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禁锢爱人/放我出去,人渣/
【简介】:她被幽禁在出租屋中,整整两个月,对着一个天天对她说“爱你”的男人。她发誓有朝一日逃出生天一定要让这个男人永劫不复,可为什么当她投入青梅竹马的爱人怀抱中时她才发现世界竟然是颠倒的?
一、
电视里,寻人启事永无止境地滚动着。电视机前,覃小苑握着一听冰可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照片一遍遍地对自己微笑,不经意间,可乐罐子已经被捏变了形。
“啪”电视机突然被关掉了,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厚厚的绒布窗帘将窗外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覃小苑赤着脚抱着双膝缩在沙发上,一片黑暗中只听见她细弱而压抑的哭声:“爸爸……爸爸……”
不知道哭了多久,锁眼里忽然传来“嗒”地一声,一个男人拎着一手菜推门进了来,听见覃小苑断续的哭声,错愕地问:“小苑,怎么了?”
“你滚!”
覃小苑一甩手将整瓶可乐都泼在了进门的男人身上,男人没有防备被泼了一头一脸,可乐的气泡在他身上此起彼伏地往外冒,整个人狼狈地就像一个在马戏团里表演出错的小丑。
就在男人被可乐迷了眼睛的时候,覃小苑忽然跳了起来,卯足了劲朝男人撞去。男人似乎早有准备,身子虽然被覃小苑撞得踉跄了一下,手却紧紧搂住了覃小苑的腰,任覃小苑怎么挣扎,也半步都没能迈出门去。
“放我出去,人渣!绑架犯!强盗!”
覃小苑绝望地尖叫。
男人的手铁箍一样套在覃小苑的腰上,声音却是温柔的:“小苑,不闹了,乖,小苑……”
“你放手!我要报警,救命,救命——”
在覃小苑的厉声尖叫中,邻居终于开门露了个脸,蓬头垢面的男人不耐烦地问:“大晚上的吵吵什么……”
覃小苑看见有人出来,叫得更凶了。
男人脸上扯开了一个苦笑:“不好意思,妹妹又犯病了,打扰您了。”
邻居皱眉,粗着声音谴责他:“有病赶紧往精神病院送,知道你做哥哥的心疼妹妹,但整天这样在家里闹也不是办法。你这是扰民,每天来这么一出,我还要不要写作了?而且你这么天天把她在家里关着,说不定还延误了她治疗的时机……”
覃小苑乘机大叫:“我没有病,我没疯,他绑架我!求求你,帮我报警……”
“小苑,小苑……”男人手足无措地抱着她,眼睛里满满是心疼与无奈,任谁看也不像是绑架犯的样子。
邻居嗤笑一声:“哪个疯子知道自己疯了?也就你哥哥疼你,能这样照顾你,小姑娘,惜福吧,别天天闹腾,给你哥添乱了。”
说完,隔壁铁门“嘭”地一声关上了,覃小苑绝望地嘶喊出声:“不——”随之终于脱力被男人硬拖进了门。
关上了门,覃小苑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安静了下来,反而是那男子不顾自己一头一脸的黏腻,将覃小苑紧紧抱住,不住地说:“小苑,对不起、对不起……”
“今天我看到寻人启事了,张子涵,爸爸和祁师哥都在找我,发现你只是迟早的事。就算非法拘禁不判死刑,但到时他们必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男子欲言又止,隐忍地皱了皱眉,最终只是不停地拍着覃小苑的背,像哄小孩似地不断说:“我知道,我知道……”
“爸爸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做出这样的事?”覃小苑双目空洞,面无表情地问。
这样的话,两个月来她一天至少要问上十遍,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对方那一句:“我爱你啊,小苑。”
“所以囚禁我?那么我这一生最大的不幸,就是遇上了你。”
说完,覃小苑一口唾沫吐在了张子涵的脸上,唾沫混着可乐从他面颊上缓缓地往下流,张子涵受伤的神色再也藏不住,他只好站了起来,为掩饰自己的慌乱提起那些菜,往厨房的方向落荒而逃。
