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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霭如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言情A 热度: 9016
天真无邪

  标题: 《画爱为牢》,《欢宠》,《囚爱》《独家宠爱》,《替罪爱人》

  简介:他看她长大,曾经的愧疚因为她痴缠逐渐变质为抵触,他明目张胆展现他对她的厌恶,乃至最后令她顶替自己喜欢的女子坐牢。只是没想过,等她出狱以后他再也无法左右自己对她的心。

  陈建荣这辈子都忘不掉监狱隔挡玻璃背后梁霭如的样子,头发被剪得极短,几乎贴着头皮,眉骨有一处污迹,五官细致,可以看得出皮肤依旧很白,在这种基本照不到太阳的地方似乎合情合理。陈建荣心里一突,以为她会哭,而梁霭如只是抬眉扫了扫他一眼,又落到他身后的郑佩佩身上,“你带她来见我。”这是她第一句话。

  很多时候陈建荣并不觉得自己算个好人,甚至连人都难说,所以他会让梁霭如为郑佩佩顶罪,而后却又堂而皇之带着郑佩佩来见她。

  只因为她可以那么爱他。

  “最近风头紧,”他淡淡的,隔着玻璃看她,“这样也好,这三年熬熬也过去了。”

  梁霭如当真点了点头,“我知道。”

  “知道就好,”陈建荣在揿下通话机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和自己过不去,我知道这件事对不住你,当初你也是心甘情愿的,回头别怨我,也别怨佩佩。你放心,出来之后我不会亏待你。”

  他撂下电话,将听筒朝上,瞧了她一会儿,等她意思。梁霭如垂着眼睫,想了想他的话,将头一点,陈建荣从她口型看出仍旧是那三个字,“我知道。”

  是松了口气,他提起搭在椅背的外套旋身出去。郑佩佩正迎上来,拿着他围巾和手套,不料与玻璃后的梁霭如四目相对,陈建荣已经伸臂过来扣住她腰,不动声色的扶着她,因为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如果不是梁霭如替她顶罪,坐在那里那副样子的女人就会是自己。

  待走到门边,陈建荣才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玻璃后面的位置空空荡荡,她被狱监领走,只有一支烟袅袅升着,是刚刚她跟他讨的,跟在他身边三年,这也是她唯一主动跟他索要过的东西。

  一:

  在未发家之前,陈建荣住在A市城郊的贫民窟,连带着一帮混混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在这两种身份里,他属于前一种,而梁霭如的母亲是后一类。出身都不算太好,迎来送往大抵还有些感情,陈建荣在外头打架闯了事回到乱哄哄的胡同口就往梁家一钻,铁定有好饭好菜替他留着,若是遇到梁霭如的母亲接客,门上会挂上一条红丝绸,他就在楼梯口等着,遇到变态的客人她熬不住喊一声,陈建荣便立即踹门进去逮个当场现行,趁机好好讹人一笔。

  那时候梁霭如不大,但总有十二三,懂一点却好像什么都不懂的看着人,胡同的人都说她傻,有次做爱后梁霭如的母亲躺在陈建荣的怀里,从铁栏窗户望下去,正是梁霭如伏在方凳上在胡同口做作业的背影,她十五岁生下这个女儿,还是孩子的时候养大一个孩子,总有些敌意看着自己衍生的另一段生命:“真像是有点傻。”

  陈建荣轻呵了一声:“丫头聪明顶什么用。”

  之后两三年正逢A市经济腾飞,他有两三年功夫都在外地奔波,等闯出点名堂再回来的时候胡同已经被政府划入新区建设的土地,连带着几户人家都搬走。

  他找到梁家门口,却发现房门大开,连窗户都敞着,有路过相识的终于把他认出来,良久才呵了一声,他样貌没怎么变,仍旧高瘦,只是膀子都是贲张的肌肉。他从对方嘴里才知道有讨债的来过,砸了好些东西。

  胡同依旧是熟悉的格局,窄窄的弄堂过后是公共的厨房厕所,门没关,他进到卧室里,梁霭如正从衣柜里钻出来,蹲在一张被人踹翻的破方凳前吃不知谁扔下的半只肉包,像某种动物。这是陈建荣在时隔三年之后对十五岁的梁霭如唯一的印象,极长的,不擅打理的头发惊心动魄扫了一地,脸很脏看得出皮肤极白,五官细致,但这个时候这种地方长得好看顶什么用,他心里明白。

  皮鞋蹭着地板,她听到动静猛得调头看了过来,乌黑的瞳孔瞪得滚圆,惊惧的表情,自卫的动作——他才看清她手里握着一只铁质衣架,想必之前被她当作武器,他发现一角已经折进去。她后知后觉认出了他,慢慢将衣架垂下去,陈建荣对她咧嘴笑了:“认得我?”

  梁霭如迟缓的点了点头。

  “你妈呢?”

  她木然的,指了指被翻得一地乱七八糟的橱柜衣服被褥,又摇头。陈建荣自行揣测:“跑路了?”

