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柏

　　【故事简介】这年头女皇不好当，精分的女皇更不好当。为了从小爱慕的青梅竹马沈漠，作为女皇第二人格的宋小禾不惜违背第一人格的意志，让他当上摄政王、迎娶白富美女皇，从此走上人生的巅峰。她愿意为他两肋插刀，没想到，却被他反插了两刀。

　　小碧进屋的时候，我正忙着把裤裆里的东西掏出来。

　　真搞不懂宋禾，明明有着一张水灵灵的脸蛋，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整得跟个男人似的？朝脸上贴胡子也就算了，往裤子里塞木棍也太动真格了吧？虽说这年头女帝确实不好当，扮成男帝才更有威严，可是……

　　我认真地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啧啧，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扮成男人实在是太浪费了！

　　然而小碧是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的，瞧见我出格的举动，她吓得连忙把门关上：“皇上，青天白日的，您这是做什么呢？要是让别人发现您的真实性别，可就出大事了！”

　　唉，几年没见，这丫头还是这么咋呼。

　　我摇摇头，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淡定道：“怕什么？宋禾这么严厉，谁敢乱闯她的寝宫？倒是你……”我挑眉回头，朝她抛去一个暧昧的眼神，“几年没见，你长得倒是愈发水灵了嘛！”

　　闻言，小碧一愣，然后哗啦一声，手里的托盘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她捂住嘴，手指颤抖地指着我：“你是宋……宋……”

　　我咧嘴一笑，伸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没错，想我不啦？”

　　小碧选择昏厥。

　　1

　　我叫宋禾，是宋国的皇帝。准确地说，我是宋禾的第二人格，宋小禾。

　　宋禾是个很强势的女人，不仅强势，而且有野心。于是，当她知道我这生性散漫的第二人格的存在后，我就成了她引以为耻的秘密。

　　为了不让我破坏她的形象，宋禾很少让我出现。小时候，她的个性还没有这么坚强，所以我出现的次数较多。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宋禾的自制力愈来愈强，上回我出现，已经是五年以前的事。

　　当然，全天下知道宋禾有双重人格的人，只有小碧和我的青梅竹马——沈漠。

　　既然是青梅竹马，难得出现一次的我，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去找沈漠了！

　　我站在宰相府前，脑海中幻想着和沈漠相见的场景，既期待又忐忑。毕竟五年没见了，不知道他有没有长残，身材有没有走样，我最爱摸的那八块腹肌，会不会已经长没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已经翻墙进了宰相府。

　　家丁们瞧见我，皆是一脸惶恐：“皇……皇上，您……咱……”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哎呀，我忘了自己已经是皇上了，不必像当年父皇在的时候一样，每次见沈漠都要偷偷摸摸的。

　　我咳了咳，装着宋禾严肃的样子，道：“你们家宰相呢？”

　　家丁连忙惶恐地低头跪下：“回皇上的话，宰相大人在……在……”

　　家丁结结巴巴地还没把话说清，我身后就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不知皇上驾到，微臣未曾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那熟悉的声线，那不卑不亢的语气，不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沈漠吗！

　　这一瞬间，我内心是激动的，激动得甚至不敢回头。

　　好歹五年没见了，第一句话我该说什么呢？

　　沈漠，我是宋小禾？

　　沈漠，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沈漠，你……

　　我这厢还在纠结，沈漠却渐渐疑惑：“皇上？”

　　我连忙定了定神，深吸了几口气后，一脸镇定地转过身，一边还在心里默念：拜托拜托，千万千万不要长残。

　　我紧张而又缓慢地转过身，终于和沈漠四目相对。

　　然后……我只觉得眼睛一瞎。

　　我万万没有想到，时隔五年，我和沈漠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沈漠，你……隆胸了？”

　　2

　　沈漠是前朝遗孤。

　　当年父皇夺得天下，要将沈漠同前朝皇帝一起处死时，是我挺身而出，将他拯救于刀口之下。

　　彼时，我是这么跟父皇说的：“父皇，我怀了沈漠的孩子。”

