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课表“啪”的一声被扔在办公桌上，林姗姗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沉老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教数学的吧？”
沉越用握笔的手指了指桌上的名牌，连头都没有抬就说：“没错。”
没错那就对了。
林姗姗微微地俯下身，双手撑着桌子凑到他的面前，嘴角硬扯出一抹笑意：“那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哦？”难得女汉子林姗姗也有麻烦别人的时候，沉越终于略微好奇地抬头，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嘴唇慢慢地凑近他的耳朵，林姗姗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分贝调到最高值：“麻烦你以后别再给我的学生讲英语习题了。你听清楚了吗？”
沉越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被刺破了，于是下意识地向后倾，愣愣地望着林姗姗，眼神里颇有些无辜。
难道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
林姗姗想起上午的出糗事件，愤怒的小火苗就在心里上蹿下跳的，觉得自己这次算是在公开课上栽大跟头了。
为了准备教案，她连着一星期彻夜不寐，没想到等自己上课时全体学生都无精打采的，有的还公然趴在课桌上睡大觉。学校领导见此情形，没听到一半就叹气离场了。
林姗姗还以为是自己的教案太无趣，刚出教室门就听见两个女同学在背后嘀咕。
“搞什么嘛！讲的知识点全是沉帅给我们讲过的。”
“是啊，比起咱们沉帅，三十三的笑话真是冷死了……”
“三十三”是学生们给她起的外号。而沉帅嘛，自然指的是以帅气外表而闻名全校的沉越。光从外号就能看出谁更受学生的欢迎。在这所一切以学生为重的重点学校里，两次学生评分都拿C的林姗姗可能会面临被劝退的风险。
两人是同一届入校的新老师，沉越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击竞争对手，可真是不择手段。
他的沉默令林姗姗气恼，于是俯身的距离又逼近一了些：“难道我的存在就让你那么不自在吗？”
沉越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离自己这么近，几乎能闻到她发梢上那股洗发水的淡淡的柠檬味，呃……好像是挺不自在的。
发现他在走神，林姗姗用食指重重地敲了敲桌子，下结论道：“总之，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直沉默的沉越忽地插话道：“可是林老师，你真的不觉得是自己的教学方法有问题吗？”
极力遏制的怒火终于爆发，林姗姗“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沉越，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这样气势汹汹地上门质问，像是要给敬酒吃的样子吗？
明明周围的气氛剑拔弩张，可当沉越一抬头，看见林姗姗因愤怒而微眯的一双眼时，突然觉得她像极了一只即将要挠人的猫咪，不由觉得好笑：“林老师，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你知道我的酒量不好，所以无论是敬的还是罚的，我都不喝。”说完，沉越站起来，自然而然地拍了拍林姗姗的肩，然后闪身出去了。
就在这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的衣料摩挲着她的裙裾，发出温柔的声响，听得他嘴角弯弯地扬起，眼角和眉梢全是笑意。
而林姗姗呆立在原地，心里的某个位置被“旧相识”三个字一击，有点疼。
沉越这是在报复她吧？！
第二章
好吧，他的报复不无理由。
上天毫无好生之德，总是喜欢安排冤家再聚首。两人大学时就结下了梁子，日月轮换，斗转星移，随着时间的堆积，沉越应该比从前更讨厌她了！
其实林姗姗能够理解沉越，甚至还学会了换位思考，如果换做是她，说不定会下手更狠。
这个世上如果有时光穿梭机的话，哪怕林姗姗会倾家荡产也要买上一台，然后找到刚上大一的自己并且告诫她，“姑娘啊，离一个叫沉越的男人远一点儿，越远越好”。
可有些事情是早就注定了的，冥冥中该遇见的人总是会遇见的。
大一嘛，刚从高三“炼狱”里解放出来的小姑娘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像沉越这种长得还算周正的男生惹得好些姑娘们春心萌动。林姗姗打小就是一个没主见的人，见周围的姑娘们都在追沉越，于是也随大流开始加入到追沉越的队伍里。
不同的是，她是一个比大家都笨的耐力型选手，当别人遭到拒绝而迅速转换目标后，惟有她越追越勇，居然一追就是三年。
她总是一大清早就跑去自习室为沉越占座，晴天送水，雨天送伞，比老妈子都殷勤。
沉越拒绝了她千万次，到后来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了，直接无视她的存在。当然，若是他偶尔心情好了，也顺便给她捎一个早餐什么的。每当那种时候她就觉得受宠若惊，以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然后暗自窃喜好久。谁知某天她去自习室找沉越，却无意中听见他跟同学闲聊。
“那个林姗姗追你好几年了，你究竟怎么看啊？”
林姗姗紧张得手心被汗浸湿，调动每一个听力细胞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半晌，她才听见沉越慢悠悠的声音：“她嘛，挺讨厌的，长得不出众，还笨……”
那一刻，她的心情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从顶点坠到谷底，胸口似插了一把刀，拔出后留下一个大大的窟窿。
