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

　　清代荆州府衙门曾悬有一联：

　　问谁为倚马才，请试万言，断不吝阶前尺地；

　　愿相戒牧猪戏，习勤百甓，慎毋抛世上分阴。

　　联作者倪文蔚，安徽望江人。清咸丰二年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后官至巡抚，曾在抗法援越和黄河水利兴修中屡建功勋。

　　倪文蔚学识渊博，曾任荆州知府。荆州自古就是水患频发之地。倪文蔚主政期间，当时荆州的江防之要在万城堤，他不断对万城堤进行修复加固。史载其『于滨江陡岸铺砌坦坡，下列巨桩，上垒大石，层层收筑。设石志验水……自是倾塌之患大为减轻。』荆州人民为纪念倪文蔚治江功绩，将其称之为『倪公堤』。这样一位卓有政绩而博学多才的循吏，正如白居易苏东坡一样，读其文字，当可想见其人。此联就作于荆州任上，是其为荆州府衙所作对联。

　　『倚马才』，出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絶可观。』所以『倚马』向来是才子的代称。此联起首作一设问『问谁为倚马才，请试万言』，点出了对人才的渴求。作者既为一方要员，负有为国家奖掖人才之责。所以这里直截了当，希望『倚马才』能来此一试万言。

　　那么『请试万言』以后又如何呢？『断不吝阶前尺地』！

　　『阶前尺地』出自李白《与韩荆州书》，信中李白指点江山，自陈所学，希望韩朝宗加以引荐。信的最后问道：『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

　　可惜无论李谪仙的信如何文采飞扬，最后还是未获韩朝宗青睐。倪文蔚乃地方长官，又是文人，既求贤若渴，必然会为怀才不遇者感到惋惜。所以这一句『断不吝阶前尺地』，回答得干脆利落。我绝不是韩朝宗，定会让真正有才之人扬眉吐气，激昂青云。

　　下联则从另一个角度着手。为官一任，除了奖掖人才，还有治理地方。所以下联就从治理地方说起，『愿相戒牧猪戏，习勤百甓』。『牧猪戏』即樗蒲（一种赌博），《晋书·陶侃传》：『樗蒲者，牧猪奴戏耳！』此处用赌博代指贪图享乐，号召大家不要荒废政事。『习勤百甓』也典出陶侃。传说陶侃在州衙闲来无事，每天早上搬一百块砖出去，到晚上又搬回来，俨然搬砖祖师爷。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现在这么闲，不给自己找点事做，舒服惯了，将来就干不了大事。后世遂以『百甓』比喻勤政。『慎毋抛世上分阴』也出于陶侃的典故，是说要珍惜每一分的时间，为百姓干实事。

　　整副联不急不徐，从地方官的两个主要职责出发，一揽才，一规己，写得透彻而诚恳。难怪吴恭亨评价此联：『确有礼士勤官之抱。』

　　除了立意恳切外，此联对仗也颇有看点。『倚马』对『牧猪』，『万言』对『百甓』，『尺地』对『分阴』，有举重若轻之感。最值得称道的是此联的用典。上联用韩朝宗事，下联用陶侃事，一作反面教材，一作正面教材，都恰好能贴合立意。并且韩朝宗和陶侃都曾到任荆州，同是荆州地方官，用在荆州府衙，最合适不过。作者信手拈来，却似毫不费力，可见手段。

　　余荒唐文字，于古人徒然拜服，不敢望其项背，甚少作廨宇之联。然亦曾有题村委会治保主任一联，聊附骥尾：

　　此职分官也是官，民也是民，当下情上达之关津，莫要轻视；

　　这辖境大不算大，小不算小，有竖子横行于乡里，正好严勘。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