　　父皇：“……禾儿，你才三岁。”

　　话虽如此，看在沈漠年幼的分上，父皇还是将其赦免，并特许他留在宫中，做我的伴读。

　　这一伴就是十年。

　　我十三岁那年，父皇驾崩，登基的人是宋禾。大概是从小被父皇当男孩养的缘故，宋禾为人冷静严厉，甚至有些冷酷无情。

　　所以我喜欢沈漠，宋禾却不。且不知是否出于“恨屋及乌”，宋禾不待见我，知道我喜欢沈漠后，接连着也不待见沈漠。

　　好在宋禾虽冷酷却也理智，是明君而不是暴君，只要沈漠在朝中没犯什么错误，她也不至于对他赶尽杀绝。

　　由于宋禾登基后自制力日渐增强，我出现的机会就少了许多。五年前，我最后一次出现时，被告知沈漠因为涉嫌毒害皇上，而被宋禾打入了死牢。

　　我是断然不信沈漠会这么做的，毕竟宋禾的身体里还有我呢！所以，我第一时间赶到了大牢，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沈漠时，我的心那叫一个疼！

　　然而沈漠却告诉我：“我的确给宋禾下了药。”

　　当时我就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沈漠看着我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即便满身伤痕，他的神情也是那么冷静而坚毅，丝毫没有退缩。

　　于是我开始有些慌了：“为什么？我知道我父皇处死了你父皇，可是你不是说过不会迁怒于我吗？”

　　沈漠摇了摇头，再看向我时眼神却柔和了许多：“我给宋禾下的药，并非毒药。你很久没有出现了，我担心你会消失，所以让人研制了能让你出现的药，只可惜……似乎没什么作用。”

　　我听了一怔，反应过来时感动得快要哭了。

　　仿佛嫌这不够煽情似的，他还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温柔道：“还好你还是出现了。小禾，我很想你。”

　　“小禾，我很想你。”

　　时隔五年，再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情却十分复杂。

　　方才我转身时，原以为就算沈漠没有像从前一般玉树临风，也该是清俊儒雅的，没想到……一转眼我瞧见了一个“波霸”。

　　还是九头身。

　　我的语气和宋禾的截然不同，沈漠自然是一瞬间就认出了我。

　　打发走家丁后，沈漠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向他的书房。一路上，他的步子快得我都有些跟不上，于是我只能急促道：“沈……沈漠……”

　　推门，关门。

　　沈漠一转身就将我紧紧揉进怀里。

　　“五年，你消失了整整五年……”他有些恨恨地说道，语气因激动而有些不稳，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都不减，“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换作平时，我一定会厚脸皮地凑上去，抱着他的手臂道：“有你在，我哪舍得永远离开呢？”

　　然而我并没有。

　　他的下巴紧紧抵在我的头顶，这个姿势注定我的脸必然死死埋在他的胸前。

　　而他的胸，密不透风。

　　所以，几乎窒息的我，迫不得已地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胸。

　　“我呸！这居然是花卷！！”

　　3

　　我觉得我大宋国真是人才济济，不仅有个女扮男装的皇帝，还有个男扮女装的宰相。

　　宋禾女扮男装是因为父皇膝下无子，所以从小将她当男孩养;沈漠男扮女装却是因为正值科举，宋禾和沈漠打了个赌，赌谁能夺得前三甲，输的人今天要变装上朝。

　　显然，沈漠输了。

　　虽然心里清楚宋禾和我始终是一体的，我却还是忍不住酸了一句：“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宋禾居然主动找你打赌。”

　　沈漠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吃醋了？”

　　我板着脸，打掉他的手：“谁吃醋了？朕乃万金之躯，能沦落到吃醋的地步吗？”

　　闻言，沈漠失笑道：“你何时也学会自称‘朕了？”

