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在天从西塘所里走出来的时候,陆晓雅见他很快又折回到那个叫宋晓明的年轻警官身边,陆晓雅心里,马上就跟藏了几十斤违禁物品似的,咚咚跳个不已。她真担心,这个来自祖国边陲的高原汉子,会给这个充满正气的年轻警官带来某种不适的“高原反应”。可让她没料到的是,姓宋的警官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笑盈盈地按了安在天左肩一把,然后又比划了一个示意离开的手势。
见安在天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陆小雅赶紧从“美福乐”超市的门口,屁颠屁颠地迎了过去,“安安……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刚才……你跟那个姓宋的警官又嘀咕什么了?”
安在天没理她,一脸漠然地径直从她身边经过。仿佛他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跟他无任何关系的,且有着一定问题的精神病患者。陆晓雅也知道他心里有气,毕竟昨晚这事,她也的确过分了些。想当初两人一毕业,就相约来到嘉善打拼,这吵吵闹闹,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那牙齿和舌头那么亲密无间,不还都有个磕磕碰碰的吗,你说你陆晓雅咋就那么不负责任地报了个假警呢?
陆晓雅怯生生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西塘清晨的车流里。她瑟缩着身子,一步紧跟一步地黏在安在天身后。是啊,天凉了,深秋的嘉善,也在不知不觉的提醒着人们多穿一点衣服。几个异地的打工仔,拖着“咣、咣”的密码箱,估计是才下火车不久的,正好奇地打量着陆晓雅那寒颤颤的身体。陆晓雅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你妹啊,没见过美女……”与此同时,安在天则迅速地把她拉到一边,“小心车子……”话刚说完,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就从她身边急速的驶过。陆晓雅不知是一夜未眠,还是刚才的安在天用力过猛,居然一个趔趄,一下就掼翻在地。那几个打工仔,大约才看清楚这两人到底属于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拖着密码箱忽又“咣、咣”地走了。
打工仔们刚一走,陆晓雅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三抹两抹,那原本好看的脸,也就更加“好看”了。安在天看在眼里,长叹了一声,从包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她说,“哎,别哭了,快起来我们走吧……”
2
见安在天开口了,陆晓雅也就站了起来,扑扑屁股上的灰两把,破涕而笑,“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呢,安安,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然后,小鸟依人般地倚靠在安在天身上。
“怎么会呢,‘奶奶’”安在天说,“我记得,我曾无数次地给你说过,如若爱,请深爱。我只是偶尔受不了你这刁顽和蛮横的小性子。”
“让你不要叫我奶奶、让你不要叫我奶奶,”陆晓雅嗲声嗲气地不断挠着安在天胳肢窝,“你叫我陆陆或者晓雅都行,就不准叫我奶奶就不准叫我奶奶,听到没?”
“谁让你老像孙少安奶奶样一口一个安安一口一个安安的?听起来多瘆人。”
“好,我改,安安……”立又伸了下舌头,“今后我一定改。哎,刚才我明明见你都过来了,干嘛又折回去了呢?”
“拜你所托,我忘了给这个拘我一晚上的警官说声再见了。可当我过去时,我发现在这地方说‘再见’要有多不适宜就有多不适宜,于是,就只好假装健忘地对宋警官说,哦……宋警官……哦,没事……”
陆晓雅立马就笑得满地打滚地,“安安……不……天天,你也太逗了吧,居然想在这种地方说‘再见’。”
“你以后要再把我弄到这鬼地方,我绝不轻饶你。”
“不会了,安安,再不会了,”她还是有些改不过口,“你知道,我就任性,打小也没吃过什么苦,我压根儿就不懂什么是好歹,就随心来。”
“可自我们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你跟着我,至少得做好吃苦三年的准备……”
“一辈子,说好的一辈子。”陆晓雅娇嗔地用手在安在天鼻子上刮了一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吃一辈子的苦,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老头子不答应呀,昨天不是又打电话来,让你哥开车过来把你‘引渡’回去吗?”
“他找不着我的。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告诉他关于我的准确位置……”
安在天和陆晓雅同属云大启迪商学院2013届毕业生,和多数大学生一样,他们毕业前,都怀揣着改造这个世界的辉煌梦想,可真到了社会这一“大熔炉”之后,他们才发觉,自己当初所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和自己所从事的工种,搭不上关系。安在天来自云南一边远农村,祖祖辈辈,都属那种“根红苗正”的农民;陆晓雅则来自汉口,也就是历史上那个出了名的“武汉三镇”之一镇。没到汉口之前,安在天以为一个镇嘛,最多也就跟一个乡差不多,撑破天,也就比一个乡大一点。可在陆晓雅“偷偷摸摸”地导游了三天之后,安在天这才发觉,原来汉口这个所谓的“镇”,其实要比他颇为熟悉的省府——昆明要发达得多。“跟汉口相比,官渡区那些地方,都只能算农村了……”那次,陆晓雅带着安在天在游完江滩后,安在天对着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无限感慨地说。
“那是……”陆晓雅有些不无得意,“这几天你看到一辆大众没有,安安?我们武汉街头跑着的,基本是路虎、保时捷和奥迪Q7一类的名车。”
“我觉得这跟一个城市的发达程度,有着很大的关系。”安在天说,“我再也不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就算今后潦倒致死在这里,也不回去了。”
这样,安在天就像只候鸟样的,带着陆晓雅,在全国的那些一、二线城市,终年飘来飘去。
3
两人就这么打情骂俏地来到了出租屋门口,迎面碰到了正要出门的萧品轩。皮衣皮裤皮夹子,二不挂五地俨然一派“富二代”的牛掰相。“哎呦,出门啊萧总?”安在天瞟了瞟他鼓囊囊的皮夹子一眼,打了个招呼。然后,一个不备,一下从他腋下夺过那皮夹子,“臭不要脸的,皮夹子鼓成这样,居然还不借点银子给我等使使?”
萧子轩笑得讪讪的,“小事小事,要多少你尽管拿就是。”
安在天满心欢喜地打开钱包,随之脸也就渐渐地变了样,最后,就简直是他妈的气炸了,“萧品轩,咱见过装逼的,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装逼的,”然后,皮夹子“刷”地一下扔向出租屋前面的垃圾桶,可没扔进,皮夹子在桶边撞了下,里面报纸、名片啥的,全都一股脑地给捣腾了出来。
“实话告诉你,你品轩哥已经断炊三天了,今天正准备去西塘所捞了你,然后再去同乡们的防盗门厂混饭吃。”
“什么,捞我?开什么玩笑,你安爷又没犯什么事。”
“得得得,就当我自作多情。你家晓雅可全都告诉我了,说她在西塘看上了一把精致的扇子,说只要三十块,可你不给买,还赌气丢下她想一个人跑。她拉你,求你别扔下她,你死活不干,没办法,恰好警察又过来,她就报了警,说你是骗子,把她哄骗到这个地方,还准备卖了她……”
“还有呢?”
“还有你就被警察带走了呗……”
“还有吗?”
