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华瑶被肯亚抓去做人质,他想让华瑶亲眼看着穆弦战死……而那时她才知道,原来穆弦不是真正的苏尔曼……
砰——
我全身一抖。
却原来不是爆炸声,是身旁的肯亚发出近乎赞叹的声音,隐含笑意和期待。
就在这时,无数朵银色光芒突兀地凭空闪现,瞬间占据整个屏幕,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太空仿佛被这银光吞噬,处处银光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核弹……爆炸了?
然而几乎是下一秒,我立刻知道想错了。
因为所有的光芒又突然消逝,就像被身后的太空吸进无边的深黑里,不留一点残余。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我的错觉。
银光过后,我看呆了——穆弦舰队所在的地方,变得空荡荡一片。没了,什么也没了,一艘战舰也没有,甚至连点飞机残骸都没有。
远途而来的核弹雨,依旧无知无觉地袭来,最后徒劳地划过天际,只留下密集的白色弹痕。
只有一个解释——穆弦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跳跃逃走了?
啪——身旁传来沉重响声,肯亚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一转头,就看到他腰背挺得笔直,侧脸紧绷着,眼神阴沉,嘴用力抿着,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我不由得往椅子里缩了缩,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他根本没有注意我,大踏步走了出去,连门都没关。厚厚的银色金属门原地轻轻晃动着,门口的交谈声,隐隐传来。
“殿下,诺尔舰队已经跳跃离开这一片星域,相信已经逃得很远,恐怕很难找到他。”
“他不会逃,一定藏在某个地方,准备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命令舰队高度戒备,同时继续搜索十光年内的大型舰队。”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军官们汇报各种参数、坐标、搜寻结果,偶尔听到肯亚下达简短的命令。他们说得很专业,我听了一会儿就走了神,盯着屏幕上黑黢黢的太空,心想穆弦还是有两下子,一定是他再次洞悉了肯亚的计划。
那他知道我在这里吗?会来救我吗?
我发觉自己竟然是盼望他来的。
虽然我并不想回到他身边,但他总比肯亚强一点。而且我也希望莫普莫林能够脱身。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肯亚才重新回到屋里。他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刚坐下,又有人敲门。是一名年轻的军官,表情疑惑而沉重。
“殿下,我们刚刚与星球地面防卫队失去了联系。”
“为什么?”肯亚陷入沉思。
“一开始怀疑是通讯线路出现了故障。”军官顿了顿道,“可我们尝试联络宪兵队、帝都守备队……才发现所有地面部队,都失去了联络。”
肯亚猛然转身看着军官,神色震怒,更胜之前穆弦逃走时。
“你说什么?”
“我们在地面的全部兵力,很可能被人控制了。”
肯亚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道:“你先出去。”
军官刚走出去,桌上通讯器又响了。
“殿下,刚刚财政部长夫人、帝都守备官夫人、军事指挥学院院长的女儿,以及三名内务大臣的家人,都打来电话。他们说……这些大臣,在刚刚过去的一小时里,被身份不明的军队闯入家中或者办公室绑架了!他们的家人情绪很激动,不断打电话来,请求您出兵营救。”
我心头一震——绑架?
肯亚似乎也愣住了,但很快答道:“知道了。”
肯亚大踏步走回桌前,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很快,出现了帝都庞大的地图。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在桌面的那块银色面板上快速点击、调整。
画面上很快出现了一些红色标注,他对通讯器说:“命令亲卫队,按照我的命令布防。同时联络帝都东一千光里的陆军部队,让他们全速前进,一定要在五个小时内赶到帝都。”
安排好一切,他静静坐着,我大气也不敢出。忽然,他转头看着我,眼中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调虎离山啊!真是好计策,让我的舰队远离斯坦,来不及回来。他的大部分兵力,却早就埋伏在帝都,控制了地面,还绑架了我的大臣。下一步,是不是要血洗帝都了?”