　　我哼道：“怎么，就许宋禾称‘朕，不许我称？别忘了，我们可是同一个人呢！”然而话音刚落，我就懊恼得不行，这话里的醋味连我自己闻着都酸，实在是不够大方。

　　我后悔地看向沈漠，果然，他神色一凛，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原是怕他觉得我无理取闹，没想到，他却握住了我的肩，神情认真：“在我心里，你是你，她是她。小禾，你是无法取代的。”

　　我一怔，回过神后心里一酸。

　　连父皇都不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而我也早已习惯了当宋禾可有可无的“影子”，沈漠却对我说，我是无法取代的。

　　这一酸，我差点老泪纵横。

　　沈漠见我明明眼眶含泪却死要面子地忍着的模样，既无奈又好笑，只得拿了手帕，细细地替我擦拭，擦着擦着，两人的距离越凑越近。

　　四目相对时，沈漠的脸竟有些红了起来。

　　而就在这温情时刻，我眼前一黑——

　　宋禾夺回了控制权。

　　我的意识再出现时，已是一月之后。我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担心宋禾与沈漠有没有擦出火花。

　　毕竟当时沈漠都快亲上来了，虽说宋禾素来只关心朝政，无心后宫，跟个真男帝似的，但骨子里她仍是个女人，万一动心了……

　　我的心不安地抽动了一下。

　　好在事实证明，宋禾不仅没有动心，而且十分动怒。

　　小碧告诉我，那日宋禾夺回控制权后，发现自己竟靠在沈漠怀里，当下便勃然大怒，以欺君犯上为由狠狠地罚了沈漠三十鞭。

　　于是，这日一下朝，趁沈漠还没走远，我提着龙袍摆子就追了过去，一追上就火急火燎地掀开他的衣摆，欲察看着他的伤势。

　　沈漠一愣，随即眸中染上一抹欣喜。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扒开了他的里衣。他遂急急捉住我的手，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小禾，你这是做什么？”

　　我哀怨地将他一瞅：“我好不容易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担心你的伤势，你还不乐意了？”

　　沈漠好笑地揉揉我的头，一月不见，我怎么觉得他又好看了几分，尤其是这穿着朝服的样子，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简直就是制服诱惑……

　　“都已经一个月了，伤口早已结痂，你不用担心。”他宽慰我道。

　　然而话虽如此，我心里却还是有些揪疼，怎么也得亲眼看到才放心。而我素来又是做先于说的人，所以话还没说出口，我的手就已经伸进了沈漠的衣服里。

　　沈漠：“……小禾，你又做什么？”

　　我边撩边道：“我不放心，我还是要看一下。”

　　然而他却捉住了我乱摸的手，像是要忍住什么似的，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小禾。”

　　我不解：“咋了？”

　　“我的伤在上半身，不在下半身。”

　　“哦。”

　　4

　　假冒宋禾，最让我头疼的一件事情就是——处理政事。

　　望着眼前堆积成山的奏折，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什么解决江南水患，什么抵御南蛮入侵，朕读书少，朕做不到啊！

　　于是我把沈漠召来，把奏折往他面前一推，拍着他的肩膀道：“沈漠啊，你知道我连《本草纲目》都背不完，处理国事更是不可能的，对吧？”

　　沈漠疑惑道：“《本草纲目》和处理国事有什么关系？”

　　我一愣，挠了挠头道：“《本草纲目》不是那谁写的吗？什么兵家法宝，什么三十六计。”

　　沈漠蹙眉望了望天：“小禾，那是《孙子兵法》。”

　　我连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势还阿谀奉承了一下：“你看，还是你有文化。你就帮帮我，好嘛好嘛！”

　　我企盼地望着他，他终究顶不住我强烈的眼神攻势，无奈失笑，宠溺地在我额头上一弹，旋即又严肃道：“仅此一次。”

　　我连忙跟着点头道：“仅此一次。”

　　话是这么说，我却在心里甜滋滋地偷笑着。

　　沈漠我还不清楚吗，当年我求他帮我写太傅布置的作业，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仅此一次”。

