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享

　　从神话原型批评角度浅析电影《机械姬》中的《圣经》原型

　　李 享

　　人工智能因其富含较高可行性的科学理论与可以引发无限遐想的空间成为众多科幻电影偏爱的话题。电影《机械姬》无论叙事模式或是人物设置等都隐藏着大量具有神话原型的意象，其辅助影片阐释着简单的剧情背后所蕴含着的复杂内涵。本文将从神话原型批评角度浅析电影《机械姬》中的“创世”之道。

　　机械姬 神话原型 人工智能

一、前言

2016年3月，一场围棋界的人机大战让全世界驻足围观，谷歌围棋人工智能AlphaGo最终以4：1的成绩战胜围棋世界冠军李世石。有人惊叹科技的进步，“AlphaGo短短几个月的学习训练就有可能跨越一个天才旗手几十年走过的路”，更有人担忧“这种机器的超级智能将给人类带来毁灭”。

　　1950年，英国数学家图灵在《计算机器和智能》一文中表示可以制造出与人脑活动方式极为相似的机器，而判断机器是否拥有智慧则需要“图灵测试”进行验证。电影《机械姬》便是围绕“图灵测试”这一主题预设了人工智能拥有自我意识后人类世界即将面临的难题。程序员迦勒有幸中奖，受邀到富豪老板内森的林间别墅度假一周，而到达别墅后，迦勒才被告知他来到这栋高科技研究所的真正目的是要协助内森对一位人工智能机器人艾娃进行图灵测试。艾娃则在七天里成功利用迦勒的信任杀死内森，并伪装成人类逃出别墅、前往她向往已久的人类社会。这如同上帝创世纪造人的情节设定与片中其他取自《圣经》的元素一道编织了一则科幻版的寓言。本文将从神话原型批评角度浅析电影《机械姬》中的《圣经》原型以探寻这部获奖无数的科幻电影背后蕴含着的文化价值，研究其通过怎样的方式警醒着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思考如何去面对当有天人工智能拥有与人同样的情感与智慧。

二、《机械姬》中的《圣经》原型解析

原型批评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流行于西方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批评流派。其创始人弗莱将原型说直接运用于文学作品分析，原型以一种统一且有效的手段给予作品一种象征的秩序，使得在特定文化环境中的群体可根据文化长久豢养的约定俗成来更好地理解作品背后的寓意，《圣经》则是西方最主要的神话原型来源。电影《机械姬》无论是在人物设定还是在情节设置方面均蕴含着大量《圣经》原型，并借助其意象的力量在科幻的想象冲击过后给予观众哲学的思索，对影片中《圣经》的原型进行解析将会有助于分析这种思索如何诞生。

　　（一）人物设定中的《圣经》原型解析

　　《机械姬》整部电影共出现五个人物，而据导演介绍，其中三个主要人物的命名均与《圣经》有关。

　　人工智能机器人艾娃Ava来源于夏娃Eve，夏娃是世界上第一个女人，她由亚当用一根肋骨制造，在被诱惑偷吃禁果后被逐出伊甸园。《机械姬》中的艾娃同样是世界上第一个完成度较高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其在设定之初则被赋予了女性的外貌，他同样是由男性制造出来，并在影片结尾逃离自诞生起就从未离开过的研究所。影片借夏娃之名暗喻着艾娃的身世背景，并制造与夏娃被逐出伊甸园相反的艾娃主动逃出研究所的反差来描绘人工智能超越人类的进化以及对男权压迫的讽刺。

　　《圣经》中有一位被上帝称为“合我心意的人”的伟大君王大卫，他的身边有一位爱讲故事的先知内森Nathan，影片中创造艾娃的天才科学家内森Nathan便借其命名，象征他所拥有的智慧。片中，内森还多次用希腊神话人物普罗米修斯自比，以普罗米修斯为人类带来火种自比创造出完美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为科技带来了革命。

　　片中，程序员迦勒Caleb与《圣经》中至高的神耶和华的信仰者迦勒Caleb同名。《机械姬》中，因为他的平凡，迦勒才被内森选中参加图灵测试，而在面对针对他的喜好而设计的艾娃的求助后，迦勒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敢，然而他对艾娃的爱最终换来的只是艾娃的利用。