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竟然差到这个地步，可是他不喜欢自己为什么不早说呢？
那之后林姗姗就再也没有去找过沉越，宿舍的姐妹觉得好奇，问起缘由来，她懒得解释便随口答道：“他不喜欢女人。”
她说的那句话本是无心之言，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加之沉越平时很少跟异性往来，大家看他的眼神就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林姗姗知道自己闯祸了，想方设法地躲着沉越。本来他就讨厌她，现在怕是更上一个台阶，变成憎恶了吧！
沉越曾经还特地到教学楼堵过她好几次，好在她够机灵，次次都能成功“脱险”。
虽然她也有过要帮他澄清的念头，但想起他浪费了自己整整三年的时间，又觉得应该让他受点惩罚。于是就这样一直拖到毕业，还以为她总算是躲过一劫，谁知道来这所学校报到的那天就遇见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他。
看来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林姗姗终于意识到自己欠下的债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可他就算要报仇，那也该光明磊落一点儿吧，躲在背后放阴招算什么本事？
都怪自己从前年幼无知，才被他的好皮囊给迷了心，没想到他这么腹黑阴险。真是宁得罪君子，莫要招惹小人。
林姗姗决定珍爱生命，远离沉越。
第三章
但凡只要是祸就一定躲不过。
阳光明媚的周六，林姗姗颓然地靠在大巴座椅上，看着前排被女生们团团围住的沉越，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起来。
临时接到带学生参观博物馆的任务，当她发现自己的名字与沉越并列在一起时，那心情跟上坟一样一样悲惨、凄凉。
课业繁重，难得出来放风的同学们都成了脱缰的野马，几个活泼点的女生甚至开始嚷嚷着发起了话题：“沉老师，沉老师，和我们说说你的初恋吧！”
呃，现在的孩子们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么让人难以驾驭的话题。于是初恋惨遭失败的林姗姗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我的初恋啊？”沉越为了吊人胃口，特意将尾音拖得老长，顿了一会儿才答道，“这个你们就要好好地问一下林老师了。”
林姗姗哪怕不睁眼也能感觉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双颊顿时就变得火辣辣的，过了半晌才尴尬地睁开双眼：“沉老师在开玩笑呢！我和他又不熟，哪里会知道他的初恋！”
很显然，她的这个答案并不能糊弄住对八卦有着强烈求知欲的同学们。
“不对，你肯定知道的……”小家伙们一脸的不相信。
这群小家伙上课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呢？
林姗姗窘得额头直冒汗，暗暗地在心里将沉越吊起来打了无数遍，嘴上仍旧打着太极，只是声音听上去透着心虚：“我真的不知道……”
坐在前排的沉越回过头来，漆黑的双眸在她的脸上扫了一遍，那眼神像细软的羽毛，明明很温柔，可让她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沉越清了清嗓子，忽然大声说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吧，林老师和我是同一所师范学校毕业的，她曾经还追过我呢！”
听到他的话，车内一片哗然，接着便有同学开始好奇地发问：“那林老师你当时为什么喜欢沉老师啊？”
林姗姗觉得自己的体温瞬间升至四十摄氏度，整个人就像一只被煮的螃蟹一般，火烧火燎的，真是尴尬透了。
她狠狠地瞪着沉越，一字一句地说：“你、够、了、没、有？”
沉越完全无视她的怒意，反而定定地盯着她看，然后微微地弯起嘴角，说：“是啊，我也很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喜欢我呢！”
报复，这绝对是他的报复。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长大的，理智很快就战胜了尴尬，不屑地挑了挑眉毛，道：“还能为什么？因为我眼瞎呗！”
大家便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即兴话题总算就这么过去了。
林姗姗趁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低头，微信“嘀”的一声响了起来，于是划开屏幕，看见沉越发过来简短的一句话：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他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林姗姗抬头只能看见沉越的后脑勺，阳光在他的发梢一跃一跃的，很刺眼，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林姗姗才埋头回复了他一个字——“滚。”
第四章
林姗姗追过沉越这件事就像病毒一般很快就传遍了学校的角角落落，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教导处主任都拍着她的肩鼓励道：“小林老师，加油哦！”而同学们对此事的看法却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就凭三十三的条件，也配追我们的沉帅？”
显然小家伙们是把她当情敌对待了。可是，拜托，那都是过去式了好吗？
林姗姗当然知道沉越这么做的用意，这就叫做以牙还牙。当初她坏他名誉，如今他也要让她尝尝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
也好，这下他们终于两清了。
林姗姗觉得两人之间的前仇旧恨也该清算一下了，于是在放学后拦住正在收拾教具的沉越，脸上勉强挂着笑容：“沉老师，我们谈谈好吗？”