  梁霭如没有再回答,握着那只肉包兀自发呆。他将手伸过去:“走,我带你去吃饭。”

  说她傻这时候反倒也不怕了,没将手给他,掸了掸裙子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陈建荣才意识到她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矮,一条学校制服穿得已经有点灰扑扑,越过满地狼藉朝他走过来。包子还攥在手里。

  他开车过来,带她去市中心酒楼。她吃得很狼狈也饿,陈建荣只是看着,等她吃完才问:“跟我走不,丫头?”

  梁霭如审慎得看了看他。他燃了一只烟夹在中食两指之间,在袅袅升起的烟雾里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女孩儿,他知道自己不算好人,他从她身上看到为己所用的一切好处,所以他会问:“跟我走,可一切都有了,吃的用的我不会亏待你。”

  并不出乎他意料,梁霭如摇了摇头:“不。”这是她说的第一个字。

  陈建荣轻声一笑,也没强求,径自掏出支票签了一个不菲的数字,撕下推给她:“这点钱你拿着,也算我替你妈还债,自己日后也当心点。”

  她默默的接过去,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没料到再见到她已经是五年后,他生意渐大,在A市接连置下娱乐场所,渐渐混成这一片黑白通吃的地头王。第一眼的时候他还没认出那梁霭如,剪得极短的头发,染成通红,硕大银质耳环沉甸甸的扎在耳垂上,小吊带热裤,平坦结实的腹部,笔直下去两条光溜溜的细腿,站得连条缝都看不见。陈建荣从二楼走过,扫了几眼猛得停在那里,又回头确认。后方跟着的人一时也立在那里,唬得面面相觑,他冷眼看了一会儿,转而走近最近的包厢,不过一会儿梁霭如就被手底下的人带了上去。

  昏暗的包厢只亮着一盏忽明忽暗的跳舞灯,她吊儿郎当立在那当下,从她母亲身上遗传的恶劣因子毕露无疑,他却突然很怀念多年前她伏在胡同口做作业的情景,有点傻又有点通透的看着人。他因为自己坏,对坏的女孩尤其厌恶,起身从暗处站起来,梁霭如定定的瞧着他走来,陈建荣一笑:“认得我?”

  她嚼着口香糖,含糊不清的:“是你。”

  他脸色一变,待她不及反应虎口已经卡住她两颊,另一只手捏住她蛮腰,太滑,连力气都用不上,她差点没被甩出去,回头正要破口大骂,他猛得屈膝顶着她内膝,一错力她已经被推到地上,脑勺被他压住俯身正对垃圾桶,他的声音冷冷的:“吐出来。”

  他的虎口像铁一样紧绷,她挣不开,听到他这话却偏不往垃圾桶里,稍稍侧过头狠狠往边上啐了一口,雪白的胶体黏在深红绒毯上格外怵目惊心。他猛得将手抽回来,她仍旧半跪着,仰头看他带着恶劣的怒意:“我X。”

  二:

  陈建荣怒极反笑,拍着她脸颊:“小丫头现在说话这么张狂了?”

  她整理着衣服犹自嘀嘀咕咕的在骂。叶剑突然从外头闯进来,见到那副情景也来不及躲,直说:“老大,外头来了一帮便衣,挨个在检查。”

  他转身出去,又觉不安心,扭头对着梁霭如撂下一句狠话:“给我安分点,回头再来料理你。”

  她没有答应,伏在地上不知道想些什么。这几年陈建荣在A市风头正盛,多多少少招人忌讳,这次来的条子都是些生面孔,各个出身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叶剑跟着他扫了眼全场,原本闹哄哄的场子顿时一静,对方也不是不识好歹,逮了几个嗑药的小姐见好就收,末了对着陈建荣还挺抱歉的:“对不住您了,上头交代,大伙儿好来好往,面上也过得去。”

  他似笑非笑,叶剑在他们走后才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了句狗娘养的。陈建荣一言不发,拎了拎衣襟转而上楼,将门推开梁霭如早已不在那里,想必趁那会儿乱的时候溜走了。他立了会儿,神色古怪,叶剑从他背后望进去,知道那个妞逃了,随口就说了句:“不就是个女人么,A市多大,等会我把您给她送来,保管您……”

  叶剑没敢说下去,因为陈建荣扭头严厉的掸了他一眼。

  没过两天他又遇见梁霭如,不过这次是她主动找上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他在A市的别墅地址。等着车子开进别墅区,远远就望见她站在小区一棵槐树下,等得百无聊赖,仍旧是通红的头发,幸好穿着已经不那么怵目惊心,长衫长裤,结结实实裹着两条笔直的长腿,坐副驾驶的叶剑远远吹了记口哨,没认出她,赞了声够辣。

  陈建荣将头抬起来,脸色微不可察一变。她已经横冲直撞快活得扑了过来,马路有车急刹,硬生生停在她眼皮底下,司机探头骂了句没长眼睛。她挑衅的仰头,朝人比了个中指。

  他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难看了。

  梁霭如蹿到车里的时候,他慢条斯理正掀过一页报纸:“有事?”

  她嬉皮赖脸朝他伸手,掌心向上:“缺钱呢。”

  “多少?”

