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和林峰当了几年的好基友,对他只能远观不能近玩,我表示很煎熬。
林峰说:“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我默然,谁是你好朋友!我想当你女友!
1、
从宿舍出来时,我恰好接到了舍友四胖的电话。
她在教室里和一个嘴比较不讨喜的男生起了争执,男生嘲笑她的胸还不如馒头大,她于是反驳至少比他的蛋大,于是两个人面红耳赤地争执了起来。最后四胖以一记杀气腾腾的铁头功夺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据说那一幕深深地撼动了在场的所有人,男生当场就鼻血横流晕过去了。
我表示习以为常,四胖的铁头功向来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可怕杀伤力闻名校内外,她的座右铭是:以暴制暴,制胜之道。
我去到校医室的时候,四胖已经简单上了药,额头上红肿了一大片,但人看起来依旧生龙活虎。她旁边的床位上躺着一个瘦弱的男生,此刻正捂着头十分不甘地瞪着我们,被四胖眼神一横过后又委屈地缩了回去。
我可以理解他的眼神为何如此苦逼,于是对四胖道:“怎么说你也把人家伤得挺重的,要不要考虑道个歉?”
四胖十分不情愿道:“我才不要,是他先暴力的。”
我惊:“他对你使用暴力了?”
四胖说:“语言暴力。”
我沉默了会儿,决定做点别的事情来转移我脑海中的暴力冲动,旋即却听到四胖十分高兴地朝我身后的方向晃了晃手:“嘿,哥们!”
我寻声望去,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校医室门口,干干净净的休闲服,挡住了外界投射进来的大部分光线,我的脸一下阴沉下来。
林峰的目光透过金丝框眼镜在不大的校医室里略一搜索,很快发现了面色不善的我。他笔直地朝我走过来,手里竟然拿着几颗我最爱的核桃,一看就知道是来求和的。
他看看我又看看四胖,问:“怎么了?”
我说:“关你屁事。”
他静了静:“生病了?受伤了?”
我说:“关你屁事。”
他微皱起眉,却仍沉静地对我说道:“我屁股没有事。”
我说:“那关我屁事。”
他手中的核桃啪的一下碎成粉末,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喊着我的名字:“班、琪。”
我没声了,闭着嘴在一边装哑巴。
聪明的四胖看出我们之间气氛不一般,立即出声缓解矛盾:“喀喀,林峰,你怎么来了?这时候篮球社不是应该在训练吗?”
“刚在操场上看到她走进了校医室,所以过来看看。”林峰淡淡道,说完看了我一眼。我移开了视线,与窗外鸣叫的蝉激烈对视。
“没事的话我回去继续训练了。”林峰顿了顿,对我说,“放学的时候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公司。”我和林峰在同一家公司实习,利用周末晚上的空闲时间给人家做财务报表。
我没应声,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忽然敲了敲我的头,又揉了揉,无奈地笑道:“晚上给你带红糖水。”
红糖水?他以为我生气是因为大姨妈?
林峰一转身,四胖就扑过来捆住我欲冲上去和他厮杀一番的手脚,我被她箍得几欲断气,只得恨恨放弃。
2、
早在四胖和林峰成为好哥们之前,我和林峰就已经是好朋友了。
初次相识是高中的时候参加的一次夏令营,当时我为了奋斗高考而剪了短发,分配宿舍的教官一时把我当成了男生,然后就把我跟林峰分到了一个宿舍去。
可恨的是,当我告诉林峰我是女生时,他愣了愣后竟然笑了起来,拍着我的肩头说:“兄弟,这个玩笑可以有,过年的时候你跟我回家,我妈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时,我就可以拉你当挡箭牌了。”话毕,还一副“这主意好就这么定了”的好哥们模样拍了拍我的胸。
然而当触及我胸前那片诡异的柔软时,林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面带尴尬地跟我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默默地在心里泪流,看他实在手足无措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他道:“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彼时的林峰还是一个高中大男孩,年轻气盛,气质比现在稍活泼些,也不似那么冷漠难以接近,听了我的话后愣了一会儿,然后掩着嘴低低笑了起来。
“那我们还是可以当哥们,对吧?”