沉越拿着尺子的手停了一下，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除了恋爱，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林老师，你说是吗？”
他是当了老师之后口才变好了吗？从前明明是他被她追得无处可逃，现在他开始反击，她觉得自己突然有点无法招架了。
她到此刻才明白，或许是自己从前的追求方式有些过激，所以才会令他觉得自己讨厌吧！只怪那时候的自己太年轻了，喜欢一个人便奋不顾身地付出，从来不问对方要不要，想必给他带来了很多的困扰。
这么一想，林姗姗就心平气和多了，于是抬起头来真诚地看着沉越：“对不起，当时我不该造谣，说你不喜欢女人。那我们现在也算是扯平了，以后能像普通同事那样和平相处吗？”
时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能治愈一切，让彼此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放下，然后握手言和。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事情总归是因她而起的，只好抿了抿唇，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沉越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光流转，眼神里夹杂着说不清的温柔缱绻。
很奇怪，每次他这样看着她，她就觉得接下来一定不会有好事。果然，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轻轻地垂下头来，猝不及防地吻上了她的唇。
待林姗姗明白发生了什么后，第一反应就是拼命挣扎。但她越挣扎，他的吻便越深入。他的唇瓣碾压着她的牙齿，柔软，却又霸道得令人无法拒绝。
林姗姗被沉越吻得喘不过气来，待到他终于吻够了放开她，她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只是手腕在半空中被他握住。
沉越笑眯眯地看着羞怒交加的林姗姗：“现在，你知道我喜欢的是女人了吧。”
她明明应该很生气的呀，可是他的眸光缓缓地荡开来，在她的心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真是的，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犯花痴呢！
林姗姗痛恨自己不争气，拼尽全力将手抽回来，然后飞一般地逃离现场。
她跑得很快，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唇间残留着他的气息，手腕还有一圈淡淡的粉笔灰印记，是方才那个吻留下的证据。
他吻了她？天，他居然吻了她！他是疯了吧？
第五章
隔几天，当她在学校论坛上看到自己和沉越亲吻的照片时，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了。
虽然照片被管理员秒删了，但还是有人截图留了下来，以其他方式扩散。
说实话，照片拍得挺不错的。两人逆着光，夕阳给沉越染上了一层好看的浅橘色，垂下头去吻她时那温柔的侧脸更是令班里的一众女生大呼心碎。
当然，心碎的最厉害的要属林姗姗，本来教学成绩就差的她，这回算是彻底毁了。
在这种心碎的时刻碰见一脸笑容的沉越，林姗姗自然不会有脸色给他，偏偏他还晃着手机屏幕往她的面前凑：“还别说，这张照片拍得挺有水准的。”
即便是有水准，那也是偷拍好吗？你那是侵犯隐私权的好吗？
可生气归生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于是林姗姗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颜悦色一些：“沉老师，能不能麻烦你去跟校长说一声，说这张照片是误会，我们俩根本就没有谈恋爱。”
“误会？”沉越半眯着眼睛，“所以你大学时追我的那三年也是误会？”
林姗姗不想再提那段想起来就揪心的往事，于是抬起头来坦然地与沉越对视：“是啊，那都是误会，只怪我当时年幼无知，瞎喜欢罢了。”
沉越的眸光渐渐地聚焦，眼神有点吓人：“林姗姗，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讨厌？”
人笨一点儿也就罢了，可是喜欢一个人是应该要有始有终的吧！
“知道啊！”林姗姗已经达到忍耐的极限了，多年积聚的不满终于在此刻爆发，“我也很讨厌我自己，讨厌那个喜欢你的我。可是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把追求你的所有女生都当傻瓜一样看。你以为只要自己招招手，我就会束手就擒。那真是抱歉呢，你大概高估你自己的能力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年他既不拒绝也不主动算怎么一回事？
沉越怔住了，有些意外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其实自己只是慢热而已，之所以迟迟没有答复她，是因为他始终不太确定自己对她的感觉是习惯还是喜欢。
到现在他才知道，爱情是有时效限制的，根本就拖不得，一拖就过期了。
“对不起。”沉越愣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那我现在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什么？他喜欢她？
林姗姗愣住了，可若是她早一点儿听到这个答案的话，应该会欣喜若狂吧，可现在只会觉得有点好笑。
人的缘分就是奇妙呢，总是要在不恰当的时候喜欢上不恰当的人，大概所有的错过都是这样产生的吧！
早上校长的警告仍在耳畔：“林老师啊，这件事情对学校的影响很不好，已经有家长来投诉，让学校对涉事老师进行处理了。你既然为人师表，那就要给学生做出表率来。你和沉老师又都在试用期，你们要注意啊！”
校长的言外之意就是她和沉越都会因为此事而受到影响。
