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引“狼”入室/无良姐夫/
【简介】:六年前,他们一见钟情,然而世事无常,孪生姐姐冒充她的身份抢走了她的爱人!婚礼上的突发事故,法庭上爱人的伪证背叛,三年半的牢狱之灾过后,她的世界再不复曾经……
壹
旅馆柜台上的电话机有些年代了,我拨通叶言谶的号码时,从街外悠悠透进来的斜阳漫射在我套进木屐凉鞋的脚趾上,明暗对比愈发给旅馆添上了几分灰扑扑的感觉。
“是我。”我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的钱快用完了。”
回应我的是一声惺忪沙哑且冷淡的:“嗯。”
“你在哪儿?”我问。
“纽约。”没等我再问,那边已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原以为他在上海,所以才掐着钟点拨过去,没想到还是扰了他一通清梦。
柜台后披裹着艳红纱丽的老板娘操着一口印度腔浓重的英语大声道:“客人,那边早就挂断啦!”
我有些无所适从地捏着话筒,慢慢地放下。
昆梅拉节将近,火车站挤满了准备赶往恒河的印度民众。我抱着塞得爆满的双肩背包,靠墙缩坐在硕大的行李箱上,懒懒地闭目养神。
迷蒙间,我注意到从对面候车位上投过来的目光。
见我睁开眼,那人冲我善意一笑,对旁座一位背着孩子的印度妇人说了句什么,大约是托她照看座位之类,说完就穿过人群朝我走来。
“我从上海来,正要去孟买。”来人有着一张眉眼英俊皮肤白皙的中国面孔, “小姐看着有点面熟,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我扯了扯嘴角,用英语告诉他:“我一直在欧洲,最远也只在今年到过南亚,从来没有去过中国。”
他从背包里抽出画板,露出温和笑容:“小姐,我很喜欢你,能让我为你画一幅素描么?”
“……我的火车还有三刻钟就到,你要抓紧时间。”我提醒他。
有了个实在的座位,我睡了场好觉,直到列车到站的广播响起才将我惊醒。
那人正坐在我横放在地的大行李箱上,端着画板刷刷下笔。见我起身要走,他急匆匆收了纸笔:“抱歉,我还没画完,你要赶这趟火车?”
“要不,我摆好原来的姿势,你拍张照吧?”我建议。
他连忙取下背在肩上的单反相机,换了好几个角度,认真地围着我拍了好几张照片。
广播已经在播报第三遍,我背上双肩大包,下意识去找拉杆箱,却发现早不见踪影。
那人同样大惊失色:“刚刚明明还在的!”
他刻意接近,难保不会被我怀疑是和车站流动的偷窃犯设局来诳我大箱子。可他手腕上松松戴着的那串手珠就已经是我眼下全身家当的几千倍价值了。
“本来也只是装了些纪念品而已,丢了也没什么要紧。”说完这些,我背着仅剩的双肩包大步离开。
我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今天将耐心全用在一个莫名搭讪的陌生人身上,只因为他说了一句六年前叶言谶曾说过的话罢了。
“小姐,我们之前是否见过面?”
多么泛滥无味的台词,当年在迪拜沙漠中的婚礼上,手拿一支红玫瑰的叶言谶说出这样一句打趣的话时,单纯不知世事的谢盛怡心如鹿撞脸红心跳。
而现在,面对同样的搭讪,我已经能做到昏昏欲睡了。
贰
走遍圣城瓦拉纳西后,我原定的航班是飞往尼泊尔,可这趟最终还是没能去成。
当我离境前查看金融卡上的数字时,发现叶言谶一分钱也没打进账户,而他的大秘书方峻在机场找到我,并为我办理了飞往香港的机票:“老板在那儿等您一起返程。最近乔家那边的人在查探有关您的消息,二小姐,见到老板后请记得小心说话。”
每次扯上乔家的事,叶言谶对我的态度就如同十恶不赦的仇人,这次也不会例外。
所以当我走出机场通道,看到带着助理面无表情等在人群外的叶言谶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憷。
“怎么瘦成这样?”叶言谶沉声开口,“你的行李呢?”
