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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二代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言情A 热度: 14914
玉蝉

  (一)

  母亲常常告诉我,倘若前朝没有灭亡,那么我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一名高贵的公主。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经带着我在皇宫外走过一圈,远远地指着那巍峨的皇宫道:“女儿,你原本应该住在那里面,穿着这世上最美丽的衣服,吃着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然后她又带着我到了将军府外,指着那个利落地骑上高头大马的英俊少年道:“就是他的父亲背叛了你的父皇,你以后一定要杀了他报仇!”

  当时我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国仇家恨,但想到是因为那个少年的父亲我才吃不到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便决定苦练功夫雪恨。

  十年后,我开始报仇。

  可我杀了他整整二百四十九次,都没有成功。这委实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但好在我也没被他的手下抓到过,可见我这十年学来的功夫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母亲则对我是恨铁不成钢,怒斥我:“你打不过他,难道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个什么办法出其不意对他下手吗!”

  我恍然大悟,于是,我策划了一场完美的相遇。

  这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子,平时鲜少有人来。但是,因为巷子的最深处住着司马牧一位断了腿的手下,所以司马牧会定时过来看望他,恰好就要穿过这条巷子。

  我躲在墙头上,目光紧紧黏在巷子深处。

  此时天将入夜,远处的叫卖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待太阳的余晖全都藏进夜色后,我等待已久的将军,他终于出现了。

  他身着玄色绣云纹的长袍,腰缠金丝缕带,脚踏梯云靴,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我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待他近了,我脚下一滑,居然从墙头上摔了下去,手里的匕首也摔到了一边。

  真是太丢人了!

  好在我还记得此行的目的,连忙伸手抓起匕首,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打……打……打劫!”

  我看到他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我确定以及肯定,他是在嘲笑我。脸上一烫,越发觉得我这事办得不妙,但也只能硬梗着脖子把下面的话说完:“把你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他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伸出手,拨开那把正对着他的匕首,觑了我一眼问:“第一次吧?”

  我恼羞成怒,再次把匕首往前一推:“少废话,快把钱都给我交出来!”

  “小孩子学什么不好,非得学别人打劫。”他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忍住笑意,“而且学也没学到家,就你这小身板,打劫也得找那种老弱妇孺下手呀。你瞧我这身强力壮的,你打不过我的。”

  我一呆,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这个时候他应该把我揍一顿,再说要扭送我去官府,然后我再扒着他的腿求原谅,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得寸进尺求他收下我当个小厮的呀……

  这样发展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看你这么笨,连劫匪都做不好。”他忽然伸手抢过我的匕首,拿在手里掂了掂,反手一甩,那匕首就入墙三寸,然后笑着看向我,道,“要不这样吧,你跟我走,我保你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什么,这样也行?

  (二)

  因为将军不按套路出牌,虽然我如愿以偿地接近了将军,但还是战战兢兢地猜测他这么做的目的,唯恐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然后再做出什么引蛇出洞的计谋引我跳坑。

  这种惶恐的心情一直持续了十多天,直到这一天将军把我叫到书房,着重夸赞了一下我的美貌:“这几日我带着你去见了很多达官贵人,甚至还参加了一些宴席。”他好看的眼里闪烁着我看不太懂的光芒,将我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他们都认为,你长得好。”

  “过奖过奖。”我嘿嘿笑着,母亲曾不止一次夸奖过我的美貌,就算是女扮男装,那也绝对是个漂亮的男孩。想到这里,我咧开的嘴角忽然僵了一下,想到关于将军“身有疾,不好女色”的传言,脑子里忽然涌现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厮当初留我在身边,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坐在书桌前的将军,拿笔就像拿枪,一下下捣着桌子上的白纸,眉心纠结,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当初让你跟我走的时候,是不是许诺过你荣华富贵的生活?”将军放下笔,伸手端起旁边的茶盏。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要开始表白了吗?可我是来报仇的,不能爱上他呀,难道要亲自上演一出虐恋情深的戏码?

  将军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微微对上我的目光后又连忙错开,似乎不敢和我对视,道:“现在你的时运来了,初阳长公主也觉得你很漂亮,打算收你为面首。嗯,我认为这事对你来说还是挺不错的。初阳殿下虽说荒唐了些,可她对面首一向大方。”

  “可……可初阳殿下她……她都四十多了呀……”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当初让我跟你走,不会是就在打这个主意吧?所以才会让我在各种场合露脸,让初阳长公主上钩?”