“来不及了。”林姗姗梗着脖子，声音听上去很坚定，“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第六章
在敲响校长办公室门的时候，林姗姗的手都在发抖。
教书是她小时候的梦想，虽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教得不算太好，可这大概是她能为沉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果两个人中必须要走一个的话，那这个人应该是她吧！
林姗姗想起大学的时候自己厚着脸皮陪沉越去图书馆上自习的时光。他涉猎很广，不但看与教学相关的书，还看一些心理学啊，摄影啊之类的。
有一次大概是他心情好，拿着一本介绍扶贫项目的书，跟她谈起自己的理想来：“我希望以后可以帮助更多的人获取知识。你看，这些孩子在看书的时候多专注、多认真啊……”
所以其实她喜欢他也不全是随大流。
林姗姗将辞呈双手递到校长的面前：“我愿意承担这件事情的全部后果，但请您不要开除沉老师。”
没想到校长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一模一样的辞呈来，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们这俩孩子啊，我还没说要开除你们呢，就一前一后地自己来辞呈……”
原来沉越比她来得还早，立马着急地追问：“那校长您批准他辞职了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呢。”校长撇了撇嘴，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桃李满天下又有什么用呢？”
沉越是校长的儿子？林姗姗万分惊异地抬起头来，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顿了一会儿，校长才接着说道：“说实话，我倒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儿子还未必肯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大半年呢”
直到这一刻，林姗姗终于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原来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被二中录取，是沉越答应他爸爸放弃支教才为她争取了一个名额。
怪不得呢，自己的条件一般，当时能被二中录取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呢。
校长又拿出厚厚的一沓资料来：“林老师，其实我对你是很有些成见的。我以前认为你根本不懂教书，是沉越渐渐让我改变了看法。你很努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一个好老师。”
那一沓资料是她写废的教案，原本应该安安静静地躺在垃圾堆里的，却被沉越收集起来装订成册。
所以他偷偷给学生讲英语习题是为了让他们在月考的时候能有更好的成绩，以便保住她的饭碗吧！
“沉越呢？他现在在哪里？”林姗姗忍住哽咽，急忙开口问道。她现在管不了别的事情了，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校长无奈地看着她：“应该已经收拾完走了吧！”
自己的儿子有多犟他是知道的，说走就应该一刻也不想多留。
林姗姗从校长室出来一路狂奔，等跑到办公室时，却发现原本应该属于沉越的那张桌子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走了！竟然这么快就走了，连一个告别的机会也没有给她。
林姗姗抱着那沓厚厚的资料，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到最后还是没憋住，静静地淌了下来。
或许他们都没有错，一切都是时间的错。
她正准备好好哭一场，办公室的门口却聚集了一大群女生。
此刻她们完全忘记了之前对林姗姗的敌意，异口同声地喊道：“林老师，你还不快去追沉老师。”
第七章
沉越背着大大的行囊坐在候车室，终于可以出发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不想离开。
其实在遇见林姗姗之前，他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反正从出生开始他的人生就已经安排好了。他爸爸是校长，爷爷是校长，爷爷的爷爷也是校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也会是。
他愿意循规蹈矩地继承家里所安排的一切，所以大学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谈恋爱。反正等他到了年龄，家里就会安排他去相亲、结婚。毕业那天就是分手之日，就算谈了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在他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林姗姗就那么意外地出现了。她跟其他女生不一样，似乎天生就很笨，自己各种明里暗里的拒绝都没有办法让她放弃，而且她还一坚持就是三年。
大概是习惯了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沉越偶尔也开始跟她聊天。
有一年圣诞节，林姗姗傻傻地揣着一个苹果来找他，还莫名其妙地跟他说了好大一堆话。她说她小时候因为患过轻微脑膜炎，反应速度比正常孩子慢，学习也很吃力。是她的小学老师一直耐心地教导她，鼓励她，她才能和普通孩子一样考上大学。后来经过多年的智力训练，她已经和正常孩子无异，因此她的梦想就是要成为一名老师。她还说吃完这枚苹果，所有梦想都会实现。
那天晚上，沉越很认真地听她说完了所有的话，但并没有吃苹果，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后来，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渐渐地习惯了林姗姗的存在，习惯到已经离不开的地步。可某一天她却突然不理他了，还想方设法地躲开他。