  “看您大方了。”她腆着脸。

  在他写支票的时候她大眼睛滴溜溜乱转,车子正好开进小区正门,保全一脸错愕的看着刚才还被自己拦在外面的小太妹得意洋洋坐在车里,刚想故技重施,边上陈建荣已经冷冷的开腔:“好了。”

  她哔一声,夺过去,呼天喝地确认几遍后面零的个数,车已经停下,车童毕恭毕敬等在门口。他抬脚下车后脚梁霭如已经狗腿的跟了上来,他戾气勃发,跟从前不太一样,她能参考的也只有上次在夜总会教训自己的那次。这些年摸爬滚打她已经习惯看人三色,当下心中发怵。她渐渐追不上他脚步,支票捏在手心里渐渐湿透,她知道机会就在眼下,如果错过这一次他势必就不会再有让自己偶遇的侥幸。

  她瞧着他一副宽阔的脊梁,终于说:“我妈死了,我没地方去,我不想跟她一样。”

  他猛得僵立在那儿,很久才慢慢回头,却是对着叶剑说话:“带她去洗个澡,好好收拾下,打扮像个女的了再来见我。”

  她心里一松,叶剑朝她过来,面色古怪,盯了她好一会才憋出三个字:“跟我走。”

  三:

  后来从叶剑口中梁霭如才知道,他身边根本就没出现过一个女的,这些年虽然他混得如日中天风生水起,其实私生活比谁都克制。梁霭如想到当年他在胡同口的样子,他对母亲不尽然真的有感情,或许只是一种责任,在很多方面来说,他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算得上敢作敢当的男人。

  对梁霭如可能也是出于这种情分。他看不惯她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她住进来之后没一次有过好脸色,她不是不着急,可他压根不让自己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进出门都落锁,防贼似的提防着她。

  她几乎泄气,整日没精打采。叶剑拿她取笑:“你别跟我说你在单相思。”

  她急起来像个被踩到尾巴的落水野猫,咭一声毛都炸了起来,恼羞成怒的样子格外好玩:“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叶剑一本正经的:“两只眼睛都看到。”

  她一急就想爆粗口,叶剑是吃喝玩乐无一不精,压根没陈建荣自虐似的禁欲,见她这幅反应正合他恶劣的本性,两人臭味完全相投,他撂下手上的资料转而在她身边沙发坐下。

  陈建荣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一男一女并肩坐着,男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维持着将女孩环在怀里的姿势。女孩儿微微低下头,头发已经长了些,没敢在他眼皮底下再去染色,原本的通红变浅,成了柔软的栗色。两人嘀嘀咕咕说话没发现他,陈建荣就势把车钥匙往玄关一掷,金属与瓷器的击撞格外清脆,梁霭如如梦初醒将头扬起,如果没看错,他并不觉得她脸上两抹可疑的嫣红是因为他的出现。

  “让你拿些资料你干什么去了?”话是对着叶剑,但梁霭如却奇怪的不敢瞧他,叶剑答应着站起来,还回头对梁霭如殷切的交代:“听我说的做,准没错。”

  陈建荣不用询问很快知道“做”的具体内容。当天半夜他在书房听到有人敲门,他只当是阿姨,头都没抬说了声进来。脚步几乎悄无声息,他捏着鼠标停顿了有半秒钟功夫,只听得咔嗒一声点击的页面徐徐打开,屏幕背后站着徐徐走过来的梁霭如。

  很显然,她穿着也蓄意。

  露出大片肌肤的丝质睡衣,美好的曲线毕露无遗,年轻的身体并不匹配她刻意的姿势,但并不妨碍一切极具诱惑,如果他能够装作视而不见她桀骜不驯的一头红发。他又将头低下去,页面展开最近财经市场交易走势,红蓝线条密布整个屏幕,他问:“什么事?”

  或许是他的冷淡杀得她措手不及,她啊了声,一反常态变得局促:“你的咖啡。”

  “放下吧,”他的头压根没抬起过,只顾盯着页面,“出去把门关上。”

  梁霭如接受的经历并没有叶剑想象的那样烦杂,她所受的教育也约束了她发挥,她茫然的将咖啡搁下之后推门出去,还听话的果真把门关上。第二天叶剑知道后续不了了之狂笑三分钟瘫倒在沙发上,她急了:“我明明就是按你说的做的。”

  “这些日子你看过他对身边哪个女人动过心?”

  她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电光石火间脸色猛得一变,她将目光移到叶剑脸上,眼神已经变得悚然,“难道他……”

  叶剑艰难压抑住几欲喷涌而出的笑意,竭力恢复严肃,他郑重的朝她点了点头。

  这样她反倒不信了,狐疑的:“你骗我。”

  他说:“是真的。”

  梁霭如仔细看了他一眼:“你骗我。”

  “是真的。”

  “你还是在骗我。”

  “对,”叶剑扑哧当真笑了,“我骗你。”

  梁霭如消化不了他的恶趣味,正想走开。叶剑不紧不慢的在后头开腔,“这些年他为什么对身边的女人从不动心,”他说得漫不经心,每一个字却重重落在她心头,“像他那样的坏人,他是不会喜欢跟他一样坏的女人。”

  四:

  作为男人,叶剑毫无疑问精准的洞穿了另一个男人的居心。这两三年她用尽浑身解数都未能进到他心里去,他筑起一座国家,而她非法移居,不幸在他心里沦为三等公民。梁霭如是急的,死缠滥打只会招他更加厌恶,而静观不变的结果是另一个女人的不幸闯入。