我心头一震,原来是这样。
穆弦一开始就不打算在太空作战,所以才逃过一劫,不战而屈人之兵,绑架了肯亚在政界的支持者,效果不亚于消灭一支军队吧?
这时,通讯器又响了,是相里晟的声音。
“殿下,诺尔殿下在加密频道。他似乎想跟您谈判。”
我呼吸一滞——谈判?穆弦现在占据主动局面,没理由提出谈判,看来真的是为了我?
我有点感动,看向肯亚。他静静盯着通讯器,眸色很深。他一定会答应,毕竟许多大臣还在肯亚手里。
没想到他抬起头,淡笑答道:“告诉他,我拒绝谈判。”
我大吃一惊。那头的相里晟也“啊”了一声,可肯亚已经挂了电话。
“你们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肯亚忽然说,房间里的黑色金属机器人点点头,走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转眼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他没有看我,在控制面板上摁了一下,一只小小的……摄像头?升了起来。
他想干什么?
“看来你对他真的很重要。绑架那么多人,只为了换回你。”肯亚忽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缓缓朝我伏低,“他一定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身子一僵,他这话什么意思?
肯亚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提起来,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我刚刚想,就算他放了那些大臣,说起来,还是我输了,整个帝都,都会知道我一败涂地。”他缓步向前,我看着他阴沉难辨的脸色,一直倒退,退到墙角,无路可退,后背抵着冰冷的墙。
“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他一只手臂撑在我身侧的墙上,将我整个人圈在怀里。
“什么事?”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妙。
“既然他把你看得这么重,如果看到你被别的男人染指,会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慢慢道,“那样的话,他很可能失控。”
“失……控?”我颤声说,“不……不会的。你别……”
他打断我:“你还不知道吧?四年前他失控过一次,那时候的他就像一只疯狗,见人就咬。如果让他看到……”他的声音低了几分,“你已经属于我,说不一定他又会再次毁了自己,我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打败他。”
我心头巨震——四年前?他失控过?
他来地球,也是四年前。
然而不等我细想,肯亚已经撩起了我的裙子。我全身发麻,拼命扭动挣扎:“放开我!”
他低头看着我:“不是想回地球吗?配合我这一次,我送你回去。”
我全身一僵,没说话。
“我就知道你会同意。你这么机灵。”他忽然低声笑了。
在我脑海里有清晰的念头前,右腿已经抬起,狠狠朝他的膝盖踢去!
他完全没有防备,被我踢了个正着,眉头一蹙,身子往后一缩。我趁机往旁边一滑,转身就朝门口跑去。
我知道这样很蠢,外面都是他的人,他甚至都没有上前追我,是笃定我跑不掉吧?可我真的受够了,第一次是被穆弦强迫,难道为了回地球,我又要被另一个男人强迫吗?
跑到门口的时候,我想起口袋里还有把匕首,对了,我可以用自杀要挟他!
想到这里,我精神一振,手刚伸进口袋,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了我的肩头。我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双脚莫名离地,看到自己往后迅速倒退。
“啊!”我尖叫一声,后背重新撞回墙上。我看到肯亚就站在我面前,阴沉着脸,手背在身后。
这是……精神力?对,他跟穆弦是兄弟!
我的身躯和四肢紧贴墙面,拼命用力想要挣脱,气喘吁吁,但无形束缚像是钢筋禁锢,我的身体纹丝不动。
暗蓝的眼眸深深看着我,他叹息一声,上前一步,低头吻上来。
陌生的温热气息覆上嘴唇,我觉得恶心极了,紧咬牙关,不让他的唇舌进来。而他似乎也不太在意,闭着眼,只吸吮着我的嘴唇。
“对不起,我承认这样很卑鄙。”他含糊叹息。
我感觉到他的手在身上游走,那感觉就像毒蛇在爬行,痛苦极了。
我讨厌这种感觉,痛恨这种感觉。该死,我恨穆弦,也恨肯亚,他们把女人当成什么?