然而即使这样的屈辱与狼狈,也没能让他忘记在去厨房之前把那厚重铁门上的三把大锁全部反锁了起来。看着那三道崭新的铁锁,覃小苑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崩溃的哭声。
张子涵和覃小苑是两个月前突然搬来这座城市的,平日深入简出,只有隔壁的三流写手认识他们。他的解释是因为妹妹突然发病,不想让从前亲友看低所以搬来了这个小城市。
其实这两个月来张子涵对覃小苑绝对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体贴得让隔壁的三流写手都深信他是覃小苑的哥哥。张子涵性子温良、脾气和善,很得人心,然而谁也不知道覃小苑夜夜都是被他绑在床头过的夜。
今夜依然如此。
覃小苑因为看了寻人启事,今天一天又是踢又是闹,吃饭的时候还掀了桌子,张子涵好脾气地陪着笑,跟着她身后收拾了半天。然而不管覃小苑怎么哭闹张子涵总会坚持睡觉时把覃小苑绑在身边,理由是:“我怕我一睁眼你就不见了。”
今天张子涵折腾累了,睡得特别沉。覃小苑依然被绑在床头,眼睛红肿得连眨一下都会痛。
在这个小房子里被困了两个月,原本她都已经开始接受可能要这样过一辈子的现实了。然而今天电视上看到的寻人启事仿佛星星之火,一举烧光了她心中绝望的野草。
爸爸在找她,祁师哥也在找她,如果自己放弃了又怎么对得起他们?在当年那场惨烈的车祸中,爸爸都能把她从下半身瘫痪的绝境中救出来,张子涵又算什么?
她想起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张子涵是特困生,爸爸不仅为他申请到了国家助学金,生活上也处处对他施以援手,让他顺利从本科读到博士,毕业后也毫无悬念地留在了他们学校的附属医院。
在覃小苑的印象中,张子涵永远是那个跟着爸爸身后、躲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捧着笔记本、会把爸爸所有话都记下来的书呆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书呆子,两个月前在机场用爸爸的名义把自己骗上了车后用乙醚迷倒,带到了这不见天日的小房子里。两个月来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身处哪座城市。
就在这时候,黑暗的房间中忽然亮起一阵幽绿的光。那绿光是从挂在覃小苑身边的外套口袋里亮起的,覃小苑吃了一惊,但当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时,她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那是张子涵的手机。
张子涵为了不让覃小苑与外界有接触家里没有装电话,手机也从来都是静音,藏得严严实实的。今天他似乎太累了,竟然将手机留在了外套口袋里过夜,还把外套挂在了覃小苑枕头边。
覃小苑紧张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张子涵,她不敢大力挣扎,怕惊醒张子涵,但此时手机已经亮半分钟,覃小苑知道最多再有半分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没有了。
绿光依然幽幽亮着,覃小苑急出了一头汗,绸带还是死死地绑在她腕上。最后,她尝试着将头探了出去,脸刚好能贴上外套。于是她横了心,隔着口袋的布料,用牙狠狠地朝手机咬了下去。如果咬上的是拒接键,那就是天要亡她。
她要赌一赌!
在牙齿咬上手机按键的那一刹那,覃小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绿光猛地暗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开来,似乎沉默了一个世纪之久,就在她即将绝望时,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温和的声音:“是小苑吗?”