  将军许是也觉得这事他做得不地道,尴尬地咳了一声,强调说:“初阳殿下虽已四十余岁,但长得还是不错的……”

  我觉得我一颗玲珑剔透的琉璃心已经碎成了渣渣,用最哀怨的目光看着将军,试图挽回他那么一点点同情心。然而将军好似铁了心要将我送走,没办法,我只能使出杀手锏:“可是……可是,我没办法伺候公主殿下啊,将军,我……我其实是个姑娘……”我原本打算微微低头摆出个羞涩的样子,可这将军眼中居然全是不屑,还写满了“不要再狡辩”这五个大字。

  于是我决定豁出去,一个纵身扑到将军的脚边,拉过他的手放在我的胸上:“你摸摸,我是女的吧!”

  将军显然惊呆了,他看看他自己的手,又看看他手底下我的胸部,好半天才憋出三个字:“很平啊……”

  他他他,他这是在侮辱我的胸部吗?我气得跳脚,甩开他的手道:“那是因为我为了装男人缠了胸!我真的真的是女人,不信我脱给你看啊!”说着我就开始解腰带,刚刚扯开领子,忽听得将军一声呵斥——

  “够了!”

  我吓了一跳,抬头,这才发现将军居然别开了脸,而且面红耳赤,太阳穴处的青筋毕露,明显是在极力忍耐。片刻后,他回过头来似要继续训斥我,然而话还没说出口,目光忽然落在了我微微敞开的领口处,一动不动。endprint

  一般情况下,正常的姑娘遇到这事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尖叫一声“淫贼”,但我好像是主动脱衣服的,要是再尖叫似乎有点矫揉造作,正纠结该如何应对,那将军的目光一转,用非常复杂的语气问:“你锁骨处的梅花痣,是生来就有的吗?”

  把衣服领子整理好,我扬眉道:“当然,你还见过谁身上有这样漂亮的梅花痣吗?”

  (三)

  因为我是个真正的姑娘,将军总算是打消了将我送给公主殿下做面首的主意。只不过我看他目的没达到好似遗憾得很,一双漂亮的眼睛总是盯着我若有所思。

  作为一名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我已然习惯了类似于这种“惊艳”的目光,该做什么做什么,端茶递水自在得很。

  某日,我进书房给他送茶水,正准备离开,将军忽然叫住了我:“阿凝,你不能继续留在我身边做小厮了。”

  我呆了一下,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是这样,初阳长公主见我不将你送给她,心中十分不满,我无奈,只好告诉她你其实是个姑娘。”将军叹了一口气,“于是你的身份就藏不住了,一个姑娘不好再继续在外同我行走,你……”

  他这是要赶我走吗?绝对不可以,我还没对他动刀子呢,怎么能离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也没有转得这般快过,“扑通”一声跪到将军的脚边:“将军,您是要赶我走吗?不,将军,我不愿意离开您。事实上,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已经喜欢上您了啊,求将军将我留在身边吧,我愿做将军的女人!”

  将军显然被我这一番大胆直白的表白惊呆了,他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你你你”了好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赶紧把下面的话说完,用十分沉痛的目光看着他,再用更加沉痛的语气道:“将军,您知道您今年多大了吗,您已经二十七了啊,再过三年您就到而立之年了,身边却连个女人都没有。您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您的吗?他们都说您有隐疾,不喜欢女人!倘若我的身份一暴露您就将我赶走,这岂不是坐实了传言!将军,我愿意奉献出自己的名节,来挽救将军您的名节!”

  将军的脸色很是难看,我觉得他被我感动了,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动。我殷勤地帮他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去却没喝,觑着我认真道:“其实我刚刚是想说,让你留在书房做个侍书的丫鬟。不过,既然你对我有心,我又怎好拂了你的诚意。这样吧,你准备准备,明晚侍寝吧。”

  我愣住了。

  娘亲,我好像把自己给坑了。

  这天晚上,我偷偷溜出了将军府,跑到了母亲住的四合院处。想到明晚的侍寝,我心中委实忐忑。我虽然年纪略大,已是双十年华,可到底还是个姑娘家。也曾幻想过就像话本子中的才子佳人那般,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而不是这样简简单单地作为一个将军的通房将自己交出去。

  明黄的烛光下,母亲盯着我的目光犀利:“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母亲,这次刺杀不成,我下次一定能成功的,您舍得您女儿失身于仇人吗?”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扯着母亲的袖子摇了摇,“母亲……”