我愤怒地握住了口袋里的匕首,慢慢拿了出来。我要阻止他,我绝不能忍受再一次的,再一次的……
等等!
我握紧了匕首——为什么我能动了?是他解除了精神力吗?他放松了警惕?
他还低头吻着我的脖子,似乎全未察觉。
“你的身体很美,让我迫不及待。”
“好吧……”我哑着嗓子说,“你温柔一点……”
他低笑着“嗯”了一声,双手捧住我的脸,再次吻上来。我把心一横,张开嘴,接纳了他。他吻得很激烈,轻咬着纠缠着我的舌尖,我只觉得莫名的刺激从舌头传来,让我全身战栗。我模仿着他的动作,也咬着他,他的气息更沉重了,含糊低喃:“要开始了。”
我更用力地吻他。
他一只手扣着我的后脑,嘴依旧狠狠吻着我,一只手往下滑,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是这个时候了!
我的手颤抖着,悄无声息地,缓缓往上移动,来到他的后背。他似乎仍未察觉,因为他依旧吻得很用力。
可我要刺哪里才能击倒他?心脏?不,那样会杀了他。我杀了一个王子,还想活吗?最好能把他弄晕。对,刺他的脊椎,中枢神经。那样他会不会变成傻子?天,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犹豫? 。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骨刃,重重朝他背心刺去!
肯亚的身躯,陡然一僵。
我一下松开骨刃,右手抑不住地颤抖。我呆呆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也睁开了眼,唇舌移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然后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
我也颤巍巍地低头,吓得魂飞魄散——那骨刃……那骨刃穿透了他的胸口,露出了短短一点白色的尖刺。
我立刻往边上一躲,站得离他远远的,气喘吁吁。
他站着不动,头转过来看着我:“为什么精神力对你没用?”他的声音有点哑。
“我……我不知道……”我怕极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居然还没倒下。他会扑过来杀了我吗?我到处看,最后一把从桌上抓起……通讯器,对准他。如果他过来,我就再砸他!
但是他一动不动,我看到他的脸色有点发白,胸口雪白的军装,渗出血渍,开始慢慢晕染开。
“原来他放了一部分精神力在你身上。”他低声道,“这样损耗,他可真舍得……”话没说完,他双眼一闭,砰地倒地。
我呆呆看着他胸口一团血迹不断扩大,只觉得转瞬之间,恍如隔世。
穆弦放了一部分精神力在我身上?难怪刚才我很快又能动了。他什么时候放的?
我忽然想起在飞船上遇到他那天,他用精神力绑住了我吻我,难道就是那个时候放的?
我足足愣了有几分钟,强迫自己鼓起勇气,将手指接近他的鼻端。可我根本感觉不出,他是否还有气息。我又想去摸他的脉搏,可完全不敢。
我想他肯定是死了。
我茫然环顾房间四周,生出深深的悔意,痛骂自己冲动。刚才应该配合他的,就能安全离开回到地球。可现在,我杀了一个王子,外头还有他的无数人马,只要有人进来汇报,就会发现他出事。
怎么办?我死定了。
我站在距离尸体最远的角落,背靠冰凉的墙壁,陷入了深深的恐慌。
周围很静,我的脑子里却激烈得如同万马奔腾。排山倒海般的愧疚几乎要将我吞没,因为我杀了个活生生的人,毁掉了一条生命。
然后,我又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愤怒。他怎么能死呢?他是王子,还有精神力,怎么戳一下就死了呢?这么不中用!这都怪穆弦,给了我杀伤力这么强的武器。
可转念间,我又觉得这么想太过分了,愧疚感重新燃起。我甚至想,就让他们进来抓我吧,否则一辈子不安心。
但这个坦荡勇敢的念头几乎一闪而逝——我没那么善良伟大,我不想死。谁舍得死?