  她从第一眼看到郑佩佩起就意识到对方是自己的全部反义词,她单纯高贵优雅,她简单可爱阳光,她可以用到梁霭如这辈子都无缘谋面的形容词,而她与陈建荣的相遇远比自己更富传奇意义,源于一场英雄救美式的出场,刚下课的郑佩佩被A市一群混混盯上,陈建荣的车正巧开过,打跑那些混混并且亲自送她回家。

  那天梁霭如刚还高兴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听到车响兴冲冲跑出去迎接却跟傻了似的愣在门口。

  叶剑也挺于心不忍的,先下车刚想拉她进去,她已经看见陈建荣,和之后下车犹在啜泣的郑佩佩。她不会看错那一刻他眼中的柔情万种,低头迎合女子时的照顾周旋。

  梁霭如也不明白自己哪来的勇气,将他同她拦在玄关口。她眼神笔直射出去,鼓鼓的胸脯剧烈起伏,凛然无比,虽然明白此时自己的质问毫无底气:“她是谁?”她的眼神是只受伤的小兽,纯良的小白兔狭路相逢似乎只有哭这一条路。郑佩佩眼圈一红,陈建荣微微侧头,貌似抚慰的搂了搂她肩膀:“先去车里等我。”

  叶剑死不要脸来搅合,被陈建荣冷冷的眼神堵在那里,他摸了摸自己鼻子,讪讪的指了指门外:“我出去透透气。”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跟梁霭如,他扯开领带自顾自朝里走,她急得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光着脚跑过去追他,脚步悄无声息但凉入心底,她渐渐觉得恐慌,当她明白这不是以前,不是她嘻嘻哈哈说喜欢而他面无表情说滚开的时候,他压根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深一步浅一步追得跌跌撞撞,冷汗淌到脖子上。

  当他猛得掉头,右手握着拆下来的领带,这架势竟吓得梁霭如不自觉后退两步。陈建荣俯看着她,只是冷冷的:“你想干什么?”

  她舔了舔嘴唇,她再度鼓足勇气:“为什么把别的女人带进来?”

  他几乎在冷笑,面无表情的俯身压下来,她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渐渐放大,毛骨悚然的第一反应是落荒而逃。

  他伸手拍了拍她脸颊,漫不经心的:“我跟谁上床带谁回家跟你什么关系?”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将脖子一扬,纤细笔直弧度倔强:“我喜欢你。”

  他呵一声笑,停留在她脸上的右手缘着衣襟往下滑,到腰部又沿衣摆探进去,猛得掐住她细腰。她的胆怯和一闪即逝的恐惧让他简直快意,他低头,额头几乎触到她额头,鼻尖抵着她鼻尖,呼出的热气激起一片颤栗:“怎么?想跟我上床?”

  她微微发抖,手却无力的握住了他西装袖子,轻轻叫了一声:“陈建荣。”

  他勃然变色,猛得拨开她手指,恨意凛然却只有一个字:“滚!”

  身体撞到壁橱突起的隔板,痛得眼泪刷得冲下来。陈建荣却已经恢复与己无关的面无表情,退后几步在她面前立定,淡淡的捏着她下巴,引得她抬头看自己,“这点就怕了,当初是谁不要脸勾引我?”他冷眼觑着她惨白的脸色,字字都是剑,字字都笔直的射到她眼底心里,“记着点,我看在你妈的脸上忍着你,以后别他妈蹬鼻子上脸,不识抬举的东西。”

  眼泪终于簌簌落了下来,眼底浮起的雾气里是他掉头离开的背影。

  五:

  之后一连几个月他都没再来过,A市人人都知他宠郑佩佩,似乎也有宠爱的理由,她天真单纯漂亮,最重要的是她跟所有人不一样,一尘不染,人生干净的连点尘埃都找不到。梁霭如是相形见绌的,连叶剑都认定她毫无胜算,她却偏不信,好不容易求他将陈建荣诓回老宅,他推门刚进去才发现房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梁霭如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等他。她的样子也竭力迎合他喜好,头发染回黑色,长度刚好到肩上,脸上干干净净没一点化妆的痕迹,显得年纪很小。

  他转身离开。

  梁霭如当即跳下沙发追出去。

  两人的情形一定很奇怪,她连鞋子都没穿,身上还穿着睡衣,而男人却是一脸崩坏的怒容,戾气隐隐。她撒泼,扶着车门不肯放他走,陈建荣冷眼瞧了她一会儿:“你究竟要怎么样?”

  “我喜欢你,”梁霭如口不择言,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放过这次他再来的机会一定很少。他看了她很久,竟然笑了:“我知道。”

  梁霭如有一会儿不知道怎么接。于是他又问,“那你要我怎么样?”他掷下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刻薄,“睡了你还是让我娶你?”

  夜晚的风很大,吹得她睡衣鼓涨,她整个人像是盛在风里,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吹散。她声音轻轻的,还是那句话:“我喜欢你,很喜欢,为什么你就看不见?”

