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金

　　有一年杭州周文宾请好友祝枝山到他家过年。杭州旧时习俗，除夕之夜子时以前，家家户户只在大门上贴无字红纸联，取其一年红火无事之意。祝枝山不懂杭州习俗，看到无字联感到奇怪而好笑，后经周文宾介绍方知其俗。

　　除夕这一天，祝枝山醉意朦胧，兴致很浓，由周家书童掌灯祝家书童持砚，三人径自向大街走去，给别人家在无字联上题写春联。走到一家门前，枝山问周家书童：“这是什么人家？”书童回答：“这是常做好事的积善人家。”枝山提笔写下一副普通的古语对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乐有余。

　　前行不远，见茅舍三间，东倒西歪，板扉上也贴着红纸无字联。枝山问：”这家人是做什么的？“周家书童答道：”这是说书卖唱的，南腔北调，有时滑稽可笑。枝山提笔直书一联：

　　三间东倒西歪屋；

　　一个南腔北调人。

　　见一家很阔绰，枝山问：“这家是不是做官的？”周家书童说：“和我一样，替别人做家人，后来成了富翁，修建了豪华府第。”枝山道：“原来是家人出身，那就调笑他一下。”举笔写下一副有趣的对联：

　　家居绿水青山畔；

　　人在春风和气中。

　　对联写成后，祝枝山的书童说：“大爷，我看不是调笑，而是赞美呀。”枝山说：“你看上下联第一字是什么？”祝书童听后才恍然大牾。

　　走着走着，走到了张小二家，听到张小二和母亲说话：“一祝我娘身体健康；二愿我泥瓦匠生活，天天有活干；三祝好人一生平安，事事如意。“祝枝山听罢张小二的祷祝，便给小二门上写下这样一副对联：

　　国泰民安，年年如意；

　　母慈子孝，事事称心。

　　据说当年张小二天天有活做，其母身体健康，真的应合了这副春联的祝愿。

　　一家黑漆大门贴着洒金珊瑚笺。枝山问道：“这是哪一家？”周家书童说：“这是杭州城包打官司的秀才徐子建的住宅，浑名叫两头蛇。放过这家吧，不惹是非为妙。”枝山说：“原来是闻名遐迩的徐讼师，我得给他送两副好春联，”他说完，在大门上书了一联曰：

　　明日逢春好不晦气；

　　终年倒运少有余财。

　　他写完大门联，又走到侧门写了一联云：

　　此地安能常住；

　　其人好不悲伤。

　　在春联左下角署上“常州祝允明”书。

　　大年初一清早，徐子建看到两副对联，火冒三丈。于是，召集杭州秀才名士，齐集到府学明伦堂要与枝山评理，并请府学教谕汪老先生做公证人，当众议定，评理谁负，罚银三百两作为明伦堂维修经费。

　　评理开始，徐子建和众秀才一口咬定说：“这两副对联是咒骂，是有意挑衅！”祝枝山不慌不忙地向在座的人拱手说：“诸位仁兄，我何处是咒骂呢？两副对联都是善颂善祷的话语，只因你们读了破句，才使子建兄产生这个误会。”接着徐子建有气说：“你读给大家听听！”祝枝山当众朗读道：

　　第一副大门联应该读做：

　　明日逢春好，不晦气；

　　终年倒运少，有余财。

　　第二副侧门联应读为：

　　此地安，能常住；

　　其人好，不伤悲。

　　在座的人听罢，除徐子建外，大家拍手称赞说：“真不愧为江南才子，只变读法和语气，联意翻新，奇才奇才！”明伦堂上的欢笑声，气得徐子建哑口无言，当众交了三百银两罚金。祝枝山高兴地说：“谢谢诸位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