我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右手染上了一点肯亚的血,还在无意识地发抖。我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火辣辣的疼痛让我清醒了不少,开始思考。
外头都是肯亚的人,想从这里出去是不可能的。
那只能外头的人进来了。
穆弦一定不知道我的下落,否则他能武装强攻整个帝都,难道还攻不下这里?
如果我有办法把自己的位置通知他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看向通讯器。那个四四方方的薄金属盒子,个头比电话大点,密密麻麻全是按键。可肯亚都联络不上穆弦,我更加没办法。
通讯器旁有个精致的打火机、一盒细长的烟。我想到放火示警,但立刻觉得这念头很蠢——在封闭的金属房间里,我只能烧死自己。
桌上还有个圆柱形金属水杯,沉甸甸的像板砖。我觉得这个也许有用——一会儿有人闯进来,我就砸晕自己,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不会马上杀了我。
书籍、芯片、屏幕、控制面板……
我的目光停在控制面板上。
那是块淡蓝的、五厘米左右厚度的半透明面板,凌驾在桌面上方。刚刚肯亚就是在这个系统发布命令。白色细框将面板分成几块区域,标注着“引擎控制”、“舰队部署”、“地面扫描”……每个分区里布满按键,按键上标注的都是符号和数字,我完全看不懂。
突然,我注意到右下角有个区域。
导弹控制区。
里面整齐排列四十个按键,按键上都是文字,我能看懂。
第一个按键上写的是“5系统型空地激光导弹”。我迟疑地按下去,面前屏幕骤然一亮,显示对话框让我确认导弹类型。
我确认了。
难道用这个面板可以发射导弹?我隐隐感觉到一点模糊的希望。
右侧跳出个更小的对话框,写着“确认攻击地点坐标”。这时,左侧的帝都平面图上,忽然出现了横竖标尺。我的手触到平面图上,立刻明白——当手指接触某一点,相应坐标就会出现在右侧,不需要手动输入坐标数据,我只需确认就行了。
我选了个帝都北面山林,点了确认。这时右侧出现提示,让我插入“启动钥匙”,就可以发射导弹了。
哪里来的钥匙?
我看了眼桌面,没有。不由得看向地上的肯亚,会不会在他身上?
他还保持之前的姿势,仰卧在地面一动不动。
我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
隔近了看,原本麦色皮肤苍白得触目惊心,深邃双眼紧闭着,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隐隐泛着乌黑,胸口血迹已经晕染成碗口大小,
我深深呼吸,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对不起,我不是有心杀你。”
然后颤抖摸向他的裤袋。一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冷冰冰的,我就像触电般弹开。又酝酿了一会儿勇气,才提起他的手轻轻搁到一旁,伸进口袋里。
右侧的裤兜空荡荡的,我只得又转到左边,居然真的摸到一把钥匙。我松了口气。
控制面板右下角有个钥匙孔,钥匙插进去转动了三圈才停住。
这时屏幕又出现提示:“发射最终确认,导弹将在十帧后自动发射,倒数10、9、8……”帧是斯坦星的计时方式,大概相当于一秒半。
我连忙摁了取消,然后拔出钥匙,气喘吁吁。
很好,我可以用这个,轰炸斯坦星任何地方。
我心里陡然多了些底气。
然后呢?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轰炸我现在的位置,如果一会儿有人闯进来,我就可以威胁他们放我走。
但立刻又觉得行不通——我不能一辈子站在面板前不走。而且他们可以派狙击手躲在角落击杀我,这个方法没用。
不!不炸这个建筑,我在周边扔炸弹,这样或许能把穆弦引来!我越想越觉得可行,精神一振。
我开始紧张地设置参数,并且选择了看起来没有杀伤力的闪光弹——当钥匙插入孔中那一刻,我的心跳快得都要从胸口跳出来。
导弹发射了!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我紧张地看着屏幕,过了一会儿,在卫星云图上,果然看到我所在这座山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燃起极小的亮点。四颗炸弹构成垂直相交的两条直线,交点就是我所在位置。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办法,但愿穆弦能注意到。
可我又觉得不妥,会不会太醒目了?于是我又选了帝都周边几个人烟稀少的地方,随便投了几颗。
往帝都东面投弹时,我意外地发现东侧一百光里,有一支部队正驾驶高速战车,沿军用悬浮通道快速逼近。我顿时想起,之前肯亚下过令,让一支部队驰援帝都。看来就是他们。
慢着……
既然是肯亚的援兵。
一不做二不休,我又开始设置导弹。这次选择的是名字看起来很牛的“重型火焰弹”。
当然,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朝军队投弹。
我把炸弹投在他们行军前方的磁悬浮铁路上。
很快,部队不动了。
这时我已经不紧张害怕了,反而觉得刺激极了。我阻挡了一支外星人部队啊!莫林总说我战斗力接近于零,如果他知道我今天做的事,表情一定更加夸张,叽叽歪歪说:“噢老天,我又要重新审视你的破坏力了!”
