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进梨树沟,我发现了那么多的白
从粗壮黝黑的枝丫间
纷纷呐喊着汹涌而出
让宿醉的我们迅速耳聪目明起来
我惊讶于这来自地心的原始的力量
或是来自星空的魔幻力量
让一切的不能成为了发生
在梨树沟,风用小口轻轻地吹着
阳光暖暖地抚摸着伤口
快速的时光似乎经过这里时打了个旋涡
慢了下来,让人可以在此
逐渐摆脱恐惧,隐隐焕出光来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
两手空空,满脸苦涩和羞愧
像一座努力多年也没有怀春的山谷
2
有石片垒砌的房子错落在山的平缓处
门环锈蚀,道路长满了荒草
有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也有赤子衣锦还乡,在此计划
斥巨资重建人类的灵魂故园
我们在其间深入探求
——绳痕的井台,踏陷的门槛,衰朽的 门窗
残缺的瓦盆
笨拙的农具——
因我们的到来而动了起来,不,是复活了
我愿意就此留下来,亲自修葺屋顶
整理门窗,收割荒草——
我愿意与你在此重新相爱
让烟囱羞涩地冒出粗细断续的烟来
3
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轻轻喊着我的小名
有类似于母亲的声音
有邻居小红的声音
有经常欺负我的二丫的声音——
我像一个孤儿,昨天还在为身世愁苦
今天突然涌出了那么多的亲戚
恍惚着抬起头,向梨树沟深处望去
只有一树树颤抖的梨花
还有旮旯里一片片地丁、蒲公英、苦菜花
还有一块块形状各异的巨石
仿佛在孕育,又仿佛要脱胎而出
我忘形地答应,或自言自语
友人说:我的嗓音含烟,眼神有雾
4
发现一户人家,院落由高树围拢
树上有喜鹊窝数个,有喜鹊飘飞、盘旋
主人或许上山采药去了
留下几只散养的大白鹅
在高处的庭院里夸张地探出头来
可能许久没见生人的缘故
它们猛烈扑打着翅膀
嘎嘎——嘎嘎——叫喊着迎接我们
它们背搭着“手”,很像民国时的书生
我们喊它们“鹅先生”
它们又以嘎嘎的大笑回应我们
仿佛低缓的乐队猛然昂首而起的长号
——让整座沟谷的烟霭消失
半树睡足的梨花伸展开了婴孩的胳膊
5
翻过一座山头,有小雨垂落下来
梨花更白,树干更黑了
松鼠的动作有些凌乱,抛落下松果
有些恰好落在我的头顶上
有人在林中窸窣采蘑菇
无意间发现了一棵硕大的灵芝
惊讶地喊叫了起来,造成了回声
——灵芝是从石缝里发出来的,没有工具
用手怎么也采不出来
有白发老者飘然劝阻:“此乃天物
缘分未到,还是留在此处为好”
采撷的女人猛然醒悟
开始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起什么
身边的小孩也学着她的样子
我发现此时有光迅速将山头涂成金色
6
上山的途中,要绕过一棵粗硕的梨树
虬枝如龙,振翅若飞
据此地的地主包总介绍
此树已经有百多年的树龄了
开了满树的白花
开得欺霜赛雪,盛大而又寂寞
我们搂着它赞叹、合影、祈祷好运
风吹来,无数花瓣飘落
半空中旋被风吹着站立,又弥散开来
有人唏嘘着惋惜,不忍踩踏
有人默默收拢了一些
小心埋在树根处
还有人将它们夹在随身的书里
然后将手抚在心房处
仿佛面对自己已经消逝多年的青春
7
我固执的认为,这些梨花的白是从
黑夜里孵出来的,仿佛白云的精魂
相对于人间的浓墨重彩
这些白是一种自然地抵抗或回归
同行有长者,年逾七旬
和我们一起爬山竟毫无倦怠
他头发雪白,和梨花的白相互映照
他目光澄澈,声音沉静
犹如春水,依然温情地流过莽莽林野
这是穿透了岁月的光芒
“修养、坚守、智慧、澄明、境界——”
只有这些词,才能配得上这种白
——要历经什么样的黑夜的熬煮
才能拥有这种白?要走过多少
人世的崎岖,才能最终抵达这种白啊——
8
下山我们选择了一条驴友小路,在路边
一面向阳的坡上向导指认出一些
獾的窝或野兔的窝
洞口边上有一丛丛的野花紧密簇拥着
洞口幽深而神秘,有人手痒
好奇的将手机上的灯光照了进去
竟传出了呦呦的急切的幼崽之声
不禁为自己的冒失或唐突的造访
而自责脸红起来——遂仓皇离开
然后向不远处的虚空处摆了摆手
表示出自己的抱歉或善意
这也许会平复外出觅食归来
隐藏在附近的一位母亲惊悚的神经吧
当我们回望,洞口的野花剧烈晃动
虚惊后的欣喜,整座山都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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