　　虽然沈漠同意替我批阅奏折，但为了不让人看出，折子上的批示还得我亲自写。他说一句，我写一句，真是和谐又美满。

　　然而阅到某本折子时，沈漠却顿了一下。

　　我提着笔，半天不见他有反应，便好奇地凑过去瞧了瞧——啧，朝臣们又开始操心我的婚事了。

　　宋禾登基五年以来，虽然持国有度，国泰民安，后宫却一直空无一人，当然也就没有子嗣，也难怪朝臣们会忧心。

　　我偷偷瞅了瞅沈漠，他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好。察觉到我的目光，他神情淡然地把折子合上，放到了一旁。

　　我疑惑道：“不写批示吗？”

　　沈漠神情一顿，朝我望来，道：“小禾想怎么写？”

　　我想了想，又瞅了瞅他，脸上不自觉浮上两朵红云：“我想娶亲。”

　　沈漠点了点头，很冷静地回答我道：“也可，我这就吩咐下去，让朝中大臣们有闺女的都把名单报上来。”

　　我连忙道：“不不不，不要闺女。”

　　这回沈漠愣住了，像是没料到似的，连声音都有些僵硬：“不要闺女？”

　　看他呆愣愣的样子，我心血来潮地忽然很想捉弄他一下，便坏心眼地说道：“我虽然是女扮男装，但总不能真娶个女子回来吧？大臣们家中若是有适龄的王孙公子，你就让他们报上来，我一个一个挑。”

　　闻言，沈漠手里的折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他直直地看着我，脸色一时有些苍白，语气里更是透着不知所措：“小禾……”

　　我的心那个揪啊！

　　于是，瞬间我就放弃了捉弄他的想法。我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摆在他面前：“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沈漠，我不想要什么王孙公子，我心里装的，就你一个。”

　　刹那间，冰雪融化。沈漠几乎是瞬间就将我紧紧抱住，说了声：“好。”

　　我把脑袋埋在他胸前，一时间有些傻愣：“好啥？”

　　他的手臂又紧了紧，语气也不自觉染上一丝暖意：“我愿意当你的皇夫。”

　　我：“……”

　　那个，我好像也没说要娶你吧……

　　5

　　然而等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和沈漠完成了大婚。

　　美男送上门来，我哪里有拒绝的道理，何况，那还是我最喜欢的沈漠。

　　当然，我在朝上宣布婚事的那一刻，朝堂上一片哗然，反对的声音无数，毕竟，在他们看来，我这叫断袖。

　　好在宋禾冷血无情的形象素来深入人心，我装着她的样子那么一威吓，朝臣们也就没有敢吱声的了。

　　然而好不容易迎来了洞房花烛夜，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沈漠坐在案前，低头替我批阅着奏折。他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青丝束冠，风度翩翩，简直就是这世上最俊的男人了。

　　我端着下巴，痴迷地在旁边看着他。他不愧是我的沈漠，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也让人心醉神迷。然而想到此刻已近子时，我不免又有些幽怨：“沈漠，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晓不晓得？”

　　沈漠侧过头，对我莞尔一笑，道：“前几日忙着准备婚事，已经耽误了许多国事。你再等一会会，我还差两本就看完了。”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耐心等待。

　　说起来，这回我的意识逗留的时间有点长呢。宋禾一定是最近操劳国事，所以意志力有些下降。

　　提到这个，我不免又有些担忧。宋禾夺回控制权是迟早的事，一旦她发现我背着她和沈漠成了婚，少不了又是一顿暴怒，恐怕又要殃及无辜……

　　想到宋禾勃然大怒的样子……那场景太凶残，我忍不住抖了抖肩。

　　然而转念一想，宋禾虽然不喜欢沈漠，却也不是鲁莽之人。我这厢轰轰烈烈地把沈漠娶回来了，她若是不认账或者把沈漠打入冷宫，这般出尔反尔，必然会引起朝臣的疑心。

　　所以，为了保守双重人格这个秘密，宋禾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这么想着，我的心便安了些许。