我正有点沾沾自喜,桌上通讯器突然响了。我吓得全身一抖,相里晟的声音响起:“殿下,我们刚刚注意到,您启动了导弹系统,大部分投放在无人区,其中一颗炸毁了援军的铁路。请问这有什么特殊用意吗?”
我去!
我恨不得抓起通讯器砸自己的头——光想着帮穆弦了,暴露了自己!
“殿下,请回答?出了什么事殿下?”相里晟急道,“您再不说话,我们只能冲进来了。卫兵,去开门。”
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听通讯器中另一个声音说道:“刚刚殿下交代过让我们不要打扰——门从里面反锁了。”
“立刻去拿备用钥匙。”
“是!”
完了完了!
我从椅子上跳下来,想把桌子推过去堵住门,桌子根本纹丝不动。我想拔出骨刃防身,但要从死人身体里拔出凶器,难度实在太大。
最后,我只好举着桌上那个金属水杯,对准自己的头。
我很害怕,又哭笑不得。我要第二次自残吗?上次的疤还没好呢!算了,一回生二回熟,好死不如赖活,等他们冲进来的时候,我就下手。
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我紧张地盯着前方,心想暗号那么明显,穆弦要是注意不到,他就是猪。但转念又觉得很悲观,帝都说不定乱成一团,谁会注意到几颗闪光弹?
就在我七上八下之时,地面忽然一震。
我疑惑地盯着脚下的暗灰色地板。
我曾经历过轻微地震,刚刚的感觉差不多,就像被地底的野兽顶了一下,整个房间都随之摇晃,但立刻恢复平静。
难道地震了?
不是地震。因为通讯器中传来一个沉稳、机械化的声音:“全体注意、全体注意。指挥中心遭遇空袭,指挥中心遭遇空袭。最高警戒已经启动,预计地面建筑在两分钟后损毁,请全体转移、全体转移。”
空袭?
强烈的惊喜涌上心头,穆弦来了?!这么快?!
我从没像此刻这样,盼望过穆弦出现在面前。我知道现在我所在的指挥室,处于建筑的地下,所以地面建筑损毁,不会对这里造成危害。
然而郁闷的是,我已经看到门把手在转动,有人在外头开门。
来不及了。
噔的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条缝。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轰——
就在这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被人用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然后我看到天花板、墙壁、门,还有我手里的金属水杯,都开始剧烈晃动。刚刚打开的房门,被一股大力狠狠甩开,我看到门外黑压压站满了军人,个个端着枪瞄准着我。但我同样看到他们脸上惊讶的表情,不少人抬头看着上方。
然后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喊:“华遥……华遥……”
那声音很低沉,有点耳熟,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进耳洞里。我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很难受,一点也不想睁眼。我想我是在哪里呢?我不是在穆弦的飞船上吗?