他本来长得就很好看,干净纯粹得像森林里清澈见底的溪流,这么一笑简直把我的魂都给勾了过去,意识不清地就应了下来:“对……”
于是我就在这种情况下跟他做了三年的好哥们,并且这段友情在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之后得到了升华。
我在林峰身边的时候,他的周围从来不缺少女孩子,却也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在他身边停留过,我便窃喜地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直到有一次,我和林峰去逛超市,经过女士用品货架旁时顺手拿了一袋正在打折的卫生巾,他皱眉疑惑地问我:“这是女人用的东西,你拿它干吗?”
当时的我简直想把姨妈巾塞到他嘴里把他闷死。
然而更强劲的打击很快到来。四胖成功地变成林峰身边第二个经常出现的女生后,我终于死心地承认林峰完全不把我当女生的事实。
于是愤恨之下,我从大一开始一点一点地把头发留长。因为之前我的头发从来没有烫染过,所以长得很快,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可以简单在脑后扎个马尾了。
平时大家容易将我错认成男生的原因主要是短发,再者是身高。一米七的个子,短发,平胸,和一米八几的校篮球队正选林峰站在一起,活脱脱的一出基情罗曼史。
但意外的是,我把头发留长之后,恰逢校内正刮着一阵森林系风,几个对潮流趋势极其敏感的学长很快就给我写了情书。我得意地去拿给林峰看时,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镇静道:“这没什么好得意的,前几天也有几个学弟给我送了情书。”
总之,我和林峰相处的日子就在这么充满狗血和基情中过去了,尽管常常被气得一怒之下生出绝交的念头,可只要林峰温柔地朝我招招手,我又会很没出息地朝他跑去。
有时候我甚至以为我们会就这样基情一辈子,直到唐心曼的出现。
3、
唐心曼作为林峰亲口承认的第一个女朋友,成功地打破了两年来一直流传的“林峰和班琪搞基”的传言,瞬间蹿上校园话题女生榜第一位。
我觉得我应该是替林峰高兴的,或是该替自己高兴。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要还找不到女朋友今年还得跟他回家充数,林阿姨那可怕的黑暗料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吃了。
但作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我简直出奇愤怒。
并且,一个出奇愤怒的人情绪是很难控制的,所以那天我放学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操场等林峰训练结束,甚至在挂断他的电话之前还吼了句:“你他妈自己不识路啊!”
然后独自去兼职了。
林峰来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分钟,夜色沉沉,他的脸色和夜幕一样阴沉得难以分辨。经理难以相信地喃喃道:“他居然也有迟到的一天……”
我说:“那当然,有女朋友了嘛。”
话音刚落,林峰冷冷的眼光就瞟了过来,那眼神中的凉意仿佛十二月里的冬雪,在这炙热的夏夜里简直凉快舒爽,我颇为享受。
经理却惊愕了好一会儿,然后可惜道:“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Gay呢。”
我被他这个冷笑话冷得干笑了一会儿,林峰却淡定下来,开始着手手中的工作。
完成那一堆琐碎的报表之后,时间已经将近凌晨。这个专门给兼职的大学生开放的小办公室里灯光明亮,映衬得玻璃窗外夜幕深沉。林峰整理完桌上的文件,见我还没收拾好就欲过来帮忙,我推辞道:“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清理完了自己回去。”
他皱起了眉头,拒绝道:“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了我不放心。”
我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憋了一句出来:“这几天是。”
我气得差点没把墨水甩他脸上。他笑着拦住我抓狂的手脚,我张牙舞爪地挣扎,他眉毛一挑,将我双手一扣,揽着我的腰就把我锁在怀里,嘴角噙着一抹低柔的笑意哄道:“乖,别闹了。”
话毕,两人皆是一愣。
寂静的氛围,办公室里浓烈的暧昧气息。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我率先别开了头。林峰的眸子有那么一刹那变得浓烈炙热,很快却又清醒过来,缓缓松开环绕我的手,沉默地站在一旁。
“班琪。”他忽然开口。
我还在平复因他的举动而变得剧烈的心跳,一边假装收拾一边没好气道:“干吗?”