曾经我们在迪拜相处近半个月,他自然清楚我走到一个地方就要留下一份纪念品的习惯。
“丢了。”我说,“反正,等着我带回旅行手信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不是么?”
叶言谶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所以在你眼里,我连个死人都比不上?”
这样沉默渗人又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登机,并僵持到飞机降落。
送我到家后,叶言谶扔过来一份资料,道:“好好准备一下,今晚我带你去乔家。”
说完,又回公司上班去了。
资料不厚,但大约叶言谶用的力气不小,以至于文件夹外封刮在茶几上破了个口子,露出第一页的照片来。
那是一张略微熟悉的面孔,五官英俊眉眼温柔。
在我对商界毫不知情的那些年,我一直幼稚地以为游走于上流社会如鱼得水的乔舜明是乔氏唯一的继承人,可等我打算嫁给乔舜明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了解到,鼎鼎大名的乔大公子也不过是外面的私生子而已,乔夫人真正的心肝宝贝养在深闺人未识。
乔氏的小少爷乔溪,我在异国火车站遇到的陌生青年,竟然阴差阳错是同一人。难怪叶言谶将资料扔给我时那么气急败坏,只不过以为我又要攀上乔家和他作对而已。
宽阔的卧房里立着一副画架,乔溪正埋头在大大的画纸上涂抹上色,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道:“出去出去!别打扰我!”
画中的人头戴橄榄绿的麻编钟形帽,长发闲闲扎了个结垂在肩头,怀抱着一个褐色的大双肩包,赤足坐在车站的候车座上,木屐凉鞋堆叠在座椅顶下,半眯着眼闭目养神,表情慵懒却带着一丝阴郁。
察觉到不对,乔溪回转头来,见到是我后像是受了惊吓般,踉跄后退一步,想要遮盖画板却已经来不及。
“我是谢家的老二,谢盛怡。”我向他自我介绍,“以后请不要再让你父亲派人打听我的消息了。”
乔溪的脸窘迫地红起来。
我向他晃了晃右手指间的银色戒指:“我已经结过婚了。”
乔溪追上来:“你指的是大哥?”
乔舜明那种眠花宿柳的人,怎么可能?我笑了笑答:“是别人。”
见我不愿多谈,乔溪不再强求,挤出一抹笑:“我送你下楼。”
客厅里,叶言谶正和乔老爷子闲谈,见我出现,便拉着我向乔家道别。
乔溪一路送我们到院子里,谁知却遇上了刚刚到家的乔舜明。
“小盛怡,我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跨进乔家的大门。”乔舜明开门下车,走过来,“怎么,这是看上我家小弟了?”
我沉默着没答话,乔溪神色不虞,冷冷说道:“大哥,你可以进屋去了。”
叶言谶开车过来,在我上车前,乔溪叫住我,讷讷道:“其实,那一天,我根本没有画什么素描,我一直在盯着你沉睡的脸看。盛怡,或许你对我根本没有留下过任何印象,或许我很快就会在你的人生中销声匿迹,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你。”
叁
我不喜欢乔溪,不会,也不可能。我这一生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在了一个人身上,那是六年前的叶言谶。
六年前的迪拜,是我环游世界的其中一站。一见钟情、二见倾心是什么滋味?彼时的我与叶言谶都深有体会。我们相遇在黄昏沙漠中的一场婚礼上,像是有永远都聊不完的话题,说不完的知心话,任何喧嚣都全部被抛之脑后。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一本正经想了想,胡诌道:“你可以叫我Jack。”
我捂嘴吃吃笑:“恰好我叫Rose。”
“这个名字不好。”他捏捏我的鼻子,一副故作深沉状,“不过呢,我倒是可以送你一支玫瑰。”
说完,他露出背在身后的右手,手中握着一支鲜艳娇嫩的玫瑰花。
这可是在干旱的沙漠中!
