霜这样想朕,让朕实在好生难过。霜霜不要误会,朕是认真的。”
“……”南霜好一阵无语,这似假还真的语气让她有点儿拎不清了。他望着她的眼睛,没有半分说谎的样子,如果不是他天生演技好,那只能说明……他爱上她了。
南霜心里一酥。
这顿早膳吃得心惊肉跳,席间傅修闲又是盛粥又是喂饭又是剥鸡蛋的行为实在让人无法适应,南霜还是觉得,傅修闲遇上脏东西了。
他还让宦官把折子都送到中宫来,要在她这儿批阅。她要窒息了,难道她一天都要和这个倒霉皇帝共处一室?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可当她真的看到宫人把傅修闲的东西全都摆在中宫时,她的心底竟然没再像以前那样反感了,好奇怪!
她的稿子正卡在关键处,要不是昨夜熬得太晚,她决定蓄力一夜,第二天早上再爆发,她昨晚就写完了。现在他在这儿碍手碍脚,若是继续拖着,她写稿的兴奋劲过了怎么办?
傅修闲像是知晓她的心思一般,眼珠一转,信誓旦旦道:“霜霜有事儿便忙,朕保证不会干扰你,毕竟我们晚上有的是时间。”
“……”死傅修闲晚上也不走吗?
为了写稿子,南霜握拳,姑且忍一忍吧!
她的新书是《重生之后宫我做主》,讲的是一个被冤死的妃子重活一世,再也不相信所谓皇帝的宠爱,不相信姐妹之情,利用皇帝铲除异己,最终走向巅峰,连皇帝也要忌惮她什么的……
而她要爆发的这一段,正是女主铲除了所有人,皇帝自知不敌女主,在金銮殿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对他的感情。
傅修闲在她平时的位置上坐着,为了保险起见,她搬了一张桌子在另一个屋子里,与傅修闲隔了两个珠帘对坐,谁也不干扰谁。
正写到最爽之处,她忽听耳边有人点评道:“这段写得太出气,这个皇帝一定罪大恶极。”
“啊!”南霜被吓了一跳,也不知傅修闲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慌张的神色落在傅修闲眼中,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如果那书是她写的,那他在书中的各种惨状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故意问:“霜霜平日喜欢写话本?”
南霜擦汗道:“写着玩儿,打发时间罢了,当不得真。”
傅修闲意味深长道:“霜霜可知道‘红杏要爬墙?”
咦?难道她被发现了?
南霜抬头看了他一眼,胡诌道:“那是臣妾最爱的作者。”
“哦,小霜继续吧。”
傅修闲一连在南霜这儿歇息了近十天,每天不是喂饭就是跟她同床,言语调戏都是轻的,令她觉得难熬的是,他晚上还要搂着她睡。要不是他把她摁得无法动弹,她早就拔他头发泄愤了!
对南霜来说,皇帝真的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对她各种恩宠温柔。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他可怕,毕竟无事献殷勤,十天相处下来,简直比她连写十天十夜的小说还要心累。然而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们之间互看不顺眼,没事儿就损对方几句的相处模式已经很少见了……
好在这十天,她的新书已经完成了。她刚派小酒辗转去把稿子交给书商,太后懿旨便又到了,说是请她和皇帝去永寿宫一趟。
她在镜前装扮时,傅修闲恰好过来,见她恨不得把半盒粉都扑在脸上的样子,这才明白,原来每月去太后宫中请安,她的脸之所以像僵尸一样,都是她自己在作怪。
他又想起上次南霜的话了,他越注意她,她就越反胃。
“小酒,你怎么能让皇后自己上妆?其他梳妆宫女呢?给皇后换个妆容!”