  怒意夹杂狂躁攫住他全部意识,胸口蹭得燃起一把火,铺天盖地,他明白为什么,他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就算他明白是什么缘故他都没办法说出来。所以他痛恨她,恨她嘴里喋喋不休的喜欢。他猛地伸手捏住她两颊,痛得她眼睛隐隐全是水意,他仿佛犹觉不够,找来找去只有她大片裙摆刺激到他眼睛,他俯身撕下一块囫囵塞到她嘴里,额角都是青筋,连眼睛都是红的:“我叫你再说……我叫你说喜欢我,我看你现在怎么说……”

  他完全是疯了,竟是要掐死她的驾驶。她嘴巴被堵住,双手别到脑后,去掰他虎口。可他力气大得惊骇,霭如哪是他对手,急了本能伸腿踹他,裙子破了一大块撩起来就是两条笔直的长腿,雪白细腻,漂亮的连膝盖都瞧不见。他心中原就憋着股火,烧得眼睛血红,瞧见这幅艳色简直往心里泼了盆油似的,他腾得转了个方向,一手夹着她一边膀子往回拖,这种姿势她双脚连地都碰不到,力气根本用不上,瞧见他走的方向竟然先怯了。眼泪涌出来,他压根没瞧见,口中只是冷冷的,“怎么,现在怕了?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是料我不敢动你么?”

  她的反抗他也不挡,任由她长长指甲在手臂上抠出掐出一条条血迹,心里恨得翻天覆地:“你还真当我傻,就这么耍着我,是料定我不敢睡你是吧,”他将头低下去,对牢她眼睛,笑得咬牙切齿,“今天我跟你说,迟了。”

  一路拖到卧室,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脱得只剩下条西裤,解皮带的时候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手脚并用要逃,他狠狠捏住她脚踝往回拖。她所有骨头都仿佛被摁到一个小匣子里去,又揉又搓剧痛无比,当他再度压上来的时候她却突然停止了反抗,两人面对面气喘嘘嘘,大汗淋漓。

  门在身后突然被甩上,空荡荡的老宅只听得脚步咚咚的巨响。

  陈建荣僵在那里,满脸都是水汽的梁霭如盯牢他,眉梢上挑,缓慢的笑了出来,这女孩儿呼出来的气息竟然是香的,“我特意挑今天,我特意挑了今天还把你的郑佩佩叫过来,我就是要让她明白,您跟我一样的坏,您喜欢任何人都成,就不该是她那样的。”

  他不是惊怒,也没有厌恶,仅仅只是直直看了她有两三秒,翻身坐起,从地上捞了衣服穿上,追着郑佩佩出去。可迟了,郑佩佩坐进他开来的车里,她是会开车的,她开车的初衷也只是迅速离开这里,可那当头她满眼满心都是那种情形,她压根不知道眼下决定多么仓促,没等掉转方向盘开出小区,车头撞到一个横冲出来的男子。

  六:

  天是暗的,连月光都稀薄。郑佩佩伏在方向盘上浑身发抖,他定了定神拨了电话让叶剑过来,手机那端闹哄哄不断,叶剑的语气里犹带了三分春色:“老大,大半夜的什么事?”

  “你不是最擅长处理案发现场么?”他冷淡的,抬头正看见霭如走出来,披着他掷下的那件宽大西装,隔着老远,他们其实看不见彼此的样子,但他觉得她眼睛盈盈的发亮。他继续对着电话交代,“撞人了,这里。”

  叶剑花了不到十分钟飚车过来,郑佩佩已经从车里出来,靠在陈建荣身上哭得颤栗,被撞的是个流浪汉,仍在淌血,叶剑瞧了一会儿知道问题的棘手,监控都扫到了,120也在路上,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样交代事发经过。霭如像是冷,双手交互握紧西装领子,慢慢转过头来,看着陈建荣,她说:“我可以顶替她,如果你想她平安无事的话。”

  叶剑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你疯了么?”

  她只是看着他,而他声色不动,只有在权衡利弊的时候他才会露出那种表情,连叶剑看得心也一寒。陈建荣扫了霭如一眼:“你是认真的。”

  她瑟缩的,有点怕冷似的,点了点头,轻声说:“是的。”

  “你可得想好了,”他这时候才仿佛恢复了点漫不经心的腔调,一手护着郑佩佩,“我可没逼你,都是你自己的主意。”

  叶剑一急,连着叫了两声老大,被他阴鸷的目光一扫顿时销声匿迹。

  “我说过的,”她简直有点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喜欢你,只要你乐意,我都能替你做。”

  他一向最厌恶她说这种话,这次反倒笑了,眯着眼打量了她好几眼:“成,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等这件事完了,我不会亏待你。”

  三年前郑佩佩撞死人,却由她顶替坐了三年牢。

  他做事做得滴水不漏,监控被抹去,流浪汉没找到家人,他打点周密,判刑一减再减,陈建荣也只在入狱初来瞧过她一次,之后再无消息。叶剑倒是常来,看她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他妈脑子有病,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为他女人坐牢都愿意。”

  她眨了眨眼睛,牢狱之灾再过六个月就能看到尽头,她这时候也不介意别人究竟怎么看自己,径自笑了:“如果他不喜欢我,让他对我愧疚也好。”

  叶剑完全不懂她的逻辑,瞪着她连骂了几声呆子。

  陈建荣对她是愧疚的,所以才会在梁霭如刑满释放之后立刻替她在市中心置办下房产和出行用的车,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她才二十六,没耗尽她年纪却仿佛已经耗尽她全部精力。但这三年并未改变他样貌,利落刚健依旧冷漠,她得知他即将与市长独女订婚,她并不惊讶郑佩佩会有这样的出身,每一个选择在他意料之中才是他本来面目。

  陈建荣亲自开车载着她去市中心看房子,三室两厅,她踮着脚快活的从客厅绕到卧室。他依在门边,将烟拿在手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还不满意?”