他静静地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回视他的眼。他的眼眸沉静、幽黑、专注,倒映着我抿着唇的脸。
我真是爱死了他这一双迷死人的眸子,简直由爱生恨。
“不是。”
他清澈的眸子微微一暗,我看他脸色有些白的样子,畅快了一会儿后又淡淡道:“交女朋友了也不请吃饭,哪有你这么小气的朋友!”
他愣一会儿,然后狠狠揉我的头道:“出息啊你,敢耍我!”话毕,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换着合适的语气说,“唐心曼的事情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觉得有没有女朋友不重要,不会影响我们的友情,对吧?”
我只能默默地应着,在心里咬碎一口银牙。
你妹的,谁是你好朋友。
4、
林峰和唐心曼渐渐开始在校园里出双入对,我和四胖便乐得坐火车去海边旅游了——终于没有人再逼着我和四胖学习了。
事后证明此举果然是正确的。我和四胖在海边邂逅了一个同校的学长,计算机学院研究生陈修,他工作的地方恰好在我实习的公司的楼上。
陈修是个热心且幽默的前辈,四胖一整个晚上被他逗得像下蛋的母鸡,咯咯咯笑个不停。于是回到宿舍的时候就比较晚了。掏钥匙的时候我发现电话不见了,和四胖急急忙忙地找了好一阵子后,陈修打了个电话给四胖,说我的电话落在他那里了。
我松了口气,临睡前听到隔壁宿舍的人在走廊上议论说:“真的啊?林峰和唐心曼约会的时候放了她鸽子?”
我侧耳听了半晌,后面的谈论细细碎碎听不太真切,然后就放弃了。
隔日去上课的时候,林峰整个人像是从修罗地狱里回来似的,阴沉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近我者死”的可怕气息。
我猜想肯定是和唐心曼有关,于是和四胖默默地躲到了安全的区域去,却没想到他阴沉沉地说了一句:“班琪,你出来一下。”
我愣了,和四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乖乖地出去。楼梯上到一半他忽然站住了身子,我脚步一个没来得及收就撞了上去,被弹回来的时候脚下一个没踩稳,瞪着眼倒头就翻了过去。
好在林峰动作够快,连忙抓住我的手腕,在我后脑勺着地的前一刻把我拉了回来。
“当心点。”他皱着眉低声道。
“明明是你先忽然停住……”我正欲反驳,却见他眼底阴沉沉一片,于是讪讪地闭了嘴。
他沉默地看着我不自在地挪离他身边,半晌开口问:“昨晚去哪儿了?”
我说:“去玩了。”
“和谁?”
“四胖。”
“是吗?”林峰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可接我电话的人是个男的。”
我听得背后发凉,一边在心里埋汰陈修不厚道侵犯我隐私,一边面不改色地试探:“哦,他说什么了?”
林峰的眼眸沉下去了,我心想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他怎么就先生气了。但见他漆黑沉静的眼睛看了我好长一会儿后,冷冷说:“班琪,昨晚根本没人接我的电话。”
我一愣,这才知道自己被下套了。奶奶的,原来林峰才是不厚道的人!
“我当然知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呢,昨晚玩得太入迷了没注意电话。”我打着哈哈,强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你昨晚放了唐心曼鸽子,该不会是为了找我吧?”
