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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畸人》中的狂欢化怪诞形象分析

时间:2023/11/9 作者: 长江丛刊 热度: 12097
陈 婕

  《小镇畸人》中的狂欢化怪诞形象分析

  陈 婕

  《小镇畸人》是美国现代小说开创者舍伍德·安德森最富盛名的作品之一。本文主要从狂欢化理论视角出发,研究小说的怪诞形象。这些怪诞形象在引发小说诙谐效果的同时,也体现了狂欢化小人物们对工业社会及传统道德的颠覆和反抗。

  《小镇畸人》 狂欢化 怪诞形象

  《小镇畸人》以美国工业革命转折时期为背景,描绘了一群渴盼爱与自由却又疏于交流,被传统所束缚而又被现实功利所扭曲的人们。之前许多学者已从人物形象角度对该作品进行研究,而本论文将狂欢化理论与怪诞形象结合,研究小说中的狂欢化怪诞形象。

  狂欢式是“仪式性的混合的游艺形式”。狂欢节上形成了“整整一套表示象征意义的具体感性形式的语言”。这一语言分别地表现了“统一的狂欢节世界观”,并渗透了狂欢节的所有形式。这个语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转化为同它相近的“艺术形象的语言,也就是说转为文学的语言”。“狂欢式转为文学的语言,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狂欢化”[3]。巴赫金强调“怪诞”的本质与“狂欢化世界感受——交替与变更的精神、死亡与新生的精神”紧密相连。[1]在文学领域,“怪诞”的定义与“荒诞”和“异常”密切联系在一起。“怪诞”主要是指身体上的扭曲,通常是为了达到漫画和讽刺的目的,并引人发笑,达到诙谐的效果。“作为怪诞风格基础的诙谐因素和狂欢化世界感受,能打破有限的严肃性,为了新的可能性而解放人的意识、思想和想象”[4]。在怪诞的外表下,狂欢化的颠覆、自由、解放的精神已巧妙地渗透进去,形成狂欢化怪诞形象。

  在安德森的笔下,这些小镇畸人们都身体扭曲、语言粗俗,其怪诞特征被极大地夸张化、否定化以及不合理化。但是这些怪诞形象并不完全具有否定意义,因其所反映出的对工业革命和传统道德的讽刺而充满反抗、颠覆和解放的意义。本文将就小说中三位典型人物比德尔鲍姆,里菲以及艾丽丝的狂欢化怪诞形象进行分析。

一、孤独的“小丑”——比德尔鲍姆

在《小镇畸人》中,温斯堡镇充满了一个个身体扭曲,精神怪异的孤独的灵魂,飞翼·比德尔鲍姆便是这么典型的一位。就外表而言,他被描绘成一位矮小肥胖的老人,就像一位滑稽的漫画人物能够引人发笑,充满诙谐的意味。

  手是比德尔鲍姆最显著的身体特征。在他还是教师的时候,这双手总是轻抚他所关爱的孩子们,以致被家长们误认为他患有恋童癖,将其赶出了小镇。对他而言,这双手是羞愧、耻辱的象征。而另一方面,这双看似怪异的双手也蕴含了许多美好的品质。正是这双善于劳作的双手让他在温斯堡镇享有“努力勤奋的劳动者”的美誉。作为表达的工具,这双手因其表达能力的丧失而不受控制地动,逐渐失去了自由并日益沦落为劳动工具。作为劳动的工具,这双手将他与邻居间的关系拉近,并为他赢得美名。至此狂欢化世界感受的交替与变更的精神已渗透进去。象征表达的双手被更替,象征劳动的双手在新生。这双手并没有因其表达能力的丧失而被完全否定,它们又寻找到了新的意义——投入到脚踏实地的劳动当中。比德尔鲍姆的怪诞讽刺了当时工业社会的精神匮乏以及不太和谐的人际关系,表达了作者对工业社会物质至上原则的反抗。透过比德尔鲍姆怪诞的表面,狂欢化的颠覆、反抗的精神已渗入其中。