南霜讪讪地收回扑粉的手。她没想到傅修闲识破了自己的伎俩,也罢,就从他一次吧。
两人照旧装作恩爱的样子进了永寿宫,小酒看着他俩并肩的身影,只觉得这次的亲密不像是装出来的……
太后布置好了一桌酒菜在等他们,就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永寿宫气氛怪怪的,可他们又说不出哪里怪。
太后笑眯眯地朝两人招手,两人甫一坐下,太后便夸奖傅修闲,说:“听说皇儿近来一直宿在中宫,这是好事儿,哀家看着心里也高兴。不过你们得抓紧了,哀家还等着抱孙子呢!”
南霜看着太后,突然觉得,或许傅修闲近日留在她这里,就是为了让太后高兴吧。
这样想着,她有些不开心地挑了一瓣蒜夹到他的碗里,温顺道:“陛下,您吃。”
傅修闲下意识地夹了一片姜还回去:“小霜也不要客气。”
“陛下多吃鸡皮,此物对皮肤好。”
“小霜尝尝这块猪皮,美容。”
……
二人互相夹菜,太后看在眼里,忍不住偷笑。她又叙了几句家常,起身道:“哀家老了,要回去休息。你们两个继续吃,这都是母后特意准备的。”
“恭送母后。”
南霜和傅修闲齐齐行礼,眼见着太后走出永寿宫正殿才坐下,然而谁也不再动筷。又过了一会儿,估摸太后走远了,二人纷纷起身,一刻也不想多待,等走到门口才发现,永寿宫的殿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南霜见状又去推窗,没想到连窗户也被锁上了。
“……”他们终于懂了那句“等着抱孙子”是何意了。
天色渐黑,两人在中宫共处一室也有一阵子了,但不知为何,现在就是觉得尴尬,那种预料到会发生什么的尴尬……
傅修闲坐在床边,苦笑道:“母后连床都准备好了。”难怪他们一进来就感觉气氛不对——向来朴素的永寿宫,今天看起来太艳了!
南霜默默望天,没想到太后一把年纪了,还挺懂……
两人相顾无言,一直挨到了天色全黑。傅修闲玩着那块木牌,看着坐在桌旁的女人,突然问道:“朕一直好奇一件事儿,朕从未招惹过你,为何从见面开始,你就对朕有莫大的敌意?”
一提起这些事儿,南霜就有些来气。她走到傅修闲的面前,质问道:“陛下确定吗?你真的从没招惹过我吗?”
傅修闲茫然道:“你入宫之前,朕从未见过你……”
南霜咬了咬牙,将头上的首饰全都拆下来,在傅修闲的面前梳了一个男子发髻,唇红齿白的面容配上这个发髻,显得十分英气。
“陛下再仔细看看,你真的忘了吗?”
傅修闲仔细端详着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这张脸,虽然没有什么印象,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在哪儿呢……
水润双眸含着怨气,他看着看着,突然一拍大腿:“原来是你!”
“陛下终于想起来了啊!”南霜咬牙切齿道。
事情要追溯到南霜十六岁那年,她第一次走出家门。她常听先生说外面的世界如何好,如何自由,一直想见识一番,软磨硬泡了好长时间,太傅才准许她出门。
她好奇心重,见什么都新鲜。街道边上有人拔火罐,她觉得新奇,便手痒想试试。可是她不过刚看了几眼,老板哪能让她给病人拔罐,只能收了钱,自己上阵给她练手。
南霜把火扔进火罐里,然后迅速将火罐扣到了老板背上。可是那火并没有立即熄灭,反而把老板给烫着了。
老板龇牙咧嘴,嗷嗷乱叫,这一幕正被微服出巡的傅修闲看到了。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傅修闲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非说南霜是欺压百姓的刁民恶霸,不由分说地揍了南霜一顿。
太傅没有了解其中细节,只听闻南霜一出门就到处惹事,于是下了禁令,说除非她嫁人,否则别想离开家门半步。
她的自由、她的青春,全都葬送在了屁都不懂的傅修闲手里,她还被揍了一顿,她的屁股很疼好吗?!
就傅修闲这罪行,她能轻易原谅他吗?
傅修闲闻言一时语塞,有些愧疚道:“朕……朕没见过拔火罐,也不知道这些……”
“哼!傅修闲,我跟你拼了!”