那语气纯粹是在开玩笑,我以为他只要随便否认一下或者承认,这件事情就可以蒙混过去了。但可怕的是,他没有回答。
更可怕的是,这时候陈修出现了。
陈修明显不是个懂得分辨时机的人,他在我拼命别开脸装不熟的时候还热情地打了招呼:“嗨,班琪。昨晚睡得还好吗?累不累?哪,这是你的手机,下次走的时候记得带了。”
这句话语义不明令人浮想联翩,简直陷我于不义。
我抬头去看林峰的神色,他的眼中没有我期待中的生气和愤怒,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双手插在口袋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5、
林峰和我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唐心曼的再次出现。
唐心曼不知是通过何种渠道获得了我和林峰打工那家公司的实习生名额,她的出现使得我和林峰之间的关系再次清楚了然地摆在了纸上:朋友,或者,灯泡。
唐心曼人长得干净漂亮,身材火辣,在实习部里很是受到欢迎。但稀奇的是,大家似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侣关系。
林峰不说我可以理解,他从来公私分明,做事从不掺和私人感情。但唐心曼刚当上林峰女朋友时一夜之间告诉了全校的人,来这里实习明显冲着林峰,这会儿半字不提,让无甚八卦可看的我颇感遗憾。
陈修从楼上下来,带着一袋核桃:“我们公司的福利,拿过来给你们分。”
我自是欣然接受。只是这核桃没有铁钳敲不开令人发愁,正惋惜间,林峰忽然拿了几颗走到门口,略略观察一下,然后用门板狠狠一夹:“好了。”
他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把核桃仁递到了我面前,轻声道:“可以吃了。”
这是我和林峰之间的小秘密。
每回他惹我生气了,只要带着一袋我最爱的核桃,一个一个地帮我敲开,我就妥妥地被收买了,并且食髓知味。
我看他摊开的手掌心,几个褐色核桃仁乖乖地躺着,十分诱人。我咽下一口口水,抬头问他:“被门夹过的核桃还能补脑吗?”
林峰愤怒地把核桃吃了个精光。
夜里工作结束的时候,唐心曼拉扯着林峰的衣角说:“好晚了,我怕黑,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林峰首先朝我看了一眼,唐心曼随即也看了过来,眼神淡淡的,但明显带着某种防备的意味。
我正想说我自己可以回去,陈修正好加完班从他公司下来,热情地说:“这么巧,班琪,你回学校吧?正好我顺路,送你吧。”
“不用了。”林峰比我抢先一步回答,唐心曼惊讶得瞪大了眼,他淡淡地说,“我和班琪的宿舍离得较近,研究生的宿舍还要绕远路吧,正好唐心曼在外面租房子,你可以顺便送她。”
唐心曼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小脚一跺,愤怒地独自离去。
在这种情况下我更不可能和林峰走了,只能说:“你快去追吧,她应该没走远。我和陈修回去就好。”说完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地拉了陈修就走。
路上,陈修偷偷地观察了我的神情好久,终于忍不住问:“班琪,你是不是喜欢林峰?”
我想也没想就说:“你看我像搞基的人吗?”
他愣了愣,笑了,然后说:“要是我是呢?”
这回轮到我愣了。陈修说:“班琪,林峰不是你的。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
我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然后对他说:“很抱歉,陈修,我不愿意。”
然后掉头就走。
昏暗的路灯,寂静的马路,我沿着街道走在返回公司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想着,林峰是不是已经去追唐心曼了,或是早已不在原地了。可我忍不住期待,会不会其实他还守在那里等着?这么想着脚步就不知不觉越走越快。
等我最后小跑回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却见公司门口那条马路边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的深夜,连路灯都显得孤单。
我垂下眼,心头一阵难言的失落。
忽然嘀的一声,身后的便利店门应声而开,我回过头去,林峰从店里走了出来,提着两个装满零食的袋子,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夜宵。”
6、
四胖得知我和林峰终于再次开始讲话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抚着胸脯虚弱道:“那真是太好了,每天夹在你们两个中间的我都憔悴得瘦了。”
我看了看她背后被撑破的肩线,决定保持善意的沉默。
中秋很快到了,夜里林峰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提到林阿姨会来看望他的事情。他的声音清澈低柔,在安静的夜晚里,我的耳朵尤其享受,于是一不小心就忽略了他说了些什么。
“班琪?班琪?”
林峰的呼唤把走神的我拉了回来,我连忙应道:“嗯,在听着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这边都可以想到他那无奈的模样,一定是一边摇头一边宠溺地笑着。
“我说,你那天什么时候有空,我和你一起过去。”
我愣:“过去?去哪里?”