“还有你就在西塘所蹲了一晚呗。”
“你们俩就他娘的一丘之貉。”安在天刚熄下来的火,重又给萧品轩点起来了,“从今天开始,你……陆晓雅,你跟着萧品轩混算了,你俩对路子,你俩才是他妈的一路人。”言讫,扔下一桶的火药味,爬上楼去。
安在天越想越伤心。爬到三楼的时候,他从楼梯的玻璃窗里,看到了气急败坏的陆晓雅,隐约还听到陆晓雅歇斯底里的叫喊声,“萧品轩……添什么乱呢……有这么帮忙的吗?”那陆晓雅,一时之间,判若两人,完全没了武汉人特有的矜持和柔情。
安在天不为所动,想着昨晚的事,心里就跟扎了把刀子。她陆晓雅也太不懂事了。自尊、好强而又有些“为富不仁”。他安在天每天在“顺风”上八小时的班,满打满算,就只四千五。也就是说,日平均收入,也才一百五。可一顿饭50、两顿饭100,住一晚50,还有两人的电话费、早点钱啥的,算起来,早超额了。他安在天现在恨不得把嘴都缝起来,好让自己尽可能地宽裕点,毕竟带着陆晓雅一起出来,怎么也得为她负责不是。他也知道她陆晓雅没吃过什么苦,家里豪车两三部,商铺两三个,房子两三套,父亲还开着公司。可安在天不在乎,因为他本身就不是那种拧着女人裙子就想往上窜的人。他也曾义正词严地告诉过陆晓雅,绝不能向家里要一分钱,想上班就去上,不想上就在家呆着。陆晓雅呢,也就顺了他的心,准确地说,是根本就瞧不上那点钱。她之所以看上他安在天,就因为欣赏他身上的那股倔劲,那种担当和宁折不弯的精神。大学四年,围在她身边的帅哥、靓仔和土豪还真不少,可她不在乎,要想过好日子,只需向父亲低个头就行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去找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呢?
冲着这些,安在天对陆晓雅,是又疼又爱。就拿昨天这事儿来说吧,一把扇子,35啊,差不多就一顿饭啊。他说,不买了吧,改天在非旅游区买,几块钱,顶齐天也就十来块。陆晓雅性子就上来了,说不买就不买,废那么多话干嘛呢。口口声声说爱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呀?35的扇子都舍不得,又不是35万的结婚钻戒?两人飚着飚着就飚上了。然后,安在天就扔下她不管,然后陆晓雅就拉,就哭,就报谎警。你说这派出所进就进了呗,顶多情况搞清了就来个“无罪释放”,哪知陆晓雅偏把这事儿涂抹得有鼻子有眼的,说警官同志,他就是个骗子。不信,你查他身份证,我打赌他身上绝没有身份证。于是乎,安在天果被查个正着。因为,身份证前几天正好交“顺风”办登记去了。安在天说,宋警官,我和她真是情侣,是恋人关系。宋警官说,“谁能证明?”陆晓雅也落井下石地跟着说,“对,谁能证明!你就说我是你老婆谁又能证明,拿得出证来吗你?”
那宋警官大概也嫌陆晓雅嘴有些碎,虽然她看上去,是那么的让人愉悦,但宋警官还是委婉地叫她出去。宋警官说,“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待会有事我们会再联系你……”然后,陆晓雅就独自回到了出租屋。一觉醒来,不见安在天,方知昨晚这事,玩得实在有些太火,可嘉善她又找不到较为熟络的关系,且报谎警的后果她又非常清楚,于是,就病急乱投医地找到老萧这里来了。
4
因在派出所蹲了一宿,安在天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见陆晓雅已躺在身边,一条光滑的手臂,正“情深意重”地搭在他的腮帮子上。安在天轻轻地挪开,直起身子,坐了起来。心想:阿弥陀佛,还好是白天,还好她没发生“梦靥”,要不,魂都被她掐没了也说不一定。
安在天记得,他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过陆晓雅,说晓雅,别有事没事总拿个胳膊搭我脖子上,我担心有朝一日死了都还不知为啥子。陆晓雅就咯咯地笑起来,说不嘛,安安,我就习惯这么睡。这么睡,我有安全感。再说,我那“梦靥”,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你不招我,我好端端的梦什么靥?
“呦,还有理了?那曹阿瞒喜欢梦中捉刀杀人,敢问陆公,你这是变态还是穿越?”
“我这既不是变态也不是穿越,安安,我是这心里,还残存着旧时光的记忆……我妈在我高考那年……服毒自尽了,众所周知,她是无法忍受我父亲的“冷暴力”之后才这样的……我诅咒他,做梦都想杀了他。”
“这和你温婉可人的性格倒是有很大的差异,这就是你一直不想回家,或者说是一直不想接纳他的真正原因吗?”
“是的,你别以为他有俩臭钱我就会跟他妥协。毕业前,我之所以还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他的‘施舍’,完全是因他责任和义务所致……哎,不说了,一说些这些我心里就酸酸的……不过安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因梦靥而误杀了你,也请你别怕,因为,我很快也会来陪你……没有你,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说什么呢,宝贝,”安在天揽她于怀里,“像立遗嘱似的,我不许你这么想……我们都要好好地活……好好地爱……”
“可我真左右不了我那些糟糕的情绪……”她打断了他,“安安,那一次,那一次完全是梦靥所致,我记得我当时还被你一耳光打懵了……”
“以后……以后我再不许你这么对我。”
“我那也是一种潜意识的反抗,宝贝,你知道,打了你之后,我半天还是懵的……”
这倒是的……
2013年夏天,陆晓雅跟着安在天来到了他的家乡——云贵高原腹地一个叫青场的地方。安在天父母在看到儿子毕业就带回一个仙女般的儿媳,那心呐,简直都快乐开花了。不过,到了晚间的时候,这二老不自觉地犯愁了:是啊,一家六口人,全都挤在两间逼仄的房里,怎么睡?可也总不能把这小两口分开来睡吧?俗话说“少时夫妻老时伴”,这小两口一看也正是一点就着的时候;可也不能去给他们寻个住处借个宿呀,一是他们看得出这小两口就跟棉花糖似的,分都分不开;二是农村忌讳这,分开睡可以,但要同处一室或睡一张床,那没门。不过,最后的事实证明,二老的想法,纯粹是多余的。临了睡觉的时候,细心的晓雅就对安在天说了,安安,抱起被子,我俩在楼顶的水泥板睡……
是夜,安在天家那暑气未退的水泥板上,就多了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仰面,是满天的星斗;侧耳,是动人的蛙声;微风过后,凉风习习,空气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这一切,对一个长期生活在武汉这样的大都市的陆晓雅来说,甭说有多么的诗意和新奇。只听她一会儿兴奋地说,安安,这就是传说中的田园牧歌吗?一会儿又动情地说,安安,你听那些青蛙唱的是什么?安在天于是打趣地说,它们在唱“我要睡觉,我要睡觉,”陆晓雅紧紧地抱住他,说还是我的安安最懂我,我左听右听,横竖觉得它们就在唱“我要、我要……”于是,两颗年轻的心就开始靠拢,四围的空气就开始激荡……一番猛烈的运动之后,大家这才疲惫的睡去。
夜半的时候,安在天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正在一个空阔的山谷中,踽踽独行。那山谷,是那么的幽深,那么的压抑,以致他很快就产生一种快窒息的感觉。然后,他还看到密林中突然窜出一只斑斓的猛虎,一下死死扼住了他,他想喊“救命”,无奈喉咙又被紧紧卡住……等他满头大汗挣扎着醒来的时候,这才发觉陆晓雅在旁边正小声地啜泣。他说,晓雅,干嘛呢?好端端的干嘛就哭上了呢?陆晓雅委屈地说,你打我,安安,刚才你打了我……安在天摸了摸有些抓痕的脖子,这才恍然大悟地道,噢,明白了晓雅,你还好意思哭,刚才梦里是不是你在掐我?你个鬼婆娘,想谋杀亲夫你啊。陆晓雅说,我也不知道,我梦见我爹正在打我妈……照死里地打,我气不过,就去帮忙……我记得我正狠狠地掐住我爹的脖子……然后,就被你一耳光打醒了……我没想掐你的安安,我发誓我爱你安安,很爱、很爱……接着,又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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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晓雅也醒来了。见安在天正在床边,呆呆入神,立即伸出纤纤的玉手,从后面勾住了他,撒娇道,“想什么呢,安安,人家都说对不起了嘛,你就原谅我这次,行不?”安在天转过身,看了陆晓雅一眼,见她脸上还有刚哭过的泪痕,知道她是诚心悔过,心立马软了,柔声道,“晓雅,昨晚这事儿你玩火了,你说这西塘所要是没跟公司联系上,你还准备让我在里面呆多久呢?”