“你从哪儿找来的?”我惊喜问。
“新娘的捧花放在宴桌那边,我看到就抽了一支过来。”他不太好意思地答,“不过那束花绑得比较奇怪,我费力扯出一支后就全散了。”
“被新郎发现你肯定被暴打一顿!”我恐吓他,一手握着玫瑰一手拉着他匆匆跑过人群,“看别人的婚礼没意思,跟我走,我带你玩!”
两个人相遇需要多久?
我和叶言谶用几秒钟便完成了这个仪式,之后的所有时间都在相爱。
直到我飞离迪拜的那天清晨,他手拿戒指单膝跪在我跟前,深情地望进我的眼中:“以前所有人都称赞我成熟稳重,可直到遇见你,我才发现自己竟也会成为眼里只装得下心上人的毛头小子。”
我们相处十四天,可婚姻已经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叶言谶为我戴上戒指,将我拥入怀中,激动得语无伦次:“你喜欢四处走,以后我陪你。家中的事业我不喜欢,我只跟你在一起,我手中有遗产和存款,以后我养着你。”
我们拥抱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珍惜。
我订的机票飞往埃及,开罗那边已经有朋友在等着我。上飞机之前,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交给叶言谶:“你不是说过看我眼熟么?这是我和爸爸的合照,你安排完家中的事就想办法找到我家,然后提亲去吧!”
叶言谶接过照片,亲了亲我的嘴角,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我怀着待嫁新娘般的激动和喜悦,飞往开罗的全程中都在想象着家中即将出现的情景,猜想着我未婚夫登门时全家人可能会有的表情,甚至恨不得一下飞机就打电话给爸爸提醒他预备着女婿上门。
我终究按捺住兴奋,和约好的的友人逛完埃及几个城市后,直至以色列,直至被卷入战火。
肆
那名英国籍朋友在一场火箭弹袭击中受伤严重,经过大使馆协调帮助,我陪友人兜兜转转回到英国,直到朋友痊愈才终于放心回国。
因此当我踏足上海,回到谢家别墅时,我与叶言谶已分开足足一年时间。
那时阳光明媚,谢家静谧的院子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拎着花洒浇花。我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奔上去,像个树袋熊般挂到他身上,咯咯大喊:“言谶!言谶!”
叶言谶惊愕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托住我的身子:“小盛?”
我抱着他的脸一顿狂亲,哈哈大笑:“你老婆我回来啦!”
檐下传来一把柔柔的嗓音:“言谶、小盛?”
我望向站在阴凉花架下的谢谨秋,我的双胞胎姐姐,开心地想要跑过去与她拥抱,分享我旅途中的经历见闻,可叶言谶面色惨白不似活人的模样却将我生生吓到了。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有个姐姐。”叶言谶死死抱紧我,声音发颤着嘶吼,“你从没说过你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
我愕然好一会儿,又惊愣了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明白过来曾上演过怎样荒唐的误会。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将我和谢谨秋错认。我的姐姐酷似我们难产早逝的母亲,罹患先天性心脏病,整日一副病怏怏的神态。
据说当年正是我这个活蹦乱跳的讨债鬼耗尽了谢夫人所有残存的力气,害她死在了手术台上,所以爸爸一直将这个大我十七分钟的姐姐视作掌上明珠,而对我这个活力旺盛四肢发达的小女儿不冷不热。
父亲毕生的心愿就是找一个人品出众的入赘女婿,将病弱的姐姐安心托付出去,然后再为我找一门强势的联姻,增加入赘女婿掌控谢氏的砝码。
我爱我的家人,可再强烈的爱也经不起日常琐碎的虚耗,漂泊在外的生活反而让我更加思念和深爱他们。然而我始终不曾料到,我心爱的叶言谶会成为那个被父亲属意挑起谢氏大梁的人。
“她说回国时出了车祸才身体不好,她拿着那些旅行纪念品顶替你身份一直欺骗我!”叶言谶哑声解释。
我明白谢谨秋或许有苦衷,可叶言谶是我的爱人,我绝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将他出让!
“走!”我拉起叶言谶,“我们去结婚,不管欧洲美洲还是澳洲,立刻马上,去度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蜜月!”