二、
第二天吃早饭时,覃小苑破天荒地对张子涵说了一句:“蛋煎得太老了”
张子涵瞪大了眼,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蛋煎得太老了,我不爱吃。”
毕竟这是两个月中覃小苑第一次对张子涵发出谩骂以外的声音,他喜上眉梢:“那别吃了,我这就给你重新煎一个。”
覃小苑不置可否,只在张子涵又端给她一份新的煎蛋时淡淡地说了声谢谢,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感动得张子涵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在张子涵莫名热切的眼神下,覃小苑强忍着恶心吃完了她的早餐。就在张子涵屁颠屁颠地准备去洗碗时,覃小苑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有安眠药吗?我夜里睡不着。”
张子涵紧张地把碗一放,“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怎么会睡不着呢?”
“有些日子了。别问了把药给我就是。”
“怎么会睡不着呢?是当年车祸的旧伤又疼了?吃安眠药也不是个办法……”
覃小苑不耐烦了:“你试试每晚被人绑着看看睡不睡得着。”
这句话一出口,张子涵自动消音,乖乖地溜到厨房去洗碗。身后,覃小苑轻哼一声:“变态。”
张子涵充耳未闻。
晚上睡觉前,张子涵小心翼翼地递给覃小苑一片安眠药,“小苑,这药一次只能吃一片,不能多吃。”
“以前在家里我都吃三片,一片没有用。”
从来对覃小苑百依百顺的张子涵虎起了脸:“不行,只能吃一片。”
覃小苑瞪圆了一双眼,怒视着他,眼里的恨意尖锐得像剑。张子涵坦然与她对视,那时候的覃小苑尚无法理解,一个绑架犯怎么会有这么清澈明亮的眼神。
“你……”这时,张子涵向前一倾,将她剩下的话融化在了一个吻里。
“小苑,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覃小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是当着他的面装作把药借水吞了下去,实际上那片白色的药片在她手心里藏了一夜。
第二天仍是如此,覃小苑又得到了一片药片。如法炮制半个月,覃小苑已经藏了十五片药片。她躲在卫生间里,细细把那些药片碾成粉末。她是医学世家出身,自然知道十五片安眠药不足以杀死一个人,但却足够让一个人在4-6个小时内头晕恶心、全身乏力甚至昏厥。
这半个月来因为覃小苑胸有成竹,对张子涵态度缓和了不少。张子涵受宠若惊之余高兴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仿佛被从天而降的元宝砸中了头,正好方便覃小苑行动。
覃小苑揣着磨好的药粉走出来时,恰好看见张子涵背着她在洗碗,围裙的带子在他后腰处扎了一个蝴蝶结,当真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那是一双会拿手术刀将人体肌理切割得分毫不差的手,现在却只能用来系蝴蝶结,张子涵到底是自作孽。覃小苑心里冷笑,手一翻,将十五天份的安眠药全倒进了张子涵杯中。
一切都按照覃小苑的计划在进行,在张子涵一头倒在床上后,覃小苑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狂喜。她看着被张子涵擦得一尘不染的煤气炉,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怀疑:祁师哥的计划万一失败,岂不是害死了自己与这个书呆子?