陆晓雅说,“安安,对不起,十二万个的对不起。事发后我也是茫然无计,这才病急乱投医地去找了隔壁的老萧。你知道,我根本就没敢去西塘所,去了宋警百分之百的是要“帮助”(教训)我的。”
“那是。”安在天说,“想法是对的,必须值得肯定。只是,你没找对人。老萧那人,打小跟我一块长大,我了解他。他这人,二不挂五的,做事又不讲个什么章程。高中时被保安追,他竟躲到女生厕所里,幸好那时女生厕所里没人,要不,他老萧那天可就牛大发了。再说,今天你也亲自领教了,那么“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却偏要打扮成一幅“结结实实”的样子,真是死了连张遮面纸也不要的东西。”
“我们不说他,安安,老萧这人,虽然挺装的,但本质还行,听说你出了事,明知无力却还努力地安慰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安在天以为老板又来催房费了,没好气地就说,“谁呀,里面没人。”
“是我,老萧。”门外传来了萧品轩有气无力的声音。
“有事吗?”
“开门噻,开门进来说噻。”
门开了,老萧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安在天头也不抬头,“说吧,啥事?”
“有钱吗?在天,有钱借我点,下月还你。”
安在天故作沉思地看了看时间,然后,阴不阴阳不阳地就说开了,“今天是10月21日,你说的下月,是今年的11月,还是明年的11月?”没待萧品轩开口,安在天就开始教训上了,“我说你老萧,你咋就那么不地道呢,你是单枪匹马的闹革命,没见我安在天是拖家带口的吗?你看我家晓雅花钱又没个节制,这不,昨天因为一把破扇子又让我差点……”
“欸……”陆晓雅在卫生间边洗脸边撇了撇嘴,安在天见好就收,赶忙掐断了话头。
“下次连上上次的一起还,在天,我是饿坏了,去了趟防盗门厂,没碰着人,今天还真他妈的活见鬼了。”
安在天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钱来,整票角票的全扔在床上,“我总共也就才这点家底了,大约也就二百来块,还有几天才发工资,你自己看着办。”
老萧说,我百十来块也够撑好几天的,在天,我就拿一百块哈,连着上次的860,我总的就差你960。
安在天说,我没记数,老萧,我们这家你是知道的,我家晓雅跟钱有仇,不花光它心里就不舒服。
陆晓雅说,那是,安安。你那4500,我只需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它秒杀了你信不?
老萧翘了下大拇指,“得,俺老萧就欣赏你这阔小姐一掷千金的豪爽劲。”
安在天把老萧往外推,“拿了钱就赶紧滚,还费什么话呢,趁现在我还没改变主意。”
“哈哈哈……我还不知道你吗?在天,你小子就是那张嘴巴不饶人,心呐,可软得很。”门外传来了老萧因肚饿而略显中气不足的爽朗声。
6
俗话说“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道,”说的好像就老萧这一类人。整天东游西逛,无所事事,小日子却照样过得风生水起。安在天看在眼里,免不了要长叹几声,“哎,晓雅,瞧瞧人家老萧,我怎么就学不了他呢?”
每逢这时,晓雅就假装生气,拧住他耳朵道,“安安,我不许你学老萧,你要学老萧,咱们就分手。”安在天说,“晓雅放心,我向你保证,绝不学老萧,也绝不做第二个老萧。”
11月11日,也就是“光棍节”这天,安在天下班回家,正忙着帮晓雅在厨间做饭,门外传来了几声细细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一个长相特别文艺的姑娘。俊俏的脸,一身迷你吊带衫,手里还拿着几份打印的文稿,很有涵养地在向安在天打听,“你好,请问萧老师是住这儿吗?”安在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萧老师是谁,随口就说没啊美女,我们这儿没姓萧的老师。晓雅手里拿着刚拣好的菜,在厨房的一侧就开始乐呵儿了,说你啊你,傻了吧,这老萧不就萧老师啊?
“哦哦,原来老萧还是萧老师。那,隔壁……他就住在我们隔壁,”安在天若有所悟,用嘴示意了下那边。
“可敲门没人开啊。这微信、QQ也联系不上,打了电话,也没有人接。”
“他可能有事出去了。要不,你进来坐?”
那长相文艺的姑娘正准备把腿抬进安在天的出租屋,老萧打老远地就从楼下打着哈哈上来了,“对不起对不起,张筄宇同学,我出去买菜,手机忘落家里了。”
听到声音,这叫张筄宇的姑娘,刚抬进来的腿忽就缩回去了,她浅浅的向安在天和陆晓雅笑了下,抱歉地说,哦,对不起,我找萧老师有点事。
“没事没事,有空你过来坐。”
张筄宇和老萧刚一进屋,安在天在这边就感怀上了,“啧啧,看看人家老萧,不,人家‘萧老师’……丧德啊。一个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他娘的泡起妞来。”
“你所看到的,均是‘表象’。”陆晓雅说,“安安,我还告诉你一个更雷人的……”陆晓雅掏出手机,找到她要找的那条信息,“你看……”
安在天把头凑过去,马上就一脸的疑惑,“不会吧,晓雅?这老萧,这么快就牛大发了?”
但见陆晓雅朋友圈里,老萧正站在一辆白色的宝马X6旁边,摆了一个正关车门的pose,一身皮衣皮裤皮夹子之外,还另添了一股土豪般的春风得意。
陆晓雅“切”了一声,说安安,算起来,我还是同谋者呢。那天你去上班的时候,老萧来找你还钱。我说,老萧,小气啊,我家安安那天说的都是玩笑话,你还真往心里去了?那老萧神气活现的,“晓雅,哪有的事,你哥现在是真宽裕了,你看……”他打开皮夹子,我随便往里瞟了下,见里面至少有三四千块。我说不错啊老萧,干啥发财了?他嘿嘿地干笑两声,说还行还行,这两天你萧哥小发了一笔,就想到你们那960了。他把钱放桌上,顺便让我到“馨怡”帮他拍张照……
“‘馨怡’?‘馨怡’小区?嘉善富豪区?”
“没错,就是嘉善这里的富豪区,安安……”陆晓雅接着说,“他要我在‘馨怡’小区给他拍张照,说只需按他要求去拍就可以了。”
然后,我和他就来到了‘馨怡’小区。像预谋了很长时间似的,老萧轻车熟路走到他早相中的这张宝马X6旁。他让我先给他拍张开车门的pose,我拍好后,他拿过去一看,摇了摇头,说,太假。手里车钥匙都没有,开什么车门呢,这不神经病吗?然后,他又让我背对着给他重拍了一张关车门的pose,对,就这张……”
安在天再次看了下老萧那图,又仔细地推敲了下图上面的文字,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原来这老萧,他是在“重操旧业、继续装逼”啊,保不准这长相文艺的张筄宇,就是被他这么“牛拉轰”的“引诱”上的。这不明就里的人一看,还以为他老萧真开上了宝马X6了,再加上那几句颇具创意的“自我推荐”,这要不相信,似乎就更难了。但见图片上方赫然写着,“我想和你最浪漫的事,就是开着宝马去旅行——老萧,江湖人称萧哥,原名萧品轩。小事业,单身旺,文字控,欲在同城觅一姑娘,有意者请打callxxxxxxxxxxxx。”
“晓雅,你说这老萧,他是不是在行骗啊……你可不能跟他瞎胡来哈?”晓雅说,“刚开始,我也有这种担心。但老萧说,怎会?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只是利用手中现成的资源,满足一下他们的个人愿望。”
7
“光棍节”过后,安在天所在的“顺风”也跟体力透支过猛似的,很快就疲软下来。这天,主管来仓库找安在天,一阵假意的嘘寒问暖之后,主管就吞吞吐吐地表明了此行的真正用意。主管说,安仓管,公司目前业务量太小,效益也很不景气,如果再继续拖下去,只能胖的拖瘦,瘦的拖死,与其这样,还不如提前告知,以便另谋高就。
安在天说,主管的意思,就是公司要裁员,对不?
