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学校的琐事使我错过了末班车,我打点行装,留下满室的狼藉,风雪之中上路了。
“妈……”疲惫不堪的我气喘吁吁唤了埋头独手切猪菜的母亲。
“回来了……”母亲一阵惊喜,抬头颤声说道,“正盼着呢,还说你怎么啦。”
母亲放下菜刀,习惯地拍了拍腰际的围布,捶了捶腰,“坐车吗?”她接过我手中的背包,蜷着的左手机械地拭了拭上面的残雪。
“路冻了,车没有赶上,就走路来了。”我说得很轻松。
“噢,可累坏你了。这么远的路……饿吗?饭还热呢,我这就弄来。”母亲边说边抽出手套,递给我。
“妈!您的手……怎么啦?”
母亲递过手套的一刹那,我瞥见母亲裂痕累累的手,心里一阵难过,“妈,我给您买药……您的手怎么弄成这样……真是的!”“没事的,药,你大姐买得有……”母亲缓了一下,“家里的事,里外总摸不完,冷啊热啊,一时顾不了多少。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这不,翻年,开春准会好的。”
这句母亲永不变更的话,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望着母亲吃力上楼的背影,我心里难受的滋味,默默地,不知怎么说。
夜深了,窗外雪花簌簌直响。偶尔几声犬吠在小巷中深深地传来,隔壁母亲低微的呻吟和不停的咳嗽——我辗转反侧,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的风雪吹来,又把我的心搅痛了。
妈妈背着我含泪忍声迎着凄厉的寒风在人们的劝说下,抱着病危的姐姐走向松林湾。
父亲出门还要数日才归,年幼的我狠命抓扯母亲的长发,哭着直闹要爸爸。直至声嘶力竭也未听见母亲昔日慈祥的、亲切的“乖,孩子……乖……
我哪里懂得,母亲正陷于骨肉即将离散的惨痛而万念俱灰。
走啊,走啊……母亲身后,是迷濛的长长的脚印,渐渐被风雪淹没。
有谁能了解她的心碎,连母亲也不知道了,人们知道的是她怀抱着大姐数日通宵达旦,双眼红肿,彻夜未眠。
风卷着漫天的飞雪铺洒在母亲的头顶,扑打着她憔悴的面孔。哀号的鸱鸮时而在松林湾坟野四周扑腾盘旋。母亲呆呆地,紧紧搂着垂危的女儿,肃立着,久久地……那夜,时间凝结了;那夜,仿佛世界已经到了末日;那夜,大地在微颤。一切都在无声中哀泣。
翌日,雪过天晴。村子里的人们看到一位青年妇女怀抱一个哇哇啼哭的女孩,惊喜万分,狂奔而过。也许,是母亲的虔诚与执著感动了上苍,姐姐竟奇迹般从死神的身边走回来。可,母亲怀抱大姐的手却丧失了知觉。
一阵急促的咳嗽,母亲下了床,在闪烁的烛光中,我看见了母亲披着外衣蹒跚的身影。不久传来“唰唰”的声音,那是母亲为仔猪添加御寒的麦秸。
我早已泪流不止。泪光中,母亲蜷着手微笑着,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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