然而这一丝犹豫还没有持续一秒钟就被她扼杀了,覃小苑想,若要让她就这样被张子涵囚禁一辈子,还不如同归于尽。
更何况……祁师哥是从来不会出错的。
她将烹饪用的料酒全撒在了抹布上,又把抹布盖在了煤气炉上,然后点火。
“轰”地一声,抹布瞬间被烧成了灰烬,煤气炉上的火焰窜了半米高,点燃了被张子涵钉得死死的绒布窗帘,黑烟如恶龙般蹿了出去。
最后,覃小苑用湿抹布半盖住张子涵口鼻,又把张子涵身上的棉被也淋湿。冷静地做完这一切后,她趴在铁门上开始大叫:“着火啦,着火啦……”
剩下的就只能祈祷隔壁千年不出门的三流写手此时不要出门了,还有祁师哥能赶在张子涵醒来之前找到她。
三、
在覃小苑心中,祁阳一直是个成熟稳重的大哥哥。
他与张子涵一样都是覃小苑父亲一手提拔出来的学生,然而与张子涵不同的是,他是少爷出身,自小见多识广,又聪明识趣,很快就成为了他们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刀医生。
祁阳提出的手术方案总是大胆而有创意,即使是稳坐国内脊柱外科第一把交椅的父亲也往往会对祁阳的想法叹为观止。纵使有年老守成的医生看不惯祁阳的做法,说他太过冒进、对病人不负责,但有覃小苑的父亲做靠山,祁阳手下又愣是没出过一起医疗事故,很快这年轻的外科大夫在医院里就被传成了神一般的存在。
这样的年轻有为,本就使祁阳的魅力指数满表了,但偏偏祁阳还长得颇为英俊,一身白大褂被他穿出了几分白马王子的味道,引得医院上下一众小护士女医生为他神魂颠倒。
有传言说祁阳早被覃教授预订了做乘龙快婿,于是覃小苑去一趟医院,就能收到一箩筐白眼,一个个小护士都恨不得自己才是覃主任的女儿。
覃小苑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祁阳坐在她床头,对她温柔地微笑。她顿时感动地红了眼,积压了两个月的眼泪一朝溃堤,“祁师哥……”
祁阳轻轻揽着她,抚摸着她的长发,说:“才两个月,头发就毛躁成这样了,小苑果然还是小孩子,不会照顾自己。”
祁阳声音本来就悦耳,这样温情而宠溺的话经他一说,病房里几个不相干的小护士听了也是心醉神驰,覃小苑越发泣不成声了。
祁阳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抱了她半个小时,她才缓了哭声,问:“爸爸呢?爸爸怎么没来?”
祁阳顿了顿:“导师他去外地会诊了,赶不回来。”
“不可能。”覃小苑瞪大了眼,从祁阳怀中挣了出来:“这种时候爸爸不可能不来看我,祁师哥,你告诉我,爸爸到底去哪了?”
覃教授年届六十了膝下只有覃小苑这一个女儿。十年前覃夫人因车祸去世、覃小苑幸存却下半身瘫痪,覃教授整整一年几乎不眠不休,研究能医治女儿的手术。手术成功后,覃教授越发疼爱自己这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种时刻他确实没有道理不来看小苑。
终于,祁阳叹了口气,问:“小苑,你真想知道真相么?”
“迟早都会知道的,难道我有的选吗?”覃小苑目光灼灼。
“可有时候往往不知道真相会比较幸福,我总想你幸福一点,小苑。放心,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祁阳的眼神深邃得能让人一头栽进去醉死在里面不愿出来,可此时的覃小苑却很难再被这些迷惑于是她倔强地撇过了头去,只留给祁阳一张不屑的侧脸。
祁阳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好吧,小苑……其实你已经被起诉了,纵火,现在已经被看管,不能随便探望……等你身体好了恐怕就要开庭了。”
“什么?”覃小苑睁大了眼,自那晚接到电话后,祁阳明明知道她被绑架,纵火只是为了逃脱,怎么就这样了呢?
“小苑,我为你请了律师,也提供了证词,但拘留是警方介入的必要程序,一旦调查清楚,他们一定会放你走的。”
“但火确实是我放的……”
祁阳依然冷静:“如果你被定罪了,那么我会帮你申请保外就医。小苑,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遭受牢狱之灾。”
如果是两个月前,覃小苑或许会像所有受了委屈的二十岁女孩子一样再次哭着扑进祁阳怀里,但现在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无动于衷。
纵火是祁阳的主意,如果祁阳向警方主动澄清,那么纵火的罪名绝不会落到她头上。所以现在祁阳明哲保身的态度她看得一清二楚,祁阳的保证她也只相信一半。
她忽然觉得疲惫,以前在小屋里就已经叹够了人心险恶,没想到连她依赖惯了的祁阳对她亦是有所保留。
祁阳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小苑,我知道你在怪我明哲保身。但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在这种时刻我和你一道被起诉了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必须作为一个局外人参与你们的事,这样我才有足够强的立场来支持你,你能明白我吗,小苑?”