主管朝安在天翘了下拇指,说对,跟你们大学生们打交道就是省事,公司目前的打算就是要裁员。
安在天说,那,可否向我透露一下公司裁员的标准吗?
主管说,当然。我们裁员的标准主要有二:一、员工进公司的时间;二、员工户籍所在地。你进公司不到半年,且又是外来户口,所以这无论哪条,你都在裁员的范围之内。
安在天说,谢谢。那天你们登记身份证,敢情就是为今天的裁员做准备了?
主管说,没办法,凡事都得讲个规矩。不过,你也不要气馁,以后公司有需要的时候,我们还可优先考虑你,毕竟你有这方面的工作经历。
安在天说,公司看上去,还是挺人性化的,活一忙完就赶快抓紧搞裁员。我没意见,虽然这月我还要几天才满月,但我要求按以往的工资标准,支付我全额的工资,不过分吧,主管?
应该的应该的,你马上就可到出纳那儿结兑下……
陆晓雅知道安在天被公司裁员后,不忧反喜,一曲《追梦赤子心》,唱得那叫撕心裂肺。安在天抱怨地说,晓雅,还有点正型不?没了工作,看我拿什么养你?
晓雅听了哈哈大笑,说瞧把你给愁的,这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从现在起,你就在家给我安心的当一县(闲)太爷,我养你。现在,该本姑娘登场啦。
安在天想,也好。这晓雅整天活得没心没肺的,根本就没个过日子的样子,就暂且让她去试试,去体验体验这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陆晓雅跑了三天,转了大半个嘉善,没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她要么嫌工资低,要么嫌活累,回来还直抱怨那些用人单位没眼力劲,不识她陆晓雅是牛气冲天、才气袭人的云大启迪商学院的毕业生。安在天本来想“开导(教训)”她几句的,但看她把脚底板都磨破了,且疼得也不像话,就只好打消“帮助”她几句的念头,末了还不得不安慰她,“不要紧,天无绝人之路,明天你就在家呆着,我去试试。”
陆晓雅哪肯就此罢休?但见她脚跟一踮、牙关一咬就振臂高呼,“脚可破、血可流,说出口的话不能丢。安安,你等着看好了,明天,我铁定走马上任。”
安在天苦笑了两声,心疼得只想流泪。心想,你这陆晓雅哟,到底哪来的底气嘛?真是!
8
“好奇怪哦,安安,这老萧……跟人间蒸发似的,也不知哪去了?”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同乡那里蹭饭,也总比在家里挨饿强。”
“不会吧,安安?那张同学每天可都来这里的哦,又是拖地,又是洗衣、做饭啥的,没逻辑啊。再说即便蹭饭,他老萧也不至于把人家张同学撇下而单独进行吧?”
“你这话才没逻辑,蹭饭还得约上个伴一起去?哎,先不管他了晓雅,反正我们也就这情况,想管也管不来。”
“嗯……”
老萧无来由消失于嘉善的那段时间,同时也是两岸三地“保钓”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间。这天,晓雅拿着佳达利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宣传单,走到了游行队伍中。
“美女,看房吗?阳光海岸,很好的地段,只合7500一平……钓鱼岛永远是我们中国的……”她跟人搭完讪,冷不丁也跟着队伍呼了个号。“帅哥、帅哥,看套房嘛,阳光海岸,只需要7500一平……”可那些帅哥根本就没搭理她,或者只是没功夫搭理她;当然,也有不忍拒绝的,但在勉强接过她宣传单之后,很快又把它丢到了街边的垃圾桶……
队伍就这么走一下停一下,终于在前面红绿灯的地方,彻底地停了下来。只听前面有人气愤地抗议,“妈的,这些警察,还他妈是不是中国人?我们这是在践行我们的爱国主义精神,又不是他妈的非法集会,凭什么要驱散我们?”
管他驱散不驱散,我的目的就是发传单,陆晓雅心想。
“大叔……”事实上,她也没看清楚那人多大年纪,“买房吗,阳光海岸……”
“怎么又是你……”那人瓮声瓮气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说你小姑娘家家的在这时候瞎捣什么乱呢?”
陆晓雅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叫大爷还不错,叫大叔,隔辈分儿了。可隔辈分儿就隔辈分儿吧,你怎么还训人了呢。这忙活了半天,传单发不了几张,还被你夹枪带棒的一通好训,陆晓雅这么一想,倔劲儿也跟着上来了,“大爷,这怎么能叫瞎捣乱呢?你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没错,可天下又不是匹夫的天下,它兴也好亡也好,跟你匹夫有什么关系呢?”那老头听到陆晓雅“你匹夫”那几个字眼,气得当场就翻了好几个白眼,陆晓雅担心他一口气抽不上来,赶紧趁着喧嚷的人群一溜烟地走了。
“看来这街头发传单也不是我陆晓雅的专长……”她把心一横,穿过热闹的静思园就把宣传单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头刚一抬,老萧就从前面的公交车上跳了下来。
“诈尸啊老萧,吓我一跳。”
“哦,晓雅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瞎逛呗。”
“哟,开始出来体验生活啦……”他从垃圾箱里抽出了一张宣传单,“佳达利房地产,阳光海岸……晓雅,你出来给佳达利房地产公司卖房了?”
“别说我了,这几天你人间蒸发似的,去哪了?”
“到外地去和几家杂志社签了几份合作协议,顺便磨合磨合下外围关系。”
“得了吧,还杂志社,还几家?你不吹牛又不会死。”
“绝不吹牛,晓雅。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论证和思考,我觉得该是我老萧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好嘛,既然要大显身手,本美女就先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请我吃个正新鸡排,我饿死了。”
“切,啥正新鸡排?我带你去85度C吃大餐。”
“真的?那我得叫上我家安安,今儿得好好地蹭你一顿。”
“咦,晕了吧,安安不还在上班吗,他会有空来跟我们吃饭?”
“我是故意抬他出来‘镇’你一下,看你还敢不敢吹牛……”陆晓雅自知说漏嘴,赶紧给自己圆个谎。老实说,她不想让老萧知道安安被公司裁员的消息,要真那样,她会觉得她的安安在他老萧面前,很没面子。
9
陆晓雅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折腾,安在天也跟得了“禽流感”似的,终日蜗居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但安在天失业的事,还是被有些“手眼通天”的萧品轩给知道了……
这天,也就是安在天和陆晓雅来到嘉善约摸大半年光景的某一天,三月的雨丝正如烟似雾地在嘉善的天空飘个不已。然后,萧品轩主动地过来串门了。只听门那边一关,老萧高声大气的走了进来,“在天,跟你说个事。”
这有钱了就不同,以前借钱总说“跟你商量个事”,这没多会儿,就成“说个事了”。看来有钱真好,钱真是他妈的好王八蛋,安在天想。
“什么事?说。”再有钱,我安在天也不能在你“土老帽”面前丢了面子。安在天心里这么想,嘴也就跟进了一个先发制人的招式。
我准备办个写作培训班,属网络性质的……哎,拜托别用那瞧不起人的眼神看我……以前咱读书是不如你,可现在,咱好歹也算一文学院出来的,这人前人后,人家还不尊称我一声萧老师不是……
“过去的即历史的,别绕了,直接说事。”
“好。我现在招到了300个学生,准备开设三个网络培训班,分别为高研班、中级班和初级班。学制为半年一期,每期每生800块。设三个班主任,你为中级班班主任,晓雅为初级班班主任。”
“那高研班呢,班主任是谁?”