那一场匆忙的私奔,我们十指相扣,仿佛天涯海角有着一生一世的幸福在等待。
叶言谶紧紧抱住我,像个孩子般凑在我肩头柔声道:“小盛,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如果不是你,我宁可出家去!”
我被他近乎撒娇的话逗乐了:“看在你这么爱我的份上,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可所有绵绵不绝的爱意,所有对未来甜蜜的期盼,都戛然而止在即将登机的那一刻。
我握紧手中的电话,父亲苍老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小秋心脏病复发住院了,小盛,你回来吧,别任性。”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爸爸,这世上不是想要什么东西就能得到的,对每个人而言都一样。言谶是我的,如果这回我退让了,那下次姐姐再发病,我又该让出什么呢?爸爸,我爱你们,所以请不要逼我。”
下一秒,父亲淡淡说了句话。
我全身僵硬,难以置信地望向身旁的叶言谶,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可我的世界却已天崩地裂了。
“……我姐姐怀孕了。”我说。
他目光震惊,想要抱住簌簌发抖的我,却被我一把甩开了。
“我没碰过她!没有!”他心急如焚地解释,就在我将要相信他的那一刻,他迟疑了,脸上划过恍惚的神色,“我不知道……我记不清楚了。”
我一字一字直呼他的名字:“叶言谶,我们完了。”
他红了眼眶:“小盛,你刚刚才说过你永远都不会不要我的!”
伍
顾忌谢瑾秋久病的身体,婚宴低调地在谢家别墅内举办,到来的宾客都是父亲在商界中的世交。
伴郎全是叶言谶自小的好友,他们将我骗到二楼的弧形露台上。阳光明媚,叶言谶却面色惨白等候在那儿,一身黑色礼服仿佛参加葬礼。
“小盛,我舍不得你。”他痛苦地嗫嚅着唇,“我的一辈子不该是这样的。”
我冷酷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要敢逃婚,大可以试试看。”说完转身就走。
等我逃一般匆匆跑到新娘化妆间,却看到谢瑾秋神色慌张地拎着裙摆小步奔来,被我撞见,她明显一惊。
“姐姐你怎么了,又发病了?”我问。
她干咽了咽,虚弱地点点头:“小盛,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休息半个小时。”
我扶着她回了卧室,正准备回到宴会厅找爸爸,却听见另一侧的楼道里传来阵阵喧哗声。那本是偌大别墅中较为偏僻的一段楼梯,此刻却被一层一层的宾客团团挤在楼梯口,人群中甚至传来爸爸拔高的声音:“快,叫救护车!”
我挤进人群,一眼就看见殷红的血泊中倒着个人。一个平素爸爸吩咐我管他叫“刘伯伯”的中年人扑在伤者身上,恐惧得脸部哆嗦。
救护车很快将伤者连同家属带走,爸爸带着一干人去查看别墅的监控。
我上楼看过谢瑾秋已经熟睡并未被吵醒后,走出露台却发现安静的游泳池边站着两个争执的人。
只听叶言谶愤怒地大声道:“我不同意!小盛也是你的女儿!”
父亲的声音很平静:“你别忘了,小秋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我预感到这不是我愿意参与的话题,所以默默地掉头离开了。可我没想到,三天后这个话题终究还是毫无遮拦地坦露到我面前。
刘家的独生儿子头部受到剧烈撞击,经过抢救后成为植物人,刘家已经向法院起诉,据说他们试图往故意伤人罪上靠,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婚宴那天宾客都在,不少人看到了监控录像。我并不太关注这一事件,所以直到父亲严肃地将我叫进监控室时,我还一脸莫名其妙。
父亲指着画面上将刘家儿子推下楼梯的身影,说道:“小盛,是你推的他。”
我还没从录像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就跌入难以置信的深渊:“爸爸,我、我怎么可能,不是、不是我!”
父亲纹丝不动:“是你。”
渐渐地,从他的表情中,我明白过来。那一刹那,绝望和软弱侵袭着我,我想要搜寻叶言谶的身影,可他并不在,眼前,只有逼视着我的父亲。
案件受害者,刘家的独生儿子,我甚至到了法庭之上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刘晟,可我却要向所有人凭空陈述我和他在楼道中发生争执并将他推倒的完整过程。
对方律师问我:“请问你们产生争执的原因是什么?”
