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苓有时候会想,自己也算奇葩一朵了,工作好几年,面对同事大妈接连不断的做媒轰炸,仍旧保持孑然一身,没有对象,连最新入职的小何,上个月也和男友修成正果了。
“哟,叶苓,今天又有糖吃呀?”小何站在她的办公桌前,笑嘻嘻的。
叶苓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的桌角,那里堆着不少奶糖,全部都是同一个牌子、同一种味道的。
近一个月,办公室里出了件怪事:每天早上都会有一颗奶糖出现在叶苓的桌上。这件事在整个刑警大队都传遍了,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知道:“有人想用糖衣炮弹追求我们的叶警花呢!”
糖衣个鬼。叶苓把糖都拂到桌角,不敢再吃了。
谁送的?轮到她值班守夜,她睁大双眼,想要将那人抓个现行,可令她失望的是,她等到半夜也没察觉到什么动静。她实在支撑不住,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后,果然,一颗糖又静静地出现在了她的桌上。
她一把抓过“犯罪证据”,开始在整层楼排查。大清早,人并不多,只有几个上司到了,他们正在会议室开会。她正站在会议室门口发呆,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叶苓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是大队队长林杨,也就是她入行时的师父。
“没……没什么。”
林杨皱了皱眉,叶苓立马领会到自己这种无所事事的态度又引起了他的不满,于是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师父,您吃糖吗?”
林杨淡淡地白了她一眼:“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把个人感情问题带到工作上来吗?”
等他走远,叶苓才反应过来,他也在取笑她。她冲她的背影撇了撇嘴,但毫无办法,谁让自己暗恋他呢?
叶苓没有谈过恋爱,自小家教甚严,也没有胆量倒追男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跟在林杨的屁股后头,对所有的出勤集训照单全收。几年下来,她的业务能力蹭蹭上涨,但她和林杨的关系却仍旧原地踏步。
她其实很希望这个糖是林杨送的,又自知希望渺茫。
在林杨的脑子里,“礼物”是一个火星般的概念。曾有不少女生前仆后继送他各种礼物,心思精巧,他却未见惊喜,甚至还把别人送的巧克力分给犯人吃过,消息一传到送礼的姑娘耳朵里,那姑娘就伤心地落了眼泪。
如此一来,叶苓更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等到上个月林杨生日,她省吃俭用,挑了一条项链想要送给他,谁知他看着那个漂亮的盒子问:“让我带项链?”
叶苓一紧张,撒了个谎:“不……不是给你的。”
“那你是给谁的?”
“给多多的。”
多多是林杨养的一条宠物狗。
就这样,叶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挂在了狗脖子上,亮晶晶的一抹。
虽然叶苓情路坎坷,但她总归有那么一点不死心,又来到林杨跟前,小声说:“师父,你觉不觉得是有人在追我?”
林杨停下脚步:“你认为会是谁喜欢你?”
她犹豫了一下:“办公室的男同事们大多都结婚了,就剩你……”
难得地,他这次居然没有斥责她脑洞太大,然而,一条手机短信打断了她:“明晚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发信人是董天晓。
董天晓是个律师,就在隔壁的写字楼工作,和她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两人也不咸不淡地约过好几次会。
隔壁?叶苓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这糖一定是天晓送的!他动机明确、条件吻合,完全是“犯罪嫌疑人”的不二人选。
她对自己的破案技术颇为满意,却听见林杨走远后飘过来的声音:“叶苓,你是不是傻?”
二
下班以后,叶苓贼兮兮地躲在厕所里为自己化了妆,刚走到大门口就碰见了林杨,他像打量罪犯一样将她从头看到脚:“你穿这样去相亲?”
叶苓看了看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还来不及纠正他“相亲”的字眼,又听林杨继续火上浇油道:“还有,穿双高跟鞋吧,你太矮了。”
真是欺人太甚!