“我。”
“我要干就干高研班班主任,”安在天揶揄道,“那中级班算啥?明显就矮你半截。”
“不是我小看你,在天,高研班是很拼实力的,不仅要具备相当专业的文学知识,更重要的是,还得有给学员推荐发表的实力。”
“言外之意,你有了?”
“没有三分三,我岂敢上梁山?在天,你也太小看你萧哥我了,我在学院的红枫文学社混迹了那么多年,不说国家级刊物,就说省、市、县的那些小地方刊物吧,我也是有一定的人脉基础的,我能给他们发表,能满足他们的上刊愿望。”
“你是说,学员高、中、低的划分,就看他(她)能在哪级刊物上发表文章?”
“没错,就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萧品轩由衷地赞了一下,“干不干?干的话,钱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先给你和晓雅预付三个月的薪水。这是三万块的卡,你收好,密码是自然密码。”
“意思,你支付我家两口子的是人均5000块的月工资?”
“正是。”
“那太感谢了,老萧,你还真是雪中送炭啊。”安在天说,“不过我想知道,你干嘛在这时候这么关照我呢?换言之,就你这所谓的班主任,无外乎是给我家两口子一个白拿钱的机会,没我们的参与,你小子照样玩得风生水起。”
“事实也确乎如此,在天。可你知道吗?我记你们家两口子的情,你们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没少周济过我。这半年来,你说我蹭了你们家多少次饭,借了你们家多少回钱?你们对我的好,足以让我萧品轩记你们一辈子。”老萧眼圈儿红红的,差点要掉下泪来。
“呦呦呦,收起你那傻不拉唧的死样子吧,你们文科生也太他妈酸了。一、关于饭。你知道,我们又买不起冰箱,吃不完就倒垃圾桶,你能来吃,算帮我们大忙,跟对你好不好没球的关系;二、关于钱。我听我家晓雅说,你早还了,这还了也就两清了,我不知你小子这么唧唧歪歪地还想干嘛?”
“可我欠你们两口子的情,人这辈子,最难偿还的就是……”
“得,你就别自作多‘情’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等我家晓雅回来,你当面跟她谈……”
“哎,钱你带走,听到没……”安在天对着甩门而去的老萧大声地喊。
10
黄昏将至的时候,陆晓雅顶着一头的水雾就回来了。安在天一看,赶紧心照不宣地就去做饭。
煤气上的水还没烧开,老萧和张同学就大包小包地提着菜从他们的门口经过。隔着门,老萧就撂了句话进来,“在天,晓雅,你们别做饭了,待会到我那里吃饭,今儿,我请客。”
晓雅龇牙咧嘴地把脚挪到了床上,郁闷地道,“奇怪,这老萧,还真牛大发了?”
安在天道,“岂止牛大发,都快成你我的老板了。”
晓雅一脸的疑惑,“安安,这到底怎么回事嘛?”
安在天递给她老萧那卡,“三万块。老萧想聘请我们担任他网络培训班的班主任。”然后,把刚才老萧对他说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钱是干净的,也没违法乱纪,可我这心里,就是没底,”安在天说。
“那你怎么想的嘛,安安?”
“我觉得这老萧,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在走钢丝绳。他整个的生存理念和生活方式,与我俩均有着很大的差异。换言之,我们和他,就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喜欢脚踏实地;而他,则喜欢折腾自己。”
“说点子上了,安安。以我对他老萧的理解,他就是那种善于钻营的人。这种人,常常游走于道德和法律的边缘,要么大富大贵,要么牢狱枷锁。总之就一句话,不靠谱。”
“所以我就借故说我们家的事我做不了主,得等你回来你跟他当面谈。”
“……开饭啰,在天,”四人在老萧吆喝声中,团团就座。
老萧端起酒杯,“在座的,都老脸老嘴的,我就不一一介绍了。在天,晓雅,欢迎你们两口子的亲情加盟,为我们‘西塘文艺’写作班的繁荣和壮大,我先干为敬……”
“你先吃点菜,别空肚子喝,对胃不好,”张同学碰了碰老萧,并在他碗里,夹了好大一筷子菜。
安在天一看,忽就明白了。这张同学,是想在我们面前亮明自己的身份啊。于是让陆晓雅也抬起酒杯,说“感谢你俩的盛情款待,我和我们家晓雅,也回敬你们。不过,就刚才那事,我家晓雅说,不合适,这要误了你老萧好事,那我们两口子的罪过,就大了去了。”
老萧打了个哈哈,“在天,不是我说你,你们家的事,你常常是做不了主滴,得看你们家晓雅。”
晓雅就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昂然道,“没错,老萧,我们家大事一般是我说了算,小事一般是安安说了算,但我们家这辈子可能都没什么大事,所以,也就安安说了算。”
老萧碰了碰旁边的张筄宇,“咋样,张同学?这话,技术含量还行吧?”
晓雅说,“也无所谓啥含量不含量的,我就是一直性子,用你们高原上的话来说,就叫‘一根肠子通屁眼’。”说到‘屁眼’时,脸忽就红了。
“啥叫一根肠子通屁眼,老萧?我不懂哎。”张同学操着一口浓厚的嘉兴口音,一脸疑惑地问。
“要得会,叫你陪着师傅睡。”老萧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手随之就从张同学的胸前,慢慢就游走到她屁股沟那里,“明白了不?意思,就是直,直性子。”
张同学见老萧在外人面前也这么流里流气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见张同学臊得慌,安在天赶紧把话岔开,说老萧,你得好好对人家筄宇,想想你我都是这有福之人,今生能在这大处地方找到这么漂亮的女子,实乃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不能负了人家筄宇啊。
筄宇是我恩人,这辈子我负谁也不可能负她。说白了,这“西塘文艺班”的点子和活动经费,还是她给提供的呢。
“我也只随口一说,”张同学说,“就觉得你有这么好的资源,不把它做成‘产业’,也太那个了。”
“在我没遇见你之前,心在北,阳光在南,这座城,风不清云不淡,雨不停花已眠。直到有一天,我向南,你向北,我们在时光里流浪兜转……”我觉得网络上这话,好像是为你我而量身定做的,筄宇,老萧顿了一顿,“真的,爱上你……是我今生美丽的遇见。”
“哇哦,好煽情哦!在天……来,我敬你……老萧,请接受本姑娘不知廉耻的膜拜。”
“得得得,膜拜你家安安去吧,我可不想成为重色轻友的小人。不过,在天……”老萧话锋一转,“这班主任一职,你是从了呢还是不从?”
安在天说,“老萧,你的心意,我和我们家晓雅都领了,但请恕我直言,一个干大事的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是理智的,不能被感情冲昏头脑。我和我家晓雅都属理工科,我们既没这方面的兴趣爱好,也胜任不了你这方面的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不?”