　　正胡思乱想时，沈漠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我登时欢喜地凑过去，捧着他的脸就要亲，一边还撕扯起了他的衣服。

　　沈漠哭笑不得地捉住我的手：“猴急什么？我还没沐浴呢。”

　　我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沈漠笑着捏了捏我的脸，大概是看到我的眼神实在太幽怨，便想了想，忽而俯身低头，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

　　我的脑海轰然炸开，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脸色涨红得快要滴血。

　　鸳鸯浴？！

　　我耳根通红，饶是脸皮厚如我，一想到那诱人的画面也禁不住有些语气急促：“这……这样好吗？”

　　沈漠倒是意外地气定神闲，他温柔地看着我，语气上扬：“不想？”

　　“想想想想想！”我连忙应道，然后又有些为难道：“只是……”

　　沈漠自然地凑近了一些：“嗯？”

　　我瞅了瞅他，又心虚地低下头：“沈漠，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在偷情啊？”

　　沈漠：“……”

　　他望天捏了捏眉心：“小禾，你这话从何说起？”

　　我解释道：“怎么说宋禾才是这副身体的正主儿，她才是大宋国的皇帝。今天你虽然是跟我成亲，理论上你却是她的人，你说，咱俩是不是在偷情？”

　　我原以为沈漠闻言后，心情会变得更复杂，没想到他却握起了我的手，道：“你放心，这五年里，我一直没放弃让人研制能让你一直留下来的药，现在已经有点眉目了，不用很久，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我没想到他竟如此重视我，我心中一时有些感动。然而，我虽然留恋这个世界，宋禾却才是这副身体的正主儿，我若是取代了她，且不说我心里是否踏实，就我这五斗米的才识，怎么治国，怎么平天下？

　　不过沈漠能有此心意，我还是十分感动的。能偶尔出来见他一面，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我正想开口婉拒他的好意，抬头却见他一脸温柔地看着我，心中又是一软。

　　为了能和我在一起，沈漠不惜放弃自己在朝中的大好前途，屈居后宫。他待我这样真诚，我又怎么忍心开口破坏这一切呢？

　　我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反正，这药也不一定会成功嘛。

　　6

　　我居然又失去意识了。

　　并且这一离开，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

　　睁眼前，我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沈漠的声音，他似乎正和谁说着话。

　　“你确定这药能让小禾一直留下？”

　　“老臣只能说有八成把握。不过若是连这个药方都失败了，老臣还真没别的办法了。”

　　“……退下吧。”

　　由于我的意识实在混沌，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真是奇了，以往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症状啊。

　　我艰难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沈漠担忧的脸庞。

　　虽然他的眼神有些疲惫，但气色还算正常。果然如我所料，宋禾没有对他轻举妄动，而是老老实实地吃了这个闷亏。

　　我顿时松了口气。

　　见我醒来，沈漠的眼眸倏地闪过一抹惊喜，却又谨慎隐去，只握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禾？”

　　对着他期待的眼神，我很不厚道地又想捉弄他了。

　　扶着床沿起身，我学着宋禾的严肃模样，冷冷瞟着他：“你叫朕什么？”

　　果不其然，沈漠一愣，不仅手一僵，眼底也清楚地闪过一抹黯然。见我仍冷冷地望着他，他默默地收回了手，神色淡然地起身，行了个礼：“是臣夫失言了。方才皇上忽而昏厥，太医说是过度操劳的缘故，还望皇上保重龙体。”

　　看他对宋禾疏离的样子，我心底悬着的一颗心霎时安了下来。

　　原来，他真的只喜欢我一个。

　　大概是见我不语，沈漠也没了留下来的想法，请辞道：“皇上，您好好休息，臣夫告退。”

　　“慢。”我冷声道。

　　沈漠转回身来，神色冷清：“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朕有话要问你。”

　　“皇上请讲。”