  “和国仇家恨相比,你这点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母亲甩开我的手,起身走到门口,指着外面没有一点星光的夜空斥责我,“你对得起你父皇的在天之灵吗!你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的我吗!”她狠狠拍了两下胸口,之后语气软了下来,用略带慈爱的目光看着我,“阿凝,男人啊,尤其是像司马牧这种男人,只有在和女人欢好时才会稍微放下戒备。司马牧武功太高,正常情况下,凭你这三脚猫功夫根本就杀不了他。这些年来,你刺杀了多少次,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而且,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一次,你一定要成功。”

  “可是,您为什么不让妹妹去做这些呢?我也是您的女儿啊,凭什么她就可以快快乐乐地长大,我却要不停地习武……”

  “啪!”

  脸上一痛,我的话消失在了母亲送我的耳光里,我难以置信地抬头,母亲的手还没放下,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你能和你妹妹比吗?”说完大概是意识到这话不太中听,又解释道,“我是说,她是你妹妹,你做姐姐的自然要让着妹妹。”

  好吧,就当母亲说得对,是我太自私太狭隘了。我已经过得如此水深火热,又怎么能推妹妹进火坑。

  (四)

  我觉得母亲很多想法都比较受局限,让男人降低警惕的方法其实多得很,又何止和女人欢好这一种,比如说,酒。

  上过战场的男人都爱酒,冰天雪地里,烈酒最是驱寒,打了胜仗也得喝酒,不仅是为了热闹,更是为了激励士气。

  于是我非常善解人意地准备了几坛子汾酒,美名其曰“为了我们第一次洞房而庆贺”。将军拿着我递给他的酒坛子哭笑不得,瞥了一眼我手里的小酒杯:“貌似不太公平吧,我用酒坛子,你却用小酒杯?我怎么觉得你目的不纯,想要灌醉我呢?”

  我连连摇头:“怎么会呢,这么美妙的夜晚,你醉了我一个人还玩什么呀。”为了表示诚意,我把小酒杯扔到一边,也拿起一坛子酒,“来,我们喝!”

  他斜斜地瞟了我一眼,微微上挑的眼角平添了几许魅色,偏偏喝酒的动作十分豪爽,那清澈的酒从嘴角流过下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了衣服里。我看得是口干舌燥,心想这男人太勾人了,连忙喝了口水压下心头的躁动。

  没错,我手里的这个酒坛子里装的是水。

  虽然母亲一直认为我愚蠢,但我自认为还算是个相当聪明的姑娘。很快,我的将军他就醉了。

  他抱着个酒坛子,歪在桌子上,眼睛紧闭着,再也不像那个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将军。我摸出匕首,默默地叹了口气,原来到了真的要下手的时候,我还是有点不忍心的。脑子里忽略过这些年来一次次计划杀他的场景,跟随了他整整四年,差不多几天一场刺杀,最后竟然会产生“好几天没杀他了真不习惯我再去杀一次吧”的空虚感。

  以后没了他的陪伴,我还能习惯吗?这时候烛火爆了个花,只听“刺啦”一声,屋子里忽然亮了亮又暗了下去,我恍然回神,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多想,深吸一口气,拿着匕首就朝将军的后背心刺了过去。endprint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醉酒的将军忽然一个转身,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的胳膊狠狠一扭,我就被他压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酒坛子被撞歪,里面甘洌的酒流了出来,湿了我一脸。

  “将……将军,您别冲动,我刚刚……刚刚就是想试试你的警惕程度……”这理由,我自己都觉得好蠢……

  果然,将军十分不屑地嗤笑一声,夺过我手里的匕首。他的手指抚过匕首上的云纹,眼里写满了然。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坏了,那云纹分明是组织通用的标记!我以为他会杀了我,没想到他只是把匕首扔到了一边,甚至连绑都没绑就让我起来了。

  我狐疑地看向他,他转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手帕,在我脸上一擦,道:“你跟我去个地方。”

  我还以为他要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处理我,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带着我去了皇宫。

  金碧辉煌的文华殿内,一身明黄袍子的皇上蹙眉看看我,又看看将军,十分不悦:“这么晚了,宫门都下钥了,究竟是什么事?”