她愤怒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仅能够到他的肩,只能悻悻道:“这叫娇小可人。”
“哦……”林杨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叶苓立刻脸红了,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年初集训期间是她体重的巅峰期,她不小心伤了腿,一个身强力壮的同行警官自告奋勇要将她背下山,结果没走两步就跌进山沟里,还是林杨把她从沟里捞起来,一路背了下去,气不喘、心不跳。
不对,不是背,是扛。这是林杨当时的评价。
目送着林杨施施然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她还是赶回家换上了连衣裙和高跟鞋,以致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一些。看着天晓吃惊的样子,她矜持地笑了笑,正要温柔、优雅地推门而进,突然人群里一阵骚动:“抓小偷!”
叶苓立刻回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她身边狂奔而过,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女士皮包,她想也没想,顺手脱下高跟鞋,猛地掷过去。小偷被砸中了脑袋,脚下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她如同矫健的羚羊般蹿了上去,在和小偷扭打的过程中,叶苓的裙角开了线,胳膊也挂了彩,终是把小偷死死按住,交给了赶来的……警察?
叶苓有些懵了。一个小偷而已,涌出来好几个警察是怎么回事?而且带头的那个人如此眼熟,化成灰她也认得。
“你怎么在这里?”她一脸诧异。
“这人是惯犯,我们本来特地设计让他偷了包,想顺藤摸瓜,跟踪他到大本营,”林杨面无表情地解释,顺便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此刻的造型,“因为你的英勇无畏,这条线索断了。”
叶苓吐吐舌头,发现自己还坐在地上,刚要站起来,却感到天旋地转,心知低血糖又犯了。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一个可以攀扶的东西,却已经有人伸出手来将她紧紧握住。
她知道这是林杨的手,因为去年的一个案子,他的虎口处留有一个伤疤。
想到天晓还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抽出手,但是林杨抓得太牢,她没挣开。
“天晓,你们这是怎么啦?”
不远处有女声传来,叶苓晃了晃脑袋,待到清醒一些才看清跑过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孩,肤白发长。
“一点小事故。”天晓将她拉到叶苓面前,“早就想介绍你们认识了。叶苓,这是小珊,我的女朋友。小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好哥儿们,叶苓。”
啥?!叶苓此刻如遭五雷轰顶,万念俱灰。
更可怕的是,林杨这种一万年都不会笑一次的面瘫,竟然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并且脸上还露出了微笑。
小珊自然地挽着天晓的手:“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进去吃饭吧。”
叶苓看看对方裙裾飞扬,再看看自己灰头土脸,苦笑道:“你看我这样还能吃饭吗?”
天晓提议:“那我俩送你回家。”
叶苓点点头,林杨却一把拎着她:“饭都没吃,跑什么?”
就这样,叶苓一边默默消化着“自己在约会对象心中其实是好哥儿们”的残酷事实,一边被拉入了高级餐厅,周围的嘈杂声在她耳中忽近忽远。林杨说得对,她确实应该吃饭,不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她听见林杨叫来了服务生,为她点了一份分量巨大的甜点。
天晓好奇道:“叶苓,你这么喜欢甜食?”
叶苓心中一沉,原来和天晓认识这么久,他连她喜欢吃糖这件事都不知道。
接二连三地遭受了这么多打击,她自然是垂头丧气。分别时,小珊笑眯眯地叮嘱:“女孩子还是要少吃这么高热量的东西,会长胖哦!”