“当然是去见我妈。”
我疑惑:“我为什么要去见你妈?”
他好像也愣了,半晌都没有回我的话。
往常过年的时候,由于我和林峰老家在同一个地方,隔得也不远,他会把我当成兄弟带去家里聚聚。但现在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再拿我这个兄弟充数也说不过去。
我说:“林峰,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应该带女朋友去见妈妈。林阿姨不是也很希望你带女朋友回家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我和唐心曼……”后面的那半句我没听清,在空气中喂喂了半天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
我郁闷地拿着充电器充了一会儿,在寂静的夜里想了许久。林峰也许真的会带唐心曼回家,并肩幸福地坐在林阿姨面前。
那画面将我的眼刺得生疼,我果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然而林峰没有再打过来,我悲哀地想,也许这回真的要做个了断了。于是手指在键盘上按了又删,最后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中秋和陈修一起过。”
林峰没有回复我。
我叹息着翻开手机看他以前发来的短信,一条一条地阅读,又一条一条地删除,两千多条短信,手机都发烫了起来。
最后的两条短信是高中的时候发的。
“班琪,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下一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于是前一刻还感动涕零的我,下一秒恼火地按了全部删除,甚至连他的号码也删掉了。
被我愤怒的动作惊醒的四胖在下铺咕哝着醒来,揉着眼睛问:“班琪,你没事吧?这床板怎么半夜滴水啊,你不是哭了吧?”
我抹掉一把咸咸的泪水,粗着嗓子吼:“哭你妹,那是老子的尿!”
7、
中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
校园里的落叶一扫一箩筐,寂静的林荫小道,随便摆个Pose都充满了浓浓的哀秋怀春的味道。
我发现我的记忆力变得特别好,中秋之后和林峰保持沉默的一百零一天,他哪天去了哪里,哪天做了些什么,像一部电影,全都清晰地回放在我脑海里。但后来我又发现,这好像是只针对林峰的,因为毛概课上老师问我中日关系为何变得紧张时,我竟然没有回答出来。
四胖见义勇为地举手救我:“因为A片下载速度过慢,种子难求。”
本来我预想中林峰应该会联系我一下,至少让我把绝交的戏码演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他根本没有联系我,更甚者,莫名其妙主动躲着我。
日期进入十二月,于是又到了学校一年一度的广播季。我大一的时候就加入了校广播社,默默地调了一年的音量,今年终于轮到我主持。
但我没想到的是,社长派给我的搭档竟然是林峰。
才几个月不说话,我觉得我跟他的距离真是隔了三百六十五个秋。他的神情比之从前冷漠更甚,甚至见到我时眼底也是波澜不惊的。
那气氛压抑的,我忍不住偷偷翻手机的记账本看我是否哪天吃饭没还他钱。
然后就听到他轻轻唤我一声:“班琪。”
我吓了一跳,然后心脏扑腾扑腾的变得忐忑不安,又有些紧张失措,但依然维持着面上的平和:“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我纳闷了,心想我名字这么招人喜欢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班琪。”
我火了,劈头就冒出一句:“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他抬眼看我:“你和陈修怎么样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中秋节和陈修一起过,完全是避开他的借口,原来他不仅信以为真,而且竟一直挂念吗?
“没怎么样。”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我发现他瘦了些,眼神疲惫,下巴尖削。
“其实陈修挺好。”林峰忽然说,顿了顿,笑说,“班琪,其实你挺招人疼的,每次看到你我都忍不住想要疼爱一番。”
我是真被吓到了,不由得担忧地摸摸他的额头:“没病吧?”
他抓住我的手,轻松一扣就打败了我微弱的挣扎。他今天的废话特别多,多且离谱。他认真地说:“班琪,陈修应该珍惜你。”
我沉默,觉得他实在诡异:“你是认真的吗?”
他点点头:“你能找到幸福,我很开心。”
我说:“林峰,桌子底下有一块木板,你等下可以用来抵挡我的殴打。”
他笑了笑:“你不舍得的。”
我彻底火了,抡起胳膊就朝他脸上招呼去。哪知道他居然没躲,我那充满怒意的一拳头硬生生打在了他那张俊脸上。我怒:“你怎么不躲啊,你这样我的手很受伤啊!”