  将军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格外意味深长,吓得我狠狠哆嗦了一下,跪在这明亮的大殿内,只觉每个汗毛孔都在冒冷汗,心道这下我小命休矣。

  “皇上,您还记得十六年前您丢失的华云公主吗?您曾经告诉过微臣,公主锁骨处有一朵梅花状的痣……”

  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锁骨,难以置信地看向将军。

  “请恕臣唐突,臣偶见这姑娘锁骨处便有梅花痣,当时便起了疑心,但又想或许这是个巧合,直到她今日忽然刺杀微臣。”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臣仔细看过她用的那把匕首,上面刻着反贼通用的标记,很显然,她和反贼有莫大的关系。梅花痣,反贼,这些联系起来,臣斗胆猜测,她便是当年被反贼偷走的华云公主。臣深知陛下思念公主,因此等不及明日,便将她带过来了。”

  皇上用非常复杂的目光看向我,似乎在透过我看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人。许久,他竟然颤抖着声音道:“像……像……来人啊,去找个嬷嬷,给……给这姑娘检查一下。”

  (五)

  母亲一直说,我是应该住在这宫墙内的公主殿下,原来她并没有欺骗我,我的确是公主,而且是当今皇上年轻时最宠爱的嫔妃的女儿。

  我找到了亲生父母,可我却一点也不开心。世界好像突然间就翻天覆地,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模样。我穿着这世上最华贵的衣服,吃着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将军也不再是我的仇人,成了我的未婚夫婿。

  司马牧是个非常体贴的男人,他总是会挑些我从没有玩过或者吃过的东西哄我,比如风车,比如糖葫芦,我喜欢这些东西,比那些奇珍异宝还要喜欢。

  可我收到这些礼物时,却总是忍不住去想我那被毁掉的童年:“司马,我终于明白,为何必须苦练功夫,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刺杀你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妹妹。”母亲把当今圣上的女儿养成杀手,去对付当今圣上,真是走的一步好棋。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满眼怜惜:“我却庆幸,那个来刺杀我的人是你。”

  我覆上他的手背,认真道:“司马,我想复仇。”

  母亲让我杀司马牧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因为他已渐渐成长为大周的战神,只要司马牧死了,大周士气必破,母亲和她背后的那些人一定会揭竿而起。

  倘若司马牧假死,我便可以回到母亲身边博取母亲的信任,之后想办法将母亲的人引到包围圈里,就能将其一网打尽。我兴冲冲地将这个计划跟司马牧说了,司马牧却摇头道:“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你难道愿意看着反贼势力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吗,而且他们都十分神秘,倘若他们不主动暴露出来,我们很难找到这些人的踪迹!”

  司马牧仍旧摇头,他抓着我的手臂试图让我冷静下来:“阿凝,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他的目光幽深,瞳孔中只倒影出我一个人,极为深情的样子,让我不禁怦然心动。他是喜欢我的吧,否则为何会这么担心我的安危。而我,我想,我大概也是喜欢他的,或许从十六岁开始,我的生命中只有他这一个目标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

  我记得那年的雪下得格外早,不过十月份,漫天的大雪便将整个世界染白了。为了能一次性刺杀成功,我制定了一个详细而周密的计划,可最后还是低估了他的功夫,被他一剑贯穿了肚子。我捂着肚子,一步一步往树林里跑,可我知道我是跑不掉的,不仅仅是因为受伤失去力气,更是因为厚厚的雪会留下我的脚印。之后我听到他的手下问要不要去追,他随意道了一句:“算了,一个小姑娘罢了。”

  他等于是救了我一命,却在我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所以才会每次都没办法对他真的下杀手,才会总是忍不住去找他。

  可我还是要报仇。

  (六)

  我偷偷同父皇说了我的计划,父皇听了之后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他叮嘱了我一声注意安全后,便放我出宫了。

  母亲果然如我预料的那般,听到司马牧去世的消息后笑得十分痛快,握着我的手道:“阿凝,你真的是立了一大功!”

  我急忙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起兵造反,匡复我大殷?”

  “不急,待司马牧那狗贼去世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时,我们就起事。”母亲转身走进书房,取了笔写好字条并将字条往竹筒里一卷放好。她吹了声口哨,一只白鸽就扑棱棱地飞了过来,她把竹筒绑在鸽子的腿上,双手捧着鸽子在窗前一放,那鸽子就扑棱棱地飞向了天际。

  “阿凝,你回房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早离开京城。阿凝,阿凝?”

  “啊?”我连忙回神,“母亲,您叫我?”