我默了默,答:“因为……他意图对我不轨。”
当初,出于叶言谶偏执的坚持,伴娘和新娘的礼服除了没有头纱之外,几乎无一处不相似,又加上我与谢瑾秋如出一辙的相貌,所以律师申请传召谢瑾秋和叶言谶上庭。
谢瑾秋身体不适还在住院,现身的只有叶言谶一个。
律师问他:“请问事发当时你在哪儿?”
叶言谶没有看站在被告席中的我,也没看旁听席上一脸紧绷的父亲,他低眸沉默着,直到被第二次提问,才缓缓抬起眼睛。
事发时我们明明都在弧形露台上,可他说:“我陪在我未婚妻谢瑾秋身边。”
我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两个月后叶言谶来探视,他告诉我:“小盛,原来舍弃你竟这么容易,或许我本来喜欢的也不过是你这张脸而已。”
后来,再也没有人来看过我。即便我某次劳动中为救狱友受了工伤,即便我获得一年半的减刑,即便我出狱,也始终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
陆
自从确认我是谢家二女儿后,乔溪频频上门拜访。他知道我的喜好,所以每次约我出去的理由都特别正当且正直,要么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市集,要么是一次微型却十分有意思的聚会,要么是一趟小团体的野外探险……
后来他告诉我说他要开一个画廊,将欣赏的画家的画作标价出售,既能让创作者获得收入,也能交流传递艺术价值。
我很支持他,从置地装修到落成,能帮忙的地方决不推辞。
画廊剪彩那天,乔溪将完成的画作摆放在明亮宽阔的中厅里。这幅画色彩纯粹,情感热烈,尤为打眼。
当有客人询问价码时,乔溪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的镇店之宝,再高额的支票也买不下它。”
他虽性子温和但为人处事却格外地直接,这一点我早有了解,所以听到后只笑了笑倒没有别的什么念头。
而我身边的叶言谶却端着高脚杯,冷冷地晃了晃杯中的液体,低眸道:“如果他不是乔家小儿子,我会一刻也不耽搁地拧断他的脖子。”
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我骂了句:“你神经病!”
他面色难看地瞥向我,啪地放下杯子,不由分说就拖着我出了画廊。
我以为叶言谶只是阴晴不定有点神经质,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包天雇人将那幅画偷了出来!
那晚我下楼喝水,一眼就看到他坐在客厅中喝酒,对面的沙发上赫然摆放着乔溪的那副画。
眼看我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叶言谶打了个酒嗝,傻傻冲我笑:“小盛,你是我的。”
脱去了白天阴沉外衣的叶言谶,仿若回到了六年前的初遇时光,英俊得动人心扉。我环抱住满身酒气的他,轻声喃喃:“有哪一刻我不是你的呢?”
他将脸埋在我肩上,委屈得像个孩子,一遍遍呢喃着我的名字:“小盛、小盛……”
我闭上眼,止住眼中的温热。
警察第二天一大早就找上了门。叶言谶从容地系上袖扣,甚至还有闲暇打电话给司机告知不必来接他去公司,这才跟着警察离开。
被带走前,他淡淡看向我,弯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你一直想将我送进监狱,以前是我自私自利,现在,我会让你如愿的。”
乔溪小心翼翼地将画作搬回车上,见我神情恍惚,他局促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很快我就去警局撤案。”
他不明白,这件事根本不是一幅画那么简单。
柒
在监狱时,我曾恨过我的父亲和姐姐,可漫长枯燥的服役光阴磨损了那一份怨恨,参杂着丝丝缕缕复杂的失望和思念。
出狱后,我并没能很快见到父亲和姐姐,叶言谶开车将我带到某个陌生地方。那儿风景如画、寸土寸金。
“这是很多富人喜欢选择的长眠之地。”叶言谶戴着副黑色太阳镜,眼神不知看向哪儿,“你父亲埋葬在这儿,你姐姐必定很乐意与他作伴,所以我想用不着再到监狱去询问你的看法,就自作主张了。”
我不记得我哭了没有,可叶言谶那张平静无波冷酷无情的脸孔让我深深憎恶,这不是我认识的叶言谶!