  在故事的最后,作者很好地描绘了一幅正在焦急等待乔治出现的比德尔鲍姆的肖像。

  “在桌子底下、灯光的浓密黑影里,这跪着的人,看上去像是在教堂中做礼拜的神父。神经质的富于表情的手指,在亮光中或隐或现,很可能被误认为信徒的手指在迅速地十个复十个地数着他的念珠哩”[5]。

  在这幅画中,飞翼·比德尔鲍姆的形象不再是故事开头描绘那样的矮小肥胖的小丑形象,而是被提升为一位虔诚的信徒形象。在这里,比德尔鲍姆就像是一位圣人,表面上看起来怪异,实质上却能够看透这个世界,领悟出真理—— 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梦想而不是去模仿别人。从他对乔治的话,读者能够体会出他所坚信的真理,“你必须开始做梦,从此你切勿听信旁人夸夸其谈”[5]。由此比德尔鲍姆身上所体现出的双重性显而易见,一方面他愚蠢,不知该如何表达;另一方面他又聪明,能领悟出别人所无法体会的真理。这两者合二为一一同出现在同一人物上,形成了诙谐的、具有双重性特点的狂欢化怪诞形象。

二、自我隔离的“傻瓜”——医生里菲

医生里菲是一个身体怪异,自我隔离的人,他渴盼爱却总是无法得到。首先,从他的样貌来看,里菲的外貌与狂欢化怪诞形象有着紧密的联系。“他是一个大鼻子、大手的白胡子老人……医生的指关节特别大。双手紧握时,指关节看上去像一簇用钢针串在一起的、胡桃般大的、未经油漆的木球”[5]。据狂欢化理论,在人类所有的特征中,鼻子和嘴巴是怪诞形象最重要的身体部位。[4]在这里,作者运用了极大的夸张手法描写了里菲畸形的身体,营造了狂欢化诙谐的气氛。

  尽管里菲有着一份体面的医生工作,他丝毫也不关心他的着装。节俭的穿着、脏乱的办公室与他看似体面的医生职业格格不入。里菲有一项癖好,他倾向于将他的想法写在纸上而不是以口头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一古怪的行为滑稽又可笑。里菲过的是一种狂欢式的生活,脱离了常轨的生活,不符合常人逻辑的生活。因此,作者用狂欢化手法,包括夸张、降格、讽刺,描绘出一幅滑稽的畸人漫画像,增添了小说的诙谐色彩。

  小说中,里菲出现在故事“纸团”里。从故事的标题“纸团”来看,它有着双重含义。首先,从故事的情节来看,“纸团”指的就是那些被里菲医生写有真理并揉作一团的纸块。其次,从字面意思来看,“pill”这个单词在英文中有“药丸”的意思,所以也暗示了那些写在纸团上的人生真理能像药丸一样治愈那些单纯而又无助的穷苦大众的心灵创伤。与其表面的愚蠢相反,里菲实际上是聪明的。他是这个小镇上为数不多的能透过生活表面现象看清事物本质的人。在他的妻子和伊丽莎白的眼中,里菲拥有一些其他人所无法赏识的美丽的品质,这些美丽的品质就好像“歪斜不整的苹果”[5],外表看起来丑陋,无人采摘,而只有那些细心品尝的人才能体会到它的甜美。这一怪诞人物身上所具有的愚蠢——聪明,丑陋——美丽的双重特点,恰恰反映出“狂欢式形象的两重性本质”[3]。

三、“疯女人”——艾丽丝

在《小镇畸人》中,艾丽丝·欣德曼被描绘成一位疯女人形象。她有着怪诞的外貌特征,又高又瘦,一颗硕大的脑袋甚至遮蔽了她的身体。她那低垂的肩膀显示出她不太自信甚至有点自卑。

  作为受清教文化影响很深的一位女子,艾丽丝·欣德曼始终对她的情人保持忠诚。这与她的母亲形成强烈的对比。母亲的二次婚姻进一步加深了她的孤独。为了摆脱这种孤独,她加入卫理公会,成为其中一员,也成为她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就狂欢化视角来看,卫理公会成员似乎是她所戴的一张面具。在中世纪狂欢节仪式中,不同身份的人们带着各种面具参加仪式,等级制度被打破,所有参与狂欢仪式的人们都平等。[1]有了这张面具,艾丽丝能够走出自己封闭的世界,在卫理公会这个狂欢化广场,与许多不同参与仪式的人们相识。在这,她与其他人都是平等的,她也是自由解放的,能暂时摆脱传统道德的束缚,享受这自由欢乐的仪式氛围。