那个充满回忆的下午我说了很多很多让我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话。
比如:“我告诉你林峰,你自己谈恋爱谈得爽了就少给我在这里装好人,我班琪不需要你同情!”
又比如:“林峰,我看起来哪点不像女生了,你干吗老把我当哥们?我有胸啊!不信你摸,你摸啊!”
又比如:“你别跟我说我们是朋友,我班琪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朋友过!你见过我这么一片痴心的朋友?你见过我这么痴心不改的朋友?林峰,你智商两百情商五十,你他妈就是一个二百五!”
那些让我后悔了一辈子的话,在林峰被我打了一拳踉跄后退,手不小心按住打开广播的按钮后,透过全校统一的喇叭,一字不漏地全都流传了出去。
四胖事后充满敬意地跟我回味说:“你那一番话真是惊天动地,尤其是最后那句二百五,当时整个校园都只剩下你宽广洪亮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但在她回味之前,我首先接到了她颤抖着声音的电话:“班……班琪,唐心曼她听到你们的对话后,晕……晕倒了……”
8、
唐心曼的情况远比晕倒严重。
我们把她送去了医院,医生打了镇静剂后,她沉沉地在病床上睡了过去。医生说,她怀孕了。
三个月,掐指算算,恰好是在中秋那段时间。
四胖一出病房就聪明地脚底抹油溜掉了,独留我和林峰站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寂静无言。
这片被阴影覆盖的角落空旷而安静,偶有护士的脚步声嗒嗒嗒地响起,又悄悄地安静下来。
我发现我的冷幽默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冒出来。看着医院阴冷的灯光,我问林峰:“跟你讲个冷笑话吧。你知道鞭尸这种行为展现了什么丑陋的道德问题吗?”
他抿着唇,没说话。
我说:“明摆着呗,欺负老实人。”说完自己干笑了一会儿,发现只有自己笑后觉得有点没意思,又想到在医院讲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吉利,于是讪讪地闭了嘴。
林峰侧过身子,黑色的短发掩盖住他的侧脸,薄唇动了动,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他低下头,轻声说:“班琪,对不起。”
我想像往常一样拍着他的肩膀说:“都三垒了也不告诉兄弟一声,你当然对不起我。”但话说出口,已经变成,“林峰,你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说,“你做了什么,都与我无关,无须与我道歉。”
他骤然看着我的眼睛,眼眶发红:“我并没料到会这样。”
“喂,你这么说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了。”我佯装瞪他,然后笑了笑道,“你说得对,陈修挺好,也许我该给他一个机会。”
他漆黑的眸子终于不复深沉,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泛白,我怕他会招呼到我脸上。我记得他曾经用手捏碎了一个核桃,我怕我的大脑也会遭遇同样场景,于是赶紧离开。
9、
后来的一个星期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太记得了,除了四胖为了拉我回神不时招呼过来的拳头。
四胖愤懑不甘地说:“你那么失魂落魄,你就去追啊,去把林峰追回来啊!”
我深深地感动着,并且觉得有必要教导一下她关于小三的社会问题。
但令我惊讶的是,唐心曼主动联系了我。
我很惊讶她竟然还在医院。她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容貌姣好地站在长廊上,淡淡说:“我会把孩子打掉。”
我愣了愣,稍微理解。孩子对于一个在校的女孩子来说,或许是个负担,但又忍不住问:“你不觉得可惜吗?好不容易套牢了林峰。”
她不在意道:“可惜什么,孩子他爸又不是他。”
我愕然。
她瞧见我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嘲讽道:“班琪,你也就算了,怎么林峰也跟你一样蠢。”
她的眼底反射着冷光,幽幽地回忆:“那天他第一次主动约我出去,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他拿了两张票站在电影院前,我以为他是为我买的。可是他居然是要跟我说分手,理由竟然是你不高兴!连那电影票,都是为你准备的!