不,不对,我被肯亚绑架了。然后我杀了他……
我脑子里一个激灵,全身开始冒汗。我一下子睁开眼。
首先看到的,是一把枪,枪口正抵着我的心口。一只被雪白军装包裹的手臂,握紧了那把枪。
我脑子里最后一点混沌,也被这一幕吓得烟消云散。
“醒了?”虚弱而冰冷的声音,就在我耳畔。
我全身一僵——肯亚?!他果然没死!
莫名的轻松感和清晰的恐惧感同时涌上心头,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此刻,我才看清,原来我坐在地上。更确切地说,是毫无空隙地坐在肯亚的怀里。他宽阔的胸膛紧贴我的后背,我坐在他双腿间。他的左手紧紧箍住我的腰,几乎把全身重量都靠在我身上。而他的右手从后面环上来,用枪瞄准了我的胸口。
我完全动弹不得。
“下手够狠啊……”他低喘着说,声音相当嘶哑。
“对不起……我刚才只想打晕你。”
他冷哼一声,问:“外面的人都死了?”
“我不知道……突然震了一下,我就晕了。”我老实答道。
“看来他是怕你受伤,用了动能脉冲弹。”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他来了。”
我惊讶抬头,可外头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地上黑压压躺了一片人。这时肯亚忽然把下巴搁在我肩窝上,我浑身一麻,听到他说:“想活命,一会儿好好配合我。”
我当然点头。他就没再说话,粗重呼吸喷在我耳朵上,看来他伤得很重。但之前我偷袭得手,只因为他以为用精神力束缚住我,完全没防备。现在他虽然伤重,可枪口正对着我,我是一点也不敢胡来了。
就在这时,外头终于响起隐隐的脚步声。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那脚步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急,我听得越来越清楚。然后我就看到暗灰色军装从半掩的门口闪过。
砰——门一下子被人从外面推开,两队持枪士兵窝着腰,身姿敏捷地闪进来,看到我和肯亚,都是一愣,随即从两个方向包抄,将我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人举起手腕,低声说:“发现目标,中心指挥室侧厅。”
“嗬……”肯亚在耳畔发出略带讥讽的笑声,我越发忐忑。
只过了一小会儿,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冲了进来。
“指挥官!”所有士兵恭敬喊道,他一转头看到了我们,脚步立刻一顿,沉默站定。
我怔然看着他,脑子里空空的。
暗灰色军装一如既往笔挺颀长,清冷英俊的容颜就像刚刚从画里走出来,整个人就像有无形的暗色光芒笼罩着,是那么生动醒目。
白皙的脸庞,薄唇紧紧抿着,乌黑澄澈的眼眸在看到我的时候,像是骤然一紧,目光锐利得令我心头一惊。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那一片从来都沉寂的幽黑里,像是有强烈的暗潮在涌动。而我也从没像此刻这样,仅凭他的目光,就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喜悦、歉疚、愤怒、痛楚,都交织在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停在我胸口的手枪上,那眼神立刻变得又冷又狠。虽然我看不到肯亚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也用同样冷漠的眼神,看着穆弦。
在短暂的沉默凝视后,穆弦开口了,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柔和,柔和得有些阴森瘆人。
“都出去。”
士兵们迟疑了:“可是指挥官……”
“出去。”
士兵们只好收枪离开。我听到肯亚低低笑了一声。
屋内只剩下我们三个。
穆弦的脸色已经明显恢复平静,他直视着我们,漆黑的眸中一片冰冷。
“放了我的华遥。”
第五章
穆弦站在灯光下,身体笔直像棵傲慢的乔木,灯光在白皙脸颊染上清淡光泽,更显得眉目乌黑漂亮。可他的眼神冷得像覆了层冰,嘴唇更是严肃地抿着。当他说“放了我的华遥”时,目光很冷酷,也很执拗。
执拗地望着我。
我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感觉怪怪的。