祁阳的说法合情合理,但偏偏覃小苑此刻忽然腻烦了他这种不分场合的冷静。或许此刻,一个能够与她一起抱怨世态炎凉的人比一个能跟她冷静分析问题的人更能令她安慰。
于是她说:“我知道了,祁师哥。我累了,想睡觉。”
祁阳风度很好,帮她盖好了被子又对护士交待了几句就默默地退了出去。开门的瞬间她看见有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在门口窥伺,她果然被拘禁了。
她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如果有人在两个月前告诉她,从前那个跟她说一句话都要脸红半天的张子涵竟然会绑架她,她一定会觉得那个人疯了……
就在她辗转反侧时,病房的门悄悄被人推开了。此时的覃小苑已经很敏感了,她立刻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刚才守在门口的一名警察,在黑暗中猫着腰,偷偷摸摸地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月的囚禁生活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不信任任何陌生人的姑娘。正当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时候叫救命自己获救的几率有多大时,那个陌生警察已经走到了床边,悄悄放了一封信在床头,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夜晚安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覃小苑心里惊骇莫名,然而她哪知道此时她心中的惊骇与看信后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四、
小苑:别怕。我已经再也伤害不了你了,你自由了。此刻,之所以还能把这封信递到你手上,是因为看守你的警察恰好曾经是我的病人,但我们的交情也仅限于递进一封信上。所以你不会见到我,至少今夜不会,安心。
小苑,我知道你肯定恨我入骨,但请你至少耐心看完这封信,为了我,为了你自己,更为了你已故的父亲。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肯定都是不会相信的,尤其是我说导师已经过世。但有一点事实是不可否认的,今天你没有看见你父亲,这很不寻常,对不对?我不知道祁阳是怎么跟你解释的,我的解释是早在两个月前导师就已经去世,是自杀。
很抱歉,我一直在逃避。一直以来我最怕的就是你难过,但没想到对你而言恐怕是这辈子最残忍的消息竟是由我亲口告诉你的。
我猜你现在肯定是冷笑着的,相比我的这些情绪,你肯定更想知道我要如何圆这个谎。但小苑,对你,我从没说过一句假话。
三个月前,覃教授就因收取病人贿赂被冻结了资产,后来又因数目过大检察院也介入了调查。不要觉得惊讶,小苑,能做到覃教授今天这个位置的谁又是完全干净的呢?或许我这样说自己的导师未免刻薄,你也不会相信。但小苑,你冷静下来看一看自己就知道,你身上随便一个墨镜就是导师好几个月的工资,你觉得有可能吗?
在检察院介入调查的那一天,导师他从医院外科楼顶楼跳了下来。不是为了那些所谓清誉,他全是为了你,小苑。他一死,许多线索证据就不了了之,你依然可以用他留下的钱完成你的学业,也不必在身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你有一个蹲在监狱里的父亲。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你还不相信,那你就不是我认识的覃小苑了。
还有,小苑,我知道你一直对祁阳有好感,只要有祁阳在场,你的眼神永远不会落在我身上。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或许你会嫁给祁阳,幸福地做你的新娘,我也会在婚礼上默默地祝福你。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或许会觉得荒谬,但在我看来这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我怀疑导师的所有罪状都是祁阳泄露出去的。
祁阳是导师最得意的弟子,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继导师之后成为国内脊柱外科第一把刀,我想这些你应该知道。然而你不知道的是他是一个怎样不择手段的人。