  霭如娇俏的挨近他,被他冷冷抽身躲开。她将脚一跺,懊恼的娇嗔:“当然不满意。”

  “你还想要什么?”他弹着烟灰,漫不经心的,“多少钱?”

  “我想到你公司做你的助理,”她看出他心情似乎不错,对自己也非三年前拒之千里,得寸进尺的一把缠着他,笑得媚眼如丝,“跟你分开三年了,我想时时刻刻能够看到你。”

  他弹开烟蒂,冷笑着:“做了三年牢,脑子还跟三年前一样有病。”

  霭如恍若未闻,仰头看定他讥讽的表情,凄惶的笑了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你还不肯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陈建荣脸色一变,毫无疑问她再度踩到他痛脚。但面上仍旧声色不动,弹开烟蒂,他俯身提起搭在沙发上一件外套,握着车钥匙:“我先走了,有事回头找叶剑。”

  他果真在半夜接到叶剑的电话。他惊慌失措,“我们在桥边,她喝醉了,怎么都不肯下来。”陈建荣迷迷糊糊刚想问跟谁,电光火石心底猛得一震,当即翻身坐起。睡在身边的郑佩佩被他动作惊醒,从枕上转头茫然的看着他。

  陈建荣胡乱穿上衣服,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郑佩佩拥被兀自坐了一会儿,在他驱车离开之后打开手机,拨号,待连通之后才冷淡的命令私人侦探:“继续盯住她。”

  七:

  他从没有像现在那样狼狈,唯一能够希冀的是此时的速度带他远离眼下的困境,而黑夜似乎漫无边际,等他赶到的时候霭如正抱膝坐在高高的桥墩上,也不知道她怎样上去的,两膝悬空,底下是一片湍急的河流,而且她醉得不轻,右手还抓着一只半空的酒瓶。他又恨又急又怕,扭头一把握住叶剑衣领将他提到自己眼皮底下:“我不是让你盯着她么?”

  他目光简直骇然,叶剑竟从未见过他眼神中如此巨大的恐惧,匪夷所思仿佛又有些明白,只是惊骇的盯着陈建荣,“霭如找我出去喝酒,我上厕所的功夫,她就上去了……老大,”他声音不自觉低下去,“她是梁霭如。”那是曾被你利用的梁霭如。

  他知道叶剑话里的意思,只是叶剑不敢当面说出来。

  陈建荣目光一发不可收拾的寒下去,却没开口。单手扯开领带,袖子挽到手肘,他做了叶剑永远都难以置信的事情:他快跑几步借力跃到桥台上,又沿简支梁爬到基面。海风太大,他只得用一只手扯住悬索,脊背紧紧贴在支梁,半边是悬空的,一手已经朝梁霭如伸过去。他的表情是叶剑跟在他十几年从未见过的低声下气,像在哄诱,他叫她丫头,用叶剑绝不知道的曾在胡同生活才有的温柔。

  她茫然的循声看去,红色的脸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搅乱彼此视线。但他仍确信他看见她盈盈双目,一点点光亮,或许是远处出海的渔光,也或许只是因为她哭了。

  他只是更努力的对她笑了笑:“丫头,认得我么?”

  她的回答与先前两次截然相反,她摇了摇头。陈建荣怔了怔,真正让他猝不及防的是梁霭如下一句话:“我真希望我从来没见过你。”

  陈建荣一痛,他唯一能做的不是让她看出自己这一刻的崩溃,当他终于足够跟她接近并且捏住她手腕的时候,她突然掉头看向自己,水意蒙蒙的大眼睛,眼前的印象跟多年前寡言的少女陡然重叠,又猝然远离,当他听到她狂热而绝望的喃喃:“我太难受了,你让我死吧。”

  “那么,”他盯牢她眼睛,第一次用这么轻的语气告诉她,“我跟你一起。”

  眼中乍现的光亮几乎将他肺腑撕裂,但他只是装成视而不见,在她怔忪的瞬间他松开悬索上的另一只手,往她所在方位一跃,囫囵抱住她后借力侧翻到桥墩内,所有的重量赖他右手手肘支撑,似乎听见骨节脆裂,但他以为这一切都可以不去在意。

  当她完整的出现在自己怀里。

  即便只用一只手他也轻易控制她所有反抗,她又踢又踹又挠,他索性随她去,箍住她腰攀到下一层才沿桥台跳下。有叶剑心惊胆战的接应,围观的人也不少。陈建荣迅速做出判断,让叶剑开车过来,先扶她坐到后座,又将她领口几粒扣子解开,拿来水,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叶剑古怪的瞧着自己:“老大,你的手。”