南霜张牙舞爪地扑向傅修闲,可是还没冲过去,她的腿便是一软,头昏昏沉沉的,全身都使不上力。
傅修闲支撑着她的身体,没想到连他也使不上大力气。
“傅……傅修闲,你有没有觉得很热啊?”
他当然觉得热了!没想到太后没把药下在菜里,而是蜡烛上!这下他们不动则已,一动起来,整个人都没有力气,非但如此,还会开始冒汗!
这到底是什么鬼药啊?
南霜将小手摸向他的胸膛,笑嘻嘻道:“哇,好凉快哦。”
傅修闲忍不住仰天长叹:母后啊!
“陛下,留吗?”
“这是皇后,当然要留。若是别人就算了,”正在穿衣服的傅修闲心情舒畅,“朕不想让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为自己生孩子。”
南霜悠悠转醒后,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竟然没穿衣服!夭寿啦!死人啦!
傅修闲听到床上的动静,连忙凑过去,在她脸颊上留下一吻:“小霜霜终于睡醒了。”
此刻的南霜是蒙圈的,这里不是太后寝宫吗?难道……他们在太后宫里……
“小霜霜再睡一会儿吧,朕先去上朝。从今以后,朕会一心一意待你,弥补从前犯的错。”他看着她可爱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她竟这样美?
南霜没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副不惊不喜的样子有些戳伤他的心。
“他越注意我,我就越反胃。”
傅修闲心中一紧,是了,他根本不知道南霜是否喜欢他。不管怎么说,他自己约莫是喜欢上了她……罢了,她既已是他的人,还能跑到哪儿去?
南霜心里乱糟糟的,自己不清不楚地和傅修闲有了关系,倒也不至于反感,只是她还没准备好。
他说不想让他不喜欢的女人给他生孩子,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他们彻底成了夫妻,也并没有感情包含在其中吗?
那么问题来了,傅修闲到底喜不喜欢她?
晚间傅修闲又来了,同样来的还有许多赏赐。他想起南霜从前写的那些书,她写那些书,只怕都是为了报复他吧……真幼稚。
他故意问她:“那些男主角的原型都是朕,对不对?你一直惦念着朕,所以才把我写进书里?”
他既这么问,也就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她也不怕他知道,只是心里有点儿小别扭,更觉得在他没喜欢她之前,她就承认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他这一点有些丢人,故而道:“你少自作多情了,那是我以前遇到的一个人。”以前遇到你的时候,正是这份感情的开始。
“你喜欢他?”
“喜欢。”
听到她坦然承认,傅修闲有些心塞。果然,她不喜欢他,那他在她心里算什么呢?
“也罢,朕还有一些政事要处理,今夜委屈你自己睡吧。”
傅修闲心塞而去,原来他怎么没发现,他竟如此在乎自己在南霜心中的印象?
他这一忙,便忙上了大半个月,而在这大半个月里,别扭的两人再没见过面。
“跪下!”太后狠狠一拍扶手,厉声呵斥道。
不明所以的南霜抬头看着太后,实在不懂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何太后突然把她传到永寿宫来,态度还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来人,给我打,狠狠地打!”
南霜睁大眼睛,不解道:“母后,儿臣究竟哪里错了?请母后明示!”
“哪儿错了?”太后冷笑一声,扔了四本书过来,不是什么别的,都是她写的话本。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些是什么?”
“……”
这都是她写的没错,难道就因为这些,她就要挨打吗?
“没话说就好,给我打!”
宽厚的竹板狠狠落下,尽管她是一国皇后,在太后面前也没资格叫嚣什么。傅修闲毕竟是太后亲生的,她看见自己儿子被写成这个样子,哪里会罢休呢?
南霜咬紧牙关,疼就疼了,废了她这个皇后才好,反正没人会在乎。
“母后,住手!”