  “我在想,这鸽子是飞到哪里去的。”我眨眨眼睛,舔了舔嘴唇,“若是它半道上被个吃货一箭射下来吃掉怎么办?”

  母亲大概是觉得和我说话太羞辱她的智商,白了我一眼,指着门道:“赶紧出去收拾衣服,我们明天去平洲。”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首领竟然是平州的节度使,总管着一个州的军队,人数高达数万。想来他们一旦造反,定然会民不聊生。endprint

  作为一名曾经的杀手,现任的探子,我所能做的就是把他们的作战计划以及布阵图给偷出来,然后偷偷传回京城。

  我自然不会用飞鸽传书这类不靠谱的办法,刚到平州的那天,便有父皇手底下的探子和我接上了头,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回京城。

  母亲和平州节度使起事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战士们整装待发,手里的兵器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军队攻占兰州前,需要经过一个峡谷,我知道将军的军队就埋伏在了那里。所以,当我随着军队进入那个峡谷的时候,我紧张得口干舌燥,心扑通扑通直跳。

  太阳被云层遮蔽,峡谷中暗了下来。

  然后,我就看到了将军。他一身红色的盔甲,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之上,手里的红缨枪往前一指,像是破开了千军万马,簌簌的风声将他气势凌云的话送进了每一个人耳中:“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速速投降!”只听得几声砰砰巨响,峡谷之上出现了无数巨石,巨石滚下,不知有多少士兵多少伤亡。

  平州节度使显然已经惊呆了,他结结巴巴道:“司……司马牧?你不是死了吗?”

  将军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并未回答。

  母亲却比节度使聪明得多,她的脸色极为难看,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来看我,那双眼里像是藏了锋利的刀子,要将我千刀万剐:“是你……”她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我手中的枪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原本打算一枪刺死她的,结果刚刚用力,就被人用一枚小石子给击中了银枪,方向一偏,只划破了她的皮肤而已。

  我生气地朝石子扔出的方向看去,恰好看到了将军。

  他打马而来,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道:“她还有用。”

  (七)

  我觉得将军好像生我的气了。

  自从把叛匪全都拿下,他便一直不和我说话,就算是我主动去找他,他仍旧绷着一张脸,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应一声“嗯”。

  可能我找将军的次数太过频繁,被父皇知道了,他便把我叫到了文华殿,语重心长地与我道:“你们已经订婚了,你不能再这么频繁出入将军府,否则别人会说闲话的。”

  我心知这宫里的规矩极多,父皇能应允我出这几次门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可若是不能见着将军和他说几句话,我心里总是不安,想了想道:“父皇,我……我想把婚期提前。”

  父皇先是极为诧异地看向我,继而抚掌大笑:“阿凝这是等不及了啊,好好好,父皇这就下旨。”他写完圣旨,用“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目光看着我,“阿凝啊,朕原本还想留你在宫里多住些时候。”

  “宫里规矩大,我怕待的时间长了,您就嫌我烦了呢。”我绕过书桌,揽住父皇的胳膊摇了摇。我长了这小二十年,从未跟长辈撒过娇,这一番动作还是身边的宫女教的,委实有些扭捏。不过,看父皇这喜笑颜开的样子还挺吃这一套的,于是我蹬鼻子上脸,继续提要求,“父皇,我想去天牢送……送那反贼一程,毕竟……毕竟……”

  父皇眸内不悦的光芒一闪,许是见我求得诚恳,好一会儿才点头,轻拍着我的手背道:“这些年,苦了阿凝了。”

  地牢潮湿,微弱的烛光只能照亮方寸的空间,显得极为阴森。母亲被关押在最里面,仅仅十天不到,曾经大殷朝的徐贵妃,那个就算是家破人亡也记得把仇人的女儿偷走,杀伐果断盛气凌人的贵妇人,如今身着灰色囚衣,头发凌乱,脚上还锁着铁链,看起来极为狼狈。

  她看到我的时候,并未像想象中那般凶神恶煞,只是用嘲讽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挥手示意狱卒退下。

  她忽然嗤笑:“公主殿下还怕别人偷听吗?”