  陈建荣低头才注意到左手手臂形状古怪的耷拉着。连疼痛都仿佛被延迟,他低头苦笑,抬起手臂瞧了一眼,不太严重,但也不是熬熬就能过去,叶剑小心翼翼询问是不是要去医院,他看着霭如,终于说:“先送她回去。”

  那件房子,那件作为愧疚的礼物赠送的房子空空荡荡,她从牢里出来只穿了身上一套衣服,连行李都没有。

  叶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尴尬的见他仍旧半扶半抱着霭如,正想回避,他却开口阻止,嗓子是哑的:“别,你看着她……别让她再……”他费力的没有说下去。

  叶剑调转身,面向陈建荣。他几乎看不懂这个男人,他曾经亲手将她送到牢里,但在桥边看见她那一刻的恐慌和绝望又绝非出自伪装。他简直糊涂陈建荣对梁霭如持有的态度。

  直到他看着霭如睡觉的方向跟叶剑承认,“……我看着她长大。”他叹了口气,“但我没有办法。”

  八:

  而事态发展的远比预料更糟,陈建荣抱着霭如从桥上下来的样子被人偷拍,传到网上,A市大佬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他已与市长千金订婚,怀中那女子的身份一度成为本市最大争议。他并不觉得郑佩佩会视而不见,当她将那份印有两人背影的偷拍照片放到他面前时,他从她异样冷静的态度里知道此刻的对峙势不可免,但他只是很累。

  他不去否认:“我是去见梁霭如了。”

  郑佩佩愣了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淡淡的,扭开头不去看她,“我不会和她怎么样,我们的婚礼也不会受影响,这不就够了么?”

  她苦笑:“可你还会去见她。”

  “不会了,”陈建荣说的简单,“我不会再去见她,这是最后一次。”

  而事实证明总有无数次来充当他自以为是的最后一次,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去见她,却无法控制她主动来找自己,甚至变本加厉,起初只是远远的在小区门口等,再到公司楼下堵,有时候只是两个钟头,有时候却是一整天。他从五十层办公室望下去,可以想象的模样,即便她的存在只是一个小小影子,但并无妨碍他在那么多影子里一眼把她挑出来。

  那个影子固执的远超过他想象。

  他清晰的感受到她停止尾随是在第二个月的中旬,他无法向自己解释看不到她那一刻的恐慌和猜想,当他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打电话给叶剑是在她“消失”三天后,叶剑的语气里有同样的惊讶:“不是你约她出去么?”

  冷水兜头泼下,他浑身发凉。他问:“她有没有说去哪里?”

  叶剑没有回答。

  他兀自呆坐办公椅近半个钟头,所有的猜想铺天盖地涌上来,他根本没有主动见她,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他更无法想象她眼下正遭受什么。是手机的震动将他自深陷的恐惧中惊醒,一个陌生的号码,约他金楼见面。

  提出的条件很简单,一个人换一批货。

  那批货由郑佩佩的父亲牵头才从越南的客商中夺来,他并不去掩饰与郑家联姻能给自己带来的一切好处,也是这场婚姻考虑的主要目的。

  他需要郑佩佩的家族,以及那个家族能给自己事业带来的便利。

  但那个人却是他心中所有隐忧和愧疚。

  用来回复的考虑只是一个转念而已,他回,定个时间。

  定在第二天城东老城墙下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厂房,这次他连叶剑都没带。到的时间不算早,野郊人不多,但沿人工防护林一溜都是越野车,他很容易认出当中算是头目的中年男子。对方远远的瞧见他单人立在那里,竟先笑了:“你胆子够大。”

  陈建荣没接话,反问他:“人呢?”

  梁霭如被推到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是被蒙着眼罩的,衣服很脏,但看得出没被动过,他不动声色掉转头向着中年男子,冷淡的:“货在这儿,你把人给我。”

  对方倒爽气,待他将两只皮箱踢到空地上当下命人除掉霭如眼罩,猛得将人一推,陈建荣手比眼快,接住她,大约一时不适应强光,她伏在他怀里良久没把头抬起来。他转身只想迅速离开这里,却先看到郑佩佩从那中年男子身后出现,长发长裙,清纯的模样没有怎么变,只是眉间多了些厉色和不甘。所有隐秘的猜测在终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被证实,是她示意人绑架霭如。但真正让陈建荣色变的是她手中握着的左轮,对牢他和霭如。

  而他只能说:“抱歉。”

  “不必,”她眼圈通红,眼睛中冷光乍现,“只要她死,我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陈建荣站得笔直,眉眼不曾改变,仅仅只是话语中的求全而已:“我不会。”

  郑佩佩咬牙切齿,眼泪却汩汩的淌下来,她浑身都在发抖,而发抖的最终原因只是因为她挚爱的男人紧紧抱着另一个女人,只是因为他终于向她承认,“佩佩,你怨我不要紧,但你不该动她,”他目光森冷,毫无感情,“发生这种事,我们的婚事也真没意思装下去。”

  她脸色灰白,而他最后也没给彼此留下情面。

  郑佩佩死死盯住他,而他亦冷冷看定对方,争锋相对的气势掩盖在其后另外一声两声嘈杂的枪响里,一个望风的雷子跌跌撞撞从远处草丛奔过来,脸色青白,上气不接下气朝两方人大叫:“妈的,有条子。”