  举止的怪异同样是狂欢化怪诞人物的重要特征。[1]艾丽丝的怪异行为主要体现在其对无生命事物的迷恋方面。在她长期等待情人归来的过程中,她逐渐形成了一种对无生命事物的迷恋,如家具、枕头、地毯等。这些都能给予她一种安全感以及被爱的感觉。实际上,这种迷恋不仅是一种情感宣泄,同时也是一种心理疾病的表现,那就是“幻想症”。[2]在一个下雨之夜,她的幻想症达到高潮,一种在雨中裸奔的疯狂想法占据了她的全身。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就好像是在梦游一样,没有一点意识,完全被一种超自然的力量驱使着。她仅仅是做了一场疯狂的梦而已。“梦,恰恰是可能有的完全另一种生活,这生活是按照不同于普通生活的另一些规律组织起来的。梦里见到的生活使普通生活显得可怪,迫使人们重新理解和评价普通的生活。人在梦境里变成了另一个人,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新的能力”[3]。

  从非狂欢式的普通生活的逻辑来看,艾丽丝的行为是疯狂的。而“疯癫”正是怪诞风格的典型特征。[4]在狂欢式怪诞风格中,“疯癫是对官方智慧、对官方‘真理’片面严肃性的欢快的戏仿。”而在狂欢化文学中“疯癫却具有个体孤独感的阴郁的悲剧色彩”[4]。

  艾丽丝正是这么一个悲剧的人,由于对官方“真理”——清教道德的坚守,她始终处于孤独之中。对她来说,做梦似乎是一种解放天性和自我放松的途径。在梦中她过着另一种生活,梦象征着她的重生。在梦中,她改头换面,敢于证明自我的存在和人类的天性。那个压抑的艾丽丝已死去,一个追求自由的艾丽丝正在新生,狂欢化世界感受的死亡——新生的精神在她身上开始显现。她裸奔于雨夜之中,而这场大雨就像是对她的一次洗礼。裸露的身体也象征着她彻底摆脱掉自己的羞耻感和愧疚感,并开始重新拾得一种自信和纯洁。她表面疯癫,实则清醒,在对传统的反抗和对自由的追求的过程中,狂欢化的颠覆、自由、解放的精神已渗透进去。

四、结语

《小镇畸人》中的温斯堡镇就像是一个狂欢化广场,形形色色的畸人游历其中,包括孤独的小丑,寂寞的傻瓜,疯癫的女人们。他们身体畸形,性格古怪,怪诞的形象富含两重性。在他们身上,读者既能看到其愚蠢的一面,也能看到其聪明的一面;既能看到其怪异的一面,也能看到其正常的一面;既能看到其疯癫的一面,也能看到其清醒的一面。他们怪异的行为和奇异的服饰更为小说增添了狂欢化诙谐气氛。这些诙谐混合着痛苦被转化为怪诞,颇具嘲讽的意味。里菲一年到头穿着磨损了的衣服;贝尔的父亲总是披着一件黑色的破旧的羊驼外套;艾丽丝甚至在雨中一丝不挂。他们奇怪的服饰就像是狂欢化广场上人们所佩戴的各式的面具,既不合身也不合时宜。在表达对爱与交流的渴望的同时,温斯堡镇上的狂欢大众以一种闹剧的形式表达出他们对工业社会物质至上原则的反抗以及挣脱传统教条的强烈夙愿,体现了狂欢化颠覆、自由、解放的精神。

  [1]Bakhtin,Mikhail.Problems of Dostoevsky’s Poetics [M].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84.

  [2]Crowley,John William,ed.New Essays on Winesburg,Ohio [C].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7.

  [3]巴赫金.白春仁,顾亚铃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北京:三联书店,1988.

  [4]巴赫金.李兆林,夏忠宪等译.巴赫金全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88.

  [5]舍伍德·安德森.吴岩译.小城畸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作者单位:贵州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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