他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后来他知道她想去二中任教，便趁机和她成了同事。他本想着细水流长，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没想到她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他所搭乘的列车已经开始广播了，只好呆呆地提着行李，准备去检票，却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沉越，沉越……”林姗姗穿着笨笨的雪地靴，正朝着他的方向跑过来。她慌里慌张的样子像是一只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大白兔，显得异常可爱。
直到她扑进自己的怀里，沉越还有些愣，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来做什么？”
“我来是要告诉你，我还喜欢你。”林姗姗因为跑过来，一张脸红彤彤的。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他一下：“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让你走。”
因为喜欢就是喜欢，两个人相爱不是要为对方牺牲，而是要成为更好的人，去实现自己的梦想，然后才有资格在一起。
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沉越仿佛什么都懂一般，紧紧地抱着她，将嘴唇贴近她的耳朵：“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好老师了。”
林姗姗没有哭，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对他的承诺，她会做到的。
第八章
沉越回来的那一年，林姗姗已经送走了一届毕业班，而且她带的班级有一大半的学生都考上了重点大学。在毕业典礼上，她收到了学生们写的贺卡，被画得五花八门，还有学生惦记着沉越，特地调侃她：“等你和沉老师办喜酒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发请柬给我们啊！”
林姗姗只顾着笑，可笑着笑着就哭了。
虽然这几年她和沉越一直保持着联系，但他去的地方太偏远了，通信条件又很差，电话没什么信号，只有每隔两个星期才能收到一封信。
沉越给她寄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山里孩子的照片，那里的水果，还有村里民众为了感谢他而纯手工给他制作的羊毛衫。
他说羊毛衫很轻、很暖，就像爱情一样。
这几年的分离倒让他们无比确定了对彼此的感情，如果说从前对彼此的喜欢仅仅是年少轻狂的一时冲动，而现在却是他们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了要托付一生的。
林姗姗其实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不过没关系，反正她可以等的。
毕业典礼上闹闹嚷嚷的，直到下半夜才终于结束。林姗姗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酒，直到回教师宿舍时头都还有点晕晕的，以至于当她看到眼前这个黑瘦的男人时，突然有点不太确定他究竟是不是沉越。
沉越咧开嘴，露出山泉水养出来的一口白牙：“喂，林老师，你怎么瘦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林姗姗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哗的一下就流至脸颊。她只顾哭，都忘记要回答了。等到哭得差不多了，她才有精力开始跟他翻旧帐：“沉越，你为什么要跟你的同学说我很讨厌，长相不出众，还挺笨……”
这句话她介怀了很多年，当时在火车站就想问他的，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只能拣紧要的说。
沉越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她当年就是为这个才不理他的。
大概她追他本来就已经追得很累了，想要放弃了，而这句话就是一根导火线，终于点燃了她内心的失望。
不过他说她笨还真是没有冤枉她呢，既然都偷听别人说话了，为什么就不能听完整呢？！
所幸时隔多年，他还有机会在她的面前把当年的话再完整地说一遍。
沉越捧着林姗姗的脸，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当年原话是说，‘她嘛，挺讨厌的，长得不出众，还笨。可她若是用来做女朋友的话，也足够了，互补嘛。”
林姗姗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所以，不是我自作多情，你那时候也是喜欢我的是吗？”
她很高兴，那些傻得冒泡的青春年华总算没有错付。
“是啊！”沉越戳着她的额头回答。
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变出来一兜千纸鹤：“所以林老师，你愿意做我的老婆吗？”
那是他教山区小朋友做手工课时，大家一起帮他做的求婚礼物，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祝福的话，全是歪歪扭扭地铅笔字。
林姗姗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至于那些祝福，日子还长，她以后可以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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