也许我是有点尴尬。毕竟此刻,我还被他的哥哥肯亚紧紧抱在怀里。不过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对于一个冰冷沉默的指挥官来说,似乎太过肉麻直白了。而且什么叫做“他的”?听着就不舒服。
“一艘狙击手3型战机,无追踪装置,满核动力,三分钟内准备好。等我跟舰队汇合,就会放了她。”肯亚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亲爱的弟弟,不要有任何花样。”
穆弦沉默片刻,举起胳膊,对准通讯器,低声重复他的要求。
我的心情还算平静,因为这样的交易在意料之中。我甚至比之前更放松了一些,因为穆弦应该不会让我再有什么事。
穆弦通知了下属准备飞机,再次抬头看着我。肯亚也没有再说话,毕竟他很虚弱。一时间我们三人都沉默下来。
我被穆弦灼灼的目光盯得有点心慌,就没再看他,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抬头,却看到他正盯着我的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觉脸颊发热——起先没太注意,原本齐膝的裙摆,有一侧被撩到大腿根,大半条腿都在外头。偏偏肯亚的军裤紧贴着我的腿,他还搂着我的腰,半趴在我身上,看起来就像是把我整个裹在怀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穆弦肯定很生气。我倒不是怕他生气,只是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他纠缠。
这么想着,我越看他的脸越阴沉,真有点怕他如肯亚说的失控。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形,但是肯亚的描述令我印象深刻。
见人就咬的疯狗。
我正胡思乱想,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导弹是你投放的?”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一怔,还没回答,肯亚突然出声:“你投了导弹?炸了哪里?”
他语气不善,我当然不会说实话,含糊答道:“我不小心投了几颗闪光弹,哪里都没炸。”
肯亚冷笑一声,没有再追问,大概是觉得大局已定,再问也是徒劳,还不如节省气力。我松了一口气,一抬眸与穆弦视线对上。没想到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嘴角甚至露出淡淡的笑容。
想到他是被信号导弹引来,我还替他解决了一支强劲的敌军,不由得略有些得意。刚想笑,立刻反应过来,抿嘴忍住。
跟他会心地相视一笑?不可能。
我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另一侧。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脚步声,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指挥官,战机已经按要求准备好。”
穆弦面沉如水:“所有人撤离到一光里外。”又看向肯亚,“如果她有半点损伤,我会毫不犹豫地处死你的朋友们。”
肯亚却笑:“不必担心这个。我对她一直很绅士。对吗,华遥?”
我当然只能点头。穆弦脸绷得紧紧的,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脱下了军装外套。
“别耍花样。”肯亚冷冷道。
穆弦却将军装搭在椅背上:“她冷,让她穿上。”
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胳膊。军人们都穿着军装外套,我只穿条薄裙子,只是因为一直处于紧张情绪中,没有在意。现在被他一说,才发觉胳膊冰凉,脚也像是被寒气浸入,有点发麻。可他怎么知道的?
肯亚冷笑说:“好。但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磷石行星,你会提前有准备跳跃离开?你从哪里知道了我的计划?”
我看向穆弦——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穆弦的神色淡淡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你的具体计划,事后才发觉你布置了核弹。”
“不知道?难道你死里逃生,全凭运气?”肯亚语气讥讽。我也觉得奇怪。
穆弦的神色很平静:“一开始,我就不打算与你的舰队作战。”
“为什么?”
