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亟待的流星,恍惚一瞬,流过面颊,跌下来的火光扑簌簌落入许愿人的怀里,有些禅机,总是从眉眼掠过
他生得黑,阔鼻宽眉,棱角分明,是硬朗削挺的五官,不是十分精致,但是佛家相中的好面孔。
她生得消薄,密雨织眼,疏朗眉鼻,削尖下巴,苍白皮肤,有林妹妹梨花带雨、病姿倦容的美。
公司的嘉年华庆功宴上,拨开人群,一眼摄住了她,在粉浓艳异的倩孔中捕到了她的身影,这算不算是一见钟情的落俗剧情呢?总之她答应了他的邀请,他们在舞池的角落翩跹,情花初绽的一隅,不被惊觉。
她对他的感觉呢,反正就是心里突突的欢喜,多半是应了妈妈那句“好儿郎,五官方正本分相”。一见他就觉得他是妈妈口中的“标准条件”,妈妈不喜欢她噤若怜楚的姿态,总说女儿家生得史湘云一般俏丽活泼、浓眉大眼,可不要像黛玉模样的多愁善感,病病歪歪。妈妈打趣她,定要她找个佛家慈善福相的人,好镇住宅院。
妈妈说的时候她只捂着嘴咯咯地笑,笑妈妈老土迷信,现在社会的潮流早不是以貌论福气了。没有着急应声,结果他给的温柔,顺势一拧,“咔嗒”一声开了梨花满园的女儿门,请他进,带他走,随他舞在清晨雨露的林间,湿了裙裾裤脚。
很自然地,印上了模样,留了电话。女孩说的飞快,呢喃一句,他信手嗖嗖地按键,输入了号码。他看着她丁香一般的身影,嘴角浮上爱意。
他们就像几米小说中的主人公,两条平行线有了交点,仅仅是一刹的圆点,就各自飞奔,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疾驶。
苦苦亟待的流星,恍惚一瞬,流过面颊,跌下来的火光扑簌簌落入许愿人的怀里,有些禅机,总是从眉眼掠过。
还是人潮涌动的商业街,她像迷失在仙境中爱丽丝,失神地游荡,与周遭的奔走匆忙显得格格不入。他就在恍如蚂蚁的人群中一眼掠见他,不偏不倚,掐好了遇得她的场景、时间、地点、人物,是上帝精心策划的一场奇观。
“是你吗?”
“原来你也在这里。”
让他们惊喜的事情还在后面,他们同行,且都喜好清淡食物,爱好音乐,尤其李斯特的钢琴曲,性格温和,喜欢古典书籍或饰物。
这是最完美的重逢,被雨水冲掉的电话号码一年后沉淀为紧紧相依的恋人心。他们都相信,他们是两个拉着行旅箱旅行的孤独者,重逢在白茫茫的拾雪天。
童话是童话,现实归现实。双方父母要求他们把彼此的心仪的一半带回家“把关”。他和她觉得缘分是上天眷顾捏造,父母自然欢喜都来不及了。见着了父母,热热闹闹,客客气气地招待未来媳妇、未来女婿,却不想走后两步,双脸一沉,不作思考便絮絮叨叨:那病恹恹的姑娘可是不好,跟你的好面相实在不般配。小伙长得是挺周正,总看起来呆气傻气,少了股男儿气。
各有各的说客,各有各的说词,好面相,好眉眼,父母爱吃这一套,年轻人偏偏不信这一说法,照样爱得如胶似漆,死去活来。正所谓我在我的世界缱绻,其他人的言辞点点,均与我无关。
彼时,爱的不顾一切;此时,爱会放一条毛毛虫,检验你们心跳的频率。他无意间知道了她有写博客的习惯,却从不让他看。他要求情侣之间必须坦白没有秘密,她有些躲闪,仍一脸笑意:给我留点私人空间,好不好嘛!
他嘴上答应,心里百个千个藏不住窥探的好奇心。他熟稔电脑,从朋友那里学到一点“黑客”的技巧,暗度陈仓,驶进了她的博客。
不看倒罢,一看不得了,他眼珠子直冒火,恶狠狠要吃了他一般。他敲打键盘,表里不一,表里不一,无数条字整齐码垒在留言空间。他怒气冲冲,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从来祸水多薄命!
再没有联系,再也没有交集,再也没有宝哥哥和林妹妹的故事,他们都相信,且深信不疑,好面相,好气质,好人家的儿女。
再过多年,居然又在另一所城市相逢。同事出差,同是谈判,竟然撞在了一张酒桌。席间他人摇头晃脑,觥筹交错,只有他和她如浮世间清幽的竹,默立不语。客毕,她终于忍不住,问,
当年为何那样诅咒我?
她不知,他看了她的博客,以黑客主人的身份留言。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的手机在雨天的黑夜中掉入泥沟,第一次与她擦肩,第二次此生不回头。
他不知,那些让他心脏欲焚的照片和文字,不过是她和唯一的表弟的点滴,她没有告诉他,是因为表弟在遇见他之前车祸而亡。
此刻,他已是舔着啤酒肚的成功人士,她已作他人妇,两个孩子的妈妈。
父母口中的金玉良缘,眉眼般配,成为俗世的过往,永不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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