“班琪,我唐心曼是什么人,林峰不要我了,我也不稀罕。但我不甘心啊,明明你和他只是朋友,却为什么能享受到我得不到的温柔?
“中秋那天,林峰的妈妈来看他,我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他能把我介绍给他妈妈。他拒绝了,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在酒吧里醉得一塌糊涂。
“我怀孕了,但孩子的父亲不要我。班琪,你到底比我好在哪里?为什么我想得到的东西,你轻而易举都得到了,却不珍惜?”
空旷的等候室里,唯有唐心曼的声音尖锐刺耳。
林峰和唐心曼分手的时候,正是我和四胖去海边玩那一天。我从陈修那儿拿回手机后,发现他的未接电话有二十通,从九点半到凌晨一点。
短信一条:“电影都结束了,你在哪里?”
细细碎碎的记忆片段,勾起我内心无数恍然,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我对唐心曼摇摇头:“你骗人,如果孩子的父亲不是林峰,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冷冷道:“对,我是骗人。那天晚上是我在酒吧找到的他,他醉得太厉害,第二天早上什么都记不起来。我骗他说,他抱着我的时候,喊着的是你的名字。”
这时,她忽然狠厉地看我一眼,然后自嘲大笑起来:“他信了,他居然信了!因为我说中了他心底藏得最深的真相,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心里喜欢的是你。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林峰会抛弃他碰过的女人吗?”
我看着她疯狂的神情,觉得这一切都有一点点不可置信,某种酸涩的情绪却一点一点爬上心头,胀胀的,夹杂着许多许多别的情绪,复杂得难以形容。
夜幕降临的冬天,冷风从门缝中一点一点灌进来,我的手指冰凉微微发汗,心中的热血一点一点地沸腾起来。
原来,林峰喜欢我。
我问唐心曼:“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冷笑道:“我唐心曼,再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要用孩子套住一个男人。”
末了,她淡淡说了一句:“你来之前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此刻估计正疯了一样地在找你吧。”
10、
我觉得,在大冬天的夜里狂奔的事情,这辈子或许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我解除了手机对林峰号码的黑名单设定,然后很快收到了一条短信。
“在你宿舍楼下。”
我紧了紧领口,呼啸的冷风把我的脸刮得通红。我怀着忐忑和期冀的心情朝宿舍跑去,鞋子在薄薄的雪地上烙下一个又一个匆忙的脚印。
我拨打起他的电话,虽然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但还是想要听听他的声音,想要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喂?”
林峰的声音淡淡地从电话里传来:“嗯。”
他的周围听起来好像很嘈杂,我隐约听到四胖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好样的,哥们!点燃了,拿下她!”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有种好像要上火架的感觉。
林峰清澈的声音在电话里说:“到了吗?”
我粗喘着气,一路跑到宿舍楼下:“到了。”然后就听到咻——砰——的一下,绚丽的烟花炸开在夜幕中,在我头顶滑落成一片华丽的流星。
宿舍楼上许多人起哄欢呼着,焦点全在楼下操场一个修长的人影身上。
林峰笑着把手插在口袋里,翻领的黑色大衣将他包裹着,脖子上还围着我织的灰色围巾。他唇边的笑容多日来第一次这么灿烂。
烟花还在不断放着,我傻愣愣地走到他面前:“这都怎么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我这才发现地上摆着好多蜡烛,心跳顿时怦怦怦地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笑着说:“你都给我这么强劲的一个告白了,我怎么能输给你。”
他的话意有所指,我想到那回全校广播的那一番话,顿时又羞得只差没钻到土里。可转念又疑惑道:“这么大的风,能点燃吗?”
他一边点一边说:“这蜡烛防风的。”
我好奇地蹲下来查看,然后用力一吹,蜡烛灭了。
我说:“林峰,你被骗了,这个蜡烛不防风。”
他握着打火机沉默了好长一会儿,说:“它防风,但是不防傻逼。”
我:“……”
热闹而喧嚣的那个晚上,我幸福地偎依进林峰的怀里,感受到他同样激烈的心跳,以及低柔的响在耳畔的告白:“班琪,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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