　　沈漠真真对宋禾一点感情都没有，连说话都一板一眼的。我眯了眯眼，朝他勾勾手指。

　　沈漠皱起了眉头，却还是忍耐着靠了过来。

　　啧啧，我的沈漠，连皱眉都这么的好看。

　　我在心里啧啧两声，然后在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忽而咧嘴一笑。

　　沈漠还没反应过来，我便像调戏良家妇女似的，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笑眼弯弯：“朕要问你……你想不想我？”

　　沈漠一愣，终于明白过来。他的眼底迅速染上欣喜，我原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温柔失笑，没想到这回他直接狠狠地吻了上来。

　　动作之快，我竟猝不及防。

　　“嗯，沈……”

　　我本就靠在床边，沈漠一压过来，顺势就把我压倒在床上。他一只手按着我的手腕，一只手捏紧了我的下巴。我吃痛地张嘴，他的舌头便毫不客气地攻了进来。

　　沈漠对我虽极是宠溺，在朝廷之上却是不折不扣的权臣，所以宋禾才会这么讨厌他。然而今天他却像吃错药似的，不顾我的挣扎也就算了，力道还大得惊人，仿佛要故意弄痛我才甘心似的。

　　于是，被吻得无法说话的我只好动手了。

　　我扬起没被禁锢的另一只手，猛地朝沈漠腰上探去——挠痒痒！

　　沈漠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招，且攻势如此猛烈。猝不及防的他简直哭笑不得，方才狠厉的气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告饶地松开对我的禁锢：“好了好了，小禾，别闹了……”

　　我这个人，最惯蹬鼻子上脸。沈漠一告饶，我便得意地把他推倒在床上，半胁迫道：“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见我一副耍流氓的样子，沈漠失笑地摇摇头。他也不起身，就这么躺着，手指温柔地玩弄着我耳侧垂落的青丝，眼神柔和。

　　“当然，我很想你。”

　　7

　　这次我回来后，沈漠每天都要我喝一种很苦的药，说这副身体被宋禾操劳坏了，要给我补补。

　　我自然是不疑有他，况且，自从喝了这药后，我的精神控制力愈加地好。有一回，宋禾要出来，竟然硬是被我挤了回去。

　　于是，仗着自己控制力强，宋禾一时半会又出不来，不忍埋没沈漠才华的我，便斗胆地把他封为摄政王。

　　朝臣们虽然意见多多，但近日来，南蛮侵扰我大宋边疆的情况日益严重，甚至挑起了战争，沈漠为了服众，主动请缨出征，一时封了不少大臣的口。

　　我自然是不情愿他出征的，战场如此危险，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

　　沈漠揉了揉我的头，在我额上轻柔地落下一吻：“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的神情仍旧哀怨。

　　直到出征的时辰来临，我才替沈漠穿好战袍。他看我板着脸的样子，温柔一笑：“小禾，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仍紧绷着脸，不说话。然而想到他这一走，就要等好几个月才能相见，我就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矫情，努力扯出一个笑脸，道：“好！等你凯旋，那些老臣们一定不敢再对你有非议。到时候，你就负责权倾天下，我呢，就负责貌美如花！”

　　沈漠果然被我逗笑，捏了捏我的脸：“好。”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沈漠离开了不过几日，南蛮的军队就以破竹之势攻占了大片疆土。不仅如此，沈漠也像消失了似的，竟一点消息也没有。当日，为了让他能早日赢得胜利，我几乎把大宋所有的兵权都交予了他。此刻他没了消息，没有防守的大宋就像一个脆弱的空壳，随时处于危险之中，朝中一时大乱。

　　我自然是慌的。

　　我素来不谙国事，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我也曾试着让宋禾出来主持大局，但不管我是刻意放松警惕，还是干脆一棍子把自己敲晕，宋禾就跟死了似的，一点要出现的迹象都没有。