  陈建荣自那人突然蹿出来就知道事态不对,在混乱中他的第一反应是先脱了外套替霭如裹上,不待所有人反应径自拉上她从人工防护林小道包抄,两旁都是半人高的蒿草,横生出来的树枝挡道,两人跑得气喘吁吁,这一路梁霭如跟得也悄无声息。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安静,那样聒噪热烈野性的女孩子。

  奔跑的间隙他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被自己紧紧牵着的她,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但他仍旧无法丢下她,即便他可以假装狠心,当作绝情,乃至假借深爱另一个女人的名义将她亲手送进监狱。陈建荣所做的一切就为了将梁霭如逐出自己的生活,而他却无法将她驱逐出自己的记忆。

  九:

  就是这样不得已,他想到第一次在胡同口遇到她的样子,长发长腿,明明不太高,但他看来却那样窈窕。人人都说她傻,傻到会蹲在一方破凳前吃人丢下的半个肉包,惊惧的回头看向他时,陈建荣却出乎意料在那黑圆的瞳孔里发现了整个自己。他曾想问她要不要跟自己走,在对视的那一瞬陈建荣其实已经知道答案,良禽择木而栖,她聪明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明白,陈建荣不会是她梁霭如想要栖息的那棵树。

  而她口口声声却说那样喜欢他,梁霭如永远不会知道每一声都曾使他万劫不复。

  叶剑开车已经等在盘山路口接应,陈建荣浑身都在发抖,他也忘不掉叶剑看到他扶着梁霭如惊骇的表情,他也忘不掉那一刻自己是如何心慌意乱,待梁霭如一声不吭自顾自钻到车后座时,叶剑才慢腾腾的将眼睛对牢陈建荣,嘴唇动了动,他看得懂,而后一句话不用说都清楚:条子突然出现将郑家一网打尽,树倒猢狲散,现在谁都料定陈建荣做内应黑吃黑,更别消说今后在A市立足。

  陈建荣裂开嘴笑了笑,掸了掸衣袖:“当我这次晦气。”

  叶剑浑身都是僵的,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一步见他仍是若无其事,说得不清不淡,不由连心都寒了,话在嘴边刚想出口。陈建荣猛得一把拽住对方提到眼下,眼神骇然,面上却依旧淡淡,压低声音冷冷道:“给我闭嘴,我说没事你他妈聋么?”

  电光石火间叶剑望了眼车里阖目而眠的梁霭如,心中翻天覆地终于明白过来,脸色一变,叫了声:“哥。”

  他直着眼瞪着陈建荣,连眼珠子一圈都是红的,为了不惊动车里人,连声音都是低的:“大哥。我瞧到那张照片了。”

  陈建荣慢慢的,却还那样满不在乎的笑了,只是身体紧绷,但脸色凄惶,仿佛失落其实更多只是明知的绝望,仍旧是那句话:“我上瘾了,阿剑,你知道,我丢不开她。”

  叶剑心底猛得一震,不待他说陈建荣脸色兀自一沉,将他往车座上一推,冷冷道:“快走。”

  远处警笛轰鸣,几乎半山都是那种单调的声音,渐渐逼近。叶剑跟着他这十多年也早料到眼下这幅结局,打开引擎,猛得打转方向盘,却不由整个人僵在那里。坐在副驾驶座上陈建荣淡淡的,仿佛看不见脑后正顶着自己的一杆乌黑枪口,慢腾腾的叫了声:“梁霭如。”

  陈建荣甚至无法解释心中的释然,他已经看到自己的结局。

  他明白自己再也不用再在矛盾挣扎自责和恼怒中求得一线生机。

  她目视前方,冷淡道:“A市特警023号,梁霭如。陈建荣,我们怀疑你涉嫌军火走私。”

  回归队伍后,梁霭如申请了整整半年的休假,将她从警校一路带到这一步的前辈曾委婉建议,询问她是否需要心理医生。

  最终她还是去见了陈建荣,等了一刻钟他被狱监带过来,几乎可见头皮的短发,悬胆鼻,双目依旧锐利,即便身陷困境她也无法否认纯粹源自他本性的冷冽,即便他只是疏疏阔阔孤身坐在那里。她隔着玻璃静静的看着他,而他没有。

  有泪流下,在心里。“我要你知道,跟着你这些年,包括说喜欢你,我都是真心的,”她没有哭,只是好几次艰难的说不下去,“好多次我是真想死。不管你信不信,从我在夜总会再见到你,到现在这会儿,我都是真心的。”

  他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用手死死捂住嘴唇,害怕自己面对陈建荣真的哭出来,但仍旧没有,包括她自始至终都没等到他说原谅自己。

  梁霭如在下个月办妥离职手续。

  两个月后她收到一封信,陈建荣倒后跟着A市重新洗牌,自她身份暴露之后那边的人就再没找过自己,这是唯一一次终于有的联系,信封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她和同学警校毕业的合照,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而当她看清背后一行字时,她只觉魂飞魄散,手脚冰凉。清俊的字体,她为了任务曾熟悉关于陈建荣的所有特质,虽然他只写了几个字:五年后,我的霭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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