我和他合作个几次手术,清楚他设计手术方案的风格,他只追求短期手术效果,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出现问题是因为时间不到。他自己也清楚,再过几年、或许几个月,那些出现了严重手术后遗症的病人就会找上他,到时候他只能等着身败名裂。
所以他必须坐上导师的位置,这样就没有人会质疑他,而坐上这个位置最快的方法,就是剽窃导师的学术成果。这个成果就是你,小苑。
你还记得当年那场车祸吗?抱歉,小苑,我并不想提这些伤心事,但一切确实是从这里开始的。
当年你瘫痪在床,是因为有一节腰椎间盘彻底损毁,而治疗你的唯一方法就是为你换上人造的腰椎间盘。当时这门技术太新,国内没有一例成功案例,若不是因为爱女心切,导师绝不会冒这个风险。
然而,手术意外的成功了,在学术界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若公布出来世界的医学界都会为之震动。但偏偏导师一个字也没有向外提过,只有当时做手术助手的我和祁阳知道,他甚至严令禁止我们向外泄露这个伟大的消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成为一只天天被别人围观研究的小白鼠。
以你的聪明,知道了当年的手术内容后你一定猜到了祁阳想干什么。是的,他精心设计想让导师入狱,就是为了等你回国将当年导师研究出的人造椎间盘从你身体里取出来,成为他的研究成果。而我之所以要“绑架”你,就是为了不让祁阳找到你。
我很软弱,也无能。我不忍心告诉你导师已死的真相,不敢告诉你祁阳的险恶居心,因为我在你心里我远比不过他。如果当时在机场我把真相告诉你,你只会笑我疯了,然后转身去上祁阳的车,对吗?将我与他摆在一起,你从来都是相信他的。
小苑,抱歉,过去的两个月里让你受委屈了。这那两个月中我无时无刻不想找个机会把这场闹剧向你解释清楚,但在每次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又退缩了。我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想你这样被伤害。若不是今天不得已,我想我恐怕要瞒你一辈子。
但是,有一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瞒过你,那就是我爱你。
张子涵
五、
第二天,祁阳来看覃小苑时立刻就被她美丽的眼眶里那一汪泪水浸软了心。
“小苑,怎么又哭了?”
她哑着嗓子问:“祁师哥,张子涵在哪里?”
“双下肢深二度烧伤,肺部因为吸入过多烟雾出现实质性病变,现在病房监护吸氧里。怎么了?”
覃小苑抬起眼,祁阳却在那一双水汪汪的眼中意外地看到了仇恨的火光,“我要他死!”
祁阳惊讶地扬扬眉,其实他看得出来,这两个月来覃小苑被张子涵照顾得很好,虽然精神略显憔悴,但衣着打扮都整洁得体,神情里甚至带了几分不事劳作的安闲。
“小苑,不要冲动。法律会给他合理的制裁的。我已经帮你申请保外就医,即使法庭形式不利,你也会很快被送到指定医院疗养,由我亲自照顾,张子涵再也不会威胁到你。”
“不,他最不可饶恕的不是非法拘禁,而是他骗我说爸爸死了。祁师哥,这是私仇。”
刹那间,祁阳不可掩饰地僵住了身子,这瞬间的僵硬到底没有逃过覃小苑的眼。
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张子涵居然这样说,真是丧心病狂了。”
覃小苑冷笑,“他丧心病狂说的话做的事又何止这一件?更丧心病狂的是他居然说爸爸是你害死的,祁师哥,你说可不可笑?”
“嗯,是可笑,”祁阳笑起来依然是俊朗,“我倒想听听他用什么理由构陷我?”
“他说你造谣爸爸贪污。”似乎是因为愤怒,祁阳那平日里能纹丝不动握住手术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的覃小苑在提起自己父亲时已经冷静得超乎寻常。
这颤抖越来越厉害,导致他不得已只能将一手背到了身后,另一只手却被覃小苑握在了手里:“祁师哥,这种人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明天你带我去见他,当着我的面亲口拆穿他的谎言,好不好?”
“小苑,警方现在正在监视你,你不能随意离开……”
“我知道我不能随意离开医院,”覃小苑忽然强势地打断了祁阳,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但祁师哥,在医院里你一定能帮我,对不对?”