叶苓勉强哼了哼,却听见林杨在旁边补充:“你胖和瘦没什么区别,在穿裙子这件事上,怎么都没有人家好看。”
她刚要发作,一个不明物体飞过来,盖在了她脸上。
“把外套穿上,你的裙子太皱了。”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她恨恨地接过衣服,惊讶地发现林杨的外套居然熨得那么平整,而且上面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肥皂香,瞬时就有了阳光照进心房的温暖感。
“怎么办?我的高跟鞋坏了。”她声音放得很轻,低下了头,因为担心在他说出“我背你”的时候,自己会忍不住脸红。
林杨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那就光脚走回去吧。”
叶苓的脸果然又红了,是气的。
但她也知道,林杨一向嘴硬心软。到了叶苓楼下,林杨为她开了车门,还弯下了腰,看来是准备背她上楼。叶苓心里正高兴,旁边跑过一个拿着糖的小孩子,她忽然福至心灵:“门卫小哥最了解我喜欢吃什么糖了,我去取过好多次快递。”
说到此处,她有些忧虑地看着林杨:“你说,糖该不会是门卫小哥送的吧?”
林杨明显地沉默了一瞬,弯着的腰换了一个方向,像是在车座底下翻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直起身来,把一双男士凉拖鞋扔在她面前:“穿这个上去吧。”
叶苓幻想中的浪漫桥段就被这双半新不旧的凉拖鞋击得粉碎,她不情愿地趿着鞋,慢腾腾地朝楼上走。
“叶苓。”林杨忽然叫住了她。
她立马回过头。
“拖鞋是我爸的,记得还我。还有,”林杨发动了车,“门卫的孩子都读幼儿园了。”
看着汽车一骑绝尘,叶苓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脚下的拖鞋扔到林杨脸上。
二
眼看着天晓这条线索泡汤,叶苓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早上四点就起床出门,蹑手蹑脚地在办公室门口潜伏。
天已经蒙蒙亮,整个办公室还是静悄悄的,叶苓心中生疑:莫非作案人察觉了?
正在思索之际,远处隐约传来撕开塑料包装纸的声音。
叶苓无声无息走过去,从背后拍拍那人的肩,俩人一照面,叶苓震惊了。
“王……王警官?”
王警官三个月前刚调过来,因为相貌斯文秀气、举止温和有礼、业务出类拔萃,迅速成为各类媒人哄抢的对象。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王警官是个女的。
她有些哭笑不得:“那个……我,我……不喜欢你。”
话还没说完,王警官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叶苓,你的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说罢,她把糖收起来,“这可不是给你的。”
“那你是给谁的?”
“林杨呀。”王警官笑眯眯地说,“叶苓,我接下来几天要出差,能麻烦你帮我把糖放在他桌上吗?”
看着王警官塞到她手里的糖,被拉上“送糖贼船”的叶苓叹了一口气,走进了林杨的办公室。然而她转念一想,王警官美艳动人,是如此强劲的情敌,不如……搞破坏吧!
于是,她剥了好几颗糖,小心翼翼地撒进林杨的咖啡豆罐子里,然后得意地笑了——因为林杨最讨厌咖啡里混了甜味。
忽然,她听见背后冷冷的声音:“你来这么早,就是为了做这个?”
她一惊,立刻把剩下的糖捧在手里:“我……我是来送糖的。”
林杨愣了一下:“你送给我?”说完又扫了一眼,“还是巧克力?”
“呃……”叶苓的脸红了红,“其实是有个女同事托我……”
“等会儿有个会,关于吸毒犯的,”林杨突然打断她,“材料由你负责准备。”
“资料有好几宗,我一个人弄?”
林杨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很闲吗?”
叶苓撇了撇嘴,正要往外走,被林杨叫住:“把它拿走。”
这个“它”是林杨手中的盒子,颜色粉嫩、图案精美,四四方方的,和鞋盒的大小相仿。
叶苓突然有些激动,莫非是林杨的榆木脑袋开了窍,他要送她一双新鞋?她一边感动一边掀开盒盖,发现里面确实是一双高跟鞋……只不过是她昨天砸在小偷头上的那双。
“我特地帮你去案发现场捡回来的,”林杨脸上满是“请表扬和感谢我”的表情,还体贴地提示,“我把鞋跟帮你钉回去了,你要不要试穿一下?”