就在南霜近乎奄奄一息之时,傅修闲破门而入,甚至都来不及行礼,直接护在了南霜的身上,愤怒地看着太后。
“皇儿,你护着她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她居心不良,想害死你?”太后训斥道。
南霜闻言满头雾水,她何时想害死傅修闲了?
傅修闲更觉荒唐,但他不能对太后动气,只是道:“母后何出此言?”
“你自己看看地上那四本书都叫什么名字吧!”太后咬牙切齿道,“每一本书第六个字连起来是什么,你自己读一遍!”
“我皇该死?”傅修闲吃惊地看着南霜,而后放下这四本书,抱拳道,“母后,即便霜儿对儿臣有任何不轨之心,儿臣都认了。她怨恨儿臣,恨不得儿臣死,这些儿臣都知道。但请母后看在儿臣的面子上,饶过霜儿。”
南霜欲哭无泪,艰难开口:“我……我什么时候……恨不得你死了?”
太后身子前倾,反问道:“你知道?”
傅修闲点点头,有些黯然道:“儿臣喜欢霜儿,即便她怨儿臣,恨儿臣,儿臣都不介意。她早就说过,跟儿臣在一起就会反胃,所以,就算她把这些诅咒写进书里都没关系,这是儿臣的事情。她不喜欢儿臣也没关系,一生很长,儿臣愿意等,等她不反胃,接受儿臣……”
太后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她这个儿子陷得远比自己想的更深。
“她不喜欢你,不如直接打死她,反正天下女人这么多,你就非她不可吗?”太后问。
“是的,非她不可。”
“那你呢,皇后?皇帝已经表态,你就没有话说?”太后的目光落在南霜身上。
南霜奄奄一息,回道:“我从没有诅咒过你,也早就不再厌恶你了……是你说……不想让你不喜欢的人为你生孩子……”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明明互相喜欢,直说不就好了?半个多月不见面,哀家的孙子怎么办?你们想什么时候让哀家抱孙子?哀家都要急死了,你们知道吗?”
南霜和傅修闲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太后赶紧下座,扶起南霜,细声询问道:“这些书真的是你写的?你的新书哀家看了,很出气,很解恨!你下本书打算写什么?就写一写你和皇帝怎么样?”
没想到太后不仅看过她的每一本书,还是她的铁杆书迷,这让她觉得既羞耻又难堪。也难怪太后想了一个那样的招数,毕竟是她的书迷嘛,简单粗暴即王道!
可她还是没脸再去见太后了啊!
伤好之后的南霜躺在床上,每每思及此,都会臊得用被子蒙过头顶,这次也不例外。
傅修闲连忙把南霜从被子里揪出来,忍不住揶揄她:“还臊呢,写的时候不是很理直气壮吗?写完一段就逼小酒给你点评的人是谁,嗯?”
南霜闻言在他的胸膛处拧了一把,反击道:“你还有脸说我,怪谁?”
“怪我怪我!”傅修闲笑着投降,然后趁机抓住她的小手,来回摩挲道,“我问你,你那块木牌上为什么要刻一个‘月字?”
南霜望着身旁的男人,回道:“那是我的字,我姓南名霜字月如。”
“月如霜吗?你哪里如霜,跟一团火一样……”
“没个正经!”南霜老脸一红,“呸”了他一声,“再不起早朝就迟到了,你还有时间在这儿说闲话?”
傅修闲面色一正,严肃道:“记得太后的懿旨吗?要抓紧一切时间生孩子!更何况,你就是朕的早朝。”
他欺身压住她,含笑的眼底是她羞红的脸庞。都说一孕傻三年,她怎么还没怀孕就先傻了?不过她傻点儿也好,他才不会告诉她,今日朝廷休沐。
她紧张点儿也好,说不定……更有情趣。
时隔一年,“红杏要爬墙”又出了一本新书。
这本新书的内容十分小清新,竟然是关于爱情的故事,并且是帝后的爱情故事。
关于皇帝的八卦仍在继续,关于大渊皇宫的话题终于清新了不少,更有流言在传,那些畅销书的作者正是深宫皇后……
至于真假,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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