祁阳看着那双红肿的眼,忽然叹出一口气来,问:“小苑,他好歹也算你一个师哥,照顾了你那么多年,给彼此留点余地,不好吗?”
“那他当初囚禁我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留点余地?”
见覃小苑仿佛歇斯底里般又红了眼,祁阳面上不觉流露出了几分心疼的神色,犹豫许久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覃小苑终于笑了出来,又像孩子一样扑进了祁阳怀里,一如以前所有那些纯真的岁月一样,说:“祁师哥真好。”
祁阳略安慰了她一阵,终于把拎了许久的外卖放了下来:“小苑,别哭了,我帮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酿苦瓜,说了这么久都快凉了。”
“这么久了……祁师哥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祁阳勉强笑了笑,又陪覃小苑闲话几句就走了,他刚一出门转头覃小苑就把他留下的外卖扔进了垃圾桶。其实祁阳一直最擅长的就是收买人心,覃小苑想,就比如这份外卖,他只是记住你的喜好,然后在外面顺手帮你带一份罢了,花最小的力气,意图让你收到最多的感动。
可是张子涵,却是会一点一点帮你把这道菜做出来的人。
“覃小姐?”昨天夜里递信进来的警察又把头探了进来,覃小苑收了冷笑,对他正色说:“今晚,计划照旧。”
六、
医院的夜,总是安静得带着些死气的。
呼吸器像一只巨大的章鱼,盘踞在安眠的人头顶,把触角伸进他们的鼻孔里,不知是在输送氧气还是吸人精血。
病房的门无声无息地被打开,月光下面目模糊的男人身影被拉得老长,而床上的男人依然安睡。
一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抚上了呼吸器的开关,摩挲了一阵,似乎正犹豫着什么。随后,黑影又转到了病床前,无声伫立良久,黑暗中忽然弥漫开一声叹息:“张子涵,明天绝不能让小苑见到你……”
无人应声。
夜风吹开窗帘,月光下祁阳的脸一片苍白。
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一直停留在呼吸器的开关上。张子涵的肺部因为吸入过量烟雾已经产生了病变,一旦呼吸器停止工作,张子涵就会窒息而死。祁阳清楚地知道,这一按,从此自己就是身上背着一条人命的人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祁阳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抱歉,子涵,走到今天我回不了头了。”
说完他按下了开关,切断了那只巨大章鱼的生命线。
猛然间,病房的灯全部大亮,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祁阳下意识地闭起了眼,再睁开眼时,本应昏迷在病床上的张子涵却已经坐了起来。
“你……”祁阳惊得退了一步。
张子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祁阳背上顶上了一个坚硬冰凉的管状物。他忽然福至心灵,仿佛背后有眼般地意识到,那是一支枪。
很快,一副同样冰凉的手铐便吻上了他的手腕,他依然冷静地对面前的警察说:“你无权这么做。”
“他有。”覃小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祁阳猛然转头,才发现早上那么苍白羸弱的姑娘在这苍白的灯光下竟变得如此阴沉。
“你自以为把病房里所有监控都关掉了,但在你在走出监控室后不到一秒就有人重新打开了监控。祁师哥,你自以为这医院当真全是你的地盘了,却不记得我也是在这医院里长大的。”
一直笑着的祁阳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小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覃小苑冷笑:“陷害?莫非是我按着你的手逼你关了呼吸器?”
“心理暗示……”
“什么心理暗示?暗示明天一旦张子涵对我彻底解释清楚你就白白做了这么多泯灭良心的事是么?”
“你都知道了?”