“他们都是帝国的军人。”穆弦淡道,“我对他们的命没兴趣。”
我心头一震,尽管穆弦语气冷漠,可意思很明白。没想到他看起来毫无人情味,居然会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哈!就为了这个原因?你认为我会信吗?”肯亚的声音有些不屑,又好像有些自嘲,大概也想起了我说过类似的话。
“的确还有一个原因,令我放弃空间作战。”穆弦盯着我,目光坚定。
我的心忽然好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漏跳一拍。这感觉很别扭,我转过头不看他。
果然,他缓缓说出答案:“华遥在地面。”
我被肯亚搂着,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他的手臂搭在我肩上,沉重的身躯压过来。我们走得很慢,出了小屋,来到指挥大厅。这里空荡荡的,大概所有人都被俘虏了,唯有一面面悬浮屏幕还在闪动。
刚才穆弦回答完问题,就退了出去。肯亚很守信,扶着椅子用枪比着我,让我穿上穆弦的外套。厚实的布料仿佛还有男人身体的余温,的确又暖和又有安全感。
穿过大厅,我们搭乘电梯到了地面。时间还是下午,湛蓝天空微风习习,高大茂密的树木环绕四周。我们站在凌乱灰黑的废墟里,就像站在死寂的荒原中——整个地面建筑已经被炮弹摧毁。
废墟边沿,停着架暗灰色战机,一个人也没有。但我想穆弦和他的军队一定在某个可以观察、跟踪的地方。
我们上了飞机,肯亚在主驾驶位坐下,长长吐了口气。
我按照他的命令关上舱门,就站在后舱不动。
“过来。”他命令道,“你来驾驶飞机。”他的声音有点喘,那根骨刃还插在后背。军装上的暗红血迹原本已经干涸,现在又变得湿漉漉的,大概是刚才走动牵动了伤口。
“我不会。”我走上前。
“坐下……我教你。”他淡淡说。
我只好在副驾驶位坐下。他整个身体斜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深棕色短发被汗水打湿,紧贴着饱满的额头。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两道浓墨般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蔚蓝的双眼看起来还是那么深邃漂亮,但目光疲惫而暗淡。
我觉得他有点可怜,如果他能平安逃出去也好。
他先让我给他穿上宇航服,我只好扶他坐起来,轻抬起他的手臂往衣袖里套。这个过程难免牵动伤口,他却一声不吭。直到我拉上前面的拉链,手碰到了骨刃,他才吃痛闷哼一声,身子无力地一歪,靠在我肩膀上。
冰凉的脸颊紧贴我的脖子,虚弱的气息喷在我的下巴上。这个比穆弦还要高大的男人,居然像孩子一样无力。我小心翼翼扶着他重新靠回椅背,又替他穿好宇航服的裤子。忙完这些,我已经是满头大汗。
“对不起。”他忽然低声说,带着些许自嘲,“我差点强迫你,现在你却……照顾我。”
我拿起另一套宇航服,边穿边答:“你伤得这么重,我的确过意不去。但我照顾你,不是因为想帮你,而是你的枪还对着我。”
他淡笑而不答。
随后,肯亚就教我启动引擎、调整方向、加速升空。当我按他所说踩下推进板,感觉到机身猛烈一震,摇摇晃晃离开地面,我居然不合时宜地兴奋了。
但我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歪了歪了!”我喊道。明明我笔直加速,飞机却像喝醉了酒,东倒西歪地朝前方一棵高大树木斜冲过去。眼看机头就要撞上繁茂的树冠,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我们好歹是一个王子加一个准王妃,没死在之前的腥风血雨风云变幻里,反而一头撞死在一棵树上,那可真是千古笑柄了!
“松开预备动力阀!”他嘶哑地吼道。我这才反应过来,松开左手——刚才太紧张了,随便抓了个东西就握在手里。
飞机陡然原地拔高,我被突如其来的力量重重抛向椅背,眼睁睁看着机头堪堪贴着粗密的树冠掠过,然后以令人窒息的速度笔直向上,一飞冲天!
“哈哈!我成功了!殿下,我们升空了!”我高兴地喊道,转头看向肯亚。他似乎比之前更疲惫,微合眼眸,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我顿时一愣——我冲他高兴个啥呢?立刻敛了笑,提心吊胆地驾驶飞机。不过当我看到飞机乘风破浪般穿过重重大气层,还是全身热血沸腾。
下期预告:华瑶趁乱搜索着地球的坐标,企图驾驶飞机回到地球,却发现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情况……当华瑶被救后带到宫殿,这才知道当年被穆弦侵犯的真正原因。更多精彩,尽在下期“飞·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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