“我还是去准备资料吧,”叶苓嘟囔,“旧东西干吗用这么好的包装盒?”
“你喜欢?”林杨很大方地表示,“拿走吧,反正也是宠物店买狗粮送的。”
“……”
“还有,”林杨用文件夹敲了敲她的脑袋,表情严肃,“你要是再帮我做媒,下次全局的会议资料都由你来整理。”
鬼才想帮你做媒!
叶苓腹诽着,回到座位时赫然发现,此刻她的桌上已经静静地躺着一颗糖,还是往日的牌子、从前的味道。
多么坚持不懈的作案人!
天呐!叶苓心中哀嚎一声:杀了我吧!
三
今天,全局会议下达了命令,要抓一群吸毒的少年犯,叶苓去的时候,林杨已经到了。他穿着便衣,正在一脸严肃地布置蹲点任务,目光扫到她来了,他抓住她的胳膊,神情认真:“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俩人离得太近,叶苓甚至能感到林杨的呼吸吹到了自己脸上,但他仿佛浑然不觉,还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脸再次不争气地红了,小鸡啄米般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偏偏林杨不打算放过她:“你的脸怎么红了?”
“天……天太热。”
“今天降温了,”林杨朝她的领口瞟了瞟,“你还加了一件薄毛衣。”
叶苓连忙像被调戏的良家妇女般捂住领口,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饭盒直接塞到林杨手里,嘴里再次言不由衷:“我妈蒸的包子,非让我带给你。”
林杨接过来咬了一口,看了她一眼:“这明明是你小区门口的小笼包。”
“那……也是我妈让买的。”
叶苓说完这句话就想溜,林杨却没有放开她,再次重复:“我今天是在外场,不会跟进去,所以你绝对不许逞强。”
叶苓也郑重地点点头:“嗯,我保证。”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刑警老黄上前敲了敲门,他穿着便衣,装作是隔壁邻居:“你们太扰民了,能小声点儿吗?”
屋内的躁动平息了一瞬,里面的人完全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叶苓灵机一动,冲上去大吼:“一群小兔崽子活腻了是不是?老娘在做生意,你们吵什么吵?”
话音刚落,门一下子被打开,一个染着黄发的魁梧少年探出头:“嚷个屁,滚一边去!”
叶苓见机冲了上去,一脚把门踹开,身后潜伏的刑警们一拥而上,冲入屋内,却没想到黄发少年手里居然携带着匕首,凶狠地朝叶苓直劈过来,她一闪身,刀尖划破了她的额角。在她分神之际,少年接连踹了她好几脚,力道极大,混乱中,她直接滚下楼梯,有人从后面稳稳抱住了她。
这个怀抱她太熟悉了。很多次出任务,她状况百出的时候,这个怀抱总是不声不响地出现,在等着救她。
是林杨,他不是在外场吗?
“你没事吧?” 林杨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迅速检查了主要的伤口,发现并没有大碍,这才稍微放缓了脚步。
“我是不是破相了?”叶苓连眼都睁不开,她紧紧地搂住林杨的脖子,带着哭腔,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难过。
林杨的脚步顿了顿,接着,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两人凑得那么近,叶苓甚至闻到了他剃须水的味道。
“血糊了一脸,是挺丑的。”
她的眼泪唰地掉下来,接着很郁闷地晕在了林杨的怀里。
四
等叶苓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周围站满了同事。见她意识清醒、神色正常,老黄开玩笑道:“叶苓,你也太勇猛了,这可让我们这群男警官的脸往哪儿搁呀?”
“哪里哪里。”叶苓嘴上谦虚,心里却很得意,哪知无意间瞥见林杨正脸色不善地坐在一群人中间,她立刻就闭上了嘴。
她眼尖地发现,林杨的袖口上有血迹,不禁脱口而出:“你受伤了?”