11
老萧三天两头地游走于国内那些不知名的文学期刊,今天跟这主编约饭,明天跟那主编约“菜”,小日子过得像花儿一样开;张同学呢,则把自己关在老萧那出租屋里,每天向不同级别的文学期刊,处理着各类参差不齐的稿件。
每次回来,老萧总会向安在天报告着他此行不菲的收获。比方他又了解到这个行业的什么潜规则啦,文学圈谁和谁又劈腿啦,韩寒和郑彦英又打什么口水战啦之类的。可安在天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因为在他看来,文学是上层建筑的,它离不开一定物质基础的存在而存在。试想,你老萧以前没饭吃的时候,那狗日的文字都哪去了?不过,安在天对他老萧带回来的那些消息,也有颇感兴趣的。比方老萧说他这次到了东莞,半夜刚下火车,一半老徐娘就拉住了他,说住宿吧帅哥?老萧说他根本就没敢搭理她,东莞这地方,尤其火车站旁边,他老萧,惹不起。可走没多远,那半老徐娘又追上来了,说帅哥帅哥,有大学生,京城来的呢,很便宜,住不住无所谓,看看吧。老萧说他出于好奇,半推半就的就跟着去了,可一进了房间……
“怎么了,进了房间?”
“料你也想不到,在天,”老萧马上就笑得死去活来的,“她给我领过来一阿姨,介绍说,帅哥,这是1973年毕业的京城来的正宗的大学生……”
安在天也笑了,说那也不错啊老萧,1973年的大学生要再配上一点1873年的拉斐,那才真叫个绝呢。不过,我也要善意地提醒你老萧,就刚才你所提到的那《菲律宾报》中文版啥的,你还真不能碰,以现在敏感的中菲关系,稍不留意,你会不小心地就把自己玩成一个“人民的公敌”的。
不会吧,在天?那就几个留学生在菲律宾办的一个内刊。可那些文学爱好者,还真以为他们的那些“豆腐块”,已去了菲律宾了呢。
我是真服了你了,为着这么几个小钱,你老萧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不这么做,别人也会这么做的……我这是因势利导。”老萧说。
“你早晚要出事的,”安在天说,“你从文的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文学,说破天也是政治的文学,脱离一定政治形态的文字,注定要吃亏,也走不远。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12
江南多梅雨……
时序还没进行到芒种这一天,嘉善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入梅(霉)了。也就在这一天,安在天病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肾结石,差点没要了他小命……
好像是在梦中,安在天感到自己肾那地方,像针刺的一样,一阵紧疼一阵,他很快疼醒过来,并大喊一声“晓雅……”老实说,他以为晓雅又“梦靥”了,可翻身一看,见晓雅正呼噜呼噜地躺在一边,睡得正香。他揉了揉自己肾的那些部位,以为是睡姿的关系使这些地方出了问题。可那疼,并不因他的揉捏而变得有些缓解。这是清晨最为宁静的时刻,也是梅雨里最让人缠绵入睡的好时候。他不想惊动他的晓雅,毕竟接连这么多天的左蹦又跳,虽说没挣到啥钱,可也真够难为她的了,能忍就尽量忍一下吧,他想让这个倔强的女人多睡一会。
他侧着身子,躺了一会,疼;起来蹲在地上,还是疼。他实在忍不住了,“晓雅……”他沙哑着声音,轻轻推了下她,她清醒过来了,“怎么,安安?”她睁开惺忪的眼睛,“你让我多睡会哈,我太累了,感觉疼,哪儿都疼。”
“不是,晓雅……我腰疼,太疼了,像针刺一样……”安在天双手撑在床边,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
“啊……?”
晓雅听了大吃一惊,马上翻咕噜坐了起来,睡意全消,“怎么了嘛安安,你怎么了嘛,你可不能吓我哦安安……”安在天没理她,准确地说,是连理她的力气都没有了。晓雅赶紧穿戴好,走到他身旁,轻轻给他敲打着那些疼痛的地方,“这样是不是要好受点,安安……这样要舒服一些不?”
安在天一会说好,一会又闭紧嘴巴,一言不发。晓雅知道他是疼狠了,要不,他安安才不那么大惊小怪呢。有时,切菜伤到一小个口子,晓雅赶紧手忙脚乱地要为他包扎,或者去找创可贴什么的,可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多大点事,晓雅,不就弄破一点点皮吗,又不是中弹,至于这么惊慌失措?”在陆晓雅的心目中,她的安安一直是强大的,强大得有些近乎完美。可是,她看他现在,实在不能再强大下去了,因为,他嘴唇乌青,脸也开始有些变形,她知道她再犹豫,她的安安就会没命。
她来不及多想了,马上拿起手机,拨通了120急救中心,“急救中心吗,这里是嘉善县经济开发中心……对,惠民街道办事处……急性病人……求你们快点儿哦……”最后那句“快点儿哦”,已近乎带着一种哀求的语气。
安在天强忍住痛楚,“你打了……急救中心……电话了吗,晓雅?”
“嗯……”她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一个劲地在眼眶里打转。
“我会没事的,晓雅,你别急……”安在天强忍住疼痛,“你赶紧到……老萧们那里去,准备点钱……”安在天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弯着个身子,在房间里痛苦地走来走去。
小雅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还没开口就“哇”的一声哭了,“安安,老萧他们不在……打电话也还在关机,怎么办嘛,安安?”
“没问题的……晓雅……急救中心也不可能因为……没钱就……见死不救,先看病……再说钱的事吧……”
13
给安在天诊断的,是一个把孩子带在身边的女医生。见陆晓雅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无限悲悯地就安慰她道,小妹妹你别哭,他应该没事的,据我初步诊断,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就是一点肾结石。但具体什么情况,得看那边传来的片子。
“肾结石,不会吧?一点肾结石,应该不会把他疼成那样的。你不知道,医生,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坚强,一般一点小灾小病,他是从来不哼哼的。”
“肾结石虽算不上啥大病,但疼起来,跟生小孩一样的。也好,以后他不知道生小孩有多疼,就让他想想肾结石发作的样子……”
她刚把孩子哄到旁边一小床上睡下,护士就把CT房那边的片子传过来了,她看了下,很自得地说,“我就说没问题嘛,你看,小妹妹……”也不管陆晓雅看得懂还是看不懂,“4毫米,两颗,属尿道肾结石,都卡在那里了……”
“那还需不需要进行手术,姐姐?”
“不需要手术,到碎石科用‘体外冲击波’震一下,然后再喝点水,排出体外就没事了。”
“那他会很疼吗,姐姐?”
“慢慢就不疼了,妹妹,你别担心,他一个大男人,这点痛他应该扛得住……”
知道自己才是一点肾结石,安在天心里也踏实多了。他躺在治疗仪上,对陆晓雅说,晓雅,赶紧给老萧打个电话,让他送点钱过来,家里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以免他们担心。
晓雅说,你呀,就操心的命,你就安心地把你那石子儿“碎”出来得了,钱的事,不用你考虑……
安在天在嘉善县那家私立医院住了十多天,这住院费、针药费、床位费等数项合计下来,共计花去一万多块。没发病前,安在天已经知道,他们手里,就只剩下那么几百块了。他很想知道,陆晓雅到底从哪搞来的那么一大笔钱,可无论他怎么转弯抹拐、绕山绕水地问,她始终不肯说。但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以陆晓雅倔强和桀骜不驯的性格,她是绝不会向她武汉的父亲开口求援的。
十多天后,老萧和他的“张同学”也从外边“疯”回来了。在得知安在天差点被两颗小石子折磨得死去活来后,这家伙竟打趣地道,在天,你小子还真够无聊的,你说你平白无故地养几颗“舍利子”在你体内干什么,难不成今后你还想做释迦牟尼?安在天说,老萧你就别BB了,人吃五谷,谁知道谁体内都种了些啥子?不过,那时我还真够灰心的,疼得连死的心都有……
“那可由不得你,安安,”陆晓雅说,“在没得到我许可之前,死了我也要把你从黄泉路上拉回。我们这辈子,一定要努力地活,活到不耐烦活为止。”
老萧说,“对、对、对,一定要好好地活,活到不耐烦活为止,”嗯哪,他在张同学那水嫩的脸上,夸张地亲了一口,“我说得对吗,张同学?”