　　我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不知该如何自处时，沈漠的贴身侍卫在某个夜里偷偷潜入了我的寝宫。一见着他，我便急急地上前问：“沈漠呢？他在哪？他还好吗？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道：“皇上，现在宫里很危险。我是来沈大人派来护送您离开的。”

　　我一头雾水：“危险？什么危险？”

　　还没待他回答，小碧慌慌张张地冲进了我的寝宫：“皇上，不好了，沈漠叛变了，现在整个皇宫已经被他包围了！”

　　我的脑袋顿时像被重物击中，猛地一傻——

　　沈漠……叛变？

　　8

　　半个时辰后。

　　我站在宫门的城墙边之上，心情复杂。

　　方才小碧忽然就冲了进来，话刚说完，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漠的侍卫给打晕在了。彼时，我意识到不对，拔腿想跑，侍卫的动作却比我更快。

　　事实证明，沈漠这个侍卫培养得实在是厉害，我这么大一个人，他跟扛米袋似的一把将我甩在肩上，用轻功嗖嗖嗖地带着我飞檐走壁。

　　就快飞出宫门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再不跑，恐怕就没有机会跑了，于是我放了个大招——铁头功

　　侍卫得猝不及防被我一撞，手下一松，我便坠了下来，险险掉在城墙边上。幸运的是，侍卫摔晕了。

　　城墙下果然有千军万马。

　　我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缓缓地在墙上站起。

　　即便黑夜如斯，一身战袍的沈漠仍旧是人群中最夺目的那一个。他骑着战马，英姿焕发，若不是所有士兵都举箭对着我，我恐怕会以为他这是凯旋了。

　　沈漠显然也瞧见了我。他先是一愣，旋即失措道：“小禾，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直直地看着他，问了同样的问题：“沈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神色一紧，镇定道：“你先下来。”

　　我说：“我下去，你就会退兵吗？”

　　沈漠没有回答，然而他的沉默却说明了一切。

　　我的心绝望一沉。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我觉得这句话说得真是极对的。这不，心死的那一刻，我忽然就智商爆表了。

　　“沈漠，这些年来，你处心积虑地想让我永远留下，其实真实目的是除掉宋禾吧？”我冷静下来，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说，“宋禾手段极高，有她在的一天，你就不可能夺回这天下。我说得对吗？”

　　许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沈漠脸色一白，眼神却丝毫不退却。他直直地望着我，道：“小禾，你父皇杀了我父皇，我从未将仇恨转移到你头上。可是，这天下我必须夺回来。”。

　　我叹了一口气：“可是沈漠，你还不了解我吗？你若是想要这天下，只需哄哄我，兴许我一高兴就给你了，你却偏偏选择了欺骗我。”

　　而我这颗玻璃心，偏偏容忍不了被欺骗。

　　我这么深情地表白，沈漠却沉默了。他漆黑的眼眸里情绪万千，对我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即便是隔着远远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他眼里炽烈的感情。

　　这下我有些尴尬了。

　　大哥，你倒是给句话啊。你不说话，我一个人唱独角戏，撑不住场面啊！

　　我着急地往前走了一步，想看清他脸上到底什么神色，然而这举动看在沈漠眼里，却变成了以死相逼。

　　于是他终于开了口：“你不会跳的。”

　　我：“……”

　　我本来就没有想要跳啊！你这么一说，我不跳都显得我不够忠烈啊！你这样，等会我要怎么下台？！

　　好在我拖延的时间够久，赶来的侍卫们很快在墙上架起了弓箭。

　　我抽出其中一把，拉弓，瞄准了沈漠。

　　几乎是同一时刻，墙下千军万马也拉紧了弓，当然瞄准的是我。

　　隔着一座城墙高的距离，我死死地盯着城墙下的沈漠，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站在对立面。

　　沈漠伸手，示意身后的士兵把弓箭放下。他冷静地看着我：“小禾，我不想伤害你。”

　　而我仍旧握紧着弓，看着他那熟悉的眉眼，终于还是心一狠——

　　“很可惜，我想。”

