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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铲在手,橡树在心

时间:2010/8/16 作者: 张筠 热度: 85057

  一定还记得舒婷吧。二十多年前,不能完整背诵《致橡树》是要遭人耻笑的,情书里引用她的诗如同咖啡里要加糖一样自然,仅“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一句就不知促成了多少大龄青年走进婚姻的殿堂!据说《致橡树》发表后在全国刮起了一股“橡树”旋风,真橡树“一树难求”不说,画廊里有关橡树的画也被一抢而空,广场上的人们一起朗诵《我亲爱的祖国》以至于泪流满面的场景也绝不鲜见。全国人民因一首诗而相亲相爱的场景,到舒婷也就为止了吧。
  
  后来。就像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一样,我们都没有问后来。后来舒婷不写诗了。诗人不写诗了,就象鞋匠不做鞋、砖匠不打砖一样,是要遭到人们的非议的,何况舒婷坦白承认自己成了手持锅铲跳“锅边舞”的庸常主妇——“我是作家‘坐家’,似乎责无旁贷主持家务。每早六时惊起,总是害怕误孩子上学做早餐。洗衣机里的衣服要晾,丈夫的袜子要补,房间要收拾。有相识的和不相识的朋友来谈诗,挂钟就悬在脑门上,嘀嗒嘀嗒提醒时间不早,孩子快放学,得急着做午饭去。朋友足迹渐稀,改为电话。我也常常关掉煤气灶手在围裙上抹抹,抓起话筒大声叫嚷:‘什么事快说,我锅里的油正冒烟。’”此言一出,昔日“橡树迷”们大失所望,纷纷在媒体上打起了口水仗:“自从上了爱情的‘双桅船’,由舒婷变成陈龚氏,舒婷的幸福就像花儿一样开放了,世界上因此少了一个典雅的女性自我,而多了一个颇富责任心的家庭主妇。”还有更多的人言辞更激烈,颇有点口诛笔伐的意思:“不写诗还冒着诗人的名四处接受采访,建议将恶俗的‘橡树’劈做柴禾!”时值今日,网络上还为此闹得咻咻不已。
  
  从偶像诗人到热衷于“拿着锅铲跳舞”的家庭主妇,大家失落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回想多年以前,在成都“龙泉桃花诗歌节”上,我见到仰慕已久的舒婷老师。那时候她四十多岁,从外貌看不算漂亮,在年轻的我看来甚至还有点丑。但她柔和,自然,温情,说话轻言细语,谈起诗歌来更是面色和煦。当时她就坦言自己不写诗了:“写诗其实就是一个阶段,一种张扬,我过了写诗的年龄了。我知道自己并无才气,读书不多,先天与后天注定了是平庸之辈,写作对我,大概只是顺应自然的一种简单生活方式罢。”再后来,舒婷开始写散文,在第六届华语文学传媒盛典上,她凭借散文集《真水无香》获得“2007年度散文家”奖项。在致辞时她说:“对我来说,写诗是一种高炉炼钢,要将自己的情感化为血水表现出来;写散文是一种散步,让人从容地表达自己对生活的感受,写起来很舒服……”无论为人还是为文,舒婷都真诚,自然,大气,毫不做作,这也是人们一直喜爱她的原因。
  
  对一个女人来说,拥有和美的家庭生活才是最大的幸福,无论她是作家还是演员。要说到作家的悲情人生,我们可以排出一系列凄苦的名单,每个人的故事搬上银幕的话都可以赚得大把眼泪:普拉斯,伍尔芙,三毛,苏青,以及古代的李清照,朱淑真,薛涛……哪一个不是满腹诗书,才华横溢呢?结果皆因不幸的生活陷入无尽的凄风苦雨中。都记得李清照的婉约词吧。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当年丈夫赵明诚写了50首词也没有抵达她“人比黄花瘦”这一句的高度,想必她那时也有点小小的得意吧。然而当赵明诚长眠黄土,李清照的日子便“凄凄惨惨戚戚”,冰冷的床沿使她再也不得欢颜。
  
  毋庸讳言,作为艺术女子的一生,情感上都会经历了千山万水而又千回百转,一代名伶阮玲玉的遭际就是如此。但是创作和生活不是矛与盾的关系,唯美的“橡树”和朴素的“锅铲”亦可兼得:作家们仅在作品里爱恨情仇,演员们也只在舞台上忧伤凄凉。一旦作品完成,幕布合上,大家就象农夫辛苦劳作后一样,放下犁耙,倒在阳光里的草地上伸个懒腰,然后牵着牛儿回家。爱,就安心享受被爱的过程;分手,坦然道声珍重。《泰坦尼克号》里的女主角给了一个榜样:当爱人离去的悲伤渐行渐远,收拾心情之后地看透云卷云舒,舒适地生活直至鹤发童颜,便是人生好福气。
  
  文学艺术不妨唯美凄凉,日子却一定要平和殷实。锅铲在手,橡树在心。舒婷的诗歌创作,可以说是始于困顿,终于幸福。什么时候去鼓浪屿,一定要再去寻访诗人舒婷。哪怕只是站在她家栅栏外看看她温暖的背影,也就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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