14
陆晓雅身上,越来越有太多的“故事”了。
以前无论大小事,她都会缠着安在天,像只小喜鹊似地喳喳叫个不已。可自安在天肾结石康复治疗后,他便发现“此晓雅”跟“彼晓雅”相比,要安静也要沉默多了。没事的时候,她还喜欢一个人站在窗子旁边,静静地发呆。有时,就连安在天亲昵地叫她一声“晓雅……”,她也会莫名地感到一阵惊悸,然后一脸茫然地问,“安安,你在叫我?”
“这到底怎么了嘛?”安在天想,“会不会是因为没找到固定的工作而在心里留下阴影了呢?要果真是这样,那倒真没有必要。”
因此,他决定跟她好好地谈一次。“不就一万多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我身体再恢复一点,我就重新去找个班上……”他想。
“晓雅,你这段时间怎么了嘛……”安在天刚一开口,正准备第二句的时候,陆晓雅的手机就不失时机地响了,只见她偷瞄了手机一眼,颤声地说“我去接个电话……”然后,一脸仓皇地走出去了……
她总这样,这段时间她总这样,心不在焉且又心事重重。以前,无论接谁的电话,她是从不在他面前回避的。可这段时间,不仅电话要回避,就连手机也差点寸步不离身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可隐秘是什么,安在天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安在天从嘉善的人才交易市场兴冲冲地跑了回来,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休养,他觉得自己无论是在身体,还是心态方面,都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晓雅……”他喊了一声,“我已面试进嘉华轴承有限责任公司了,月薪连着加班费,少说也有8000多块,今后,我们再不为我们的生计而发愁了……”他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想把面试进嘉华公司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可开门之后,他并没见着他的晓雅。看到的,只是一些污秽不堪的女人的“裸照”。
他一张张地捡起来看,发现这些所谓的“裸照”,明显有着一些PS的痕迹——头像虽说是硬”嫁接“过去的,可那些私处,却真实得让他头皮一阵阵发紧。他太熟悉陆晓雅身上的每一寸地方了,就像菜农熟悉自家的菜园子一样,哪里栽了棵葱,哪里补了棵苗,全都一清二楚。可他不清楚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有什么趟不过去的河,至于这么糟践自己吗?
他喘着粗气,只感到心里抽搐得很是厉害,一种生无可恋的意绪,正在大脑中急剧产生。他想:你最好别回来了,陆晓雅,你最好别回来了,否则,我保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在模糊的泪光中,他似乎还看到门缝那边,塞着一张纸。他一把揪下来一看,见上面用红色记号笔醒目地写道,“三天之内,请抓紧时间还钱。否则,你这些裸照,将会出现在你所不愿看到的每一个路口!!!”接着,便是几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他感觉头越来越大,里面跟灌满了无数的浆糊似的。结合起这段时间她所有反常行为来看,又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15
像经历一场漫长的、摧心裂肺地折磨似的,好半天,安在天才从那些折磨中,静下心来。也就在他差不多快调整好自己心态的时候,陆晓雅终于一脸疲惫地回来了。
她进来的时候,见安在天正有条不紊地在收拾东西;当然,她也看到了那些照片,以及那张带着“催命符”一般的字条,她知道这事,已彻底地包不下去了。
“安安,”她眼里噙满了泪水,“你是想把我扔下独自一个人离开吗?”
·他没说话,表情却依旧那么冷冷的,像千年也融化不了的冰峰。他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自家密码箱后,轻轻就拉开了出租屋的门。
陆晓雅却一下拦在了门外……
“让开……”他话里透露出一股冰冷的寒意,这让门口的陆晓雅,险些就打了个寒颤,“我们再没什么关系了。你,陆晓雅,从这一刻开始,我压根儿就不认识。”
“你听我说,安安,哪怕就一句,行不?”
“我对你所谓的解释,都将毫无兴趣。而且,我现在哪怕多呆一分钟,也觉得这是对我的一种极大的羞辱。”
“别这么说我,安安,”她一下子哭了起来,并紧紧地抱住了他,“请别这么说我……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她指着那些照片,“你看得出来,那些照片,全是他们经过PS了的。”
“我知道他们已经PS过了,”他继续冷冷地道,“可是,‘那些地方’也PS了吗?你以为他们随便找了一个女人的下体,再嫁接了你的头像,我就会轻易地相信你陆晓雅已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安安……那天医院催费催得紧,我出来联系了好半天的老萧,可总联系不上,没办法我才……”
“没办法,没办法你就可以这么没脸没皮的了?”他冷笑道,“要早知这样,你还不如让我疼死才好……你知不知道,你么做,是对我活着的一大嘲讽?”
“可你也该知道,安安,我爱你……所以,我没有选择……再说……我以为那不过就几张无法辨认的当事人的照片而已……可我根本没想到,他们会这么下流的就嫁接了我的头像……”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世上真存在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么?我不是没提醒过你,陆晓雅,我让你千万别去碰那些不良贷款,打死也别去碰……”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它们通常是陷阱,是圈套——很多‘校园贷’还逼得学生们走投无路,甚至自我毁灭,可你听吗?”
“我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丽人贷’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安。我见那些本地客户的回应也还是蛮不错的……又因为医院不停地催……要早知这样……我哪怕就是去跟我最不愿意的人开口,也绝不会去碰这种不良贷款的。”
“别说了,”他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星球,陌生且远,“不管基于何种原因,我都绝不能容忍我的女人去犯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底线……”
他给她留下仅有的一点钱,径自离开了。
16
“梅子黄时日日晴……”也不知是谁胡咧咧的,反正在安在天看来,今年的这场梅雨,还真他妈的全乱了。
从6月14日开始入的梅算起,到现在,嘉善的梅雨,已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按以往惯例,这儿的梅雨,充其量也就在个二十天左右,可今年不知怎么搞的,成天阴沉沉的,总出不了梅。
“这鬼天气,太他妈压抑了,不仅让人一天霉戳戳的,还总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肥胖的牛副经理在老板椅上欠了个身,操着一口浓浓的河南腔道,“咹,刚才你跟我说什么呢小安?”
“报告牛经理,”他故意有意识地隐去那一“副”字,“我说根据咱公司目前轴承的生产情况,我们完全可以在产品的性能优化和成本降低方面做做文章,这对提高公司的市场竞争力,是不无裨益的。”
“哦,”他把眼镜从有些塌陷的鼻梁上摘了下来,答非所问地道,“你看,窗外那女的,谁啊?都好些天了,一直杵那里,不会神经病吧?”言讫,朝那方向还暧昧地“嘘”了一下。
安在天心里反感了,难怪你他妈在公司干了那么长时间还是个经理,还他妈副的,就冲你这德性,我要是公司老总,非得让你再回到流水线去,我保管你他妈一周之内,那玩意儿准给累缩了你信不?