我问他:“孩子呢?我姐姐的孩子呢?”
他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你说那种东西啊,被老天收走了。”
谢家别墅仍在,可我却形同无家可归。谢氏公司改姓为叶,比父亲管理时的规模还要庞大。叶言谶如今已经练就了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轻易不显露情绪。
我不明白短短的四年间发生了什么,直到乔舜明找到我并交给我一份录音文件。
录音中谢瑾秋气息奄奄:“……我知道你恨我。”她说。
“你恨我假扮小盛欺骗你,恨我行凶害人却让小盛替罪进监狱,恨我牵着你绊着你不让你和她在一起……”
“可凭什么,健康的身体、快乐的人生全属于她,就连我喜欢的人也是她的?”
叶言谶的声音很冷:“你真让人恶心。”
“你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将刘晟推下去,是不是?因为,我肚里的孩子是他的!你以为自己喝醉了不记得了,可实际上你一根头发也没碰我。”她呛咳着得意大笑,“你口口声声说多喜欢小盛,可还不是亲手将她送进了监狱?”
她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就像被一根橡皮筋扎住了气管,发出鼓鼓的声响。而叶言谶阴测测的声音伴随而至:“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录音一直播放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我已全身抖如筛糠。
乔舜明按住我的肩,放柔声音道:“叶言谶害死了你姐姐,夺走了谢氏,或许连谢伯伯的死都存有猫腻也说不定。谢二小姐,如今谢氏一族四分五裂,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报仇。”
我红着眼看向他:“怎么帮?”
“我是乔家的儿子,你只要和我在一起,谢氏的董事们又怎么会选择帮叶言谶这个外人而置你不顾呢?”
乔舜明笑得自信满满,而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个疯子。
捌
我拿着那份录音去质问叶言谶,他听完后,淡淡一笑:“即便她真的死在我手上,那又怎样?”
别人说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是另一回事。我朝他吼:“她是我姐姐!”
“她不配做你姐姐。”叶言谶冷峻道,“临死都不忘录下这段对话,流传到乔舜明手上,好让我们今天起冲突,真是好深的心计。小盛,你总是这么容易相信人,你以为谢瑾秋是无害的小白兔,实际上她只是丑陋难看的蛇蝎。”
“我的确很容易相信人,所以当初才把你这侩子手带进谢家!”我仇恨道。
“可这刽子手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他抬起手想要触摸我的脸颊,被我毫不留情地躲开后,苦笑着收回手,“谢瑾秋罹患心脏病,又身怀有孕,有极大的可能免除法律制裁,为什么你父亲还要你顶罪?”
我不想听,可他还在继续说:“说到底,他不过是想要保住谢瑾秋的名声罢了。他心目中的女儿只有谢瑾秋,至于你呢,连一份名声都比不过。”
我抹了把脸:“无论如何,你害死了我的家人,一报还一报,犯了错是要还的。”
叶言谶不为所动:“可这份错我一点都不想还。我既然得不到你,大不了和你杠上一辈子。”
和乔舜明约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一天我收拾了行李从谢家别墅离开,却在大门口被叶言谶拦住。
“你做什么去?”他问。
“我会和乔舜明订婚,以后我就是乔家人了。”我从他旁边擦身而过,“我不会和你杠一辈子的。”
他伸手来拉我,却被我狠狠甩开:“别碰我!想到和你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我就时时刻刻觉得罪恶!”
乔舜明的车抵达门口,我大步赶过去,坐上了车。乔舜明开起车来风驰电掣,而很快有一台黑色轿车追上来,速度只快不慢。
他看了眼后视镜,嘿嘿冷笑:“叶言谶。”很快打转方向盘,车子在车流涌动的高速路上S型飞快前进。
黑色轿车差点撞上来,我惊叫一声,乔舜明兴奋地一掌拍在方向盘上,变本加厉地操控着车子左突右进。
乔舜明疯了!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手机突突响起,来电显示“叶言谶”,我狠狠心摁了挂断键。
就在我抬头的那一瞬间,一个庞大阴影从右侧突然出现!