覃小苑点了点头,说:“张子涵在信里把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但今天早上你的反应却让我相信了几分。所以才有了今晚这个局,一来我能看清你和张子涵到底谁在说谎,二来……祁师哥,你做事太缜密,我根本没有任何能伤害你的证据,今晚的监控视频就是唯一的证据了。”
听到这里,祁阳又恢复了冷静,他的生命一直是冷静的,在手术台上冷静地看着刀下血肉横飞,在手术台下冷静地一步步谋划着自己的大业,只是他的冷静背后已是血流成河。
“小苑,既然你信了张子涵,我也辩无可辩。但你刚刚的话却说错了,我做的事……远远算不上泯灭良心。”
“害死我父亲、做了那么多有严重后遗症的手术、还想要取出我的椎间盘……你这还不算泯灭良心?”覃小苑声音越来越高,说到后面已经近乎尖叫。
“首先,我没有害死你父亲,我只是履行了一个公民的义务举报贪腐而已。这事对于你覃小苑是禽兽行径,对社会来说却是一项义举。其次,那些手术都是病人要求的,人一旦有了病痛总是希望恢复健康,即使只是昙花一现。还有,你最后的指责……想取出你的椎间盘?这也是张子涵告诉你的?”祁阳的条理分明放此时就显得有些冷酷了,但偏偏无人能够出言反驳。
覃小苑高傲地扬起了下颚,脖颈的曲线优雅而脆弱,似乎不扬起头眼泪就会掉下来。张子涵也急了,“你还要骗小苑?”
祁阳优雅地笑了笑,“我没有骗她。张子涵,取出她的椎间盘一说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说法而已,就像你一定也说了你拘禁她是为了保护她一样。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爱着小苑,想杀你也不过是出于对情敌的嫉妒?”
张子涵从来都是比不过祁阳的,即便是这种占尽了上风的时候,他仍是被祁阳一句话憋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祁阳见了他这个样子,终于露出了嘲讽的神色,最后问:“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苑最后会信了你?”
覃小苑看着她那风度依旧的师哥,终于自嘲地撇了撇嘴角,说:“祁师哥,有些东西是理智解释不了的。你是最出色的医生,自然相信人的所有决定都是大脑发出的命令,但我的这个决定……是用心做出来的。”
说完,覃小苑竟然主动走到了祁阳身前,素白的手就这样隔着白大褂轻轻搭上了他的左胸,说:“祁师哥,我问你,你这一生这里可曾有过感觉,哪怕是那么一丝?”
这一次,沉默的换成了祁阳。
这片死寂似乎弥漫了一个世纪之久,祁阳终于转过身,走出了病房。纵使双手被铐,他却仍是优雅得仿佛是一个正巡视自己国度的王者,而那一身白大褂,就是他在沙场中百战不穿的金甲。
七、
张子涵因非法拘禁加捆绑受害人,判监禁三年。祁阳因杀人未遂,被判监禁十年,但因为合作态度良好服刑期间表现优秀,很快就获了减刑,出狱的日子竟与张子涵是同一天。
而覃小苑父亲的事被查了个彻底,最终没收了所有财产,覃小苑在美国的学业也不得不中断,就此不知去向。
不管你今日的故事如何荡气回肠、惊天动地,明日的太阳依然会照常升起。
转眼,又是三年。
当年故事的女主角覃小苑此时正蹲在大太阳底下,用脏兮兮的抹布费力地擦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忙碌得甚至忘了取下头上的护士头巾。
她已经不是那个出入都有豪车接送的覃大小姐了,也没有一个身为全院雌性梦中情人的绯闻男友,甚至失去了那个成日围在她身边为她默默打点好一切的追求者。她只是一个普通小护士,在费尽心思地延长自己座驾的使用寿命。
“要帮忙吗?”
阳光下,一个男子逆着光弯腰问他。那天的阳光太过耀眼,覃小苑眯着眼,竟看不清那男子的脸。
写到这里,三流小写手抓抓脑袋,正想着最后这个镜头是要留给祁阳还是留给张子涵的时候,隔壁又传来一阵混杂着乒乒乓乓敲打声的尖叫:“放我出去,人渣!绑架犯!强盗!……”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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