按说,这男人与男人之间,谈些关于女性的话题,也很正常,可偏偏那女人,正是前两天跟安在天“分手”的陆晓雅,你说你这让安在天心里怎么去舒服呢……
其实,从来嘉华的第一天开始,安在天就已经注意到陆晓雅了。透过水雾雾的玻璃窗向外望去,陆晓雅那高挑、秀颀的身材,就跟一幅疏离淡雅的江南小水墨一样的,意韵悠远而又有些耐人寻味。说实话,他再对着那有些形单影只的身影时,也曾多次有着想不顾一切地跑下去的冲动。他是多么想把她搂在怀里,不停地亲她、吻她,然后再告诉她,他有多舍不得她……毕竟,都那么长时间了,就算他成天面对的是一只狗,抑或一只猫,时间长了,耳鬓厮磨的,也总是有感情的……可当他一想起陆晓雅所犯下的那些“荒唐事”,心里就怎么也迈不过去……偏偏办公室里那附庸风雅的小姑娘,又多事地放起了那首名的《斯卡布罗集市》,这让安在天心里,就更加地难以释怀了——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他曾经是我的真爱
告诉她,他做件麻布衣衫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不要用针线,也找不到接缝
然后,她/他会成为我的真爱
告诉她/他为我找一亩地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就在海岸和大海之间
然后,她/他会成为我的真爱
告诉她/他用皮制的镰刀收割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并收集在一起用石楠草扎成一束
然后,她/他会成为我的真爱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他曾经是我的真爱……
这是他大学时代最喜欢的一支英格兰民歌。它凄美、缠绵而又带着一定忧伤的元素。他记得他曾告诉过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出息了,他一定会带着她,到这个叫斯卡布罗的滨海小镇去……
他禁不住哼着《斯卡布罗集市》的英文版,从那个喜欢“多事”的小姑娘身边经过,没想到那小姑娘竟大惊小怪的,“安哥,你还会英文版的《斯卡布罗集市》呀,我只会一点中文版的,还唱不全。”她有些羞涩地道。
“我不仅会英文版的,还会口哨版的,不过,跟你一样,也唱不全。”他假装憨厚的朝她笑了一笑,可心里,却他妈鄙夷透了。
17
“不管你高不高兴,有个事儿我都得告诉你,陆晓雅已经回武汉去了……待会下了班,你到‘皇玛’来,我他妈给你说点事——”
三天后,正当安在天想打电话给老萧帮忙解决陆晓雅这事的时候,那老萧,就气冲冲地打电话来了,要他六点在“皇玛”咖啡屋同他见面。
“皇玛”在姚庄那边,是嘉善较上档次的咖啡屋,也是城市青年男女约会诉爱的好地方。老萧没发迹前,安在天、陆晓雅他们,老爱从“皇玛”旁边经过。这时,老萧就会指着“皇玛”对他俩说,以后,我要带你们到这儿来,然后我们一起“将一盏茶,喝到无味;将一首歌,听到无韵;将一本书,读到无字;将一个人,爱到无心……”安在天说,老萧你他妈就别泛酸词儿了,就算矫情,也得分个时间和地点不是,都他妈饥肠咕噜了,还茶、还歌、还书?老萧悻悻地说,没文化,这是白落梅的经典散文。知道我和你安在天最主要的区别在哪吗?我和你的区别,主要在于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分歧……
安在天走进“皇玛”的时候,舒缓的萨克斯正渐次在耳边响起,而老萧,早已“土豪”般的在雅间里等候。见安在天走了进来,“waiter,”他打了个响指,“两杯RoyalCoffee,都加冰。”
“什么事,老萧?”他单刀直入。
“什么事,我他妈想揍人……”老萧跟着也来了个单刀直入,“晓雅的事我听说了,也摆平了,你说你他妈这叫什么事?一个女人,为着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她殚精竭虑,什么办法都想尽,可最后,事儿出了,那男的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说你他妈还是不是爷们儿?”
服务生把咖啡放在桌上,“先生,请问您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出去,这儿没你什么事了,”老萧把咖啡抬起来,抿了一口,又重重地放在桌上,余怒未消地说,“不就本息一万三千多块吗,多大点事,至于你他妈把经营多年的感情,就这么残忍地给扔了……”
“不是,老萧……”安在天欲言又止的,“不是钱的事,这是原则,也是底线……你知道,我历来传统……”
“收起你那卫道士的嘴脸吧,妈的,我们云南咋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呢?那么好的老婆都不懂好好地珍惜,真后悔跟你是他妈的一路人。”
安在天说,“老萧,你听我说,我之所以这样,也全是因为爱……那天我在收拾东西出来了之后,我感觉我整个的世界,都轰然倒塌了。”
“你一个大男人都‘轰然倒塌’了,她一个弱女子,正面临本地一个‘地下钱庄’的胁迫和敲诈,你认认真真、设身处地地为她想过没有?”
“当然想过,老萧,”他打断了他,“我出来后本想马上打电话给你,想请你借点钱并帮忙处理这事……可为了让她能长点记性,就把这事儿给落下来了……”
老萧气得一耳光就扇了过来,安在天急地一躲,“啪”的一下,赶巧打在了鼻梁上,血很快流了下来。安在天站起身,擦着鼻血厉声就问,“老萧,你他妈想干嘛呢?”
老萧隔着桌子,怒目圆瞪,“安在天,我他妈也想给你长点记性。同时,我也郑重地告诉你,这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给你糟蹋的。”
18
听到前边有动手的声音,陆晓雅和张同学赶紧从屏风后面冲了进来。安在天一看,马上惊得就大喊了声,“晓雅……”
“穿帮了穿帮了……”老萧说,“还没听到他安在天内心最真实的表达呢。”
陆晓雅白了他一眼,“剧本不是也没设计打人这一环节吗?”张同学也抱怨地说,“就是就是。干嘛还动手了呢,真是的。”
原来,老萧是想在陆晓雅离开之前,让她再听听安在天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陆晓雅说,没必要了,老萧,我和安在天……已经完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这几天我去了他公司,他居然还无动于衷的。言罢,泪如雨下。老萧安慰她说,晓雅,你自己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安在天那人,智商150,情商‘250’,你就再给他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吧。
于是,三人就“合谋”上演了这一出闹剧。结果,还真如他老萧所说的,他安在天情商根本就250。这不奇怪,他安在天,本就属那种极不擅长诉爱的主。可老萧又他妈性子急,担心再不表白,那他的晓雅,就真要和他byebye了。没办法,邪火上来就干脆动手。
“安安,疼不疼;安安,要不要去一下卫生间?”
“没事,晓雅,就随便碰了下。”安在天瓮声瓮气地,像咖啡屋里传出来的那些低沉而浑浊的萨克斯。
见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老萧向张同学会意地就对望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蹑手蹑脚就想溜出门去。
“站住……打了人就想这么走了?”安在天一把拉住了他,“谁规定的?来,站这儿……”然后又把张同学拉到陆晓雅旁边,单膝着地,跪在陆晓雅面前,“晓雅……我亲爱的,今天我当着张同学和这爱打人的畜生的面,你能原谅并重新接受你的安安吗?”
陆晓雅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着转,没有说话,只一个劲地拼命地点头。老萧被他塞满纸巾的鼻孔所发出来的古怪鼻音给逗乐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快起来了畜生,你没见你家晓雅已原谅你了吗……”
四人从“皇玛”咖啡屋里出来的时候,天上的霞光正铺满了嘉善这座温馨的小城。不远的弄堂中,还传来了嘉善人那温润而又充满磁力的吴音,“大青梅哩,一色一点把青梅哎(卖青梅啦,又酸又甜的青梅哎)……”
“怎么,出梅啦?”安在天好奇地问。
“嗯,出梅了。都二十多天了还能不出梅吗?再不出梅,人都快他妈的长霉了,”老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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