那是一辆驶上高速的大货车!
驾驶位上的乔舜明变了脸色,闪电般调转车头,可还是慢了,车子嘭地撞上货车底盘。
鲜血糊了满脸,我失去意识,世界俱静。
恢复知觉的时候,我听到救护车的阵阵警报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
叶言谶慌张地握着我的手:“小盛?小盛?”
我挤出残存的力气挣脱他:“你走开。”
他倒在担架旁,再也忍耐不住地侧过脸去,呕出一口血来。
医务人员很快围上去,我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一片鲜红。
那一次大型车祸有近四台车子受到牵连,其中叶言谶的黑色奥迪损毁最严重,擦过乔舜明的车尾,撞上了路边护栏。他爬出车外的第一件事是拨打120,第二件事是将我从变形的车子中救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脾脏破裂,几乎没命。
伤好后我离开了上海,漂游四方。这个男人对我而言有着致命的魔力,我连假装恨他都做不到,也许互不见面对谁都好。
一年后我辗转到印度,遇见乔溪,然后被叶言谶的大秘书请回了国,而现在,这个男人将自己送进了警局。
玖
事隔这么多年,叶言谶向警局自首认罪。而乔舜明,很不失时机地将那份录音作为证据呈交警方。
我去警局的时候,恰巧遇上他出来。
“小盛怡,”他向我打招呼,“本来一份录音不算什么,好在有你帮忙,叶大总裁终于乖乖认罪了。”
我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疯子,他却兴致勃勃道:“谢氏只会落到我一个人手中,以后乔家也是我的,乔溪算什么东西,你说是不是?”
我在审讯室见到了叶言谶,他精神不太好,却表情柔和。
“我没有杀她。”他缓缓解释,“那时她怀着孩子,突然发病,我恨她,没有替她叫急救……小盛,我很后悔。”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我握着放到唇边亲了亲,滚烫的眼泪斑驳而下:“是我的错,或许六年前在迪拜我不该和你分开,或许五年前我就该决绝地带你走。”
可造化弄人,过去已经镶嵌在画纸上,我们再也更改不了了。
叶言谶将痛哭失声的我拥入怀中:“当年你父亲告诉我,不管怎么样,由你顶罪的结果都不会变。如果我答应作证,他会取消我和谢瑾秋的婚约,孩子也不会成为我和你之间的障碍。我答应了他……小盛,那是我这一生做过的唯一一件连做梦都在后悔的事。”
他哽咽落泪:“小盛,我再也没可能得到你的原谅了,对不对?”
半个月后,法院的判决结果出来。叶言谶因不积极救助,导致谢瑾秋延误救治而母子死亡,构成故意杀人罪,因认罪态度较好,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叶言谶被押送监狱的那一天,我踏上了飞离上海的航班。这个城市埋葬着我的亲人,监禁着我的爱人,我对它再无眷恋,只剩下恐惧。
后来,我走过了很多地方,曾在拉卜楞寺磕着长头随僧人吟诵佛经,曾在海牙的莫里修斯博物馆观赏气势雄浑的教堂绘画,渴求得到心灵的净化,曾在麦地那跟随在穆斯林身后诵读《可兰经》……
我几乎忘掉了过去,唯一忘不了的是每到一个地方写一张明信片、买一份手信,寄回远在中国的那个人。
十年后的那一天,我流浪到了弗罗里达。我坐在车中,看着红彤彤的旭日从雾气遮蔽的海面上升起,想象着这同一份充满希望的日光在数个小时后照射到我不再年轻的爱人脸庞上时,是怎样的情景。
他是否将会心一笑?他是否能终于释然?他是否知道,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人流浪十年,为他祈祷、只盼他能获得救赎?
若我的爱人可以得神庇佑,无忧无惧、无惊无怖,若命运注定我要以漫长光阴远离所爱,我想,不管是对谢盛怡抑或叶言谶而言,一切都是甘愿而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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