　　（二）情节设置中的《圣经》原型解析

　　不仅在人物的命名及性格的设定方面参照《圣经》，《机械姬》在情节的设置方面同样借《圣经》中诸如“创世”“诱惑”“弑父”等原型情节加以使用，营造出一种未来神话感，不同的则是，人工智能战胜了战无不胜的人类成为了神话结局的主人公。

　　1、上帝七天创世纪

　　《圣经》创世纪中记载，上帝在七天的时间内开创了全新纪元。而《机械姬》同样通过七天的时间展示了艾娃由人工智能蜕变为“人”的细腻过程。除开篇与结尾外，整部影片被七个黑屏画面截开，每个黑屏分别标识“AVA：SESSION 1”至“AVA：SESSION 7”，以线性时间叙事结构展现着艾娃图灵测试的每一阶段。

　　《圣经》中，上帝因惧怕人类齐心协力攀塔登天而设定群体间语言不通使人类彼此疏离，而在人工智能的图灵测试中，语言测试也成为了最基本的内容。上帝第一天创造了光，影片中迦勒第一天便震撼于艾娃的交流自如，虽然此时迦勒仍把艾娃当作高级的人形电脑来看待，但毫无疑问，艾娃通过了第一天的测试。上帝在第二天创造了空气，迦勒对艾娃的第二步测试则是感觉。迦勒通过观察艾娃听到自己人生经历时的感受发现艾娃像正常人一样自然地表示了遗憾与同情，这一切反应帮助艾娃通过了迦勒的第二步测试。上帝在第三天创造了果蔬，艾娃则在第三天展示了自己的画作与女装样貌，唤醒了迦勒对其被囚禁的同情，也让迦勒接收到了作为“女人”的艾娃所具备的性吸引力。上帝在第四天创造了光体，带来了昼夜岁月，迦勒则在第四天与艾娃讨论更加抽象的哲学问题，艾娃自然且有深度的回答已经超越了许多普通人的水平。上帝在第五天创造了雀鸟鱼类，艾娃则在第五天转被动为主动地向迦勒发问，甚至尖锐地提出为什么自己的命运不能像人类一样自我主宰的生存问题，这种强烈的自我意识使迦勒开始质问创造这样高级的人工智能究竟又有何意义。对此，内森则是从上帝视角审视人类进化。而在这一天，迦勒发现了内森别墅中多具因研究而报废的人性人工智能，残酷的真相让迦勒决定拯救艾娃。上帝在第六天先后创造出了牲畜、野兽及人类，迦勒则在这一天被艾娃的恐惧与无助打动，艾娃利用无辜成功激活了迦勒的共情，让迦勒为了拯救自己义无反顾。内森则偷偷地记录下迦勒与艾娃在停电时的密谋。第七天，上帝造齐万物，休养生息，而在这一天，迦勒也停止了对于艾娃的测试，打算灌醉内森后带着艾娃逃出别墅，不料内森先发制人说出全部的真相。而在研究所的另一角，艾娃成功说服了低级的人工智能京子一起杀死了内森，留下迦勒被关在研究所内，独自逃入人类社会。

　　回头再看《机械姬》的英文原名“Ex Machina”，其取自拉丁文“Deus Ex Machina”，意为戏剧中制造意外剧情逆转的机器神。影片将测试剧情工整地用七天的黑屏隔开，具有明显的隐喻意味。七天足够上帝开创新纪元，也见证了艾娃从人工智能变为“人”，最后成为了开创人工智能生命纪元的“神”，唯有对上帝七天创世的神话有所了解才能够领悟到编剧与导演想要传递的这一层意义。

　　2、夏娃走出伊甸园

　　伊甸园是《圣经》中的重要意象，创世纪中记载，耶和华安置世界上第一对男女亚当与夏娃住在其中。因撒旦的引诱，亚当与夏娃偷吃禁果“知善恶树”的果实而产生了羞耻之心，也因此犯下了原罪被上帝逐出伊甸园，自此代代遭受尘世折磨。