“那是你的血,蹭得他一身都是。”老黄接过话, “为了亲自在医院守着你,林杨直接套了一件制服就来了,衬衣都没换。”
林杨仍旧一言未发,只是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只苹果,慢悠悠地削着。大家一看这阵势,知道叶苓多半又要挨骂了,于是互相使了使眼色,纷纷撤离了病房。
叶苓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刀法,手里的苹果汁水横飞、果肉四溅,让她感觉被削的是自己。
“我错了。”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叶警花,此刻低眉顺眼,一脸乖巧。
“这十几个少年私藏了大量管制刀具,他们的头目——就是你对付的那个,曾是全省武术冠军,这些在开会的时候特意提醒过。”林杨面无表情,“你连枪都没有,那么莽撞地冲上去,是想送死吗?”
叶苓心知理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角,发现包着纱布,她立刻慌张地望向林杨:“这是怎么回事?”
“皮外伤而已,只缝了四针。”
“四针!”叶苓惊恐地叫起来,紧接着她发现自己的腿也被固定住了,“我我,我是不是残废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杨嫌她吵,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苹果,“只是崴了一下。”
幸好……叶苓松了一口气,等细细回想又不禁奇怪:“伤势不算严重,我当时怎么会晕倒?”
“是啊,一点都不严重,”林杨看了她一眼,语气充满嘲笑,“你只是被吓晕了。”
叶苓的自尊心受到了九百九十九点伤害。
忽然有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叶苓是在这里吗?”
叶苓向外张望,看见徐果拎着水果站在门口。
徐果是叶苓的高中同学,曾苦恋她未果。他如今在大学任教,两年前带着学生出国参加交换项目,便和她联系不多了。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叶苓收下水果,客套地问道。
“上个月。”
上个月?那岂不是刚好和送糖的时间吻合?难道是他?!
叶苓眼睛一亮,林杨把剩下的苹果塞到她手中,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仍然一副心情不爽的样子。
叶苓吐吐舌头,却听见徐果赞叹:“两年不见,林警官还是那么酷,你俩是师生恋吗?”
叶苓一口苹果差点喷出来:“师生恋?怎么可能?我俩清清白白。”
除了她因为办案靠在林杨身上睡着过N次、穿过他的衣服N次、俩人在野外同盖过棉大衣两次,以及有一次出警时,路过他老家,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当成新媳妇招待过一次之外,两人再清白不过了。
“你俩不在一起,是因为他是你的老师?”
叶苓不明白徐果为什么要纠结林杨和她的师生关系,不耐烦地说:“真爱无敌,我这么喜欢他,才不管他是不是我师父呢。”
此话一出,她自知说漏了嘴,但徐果却仿若未闻,只是重复了两个字:“真爱?”
叶苓心中一动,但经过天晓的教训,她不敢贸然再提送糖一事,于是作循循善诱状:“现在这个世道,真爱就要勇敢地说出口,藏着掖着,不以真面目示人,算什么男人?”
徐果怔了怔,过会儿才又重新笑起来:“叶苓,从小到大,你说过的许多话,都对我意义重大。”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叶苓想,徐果现在哪都好,就是没事瞎文艺这个毛病还没改掉,说话总让人起鸡皮疙瘩。
临睡之前,她照例翻了翻朋友圈,看见徐果发布了一条新状态:“感谢勇气让我们在一起。”还配了一张牵手照,叶苓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无名指戴着同款对戒。
不到一分钟,高中的同学群像是被扔进了一枚炸弹:“徐果和自己的女学生在一起了,今天正式求婚啦!”
叶苓手一松,手机“啪嗒”一声,掉地上了。
搞了半天,她又不是女主角,而是男主角的狗头军师。
五
长这么大,叶苓第一次失眠了,想到最近的多舛遭遇,对着天花板不住地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轻轻推开了门,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进入房内,然后来到了她的床旁边,像是要翻找什么东西。
这年头,连小偷都到病房欺负她来了?