　　9

　　我到底还是没忍心直接将沈漠射死，箭只是穿过了他的左肩，然而这已足够制住他一会儿。

　　我火急火燎地回到皇宫，把宫里所有的御医都召了过来。

　　药，一定是沈漠每日都逼我喝的药让宋禾的意识醒不过来。

　　那日我醒来，听到沈漠和一个不知是谁的人在说话，仔细一想，能在这宫里自称“老臣”，又懂药理的，除了御医还能有谁？

　　果然，待御医们一个个开口说话后，我凭着印象中的声音认出了当日和沈漠在一起的人。

　　没两板子，他就招了：“皇上，老臣并非自愿害您啊！老臣一家老小都被沈漠控制着，实在是身不由己。”

　　我怒喝道：“废话少说！快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宋禾醒过来！”

　　虽然我暂时制住了沈漠，却不知该如何挽救大局。这时候，我只能把希望放在宋禾身上。

　　老御医摇了摇头：“皇上，您有所不知。沈漠让老臣配的药虽是慢性药，效果却是不可逆的，每天喝一点，就能让宋禾的意识慢慢地消失。现在宋禾的意识已经非常弱了，如果您想让她醒来，只有一个办法……”

　　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里，我已经看出了答案。

　　宋禾的意识已薄弱得不足以让她自己醒来，要让她回来，除非我的意识更弱。

　　弱到，消失。

　　10

　　我叫宋小禾，据说曾是大宋国的皇帝。

　　大宋灭国那天，我很冷静地从皇宫里走了出来，走到城墙外，对着敌军的千军万马也丝毫没有露出惧怕的神色。

　　据说我是去和一个叛变的摄政王谈和的，我让出皇位，天下改姓，条件是摄政王退兵，不换朝臣，不伤无辜。

　　摄政王没有丝毫意见地同意了。

　　摄政王叫我小禾。

　　摄政王还想亲我，被我一巴掌打下了马。

　　我觉得我真牛。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叫小碧的侍女告诉我的，因为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刚发生的事情很可能就会马上忘掉。

　　小碧还说，这是因为我一次吃了太多的慢性药，不仅没达到原来想要的效果，反而导致精神错乱，记忆不清。

　　我问她：“我为什么要吃药？”

　　小碧刚想回答，寝宫的门就被人推开。

　　沈漠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刚下朝回来的他有些疲惫，瞧见我时，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我眼神一亮，立即扑了上去。

　　沈漠被我的熊抱撞得连连倒退几步，一时好笑，揉着我的头，问：“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我兴奋道：“听小碧说，我打了一个摄政王。”

　　沈漠：“……”

　　他眼神凉凉将小碧一瞥：“是吗？”

　　小碧身体一僵，然后光速逃了出去。

　　沈漠叹气地摇摇头，视线重新回到我身上。他抱着我在桌前坐下，我虽然是坐在他大腿上的，看向他时却仍旧需要抬头。

　　唉，这就是身高的差距。

　　看我注意力不集中的样子，沈漠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道：“小禾，在想什么？”

　　我看着他，疑惑道：“小禾是谁？”想了想，又问，“我是谁？”

　　沈漠神色一僵，眼底不知为何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再开口时语气却已恢复温柔：“傻瓜，你就是小禾呀。”

　　“对哦。”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瞧我这记性。”

　　我记性是真不好。

　　上回，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想要问沈漠，便对他道：“对了，我有个事要问你。”

　　沈漠温柔道：“什么事？”

　　我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什么事？”

　　沈漠：“……”

　　好在沈漠并不嫌弃这样的我，不仅不嫌弃，还特别喜欢。

　　不信，我问给你听。

　　“沈漠，你喜不喜欢我呀？”我抬头，期盼地看向他。

　　他愣了愣：“怎么忽然这样问？”末了，又补一句，“喜欢，十分喜欢。”

　　我说：“什么喜欢？

　　沈漠：“……”

　　差不多就是这样。

　　哦，对了，我是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