  她果然都知道了,我扯了扯嘴角:“自然,毕竟我这公主并非那么名正言顺不是吗?”我从四年前开始关注将军,自然知道皇帝曾经让他秘密寻找华云公主一事,并知晓这华云公主锁骨处有梅花痣。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认识的三教九流更是多,在锁骨上弄出个梅花痣自然容易。之后接近将军,冒名顶替公主殿下,再利用皇帝以及将军把叛匪一网打尽。

  我的计划多么完美,唯一的纰漏就是,剿匪时没有将母亲杀死,因为母亲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不是华云公主的人。我清楚地记得,四岁那年,母亲领着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来到我家里,现在想来,那个小女孩便应该是真正的华云公主了。小女孩看起来非常不好,感觉病得快要死了。爹虽说是个郎中,可这小女孩病得委实太重,不久后还是撒手人寰。母亲气极居然杀掉了我的爹娘,就在她拿着剑指向我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许是因为我打小就长得花容月貌,母亲觉得我值得培养便饶了我一命,并让我认她为母亲。我装傻充愣,她便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她才是我的杀父仇人。

  现在,很显然,将军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对我那么冷淡。

  母亲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猖狂,几乎笑出眼泪来:“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早慧,居然能够在我身边忍了这么多年。阿凝,我真是小看了你!你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心上人,想要报仇,可惜你太贪心了!想来司马将军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里揭发你,让你一无所有!”

  “你很早就告诉将军我的身份了吧,可将军到现在都没揭发我呢。”我拢了拢高高的发髻,侧脸轻笑,“你说,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爱上了我而舍不得揭发我呢?”

  (八)

  我想,我离开地牢时一定骄傲得像只漂亮的孔雀,高高地扬着下巴,嘴角扬起。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心虚得很。

  所以我离开了。

  那天正好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我独自一人骑着一匹马离开了京城。出了城门后,我骑着马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听到后面有疾驰的马蹄嘚嘚声。

  我往路边靠了靠,却未料那人骑着马忽然停在了我前面。他转过身来,正是将军那张英武的脸。他手里还抓着一封信,看到我后,脸色十分难看地将信往我身上一扔:“你想躲到哪里去?”

  我干笑:“你不是来抓我回去坐牢的吧?好歹……好歹咱还有过婚约,不能通融一下吗?”endprint

  他皱眉看我好半天,忽然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你……你不是很聪明吗?”顿了顿,“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么久,我去揭发你了吗?你是不是傻啊?”

  我怔了怔,有点摸不清事态的发展:“你……你……你这几天,不是都不愿意和我说话吗?我以为……以为你只是在考虑如何告诉皇上这件事,毕竟……毕竟我是你带给皇上的。”

  “我是生气你利用我,但更是因为你自作主张回到贼窝生气。这段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才会一直躲着你。而且,这些天我又去查了一下真正的华云公主的去向,然后查到华云公主当年的确是被反贼给偷走了,但是,她却早就死在了半路上。”

  “那我……”我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如此,我便不用担心真正的华云公主会忽然冒出来了。”他顿了顿,瞥了我一下,大约是我紧张的样子取悦了他,原本紧蹙的眉心蓦地舒展开来,笑道,“我们的婚期就要到了,你现在应该好好待在皇宫试嫁衣。”

  “可是……”

  “你不用担心反贼,我答应她放她女儿一条生路,她就答应我将秘密带进棺材里。”将军忽然将我一拽,我便顺着他的力道飞身坐到了他身前。他揽着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司马牧也有犯欺君之罪的时候,阿凝,你欠我的,要用一生来还。”

  他的怀里有淡淡的檀香味,十分好闻,我抬起头,看到远方的太阳已经变为橘红色,正慢慢往半山腰处藏。天上红霞密布,就像我此时的心情,格外美丽。

  (后记)

  司马牧从战友家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墙头上窝着一个少年,少年手里银光一闪,他便知那是匕首。

  他原本以为是普通的打劫,当然,事实上这的确是打劫。然而这小子的行为太过滑稽,居然从墙头上摔了下来,当时他就觉得,应该饶这小子一命,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的心跳忽然就停顿了一下。

  他认得这双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曾经刺杀了他整整二百四十九次。距离上次刺杀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他甚至在心底隐隐期待着第二百五十次的到来。没有人知道,他是那么想念着她……

  这种想法旁人看来可能觉得十分可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功夫极高,她无数次可以要他的性命,然而她都放过了他,好像每次精心策划的刺杀只是她再平凡不过的一声问候而已。

  然后,他渐渐习惯了这种问候,并将这个人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现在,她出现了,虽然女扮男装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可这次却没有蒙面,露出了那张他魂牵梦萦了许多年的脸。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轻笑着对她道:“要不这样吧,你跟着我走,我保你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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