她瞬间忘了自己有伤在身,一跃而起,一个手刀冲着来人的后颈就要砍下去,不料却被那人反剪住双手扔回了床上,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她疼得不禁“哎哟”一声,灯立刻亮了。
“条件反射,”林杨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脸上没有一丝歉疚的表情,“你不该偷袭我。”
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叶苓简直不能更火大:“我还没问你,半夜三更的跑到我房间干什么?”
“你说呢?”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的妈呀!”
叶苓忽然尖叫了一声,因为她发现自己刚刚收拾干净的床头柜上,居然出现了一颗眼熟到令人发指的奶糖。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颤抖着用手指向林杨:“送糖的竟……竟然是你?”
更让她意外的是,林杨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直接点头承认了。
这么容易?她费尽心思,追踪了这么久的作案人,如今居然投案自首?
“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
“以你的破案能力和速度,”林杨摇了摇头,“我估计自己活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
“我是说,”叶苓脸又红了,“你为什么会送我糖?”
“为了奖励你,”林杨像摸小动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你说的吗?你这么喜欢我,不管我是不是你师父。”
“你偷听我和徐果讲话!”
“嗯,”林杨非但没有愧疚,反而还有些遗憾,“我应该早一点偷听到这样的对话,这样,就不用费劲地用糖来试探了。”
“试探什么?试探我的破案能力?”
听闻此言,林杨长长地、郁闷地叹了口气。
当然是为了试探你的态度,以及你周围有没有可疑的情敌——恋爱布阵如行军打仗,应小心试探,方能知己知彼、掌握敌情。叶苓跟了他这么久,怎么连这都不懂?
而且,她还在小声地自言自语:“为什么老是送一种糖呢?”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只见过你吃这种。还有,你觉得我会和超市导购讨论‘送女孩哪种糖更好这种问题?”
叶苓张了张嘴,肚子却先响了一声,有些饿。她顺手将桌上的奶糖摸过来,却发现今天的糖异乎寻常的沉。
撕开糖纸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条项链,吊坠圆圆的,如同一颗奶糖。
叶苓“呀”了一声,将它紧紧握在手心,想了半天,终于坦白:“我……我上次给多多那条项链,其实是给你的。”
“我知道。”说到这个,林杨有些哭笑不得,“今天晚上,多多把它弄断了我才发现,‘狗链子上刻着我的名字。”
叶苓兴奋道:“我亲手刻的!”
“看出来了,”林杨微微看了她一眼,“字写得很丑。”
她没有像往日一般反驳,只是看着手中的项链,作娇羞状:“我也不算美女,也不温柔,你怎么会……” 。
“的确。”林杨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做事毛毛躁躁,脑子也不太好使,还总不把自己当女孩看。”见她的表情已经从娇羞转为愤怒,他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不过我喜欢就行了。”
叶苓抬头,正好看见林杨的眼睛清澈如湖水,里面映出她神色迷茫的脸庞。
“你说得对,我俩太清白了,”他的脸越来越近,最后,他在她唇上印下温柔的一吻,“是我的错。”
她的心和手俱是一抖,项链从她手中滑出,刚好掉落在林杨脚边——就像当年她入职面试的那一天一样。
那时的叶苓,刚刚毕业,年纪尚轻,怀揣着对警察事业的无限热情,过五关、斩六将进入终面,坐到屋里却看到面前候着三个面试官,制服整齐、面容严肃,气氛凝重得像是要在六月天里结出一层寒冰。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自己目眩耳鸣、呼吸不畅,于是小心翼翼地提出:“请问,我能不能先吃颗药?”
作为主面试官的林杨点点头,结果发现她在包里掏了半天,掏出来的根本不是药,而是一颗奶糖。
他不由笑了一下,那笑容被夏日的阳光渲染得过于灿烂,看得叶苓的心跳漏了一拍,于是糖不小心落在地上,再骨碌碌向前滚啊滚,直到停在林杨脚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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