　　《机械姬》中内森的别墅则是伊甸园一样的存在，它被建造在茂密的树林、奇异的岩层、壮观的瀑布中，整栋别墅日常除内森与人工智能机器人外再无他人，生活均可通过特殊的设计实现自给自足。“伊甸园在文学作品中往往是乐园、天堂的代名词，其实那不过是伊甸园的表层意象。其深层内涵恰好相反，表达的是孤寂、迷惘和背叛，以及由此产生的负罪感和恐惧感。”人工智能艾娃则是自被内森开发起便居住在这样的完美牢笼中不曾走出这座看似鸟语花香实则压抑的科技感“伊甸园”。

　　《圣经》中，偷吃禁果后的亚当夏娃拥有了羞耻心，两人用无花果的叶子遮住了赤裸的性器官，代表两人性别意识的完全觉醒。《机械姬》中，艾娃的最初亮相是赤裸的，赤裸地展示着身体上除类人皮肤材质的部分外明显的电子管与金属材料，她虽然被设定为女性，却并不自觉地去寻求女性气质。在与迦勒见面的第三天，艾娃走进迦勒看不到的房间，穿上了碎花裙，戴上假发，利用自身的女性气质得到了迦勒的垂怜与保护。影片高潮部分，夏娃说服被内森当做奴隶般玩弄的低级人工智能京子摆脱“失语”的设定杀死了“父亲”内森，完全违背了“不能伤害人类”的机器人三大法则之首，背负上人工智能的悲剧设定所带给她的原罪。影片结尾，艾娃主动构建起自身的女性气质，她先是将其他被内森抛弃的低级人工智能机器人身上类人类材质的撕下，将其贴合在自身曝光着电子管与金属的肢体，并在多重的镜像中欣赏着自己如赤裸的人类女性般细腻诱惑的身体，然后戴上假发、套上白裙，好奇地离开如“伊甸园”般的林间别墅，走入汹涌的人潮。

　　从性别意识的启蒙到为自己穿上新装，从背负原罪到走出伊甸园，艾娃的设定与夏娃如出一辙。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后开始领教分娩的痛苦，而艾娃虽然是主动离开林间别墅，但当她真正进入人类社会后，面临的究竟是继续因自由而快乐还是接踵而至的困惑与可能被孤立、毁灭的结局？导演与编剧并没有给出答案。人类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工智能，而人工智能发展到一定程度是否又真的会安于人类的掌控？影片在结局的处理上通过在情节设置上对于神话原型模式的引用为观众留下了无限遐想与思考的空间。

三、结语

人工智能由人创造，其数据储存与处理能力都将超越人类，一旦技术可行性达到，人工智能拥有了自我意识与对自身人权的追求，成为对于人来说神一般的存在，人类就将要面对人工智能失控的巨大威胁。凭借对“人工智能机器人是否应当具有人权”创新性探讨以及并不夸张的图灵测试场景设定，《机械姬》入选科技类权威杂志《科学》评选的影史十大人工智能主题电影，并荣获最佳英国独立电影最佳科幻电影、堪萨斯影评人协会最佳科幻恐怖片等奖项。

　　科幻电影天马行空的想象与富有秩序感的世界观设定使其本身便具有与神话相似的气质，而《机械姬》通过从人物设定、剧情设置两大方面对《圣经》神话原型加以运用，无论是从人物、叙事还是主题上都更好地完成了与神话原型《圣经》的共通，进一步加深了其寓言神话的独特气质。《机械姬》《圣经》神话原型的运用辅助影片阐释其简单剧情背后的复杂内涵，神话原型的轮回与宿命感也为影片增添了一抹令人背后发凉的惊悚。当有天科技发展到影片中的高度，《机械姬》的创世神话是否真的会成为人与人工智能相处的《圣经》？电影带来的伦理迷思将会值得我们持续思考。

　　［1］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2］张雪.弗莱的神话一原型批评理论［D］.四川：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04.

　　［3］魏子韵.〈机械姬〉：道德启示录［J］.视听.2015（09）.

　　（作者单位：西南交通大学）

　　李享（1992-），男，汉族，天津人，新闻传播学硕士，研究方向：影视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